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皆知, 顺德帝好大喜功,求胜心切。
四年前,陈国少帝登基, 顺德帝趁其根基不稳, 派天策上将徐苜攻打陈国。
天策上将徐苜本是禁军统领,掌握皇城军队, 在昭国颇有威望。
当时李明梧被陈国先帝封为顾命大臣, 亦是当朝摄政王。
李明梧本不是皇族血脉,只是外姓王。
陈国先帝驾崩时,将少帝、陈国交给李明梧。
昭国派十万大军进攻陈国,本想一举拿下陈国。
再不济,趁陈国人心涣散,也能连夺十几州县。
怎料,昭国被陈国反攻,昭国大败而归。
那时, 昭国不得已送五皇子入陈国为人质, 李明梧送其弟入昭国漳州。
姜照音见赵知弘不作答,以为他没听见,便再次重复道,若是陛下派你攻陈国, 你当如何?皇命不可违。
皇命不可违?姜照音忍不住笑出声来,赵知弘是一个遵从皇命的人吗?赵知弘此人, 弑父杀兄,虽然在外人眼中, 他只是将顺德帝幽禁偏院,可顺德帝一月后突然暴毙,她相信绝非偶然。
王爷, 有一点我一直想不明白。
陛下应知你武艺,为何当时派徐苜攻打陈国?王爷手握突骑营,派王爷去岂非更好?赵知弘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冷光,徐苜为主帅,本王为副将随行。
只不过,当时本王身患寒疾,头晕目眩,导致战前坠马。
赵知弘的下意识瞥一眼姜照音,只见她略显尬色,故而,本王在战前离开,回洛城修养。
什么身患寒疾?什么头晕目眩?一切不过是借口罢了。
若攻陈之战大胜,徐苜作为主帅,将声名大振,赵知弘将无力与之抗衡,顺德帝或许也会将考虑将突骑营交给徐苜。
当时,赵知弘才领突骑营一年,根基不稳。
若攻陈之战败了,赵知弘也会受牵连。
赢了,功劳是徐苜的;败了,他会受罚。
赵知弘自然不会做亏本的买卖,故而制造战前坠马的假象,一切罪过自然也追究不到他头上。
赵知弘见姜照音仍有疑惑,解释道,陈国李明梧与本王师出同门,本王时年十六,父皇担忧我年少,顾念同门情谊,于战事不利,故而不愿让本王挂帅。
王爷,如今凉州已失陷六年。
您认为,陛下多久才能出兵,光复凉州。
对于姜照音而言,洛城近年来风起跌宕、波涛汹涌,比如偏安一隅、享一方太平。
而凉州就是最好的选择,那是姜家的根。
姜丫头,你可知道?圣心是不可轻易揣度的。
**抬眼望去,只见此处江川澄净,高峰耸立,外可攻、进可守。
二人到达漳州时,天已入黑。
只见前方黑压压一片,稍微几点星火透明,灯火凫于河水上。
越来越近,姜照音的心跳得越来越快。
这就是昭国最精良的军队,这就是战功卓著、天下闻名的军队,这就是今后跟赵知弘叛乱、逐鹿天下的大军……赵知弘疾驰入营,映入眼帘的是重重叠叠、绵延数里的营帐,熏风吹过,姜照音的心久久不能平静。
赵知弘下马后,将马拴在主帐外面,一把接姜照音下来。
王爷,这一路畅通无阻,我见门口的士兵,竟直接放你进来了。
难道不用什么令牌、玉佩吗?赵知弘笑道,若是连本王都不认得,他们还能呆在这儿?赵知弘大踏步走进主帐,回头见姜照音还停留在原地、不知所措,姜丫头,进来,杵在那里做甚?进入主帐?和赵知弘?那个阎罗王?王爷,我以后在何处安置?赵知弘错愕,面露愠色道,四周都是士兵、都是男子,没有女子的住处。
不住在此处,你想住哪?姜照音轻咬嘴唇,可王爷,你也是男子啊,男女授受不亲。
如今,若是我与王爷同住一个帐子,怕是不合情理。
赵知弘将桌上包袱抛给姜照音,看到了吗?你哥已到。
在这营中,除了你,没有女子。
除了本王和你哥,你再也没有认识的人。
那……那我先去找我哥。
请便。
赵知弘一边回答,一边解开自己的衣衫,顿时露出大片精亮的胸膛。
吓得姜照音急忙捂住自己的眼睛,连连退后,我……我哥在哪儿?姜照音在指缝里看到他继续脱自己的衣服,讶道,你怎么还脱?求你了,你别脱了,我害怕。
奔波几天,本王总得洗个澡,换一身安歇吧?你这么害怕做甚?赵知弘的嘴角噙着一抹笑意,罢了,姜丫头,本王就不逗你了。
左转第二个营帐,就是你哥的营帐,两步路就能走到。
姜照音跌跌撞撞跑向姜岭的营帐,松了一口气,低声喃喃道,还好我哥来了。
左边第二个营帐里,有微弱灯火跳动。
姜照音打开营帐,只见姜岭正在挑灯夜读。
谁!这一声很是严厉,带有几分凌劣的味道,她从未听过姜岭这样说话,不由得心中一颤。
哥,是我。
姜岭抬头,见姜照音手提包袱走来,旋即温声道,你终于到了。
怎么样?这一路可还安好?哥,我睡哪里啊?姜岭蹙眉,他已来到漳州三天有余,马不停蹄地熟悉军中事物。
他今年十七岁,自从六年前,他再也没有进入军营。
虽说这六年来,姜岭一直苦读兵法、勤加练武,但毕竟没有亲身实战过。
他担心所学所得是空中阁楼,故而,对待此次历练慎之又慎。
姜岭知道,突骑营中没有女子,更没有专门为女子准备的营帐。
姜照音见姜岭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便知道赵知弘所言都是真的,既然没有单独的营帐,我就和哥哥同住一个帐子吧。
也好,毕竟人生地不熟。
想来你一路奔波,应是累了,还是早些休息吧。
姜岭抱来一片凉席,铺在地面上,指着床榻说道,哥睡地上,你睡那儿,军营不比家里,你只好将就一番。
第43章 白菜 不管是好猪,还是腌臜猪,都得先……姜照音走向床榻, 将一床被子递给姜岭,哥,你将被子铺在凉席上, 地面又硬又凉。
哥的身子骨一向好, 不用这些。
姜照音佯怒道,地上多硬, 我难道不知道?明日睡起后, 受凉且不说,腰酸背痛怎么办?哥来漳州,可不是来养病的。
姜岭辩不过,只好应声道,罢了,就听你的。
我就收下被子,总行了吧?姜照音这才作罢,哥, 你早些休息。
我实在太困了。
姜岭见烛光摇曳, 在姜照音的脸上闪现斑驳的光影,他知道,姜照音睡觉见不得一点儿光亮,否则不好入睡。
他便轻声收起书案上的纸张, 吹灭蜡烛,躺在地上、阖上双眼。
虽说姜照音和赵知弘在旅店中休息了两夜, 但睡眠时间,对于姜照音而言, 也远远不够。
虽说营中夜晚算不得安静,但姜照音很快就睡着。
而对于姜岭,这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自家妹子何曾受过这样的苦?姜府虽有败落之势, 但姜照音自小都是锦衣玉食,且不说营中环境比不得家里,就说这连日奔波,她也是受不了的。
适才看见姜照音的脸色,面色微微发白,甚是难看。
这一路上,她定受苦不少。
姜岭越想越难受,心中五味杂陈。
不知过了多久,姜岭也终于安然入睡。
入夜,皓月当空,万籁俱寂。
突然,营中一营帐出现微弱灯火,巡逻的士兵起先并未留意。
怎知营帐中的火越烧越大……姜岭极为艰难地睁开双眼,他的眼皮太重了,不知为何,他觉得很是困顿。
姜岭睡眠一向不沉,今日,却一反常态。
妹妹!醒醒!姜岭见姜照音正酣睡,连忙抱起姜照音踏出营帐。
还冷着做甚,救火啊!耳畔传来稀碎零星的声音,姜照音突然惊醒,却见姜岭的营帐着火,帐中发出焦味,略微刺鼻。
还好火势不大,加之小兵救火及时,姜岭的营帐只是被烧掉一个大口,加上案桌上几卷宣纸毁坏,其他物件并无大碍。
姜岭陷入沉思,怎么会这样?今日我睡得怎会如此沉?这么大的火势,他怎会现在才感知到?哥,你昨晚忘记熄灭蜡烛了吗?姜岭愕然道,我怎会如此大意?那为何……因火势不大,营中只有几人知晓。
姜照音无暇多想,如今月黑风高,几分钟前睡得正香甜,结果突遇失火。
她依旧是疲惫不堪,轻揉惺忪的双眼,朝被毁坏的营帐走去、准备继续入睡。
姜岭一把抓住她,妹妹,你要做甚?既然火势这么小,当然是继续睡觉。
你的心可真大,你瞧这营帐烧毁至此,你怎能睡在这儿?姜照音头脑昏沉,耳畔犹如无数蜜蜂嗡叫,你真不让我进去睡?不能。
听见姜岭如此坚决,姜照音只好作罢。
副将周通上前道,对姜岭说,姜公子,此事很是蹊跷。
我记得很清楚,昨夜我熄灭烛火。
然而我营帐中,忽现火苗,定是有人潜入营帐,引入火苗。
但是此次火势却并不大,我不知那人意欲何为,不像是要我的命。
令我更为惊异的是,昨夜我睡得很沉,但即使睡得再沉,旁人进我营帐,我定会醒来。
可昨夜……小兵道,突骑营中每晚都有巡逻之人,他们都未察觉,实在是不可思议。
我认为,此事应是营内之人作为,而且,此人武艺高强,能避开营中守卫、能让我没有一丝察觉。
不行!姜岭越想越不对劲,这件事非同小可,我得告诉越安王殿下。
姜岭打开越安王主帐,只见姜照音仰躺在地面上。
姜岭正想说话,却见赵知弘端坐在塌上,轻声说道,令妹似乎很累,有事帐外说。
赵知弘将姜照音横空抱起,放在床榻上,继而走出大帐。
早在几分钟,姜照音跌跌撞撞走进赵知弘的主帐,进入主帐后,二话不说直接仰躺在地面。
姜岭实在没想到,她想回烧毁的营帐睡觉被拒后,竟来到赵知弘的帐中,而且睡在地面上。
王爷,今晚营帐之事……本王已知晓,姜兄以为这突骑营中有二心之人,心怀不轨之人、甚至是叛徒?只见姜岭面色凝重,赵知弘放声一笑,不过小事一桩罢了。
至于姜兄的营帐,明日本王再派人重新搭一个。
越安王殿下,那人武艺高强,若是继续放任下去,后果不堪设想……姜兄,突骑营并非铜墙铁壁,偶尔混进几个图谋不轨之人,也不是什么大事。
若是姜兄还是放心不下,自己去查证一番也未尝不可。
能查出罪魁祸首自然好,查不出也无碍。
姜岭躬身一揖,今日妹子唐突了王爷,望王爷切莫介怀。
妹子在家无拘无束惯了,甚无礼数,是我这个做兄长的,没有尽教养之责。
哪想赵知弘却笑道,这教养之责,就落在本王身上吧。
啊?人说未嫁从父,既嫁从夫。
如今,本王与令妹有婚约在身,姜兄大可放心。
姜岭瞠目,不知如何反驳。
按理来说,赵知弘不好女色、仁厚有礼,而且他已经向姜府下聘,因为姜照音受邪祟所饶,还特意将她接到王府,以明山之灵镇压邪祟,着实有情有义。
赵知弘见姜岭眉头舒展,转身走进主帐。
姜岭心中莫名有些不是滋味,姜照音寻得好夫婿,他应该喜悦。
但始终不知为何,他就是高兴不起来,反倒是凝眉沉思。
副将周通见姜岭愀然不乐,试问道,姜公子为何蹙眉?若你有个妹子,她即将嫁良人,那人极好,让人挑不出一丝错处来。
你若是不悦,是不是不合情理?副将周通沉思片刻,突然双目一亮,我知道了!这是人之常情啊!我家妹妹年仅十岁,我想再过几年,到她出嫁时,无论我妹夫怎样,我定要好生揍他一顿再说。
为何?周通紧抿嘴唇,气道,我家那么好的白菜竟然要被一头猪拱?不管那头猪是好猪、还是腌臜猪,先揍一顿再说。
姜岭哑然失笑,周兄慎言。
慎言做甚?老子天不怕地不怕。
周通一向快言快语,谁家甘心白菜被猪拱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