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诀是一早赶回来的,但整个京市都已经找不到沈意意的身影。
他在徐沅楼下等了许久。
徐沅本不打算下去,接了她那位怨种前男友的电话,才不情不愿下楼。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但我也不知道知意在哪儿。
顾诀定定看着她几秒,确定她没说谎:打扰了。
见他转身要走,徐沅急忙朝着他的背影喊道:离开你是她唯一想要做的事情,你就不能成全她放过她吗?顾诀脚步猛地一顿,面色冷峻到了极点。
上车后,蒋学睨着他黑沉的脸色有些发憷,声音不自觉压着,说:顾总,派出去找的人还没消息回来,要不,查查沈小姐身边的人,或许他们知道。
顾诀僵硬的后背仰靠着,闭上眼,伸手捏着眉心,试图缓解那股突如其来的椎骨刺痛。
脑海中却不停回响徐沅刚才那句话。
她就这么想离开他吗。
可她明明答应了他,会乖乖等着他回来的。
查,无论用什么办法!她是说了分手,可他并没有同意!当初要跟他的是她,现在要结束的也是她。
她沈知意把他当什么了?!蒋学连忙应是,赶紧打电话安排人手。
车子开出一段距离,顾诀的手机响了。
他看了眼来电显示,眼里闪过不耐。
三哥,你在忙吗?程箐箐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什么事?顾诀的声音比平时更加冷淡疏离。
程箐箐眉梢不由一抖。
虽然顾诀对她的态度一直都不冷不淡的,只有在外人面前,他才会勉强的表现出一点熟络。
要不是她提前跟媒体通过气,外界也不会有那番他们关系亲昵的言论。
可今天他的语气却比平时还要冷漠,像在跟一个陌生人对话。
程箐箐心里没底,只得将嗓子掐的更加温柔说:我们能见一面吗,我在咱们大学时常去的那家江南私房菜馆等你,好不好?江南私房菜,顾诀想到了带沈知意去吃却不欢而散那次。
他阖上眼,心底更加紊乱。
不必,你有事就来公司谈。
……好吧,那我现在过去。
挂断电话,顾诀直接将手机丢在一旁,对蒋学道:回公司。
蒋学点头。
见自家老板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他暗暗叹气。
外人不知,但他却明明白白。
自从顾总接手顾氏集团以来,每年不知道收到大大少少多少颁奖典礼的邀请,可他从来都没参加过。
这次之所以会去领那个什么新秀企业家的奖项,只不过是为了给那个颁奖典礼增加一点含金量和曝光度,给程箐箐造势,准确的来说,是给程箐箐背后的创兴地产造势。
可没想到却因此把沈小姐给伤了。
半小时后,顾氏集团顶层总裁办公室。
秘书将程箐箐领进来。
程箐箐捏紧手里的保温食袋,看着坐在办公桌面前始终都不曾抬头看她一眼的男人。
三哥,你吃饭了吗,我给你打包了——顾诀冷声打断她:吃过了。
他合上面前的笔记本电脑,抬眸睨她,还有,以后不管在公司还是在外面,都叫我名字。
程箐箐双指猛地收紧。
一旁的秘书还在,他怎么突然这般不留情面。
程箐箐脸上显露难堪,但见顾诀一脸冷漠的神色,她还是忍了下来。
好,好啊,我都听你的。
话虽如此,但程箐箐没敢叫他名字,更不敢像顾老太太那样喊他小名,只得心不甘情不愿的称他一声顾总。
程箐箐讲完自己的事情。
顾诀言简意赅又公事公办的语气回答了几句,就让秘书带她离开。
离开顾氏集团大楼,停车场内,程箐箐将车门关的乍响,坐进驾驶位,怒火再也忍不下来,直接将手里的保温盒甩到副驾驶,握拳锤了好几下方向盘,最后又像是泄气般整个人趴在方向盘上。
半晌后,她抬起头,恢复平静神色,伸手将自己乱糟糟的头发拨弄整齐。
她拨了个电话出去:怎么样?那头道:程总您猜的没错,顾总养在别墅里的那个女人果然走了,不知道去哪了,听说顾总的人也在找她。
难怪……难怪顾诀今天对她的态度会这么差,原来是因为沈知意。
程箐箐:你们有办法阻止顾诀的人找到她吗?那头为难道:这……恐怕不行,顾总的人脉遍布盘根错节,且个个都不是好惹的,我们一有动作就会被发现。
程箐箐:那算了,反正她已经消失了。
只要沈知意消失了,从此以后陪在顾诀身边的人就只有她一个。
再加上有顾家欠她父亲的那份恩情在,她就不信她成不了顾家三太太,成不了那个永远可以站在他身边的人。
沁园。
陈姨战战兢兢地站在客厅正中央。
她从来没见过顾先生表现出这般神色,全身笼罩在冰冷的气压里,冷冽到可怕。
……先生,发生什么事了吗?知意呢?顾诀抿紧薄唇沉默。
环视四周,他看到了餐厅桌上摆着沈知意选的花瓶,中客厅的白色蕾丝窗帘是按照她的喜好换的,墙上的壁画,悬灯,鞋柜也放着她的高跟鞋。
顾诀还记得,她的第一双高跟鞋,就是他送给她的。
她一开始就斗志昂扬的说要八厘米。
顾诀怕她穿不习惯,给她订了一双五厘米的。
没想到五厘米她也穿得摇摇晃晃。
顾诀只好抬高自己的手臂让她接力,直到她自己可以挺起腰走直线,才松开。
他双腿交叠慵懒斜靠在沙发上,就那样看着她在客厅踩着高跟鞋走来走去。
她身形纤瘦,虽然没有模特身高,但她两条腿又白又细,上下比例完美,走起路来特别好看。
见五厘米穿熟练了,没几天就说要换七厘米。
她看着性子软,其实骨子里透着倔和不服输。
如今,高跟鞋还在,屋子里的一切也都保持着原样,但这些东西的主人已不见。
落地窗外的雨下着,雨点激烈拍打着玻璃,偶尔还会传来雷鸣。
明明很吵杂,但顾诀的脑子却很空很安静,仿佛什么也听不见。
明明面前什么也没有,但他却目不转睛。
她站在客厅穿高跟鞋的样子,她坐在地上抱着抽屉翻找东西的样子,她躺平在沙发上玩手机,结果手机掉落砸到哭鼻子的样子,她抱着一盘切好的水果吃得一脸满足的样子。
从前他未觉,现在才恍然发现,他的生活里,他身边的每一处都充满了她的影子。
既已成习惯,又谈何忘记。
……良久,他从沙发上起身,双腿像灌了铅往楼上走。
二楼有更多她的东西,但她一样都没带走。
仿佛这些东西,这间屋子,连带着屋子里的人,对她来说都不重要。
化妆台的瓶瓶罐罐。
衣帽间的衣服。
还有他们的情侣睡衣。
以前他不理解为什么非要买同款,但沈知意喜欢,刚开始时还会害羞撒着娇让他一定要穿。
他忽然想起那晚,她穿的不是情侣睡衣,而是一件白T。
原来在那时,她就已经在暗示分手的意思。
她就这么想要离开他吗?顾总,查到沈小姐的消息了。
电话里,蒋学语气飞快汇报着沈知意的动向,在提到她身边还跟着那个叫秦思樾的男孩子时,蒋学的语气顿了一下。
原来如此……顾诀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用力,青筋显现手背,心脏猛地收紧,呼吸加重。
窗外一道惊雷劈天,震耳欲聋,接着雨势更大。
过了许久,男人弯腰,手肘抵在膝上,垂着头,漆黑的眼眸看不清情绪。
他的嗓音浸着冰冷,低哑颓然开口:把人撤回来,不必再查了。
……骄阳如火,一年又一年的盛暑时节接踵而至。
顶层总裁办,蒋学握着手机接连歉意几声,转过身,十分艰难的开口道:顾总,老宅那边又来电话了,您……落地窗旁的办公桌前,男人身着纯黑衬衫神情肃穆,哪怕窗外阳光正好,也无法将他周身冷肃之气散去。
顾诀头也未抬,打断他的话:最近事多,暂时不回,还有,订最快一班机飞深市。
好,我知道了。
蒋学连忙应道。
蒋学感觉自己日渐头大,自从沈小姐离开的这两年,顾总完全化身工作狂,老宅的每月家宴也缺席了数次。
就连老爷子都纳闷,不时打来电话问蒋学,顾氏集团是马上要倒闭了吗,不然他的小儿子不至于这样忙的脚不沾家。
顾家老太太倒是看得更明白些,她瞥了眼站在院中荷花池旁打着太极拳修身养性,却逐渐浮躁的顾老爷子。
依我看,老三身边是缺个知心人,每天围绕着工作,生活都变得无趣了。
老爷子停下动作,转过身朝她摊手说:你儿子缺女朋友,咱们顾家缺三儿媳是整个京市都知道的事,但我们不是没给他安排,是他自己不愿意啊。
这两年老爷子没少明里暗里撮合,可造成的结果就是小儿子连家宴也不回来了。
老太太抿了口茶,放下手中的建盏,稍作回忆了一下才道:我记得以前,老大不是提过老三身边有个女孩子吗,怎么现在好像没这回事了。
老爷子挑眉道:有这事?我马上叫老大回来问问。
顾家老大顾呈又火急火燎的把自己儿子一并叫了回去。
顾南盛坐在沙发上,盘着长腿,抱着抱枕,一脸无辜说:哎呦爷爷奶奶爸,你们就别问了,我是真不知道我同学在哪儿,而且人当初是铁了心的甩我小叔,是不可能回来的。
遥想当初,顾南盛得知沈知意跟自己小叔不仅在一起过,而且是在一起整整三年时,他第一时间就想去挂个眼科,否则他怎么一点都没看出来。
整整三年啊,他们俩怎么那么能演,还分什么手啊,不如携手闯娱乐圈算了!!尤其想到他当初竟然还一门心思撮合秦思樾跟沈知意在一起,他就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
帮着兄弟撬小叔墙角?他可真虎,还好他小叔不知道,否则怕是会把他直接点了吧!原本顾南盛还想将功折罪,帮着小叔再打听打听沈知意的消息的,但徐沅在聊天群里把他小叔一顿愤怒输出,他就不敢说话了。
而且沈知意也很少很少在聊天群里出现。
想到这里,顾南盛说:我觉得吧,以我小叔的本事,查个人不可能两年都查不到,所以他肯定是已经将这事儿放下了,翻篇了,你们就别打听了。
顾家老大和顾老爷子若有所思点头。
但老太太却慧眼如炬。
放下?她看未必。
她这小儿子这两年的性格转变不是一般的大。
就像是在用高强度的工作麻痹自己。
距京都千里之外的深市。
雷鸣暴雨夜,浓密的雨雾阻挡了视线,路上车流如蜗牛爬行。
车内,一袭栗色长卷发披散在肩上的女孩坐在驾驶位,双颊碎发松松垮垮的弧度挽在耳后,露出一对圆弧光泽的珍珠耳坠,衬得肌肤晶莹如玉。
沈知意双手握着方向盘,十指雪白修长,指甲盖上涂着精致的透明色甲油。
她将车开得很慢,车内还开着岑森的蓝牙通话。
知意,海城刮台风,飞机全都停飞了,东铭那边只能麻烦你去一趟了。
沈知意道:深市也下暴雨了,没关系,明天我过去处理就行。
沈知意是半个月前从海城飞来深市处理另一家客户公司的事务。
这座海边城市风景宜人,海景也美,就是爱下雨,一下就下好几天那种。
岑森在电话那头犹豫了一瞬,提醒道:只不过,东铭是顾氏集团控股的旗下公司,知意你——沈知意眼睫扑扇了一下,神色倒是未变,坦然说:没关系,我可以去。
顾氏集团旗下控股公司多不胜数,一家远在京市千里之外的东铭不足一提。
况且前程往事已经过了两年之久,她已经不会再像当初刚离开京市时,闻听顾氏二字就面色有异,她已经释怀了。
岑森在那头松了口气:好,正好秦思樾也在深市临市,我让他明天一早过去跟你汇合。
沈知意:好,那再见。
挂断电话,车内恢复盎长寂静。
沈知意侧眸看了眼窗外漆黑的暴雨。
她恍然想起,当初被顾诀从那条危险绝望的泊油路搭救时,也是这样大的雨。
一晃经年,那些日子已经成了尘封心底的梦,好似不曾发生过那般。
暴雨如柱的深市大道,一辆黑色奔驰行驶在漫长车流中,蒋学车技娴熟平稳穿梭其中。
顾总,举报信的来源查到了,是东铭集团内部发出来的。
昏暗后座内,男人长腿交叠,膝上放着一台平板,骨节分明的手指不疾不徐滑动屏幕。
半晌,顾诀声音平静开口:许家再不下决心,不仅东铭,就连许家的所有产业都要毁在许董成手里。
蒋学:所以发举报信这人的用意,是想要咱们集团来当这个恶人。
顾诀薄唇露出一抹讽笑,毕竟是大义灭亲,说出去总是不好听。
我在深市的消息先瞒住,别打草惊蛇。
蒋学:您放心,都安排妥当了。
关掉平板屏幕,顾诀单手摘下眼镜,惯性揉了两下眉心,他转头看向车窗外。
雨柱冲刷着玻璃镜,看不清路上街景。
两年前,她离开时,京市也是这样大的雨。
这两年,他都没再踏足沁园别墅,任何与她有关的东西,都从他的生活中消失了。
可仅仅只是一场异地,且再平常不过的雨,他还是会因此想起她。
那些侵入骨髓的记忆,并未随着时间流逝而淡去分毫。
酒店里,沈知意从浴室出来,穿着浴袍坐在落地窗前的书桌上,埋头认真翻阅东铭的相关资料。
不一会儿,一阵拖鞋声踏踏传来,一个同样身穿浴袍的小女生捧着一杯热饮放在沈知意面前。
知意姐你今晚淋了雨,快喝口姜茶吧。
沈知意抬头看她一眼,笑着夸道:看不出来你还懂这个。
她自己都忘了淋雨要喝姜茶这件事。
要是被妈妈知道,肯定又要唠叨她不会照顾自己。
吴妮妮咧嘴一笑,说:岑总让我跟着过来协助你,我肯定要全方位服务周到呀。
沈知意接过姜茶喝了一口,胃里立刻暖了。
吴妮妮凑到电脑屏幕上看:知意姐,明天的事情棘手吗?沈知意想了一会儿,解释道:东铭是我们的老客户,一直以来都交货稳定,此次产品突然出现大批量NG……她想到这半年来东铭数次提出降价的事情,若有所思了一会儿,我也不好判断,还得等明天见到了N□□品才知道。
吴妮妮连连点头,由衷道:知意姐你真厉害。
沈知意挑眉,我什么都没说怎么就厉害了?我不是说东铭,咱们这趟本来要一个月来处理的,结果你半个月就搞定了,直接把时间缩短了一半,所以我相信接下来的事情你也可以很快就处理好的。
沈知意淡笑了声,一想到东铭老总许董成的风评为人。
希望吧。
她平静说。
吴妮妮拿着手机看微信:知意姐,秦工说他那边忙完了,今晚就能过来跟咱们一块汇合。
沈知意:那你下去前台给他订一间房吧。
吴妮妮点头:好,那我顺便去买点宵夜吧,知意姐你要吃什么?沈知意:不用了,我不饿。
吴妮妮不赞同道:那不行,你晚饭都没吃呢,这样身体怎么受得了,要不我给你买份粥吧,吃了能暖胃还不长胖,好不好呀?沈知意莞尔:行,那就粥吧。
好嘞。
拖鞋声哒哒哒,吴妮妮蹦跶着走了出去。
沈知意之所以让吴妮妮跟着自己一块出差,除了岑总让她带她这位外甥女见见世面外,二来是她挺喜欢吴妮妮的性子,活泼像个小太阳。
她身边的朋友都是这样的性子,比如白贝,徐沅。
但她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她们了,想到她们就会想起京市,想起京市,就会想起……那个人。
她闭了闭眼,长舒一口气,再睁眼时眼底已然恢复清明神色,继续专注盯着电脑屏幕看资料。
东铭是深市的老牌企业,也曾屹立繁荣风光一时,只是后来,盘根错节的职位分布,自成党/派,糟乱事儿出了不少。
公司还差点破产清算,直到后来被顾氏集团收购,大批裁员又大批的引进高新技术人员,不管你是经理的亲戚还是股东的儿子,来了个大换血,才慢慢扭转了东铭的局势。
可东铭在深市到底山高皇帝远,几年下来,死灰复燃的恶劣风气似又卷土重来。
沈知意敲键盘飞快写着报告。
可不知怎的,今晚的效率出奇的差。
不过她把这一切归根于这场大雨,而非是东铭大换血的那段雷厉风行手段的执行者……第二日,一早,秦思樾带着满满两袋早餐来敲门。
沈知意和吴妮妮的房间是两房一厅,她们已经住了半个月。
吴妮妮开的门,将秦思樾请进来。
秦思樾:妮妮,给你们买的早餐。
吴妮妮一脸惊喜接过:哇,谢谢秦工。
不客气。
秦思樾将另一个袋子里的豆浆拿出来,递给沈知意:知道你不爱喝加糖的豆浆,这杯无糖是给你的。
沈知意微笑接过,道了声谢。
吴妮妮坐在沙发上吃着早餐,圆圆的大眼睛瞧着他们,心道秦工还真是一如既往的体贴知意姐。
吃完早餐,三人核对了一下文件资料,见时间差不多,离开酒店往东铭科技园去。
一小时后,车子抵达目的地,却被保安拦停在科技园大门口。
从这里下车到科技园中心的办公楼,还有好长一段距离,而且现在下着雨。
但是保安大哥的意思是,他们必须在这里下,然后徒步走过去。
吴妮妮看着车窗外抱怨说:他们怎么这样啊,明明有车开了进去的。
沈知意看了眼腕表,解开安全带,拿上雨伞:算了,下车吧。
开在他们后面的秦思樾也下了车,快步走上来说:知意,我这把伞比较大,我跟你换吧。
沈知意:你跟妮妮换吧,她拿着资料不能打湿。
秦思樾顿了一瞬,好。
沈知意撑着伞走在前面,风雨摇曳将她的长裤裤腿微微沾湿,但她腰背挺直,始终将高跟鞋踩的稳稳当当。
吴妮妮莫名就得到了大伞,受宠若惊,三步并作两步跟上沈知意。
雨下得很大,吴妮妮扯着嗓子说:知意姐,他们也太过分了吧,是故意的吗?伞下,沈知意的脸色格外平静,咱们来到别人的地盘,不管是下马威还是下刀子,都得接下。
吴妮妮丧气垂头的哦了一声。
接着又听到沈知意温柔的声音夹缠在雨声中,不疾不徐道:不然,后面拿什么东西还回去?吴妮妮眼睛一亮:有道理!!立刻似打了鸡血般斗志昂扬。
会议室里。
许董成大咧咧坐在正中间位置的椅子上,见沈知意三人进来,也没站起来相迎,只拿一双眼睛瞟着他们,最后将视线停在沈知意的脸上,眯着眼扯笑:早就听说沈小姐是岑总的得力助手,没想到这么年轻漂亮。
坐在许董成身旁的男人倒是第一时间站起身,和和气气说:失敬失敬,怪我没交代清楚,让沈小姐和秦工走了这么远的路。
沈知意微笑颔首:许副总客气。
东铭由许家两兄弟掌管,这位是许董成的哥哥许董礼,一个看似存在感不高,实则却圆滑深不可测的人。
落座后,双方谈话比外面的急风暴雨还要激烈,当然,是东铭单方面的言辞犀利质问,沈知意始终保持有条不紊的态度回应,彼此势头互不相让。
沈小姐不愧是岑总的左膀右臂,这话说的头头是道。
话说的漂亮有什么用,能解决问题吗?沈知意看着众人:我们今天就是来解决问题的。
许董成轻嗤了声,他已经没了耐心,忽然甩出放在桌上许久的文件夹到沈知意面前。
这是降价方案,只要岑总同意,那今天的事儿就算了了,这批NG的货我们还自己吸收,不劳沈小姐费一点心。
文件夹飞来的突然,沈知意躲避不及,硬质的角剐蹭到了她的手指,她闷哼一声。
秦思樾见状立刻蹙眉,正要开口,沈知意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
她直接用左手拇指拭掉冒出来的血珠。
打开文件夹,一目十行阅览,最后合上文件夹,姣好面容挂着淡笑。
看得出来,许总为这份方案费心了,既如此——沈知意朝吴妮妮伸手。
吴妮妮会议,立即将她们自己带来的文件夹递给她。
这份终止合作声明请许总签字吧。
东铭众人闻言脸色一变。
许董成更是直接跳了起来,你什么意思!沈知意:岑总和我都明白东铭现在的难处,既然大家不能继续合作,那就好聚好散,不管东铭想要退掉此次的NG品,还是想要把仓库所有的货都退了,我方都同意,也接受,至于赔偿,就按照我们先前签订的协议来进行,我,绝无二话。
许董成愣怔了半晌,难以置信道:你能替岑总决定?!沈知意:来时岑总已经给了我所有权,许总,请签字吧。
话落,整个会议室立刻炸开了锅,东铭众人全都交头接耳起来,看起来很是着急。
沈知意面色镇静自若,从桌子底下伸手过去,吴妮妮立即把已经撕开的创可贴贴到她手上。
吴妮妮小声问道:知意姐,疼吗?沈知意微微摇头,拍拍她手背。
许董礼一直旁观这场争端,他没想到这个长相温温柔柔的女人,行事风格会这么果决。
见双方已然僵持,他清了清嗓子,一副和事佬的模样站出来说话:沈小姐别激动,咱们有话好好说,这份方案只是草拟,具体的可以再商量商量的。
沈知意勾着唇无辜道:原来还有得商量吗?我看许总刚才甩文件到我面前的架势,我还以为,我今天要是不签,都走不出你们东铭的大门口呢。
她脸上带着笑,嫣然却不失温柔。
要不是众人刚才都亲眼目睹了她的强势,怕是真会被这副美人面给迷惑了。
哪里哪里,沈小姐言重了。
许董礼好言赔礼,又将一份新的文件亲自弯腰摆在沈知意面前。
这份才是我们商定的协商方案,刚才我们许总怕是太心急,忙中给错了,沈小姐别见怪。
许董成一言不发靠着椅背,那双眼睛却没从沈知意脸上移开,眼神刺得人浑身发寒。
沈知意尽力忽视那道让她感到不适的目光。
许董礼的这份方案还算靠谱,她粗略看完,合上,递给吴妮妮收好。
许副总的方案我们会认真考虑的,毕竟贵公司是我们的客户,和气生财才是我们双方的目标。
许董礼舒了口气,笑着点头:是是是,沈小姐说得对。
先兵后礼,接下来的会议进展就顺利了很多。
两小时后,会议结束。
出了办公楼,许董成也变了脸色,凑上前分外殷勤说:两位大美女上我的车吧?沈知意拒绝道:不必了许总,我有开车来。
岑森给她在深市配了车。
上车后,吴妮妮坐在副驾驶,一脸崇拜目光的看着沈知意。
知意姐,你是怎么知道东铭不敢真要求降价,也不敢真跟我们终止合作的啊?沈知意一边看着后视镜倒车一边说:东铭原先是吃准我们庙小势微,但今年我们的供货路线铺得大,东铭退回来的货短期内可能是要费力周转,但好过被许董成拿捏,只要他尝到一次降价的甜头,后面就会有无数次,他那个人,贪得无厌且没有下限。
吴妮妮猛点头:对对对,我看出来了,先前那个许董成看你的眼神好像要把你生吞活剥了,刚才又笑眯眯的请我们上他的车,变脸大师吧他是。
吴妮妮仰头靠在椅背上,一脸惬意说:知意姐好厉害,秦工也很厉害,一下子就检测出来那些NG品是他们故意弄坏的,我跟着你们俩就有种以后可以直接当混子躺赢的感觉,太爽了。
沈知意闻言摇头失笑。
吴妮妮又直起腰问她:对了知意姐,你手没事吧?秦工看你受伤差点就坐不住了,他挺关心你的。
沈知意眼眸闪烁,说了声没事。
当初她也没想到秦思樾会放弃喜泰这么好的职位,也跟着岑森一起去了海城。
这两年他对她的确颇多关照,但她一直把握着分寸。
一颗心被伤容易,想要修复却很难,更遑论重新装另一个人进去。
她做不到的。
但那个人……也许已有佳人在侧陪伴了吧,毕竟当初她未离开时,他身边就不缺花朵环绕。
沈知意长舒一口气,拂去心中闷闷。
不管他有人与否,都跟她无半点关系。
车停红绿灯的间隙,沈知意拿出一盒药递给吴妮妮。
以防万一,等会在饭桌上能不喝就不喝。
吴妮妮笑眯眯接过药盒,谢谢知意姐,但是我的酒量可不差的,而且我舅舅来之前都交代我了,一定要给你把酒挡住了!他说了,就算把我灌倒了都不能让你被人灌倒!沈知意:……他真是你亲舅舅吗。
吴妮妮:亲不亲的不知道,反正我能把我舅喝倒。
沈知意:真的?吴妮妮:真的。
沈知意回忆了一下岑森的酒量,她微微一笑,行,那我就放心了。
吴妮妮年纪小,沈知意原本不打算让她跟着去饭局,但她非说喜欢凑这种热闹。
既然她酒量好,那她就不担心了。
饭局地点在深市的一间高档会所,沈知意想起昨天晚上看的资料,这间会所是许家旗下的。
一包厢坐了十来个人。
秦思樾被东铭的几位工程师拉到他们身边去坐。
吴妮妮坐在沈知意身边,一双大眼睛充满好奇的满场乱转。
并时不时对沈知意分享八卦心得:知意姐,明明许董成的哥哥比他有能力多了呀,怎么东铭是许董成当家呢?沈知意瞥了眼低调坐着喝酒的许董礼,若有所思道:听说许家偏宠小儿子。
那可惜了,要是有许董礼领导,东铭也不会差到这种地步。
酒席过半,许董成忽然带着一身酒气走了过来,拉开沈知意隔壁东铭的员工,坐到了他的位置。
许董成盯着沈知意那双跟葱段似的小手,眼底冒着精光:沈小姐,手没事吧,都是我不好,大老粗的伤到你了。
说着要去拉她手查看,沈知意蹙着眉,迅速不着痕迹躲开。
没事,许总不必放在心上。
许董成笑了一下,忽然凑上前:沈小姐这样的美人,很难不让人放心上的。
他一靠近,身上那股难闻的酒味更甚。
沈小姐,咱们深市可是个好地方,不知道沈小姐愿不愿意留在这里?沈知意淡淡瞥他:许总这话何意?岑森给你开多少,我双倍,你不用上班都行,随你怎么自在,如何?像你这样的美人,就适合金屋藏娇。
沈知意的脸色霎时冷了下来:许总,你喝多了!许董成笑了两声,似转了性,直起腰与沈知意分开了一段距离,冠冕堂皇说:是我唐突了,一番醉话沈小姐别放在心上,我敬你一杯就当赔罪。
见沈知意没拿酒杯,许董成也不恼,反而站了起来,高声对众人道:各位,咱们欢迎沈小姐和秦工今日的莅临指导,一起敬两位一杯。
众人闻言立刻都举杯站了起来。
吴妮妮朝许董成的背影狠狠翻了个白眼,对沈知意道:知意姐,我替你!沈知意摇摇头:没事,这杯我自己喝。
许董成用这么多人拿乔,她并不好推辞。
烈酒入喉,沈知意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了两声。
吴妮妮立刻扶住她,知意姐没事吧。
沈知意摇摇头。
她嘴里一阵发麻,不由纳闷这到底是什么酒,怎么这么烧。
而且大家喝完都没事,就她被呛着了,是她酒量太菜的缘故吗。
酒喝完,见许董成还站在她旁边位置不走,沈知意漠视,转头对吴妮妮说:我去个洗手间。
要我陪你吗?不用,我很快回来。
她就是去漱个口,嘴里的味道实在太不适。
洗手间在这层楼的角落,她找了好一会才找到,而且里面的灯也不怎么亮。
好在水流很冰,沈知意洗干净手,直接用手心鞠着水漱口。
沈小姐酒量可真差啊,才喝了两口,小脸就这么红了,不过越红反而越好看了。
沈知意脖颈一僵,立刻抬头,从镜子中看到了许董成出现在自己身后。
她迅速关掉水龙头,转过身,警惕看他:这里是女洗手间,许总走错了。
许董成将洗手间的门一把关上,眼神自上而下扫视着沈知意,尤其是看到她的双唇因沾着水泽而变得晶莹欲滴时,眼中立刻显露垂涎贪婪。
沈知意脸色一变,攥着手心怒道:许董成!你要干什么!不知是不是怒火攻心,沈知意忽然觉得眼前特别晕眩,脑袋发沉。
许董成踩着脚步慢慢上前,我就喜欢你这么辣的性子,勾人。
他突然诡秘一笑,怎么样,是不是觉得头很晕,快要站不稳了。
沈知意心中大骇,难以置信道:我……我酒里有什么?当然是好东西了。
许董成邪笑两声,似饿狼扑食扑上前,一把抓住沈知意的手臂。
滚开!沈知意用尽仅剩的力气拼命挣扎,她急得眼眶通红,抓着洗漱台任何能够拿起来的东西往他身上丢去。
纸巾盒丢到许董成的眉骨,他痛呼咒骂,捂着眉心一把将沈知意推开。
沈知意本就浑身发软,被他这么用力一推,双腿站不住,眼看脑袋就要往墙上撞去。
这时,洗手间的门被人从外面猛地踹开。
紧接着一双强劲有力的臂弯将沈知意稳稳接住。
意料之中的疼痛没有袭来,沈知意惊魂不定的喘着气,她的脑袋晕沉,视线也变得模糊不清。
察觉到有人抱着她,以为是许董成,正要奋力挣扎。
忽而听见耳畔钻入一道沉哑熟悉的声音对她说:别怕,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