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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分手快乐(4)

2025-04-02 01:06:22

傅修远收到微微的消息时, 正好是在修车行取车。

掐算着时间,她的航班应该是刚在H城降落。

消息不长,才短短两行, 言简意赅, 说:留学中介那边我已经拒绝了。

我想过了, 没必要留学国外。

如果是我碍了你的事,我们分手就行。

倒是比他想象得更干脆果断。

这边工作人员刚过来把车钥匙交到他手里。

本来撞得面目全非的车,经过修车行的打理, 又重新恢复了原样。

出事故的那天正巧是和平美丽的婚礼, 他找了几个藉口排开了工作, 定了早班飞机, 开车去机场。

车刚开出去没多远,忽然刹车失灵,他为了躲避迎面过来的卡车,一头撞在路边的护栏上, 一时间气囊全爆出来, 他的头撞在车窗上, 鲜血长流。

JC赶到医院来看他, 他正好头上被缝完三针。

医生要他留院观察一晚,他扶着头, 忍住头疼, 还想着错过了航班,怎么才能赶上晚上的婚礼, 嘱咐JC:叫秘书再去定一张下午的票。

JC 大惊小怪地喊:头都开花了,还去?说完想了想, 又说:我们要不要找个律师去告汽车制造商?这型号的车刹车失灵好像也不止一两次事故了。

他忽然电光火石般回过味儿来, 脑子里瞬间有一种晕眩的感觉。

若不是头疼欲裂, 他早应该想到了。

JC正掏出电话打给秘书,又被他叫住:先别定机票,让她找个可靠的车行,最好以前从来没去过的,把我的车仔细修一修。

之后的一个月里,他再没回过H城。

头上的伤口结了痂,渐渐痊愈,他照常回到公司去上班。

两个老董事知道他出了车祸,受了点轻伤,开会的时候对他嘘寒问暖,他也只笑笑重复JC的话:实在不该用那个型号的车,这型号的车刹车失灵的事故已经不止一两次了。

修车行没检查出什么特殊的结果,也说刹车问题不是头一桩。

他换了一辆车,其他一切照常,唯独H城是绝对不能再回了。

不管是傅维贤发难也好,是廖坚强的试探也罢,原来以为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那些手段他早已见识过,总觉得自己做好了发生任何事的心理准备,并没有什么可怕的,可事到临头忽然发现自己还是害怕的,突然有了让他害怕的事,甚至是怕得要死。

也许他一直知道这一天会来,以前大概还有侥幸心理,现在常常让他彻夜深思,没想到微微会突然到S市来出差,分手这天来得如此之快。

拿了车回到傅氏,这天下午正好傅维贤召集管理层开例会。

傅琪人在美国,视频参加会议说了说与瑞发的合作情况。

瑞发的几个政府廉租房建设项目正在有条不紊地进行,其中两个超了预算,不过并不是什么大问题。

目前瑞发的政府项目大多集中在西海岸中心城市,以前虽然想把项目扩张到南部包括迈阿密等地,苦于自身体量不够,现在有了傅氏的加持,正好是扩张的机会。

傅维贤但笑不语,但看得出他是志得意满的,与会者一半是傅维贤的人,听了也都频频点头。

廖坚强回头问他:修远,你怎么看?他在心里冷笑一声,政府这类Section 8 的项目出了名的猫腻多,傅琪这愣头青涉世不深,不知摸到了多少门道。

不过他自然不会在这时候泼冷水,只笑笑说:美国最近房价飞涨,无家可归者的问题越来越严重,政府政策上正在加码,我看也是个扩张的好机会。

会议一片欢欣鼓舞的气氛,窗外却下起了雨。

他刚看了H城的天气预报,也是阴雨天气。

不知道微微此刻正在做些什么,是不是正在收拾行李抱着狗准备离家出走。

这样的雨天,又有狗,恐怕她连网约车都叫不到,而她肯定也不肯开着他留给她的车走,不知道她要怎么办。

会议下半程他心不在焉,一言未发,廖坚强也保持缄默,会议结束时还在门口同他一道走出会议室,在楼道里拍拍他的肩,给了他一个回味无穷的眼神。

回到办公室,雨势渐疾。

窗外灰蒙蒙一片,远处的维港也笼罩在水天一色的灰暗里。

他坐下来,指节敲打着办公桌的桌面,扶额沉思了片刻。

一切都在按计划有条不紊地进行,一切又好像都失了控,犹如窗外的大雨,忽然清空了整个世界,只余一片漫无目的的灰色。

手机里还有微微的那条分手信息,按说他是该给个答复。

这又叫他想起案头还有JC昨天给他拿来的快递。

他们在南岛搞的那个活动终于挖到了线索,竟然有人交上来几本旧书。

他按了铃叫了秘书,想让她把这份快件转寄回H城,看见秘书进来,转眼又改了主意。

安全起见,所有关于微微的事,最好还是不要假他人之手,所以干脆同秘书说:下午我有点事要出去一趟,行程帮我调整一下。

雨一直在下,下午晚高峰早早开始,街上汽车排起长龙。

他从傅氏出来,只拐了一个弯就堵在街上。

不过才三四点钟,因为下雨,天已经看起来有些灰黑,仿佛世界末日即将到来。

车里的冷气呼啦啦地吹着,窗户上还是起了雾,渐渐让他觉得浑身发冷。

他坐在车里想了想,觉得自己着实可笑,为了掩人耳目,寄一个快递要舍近求远,先路远迢迢回深水湾家里,再叫人来取。

等取快递的人上门,天肯定都黑了,今天能不能寄出去也未可知。

又走走停停开出几个街区,他在红灯前面停下来,才忽然想到,微微说不定已经抱着狗拖着行李离家出走了,他的快递又要寄去哪里?她此刻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应该是伤心难过,失望至极吧。

手机里的那条分手信息仍旧躺在那里,他还没有答复,这时候他又点开了对话框。

按理说他应该说句分手快乐,顺便告诉她要给她寄个快递,她自然会告诉他该寄去哪里。

他打开手机,没来得及写一个字,前面换了绿灯,后面的司机迫不及待地朝他按起喇叭。

一整条长街塞满杂乱的橘黄色车尾灯,所有人像逃难一样争先恐后,仿佛世界末日一样浮躁。

今天就像是世界末日,一整天他的心里像有什么来回拉锯,那种钝痛,就像天要塌了一样让人焦虑。

也就是一闪而过的念头,他这样想着,手上已经转动方向盘,掉转车头强行换车道,引起身后喇叭声一片。

终究还是在路口让他转过弯来,掉了一个方向把车开走。

H城的雨也一直没有停。

旺财一直讨厌雨天,仿佛天一下雨就让它回想起在树下忍饥挨饿的流浪生涯。

微微找了一个大纸板箱,在上面开了一扇门,又在箱子底下铺上厚厚的毯子,抱旺财去检视它的临时住所。

临时狗窝搭在屋檐下面,虽然淋不到雨,但离家里的条件显然天差地别。

旺财不情不愿地趴在纸箱里,四十五度角仰头望天,神色很忧伤。

她摸它的脑袋,蹲下来安慰它说:明天我们去买个像样的狗窝,你乖一点。

旺财别过脑袋不理她,她也无法。

天渐渐黑下来,美丽带小朋友们去做睡前祷告,和平在窗边洗碗。

她收拾完散落房间四周的东西,去帮和平擦碗,就像平常一样。

如今的和平看起来却和过去不太一样,黑色口罩已经很少戴,平时笑得更多,只有在看到她的时候才会突然沉默下来。

现在他们两个像往常一样并肩站在窗前洗碗,他也没什么话,厨房里只有瓷器偶尔相碰的声音。

换做以往,她在外面受了委屈,第一个跑去哭诉的对象肯定是和平。

现在她只看见他垂着眼,长睫毛盖下来遮住眼里的眼神情,专心致志地洗碗,又偶尔抬眼给她一个欲言又止的眼神。

她并非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即使是他戴着口罩的时候,她也能看懂他的每一个表情。

只是时过境迁,他不好问,她也不好说,两个人心照不宣地不言不语。

夜渐深,窗外雨声滴答,廊下的灯光只照亮屋檐前的方寸之地。

一片平静里,她突然听到旺财在门口叫了一声。

她还以为旺财在外面不习惯,向窗外探头一看,却正好看到它从屋檐下蹿出来,一个箭步冲进黑漆漆的雨里。

她一怔,手里的动作停了一停。

和平低着头,在她身边静静说:有人来了,你还是去看看。

她跑到门口,打开门,果然看见旺财在院子中央撒欢,连头顶的冷雨也顾不上了,围着一个人的脚边转圈。

夜色苍茫,她只看得清那人的黑影,见他也没打伞,只竖着衣领,弯下腰安抚地摸旺财的下巴,看见她才直起腰,在雨里叫了一声:微微。

她也没打伞,缩着脖子走到他面前,冷冷问他:你来做什么?他停了半晌,从怀里掏出一个牛皮信封交给她:给你送信。

她打开牛皮信封往里看了看,他在一边解释:上次在南岛搞的活动找到好几个傅宅以前的旧人,其中有人把几本旧书卖给了我们。

她胡乱点了点头,头顶还下着雨,她现在脑子里想的也全不是这件事,只低头略略看了看信封里的书,就抬头直截了当地问:我发的微信收到了?你怎么想?他们站在院子里的梧桐树下,脚底铺满落叶,树上还有大半黄叶子,原也可以躲躲雨,不过此刻雨下了一天,树上树下早就被浇了个透,倒是积水从树叶上掉落,大滴大滴落进她衣领里。

她缩着脖子等他的回答,等了半晌,只等来他脸色阴沉地望着她默默无语。

他平时可不是什么不擅表达的人,如今他站在黑暗里,头发淋得湿透,远处街灯的微光照得他脸色有些发白,眼神也变幻莫测。

每一秒钟他不说话,她心里的火苗就被雨水浇灭一点,直到失望透顶,拉紧了衣襟说: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分手了。

说完转身离开。

他又在她进门之前追上她,把她推到门边的墙上,双手禁锢她的身体,低头寻找她的嘴唇。

他向来对人温雅得体,对她更加体贴细致,她还从来没被他如此粗暴地对待过,一边扭头躲避一边低声怒吼:傅修远,你到底想干什么?她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不可理喻。

这几个月他不冷不热,她觉得他是想要分手的,如果不是,她明明刚才也给了他挽回的机会,可他无动于衷,现在又突然打算用武力来征服她。

他力气大,她肯定打不过他,但还是用尽了力气挣脱。

他还是立刻放松了对她的钳制,只是一把把她抱住,把她挥舞的手臂也一起紧紧包围住,头靠在她肩膀上喃喃说:微微,我们别分手,不能是在这种情况下。

门口的边上就是小朋友寝室的窗口。

一定是他们的动静被小朋友发现了,有两个小脑袋正抵在窗玻璃上,鼻子压得扁扁的,努力向外张望,身后传来美丽的怒吼:艾峰会!艾火箭!快躺下,熄灯了!她无奈,推开他说:有什么话还是进来说吧。

她把他领去小朋友们的活动室。

所有人都已经去睡觉,房间是空的,有一点冷。

傅修远也清晰地记得这间房间。

当年他陪老头子跑遍大大小小福利院,从南岛找到永平,又从永平找到H城,老头子怀疑他要找的孩子被人丢在了某个孤儿院门口,他们祖孙两个就曾经找到过这家孤儿院。

他记得差不多年纪的小朋友整整齐齐在长桌边坐了两排,小手乖乖折叠平放在胸前,一张张小脸上摆着或期待或严肃的表情。

老头子看了一圈,没找到要找的孩子,准备离开。

他推着老头子的轮椅到院子里,司机过来准备把老头子的轮椅抬上汽车,这时候他抬头一看,看见二楼的窗户里探出一个小脑袋,顶着两只辫子,一张红彤彤的苹果脸。

不知为什么他就记住了这张脸,还对这家福利院印象特别深刻,记得福利院里里外外墙上贴的励志箴言,比如活动室的墙上贴的这一幅,竟然十几年了还在同一个地方。

这是《哥林多前书》上的一段话:爱是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

爱是永不止息。

爱是永不止息,英文原文是Love never fails。

他早就没了这种天真,这种鬼话他从来不信。

如今他站在这里,却有些茫然。

偌大的一间活动室,只开了窗边一盏台灯。

他靠在一张桌子边,阴影下,身上还湿哒哒地挂着水珠。

微微不知从哪里扯了一块干毛巾扔给他,冷冷说:你到底来做什么?他诚心道歉:微微,是我不好,我道歉,你原谅我。

她神情冰冷,并不领情。

他只好说:你知道我同Amy一点关系都没有,逢场作戏而已,做给外界的人看看而已,我从来没有其他的念头。

他也知道,事到如今,这样的解释也是杯水车薪,为时已晚。

她果然不为所动,神色在灯光下显得阴暗冷漠,只说:你自己在做些什么,你自己清楚。

微微。

他叹一口气,想要伸手去抱她,又被她周身凛然的气势劝退,伸出了手又缩回来,只胡乱用毛巾擦了擦湿漉漉的头发。

房间里的光线暗淡,他又站在阴影下面,她并看不太清楚,只是他头发撩起来的瞬间,她好像看到他额头上有伤口,一惊,问:你头上怎么了?他又赶紧用毛巾把头发胡乱盖上,笑笑说:没什么。

她愈发怀疑,挡开他的手,坚持要看,撩开他额头的头发,发现底下是一道暗红色的伤疤。

她惊呼:怎么了?他只好由着她看:出了点小车祸而已,就在和平结婚的那天,本来要来的,结果车撞在了树上,去了趟医院,耽误了。

那道伤疤一寸有余,看起来狰狞可怖,她不明白:为了这个不能来,你怎么不说?他又顾左右而言他:这不是差不多都已经好了。

到底是一道看起来十分吓人的伤疤,她面露不忍地说:谁说好了?看起来还又红又肿。

是不是不能进水?就这样你还淋雨?他自嘲地笑,说:不在雨里淋得惨一点,你怎么会原谅我?她冷笑一声:你不需要我的原谅,现在你昭告天下和你站在一起的人又不是我,还特意挑了我在S市的一天,秀一段十指紧扣的恩爱。

她夺过他手里的毛巾,轻轻替他把额头擦干,他顺势抱住她:你又不笨,怎么会猜不到那是我故意让你看见的?她又冷冷推开他:是啊,猜到了,不就是想让我先提分手?你很了解我啊,知道我一定会提分手。

可既然如你所愿了,你又跑来淋雨做什么?他抱着她不肯放手,喃喃说:我是挺了解你,就是不太了解我自己。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说,只是用手抵住他的胸膛,不让他靠得太近。

他觉得无计可施,心里仿佛被火烤着一样难熬,低头靠在她的肩头,停了一刻,最后只好实话实说:微微,他们不知道要对我做什么,你在S市,我不敢贸然去找你,根本不敢让他们知道有你。

这几个月我找了各种藉口往内地跑,但长此以往,总是会被他们知道的。

廖坚强那里瞒不过,可以用这个来拿捏我,这倒没什么,我可以应付。

傅维贤那里,是万万不能让他察觉。

她忽然反应过来:你怀疑车祸是人为的?他摇头:我不知道,也许是我太草木皆兵。

他小小年纪就曾经经历过那样的惨剧,草木皆兵也情有可原。

只是因为这样的原因就冷落她,想分手,把她置于何地?她仍旧觉得气愤。

他又语气诚恳地认错:原谅我吧,是我不好。

说完又自嘲地笑:是我太不了解自己,分手,当断则断,说起来简单,做起来谈何容易。

夜深人静,整座楼都已经熄了灯,小朋友肯定已经进入梦乡。

她下了逐客令:太晚了,你先回去吧。

他拉着她的手不愿意放:那你跟我一起回去?她余怒未消,但还是忍不住心软,没有把话说死:太晚了,我的东西没办法收拾,明天再说吧。

他才放开手,笑了笑说:好,我明天来接你。

这一晚颇不平静。

已经深更半夜,她上了床又睡不着,躲在被窝里,点亮了手机里的电筒,把刚收到的那几本书里夹的日记仔细读了读,百感交集,好不容易睡着了,又几次醒来,直到天蒙蒙亮才真正睡着。

再次醒来时,大概也不过是六点刚过。

因为是周六,小朋友都还在各自的床上呼呼大睡。

她想着她同傅修远的事,眼望着天花板久久不能平静,无意间往窗外一望,却看见他的那辆黑车停在院子外面。

她拿起手机一看,他刚刚给她发了一个早字。

她问:这么早?他却回答:我也刚醒。

还早,你再睡一会儿。

她也是有心要让他多等一等,就当作没看见他的车,过了七点同小朋友们一起起床,有条不紊地洗漱,还整理了一番东西,又忽然看见他发消息过来:给你买了早饭,出来吗?她出去一看,还真有早餐,热气腾腾的菜肉小馄饨,还有笋丁烧卖和新出炉的生煎包,都是她喜欢的东西。

他又变回那个心细如发又无微不至的男友,多少让她感叹,不知道到底他有多少种面孔,又有哪一种是真的。

那一天他们一起去看电影。

他有一天的时间,她偏挑了一件他最不喜欢的事情来做,还故意挑了一部他肯定不喜欢的电影,题目叫《漫长的告白》,说是部爱情片,其实是部蛮文艺的爱情片,对于傅修远来说,基本就只有漫长,没看到什么告白。

其实他并不讨厌看电影,只可惜那两个钟头坐在黑漆漆的电影院里什么也不能做的时间。

那天的两个钟头却不算白费,至少他拉住微微的手,她没有拒绝。

看完电影,她说要去超市。

超市里人流不息,空气里弥漫着各种混杂的气味,喇叭里播放着俗气又振奋人心的音乐。

她负责挑东西,他负责推车,她偶尔回过头来问他:洗发水打折,你说要不要买?这种时刻,平凡得不能再平凡,却让他莫名地欢喜,好像他们是一对平凡的恋人,每天都做平凡的两三件事。

那天微微炖了一锅黄豆花生清炖猪蹄汤,家里充斥着花生的香味。

记得他住院时微微为他炖过什么红豆鲫鱼汤。

他去厨房看她忙碌,还开玩笑:黄豆花生清炖猪蹄汤?怎么听起来又像是给孕妇的大补汤?她一本正经地回答:想要不留疤,要多补充蛋白质,特别是胶原蛋白。

他望着她的背影禁不住笑:很怕我留疤?她回头狠狠瞪他:是啊,怕你成了刀疤脸,我下不去嘴。

他忍不住从后面抱住她,亲吻她的面颊,那一刻心里还害怕她会拒绝,幸好她并没有,所以就这样搂着她,久久都不愿意放手。

那一刻他突然悟到许多。

他总以为自己再大的风浪也经过,所以刀枪不入,其实害怕的事情很多:害怕孤独,害怕失去,害怕在乎的人会难过,结果更难过的是自己。

他其实太不了解自己,不知道不知不觉中已经离不开这里的生活,希望这一刻永永远远延续下去,把时光都消磨在这些平凡琐碎的点点滴滴里。

夜深人静的时刻,他们又都躺在床上难以入睡。

黑夜里她突然问:你到底打算做点什么,能不能开诚布公地告诉我,让我心里有个准备?这时候他又被拉回现实,沉默了许久也找不到回答,最后说:我想带你去个地方。

微微好奇地问:哪里?他望着天花板,茫然片刻,往事的碎片在眼前一一走过,如同电影的蒙太奇回放,最后他在黑暗中说:米逊街970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