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泽回应道, 姜姑娘,那些补品是人参,虽不是上好的, 但也是我的一番心意, 毕竟在下并不富有。
忽闻老太君,在下惶恐之极, 但在下以性命担保, 那些药材都是好的。
姜照音皱眉道,我听闻你开有一个药铺,像砒霜这种毒药,每卖一次,你都应详细记载吧?我已经派人去查了,如果你是冤枉的,等我的人回来后,自然可以证实你的清白。
左泽正想说话, 只见叶无花大踏步走进房门, 主子,左泽药铺中丢失十钱砒霜。
怎么可能?你怎么可能拿到账单?姜照音咬着牙道,这么说,果真是你下毒害死老太君?左泽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真的不是我!那十前砒霜确实是经我之手,但我并未用于老太君身上。
叶无花冷声道, 你药铺的伙计,起初不愿让我翻账单。
当刀架在他们脖子上时, 他们就把账单交出来了。
你怎么可能没有谋害人?确实不是我!那砒霜是我嫁入药材中的。
胡说!姜照音勃然大怒道,若是正常生意,为何不纪录在册?如今找这些理由,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吗?左泽愣住不出声、神色恍惚。
姜照音厉声道,若是另有隐情,你趁早早点说。
若是你招供了,你谋害的便是陛下乳母、凉国公亲娘,姜府的老太君!不光是你会一命抵一命,还有你的家人。
姜府可不是吃素的,我姜照音也不是吃素的。
好,我说,我说。
左泽颤颤巍巍说道,那药材是给姜府大姑娘的,我与她见过几次面,对她心生爱慕。
我见她心绪不宁、故而开药方,当时她说加入少许砒霜药效更好。
我一想,这是可行的,故而在药材中加入砒霜。
左泽万念俱灰,姜姑娘,我此言句句属实。
若不是到了生死关头,我定不会说出。
毕竟此事,会有损她的清誉。
姜照桐?表姐?姜照音故作怒骂道,事到如今,你还不肯承认?还准备嫁祸给他人?你可知道,姜照桐是我表姐,也是老太君的亲孙女,她有什么理由给老太君下毒?你真是满口胡言。
无花,先把他拉入柴房,好好看着,别让这小子跑了。
等过几天,我们就把他押入官府。
左泽的脸瞬间变色,哭天喊地道,我说的话,句句属实。
为何你不相信?我本想着,日后躲过这一劫,就迎娶姜照桐……是啊,你一边说你想娶我表姐,一边又将杀人的罪名往我表姐身上推。
你真是满口漏洞,叫我如何信你?虽然我爱慕姜照桐,十分喜欢她,想与她厮守终生。
但是,现如今,我处在生死关头。
我如果不说实话,我会死啊。
但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姜照音听到左泽的鬼哭狼嚎后,急忙令叶无花带左泽下去。
次日,众人守孝完毕,姜亥与姜照桐正要离开姜府。
姜照音走出房门,连忙叫住姜照桐,表姐,且慢!姜照桐的头发松散不堪,眼圈又黑又重,双颊上残留泪痕,表妹这两天可算是休息好了?多谢表姐挂念,我身子已渐好了。
如今,我想单独与表姐说会儿话,拉拉家常,大伯父且先回吧。
大伯父姜亥点头,也好,照桐谈完后,就早点回家。
你娘亲的风寒来势汹汹、如今卧床不起,也需要你的照料。
姜照桐颔首,随姜照音进入房间。
表姐,坐。
姜照音给姜照桐倒一杯茶水,温声道,表姐守孝辛苦了,喝口茶先歇歇吧。
如今奶奶去了,表姐切莫太过伤心,小心伤了身子。
奶奶看到你这么孝顺,一定很欣慰。
我确实不如表妹心大,如今奶奶刚去,你却连一天都没守孝。
姜照桐嘴角一勾,面露不悦,哂笑道,也不知表妹也何话需要与我单独说?表姐!我没有守孝,但我去查了奶奶中毒的原因,如今……已经有眉目了。
姜照音笑吟吟道,想来,奶奶会原谅我,毕竟我做的是正事,也是如今姜府最为关注之事。
你觉得呢?表姐?姜照桐听得毛骨悚然、忽觉后背一凉,有何眉目?找到凶手了吗?姜照音淡淡一笑,清河左泽,左大夫。
我如今确信是他——下毒害了奶奶,他账目中不翼而飞了一些砒霜,他就是用那些砒霜害了奶奶。
姜照音见姜照桐神色略有一松,继而道,如此明显的证据,他竟然还矢口否认,还说是表姐你……我根本不认识他!他就想往我头上泼脏水而已。
表妹,老太君可是我的奶奶,我有什么理由害她?左泽如今见罪行败露,便随意攀咬。
表妹,你不要他的奸计。
姜照音粲然道,表姐且放心!我自然是知道你是被冤枉的。
但左大夫言之凿凿,说你最近服用他配的药。
而那药中,也有砒霜。
而且,如今也有证人看见你的丫鬟在他的药铺出现过。
虽然我知道左大夫是凶手,但目前出现的证据对你很是不利。
我如今将左大夫关在柴房中,过两天姜府的事情忙完,我将把他交给官府。
到时候,官府或许会宣你上堂,你只管实话实说。
我如今告诉你,无非是想让你多做准备。
姜照桐身子微微颤动,叹了一口气,多谢表妹,如今左泽攀咬上我,我也很是无奈。
我也不知道,我在公堂该怎么说。
你只管说出你知道的,公正自有官府评判。
你没有做过伤天害理之事,官府也不能强加罪名于你。
而且,老太君身份贵重,过些日子,必定有官府的人专门彻查此事,到时候,表姐蒙受的不白之冤,自然可以洗清了。
姜照桐面色僵硬、愣道,希望如此吧。
言罢,姜照桐告辞,走出姜府。
小如?姜照音唤小如入内,小如急忙跑来。
小如,家中情况如何?爹爹和娘亲,状态如何?小如皱眉,声音低沉,如今老太君刚去,老爷强忍悲痛,但夫人由于准备老太君丧葬、加之本来悲痛现如今情况很不好。
姜照音听后,急匆匆跑到杨氏的房间,只见杨氏一手撑在桌上,正阖眼休息。
她蹑手蹑脚走在杨氏身边,见杨氏头上生出几根华发,杨氏今年不到四十,却比常人的四十岁显老。
杨氏一心为姜家操劳,上侍奉公婆、下照料子女。
杨氏睁眼,见姜照音在身边,含笑道,音儿,你来了。
娘,最近你也辛苦了,奶奶走了,大家都伤心,你可不要累坏自己。
杨氏轻抚姜照音洁白的额头,如今你奶奶去了,我不禁想到我爹,你的外公,他如今也年近六十。
你理应看望他老人家。
外公?大理寺少卿杨秉业?在书中,将晋王关进牢狱的人?姜照音应和,等哥哥回来,我同他一起去。
入夜,天空黑得深沉、没有一丝光亮、黑得令人觉得可怕,像是一头巨大的猛兽、亦像是一个遥远的黑洞,将有些人一口吞没。
左泽坐在漆黑的柴房中,见窗外有人影晃动,心头一紧,拿起柴房中的一块大木头,准备用以防身。
人影停留在柴房门口,随后是一阵微弱地门锁摇动之声,几分钟后,那人走进柴房。
左泽正要将木块砸向那人头颅,只见那人柔声道,左哥哥,是我,我来救你了。
左泽心中一软,愣在原地不知所措,桐儿,是你吗?真的是你吗?只见姜照桐扑向左泽怀中,娇嗔道,是桐儿,桐儿来救你了,我们一起去天涯海角。
砰地一声,左泽将手中大木块扔在地上,双手紧紧抱住姜照桐的后背。
左泽心中无比欢喜,他心中的美娇娘愿与他私奔。
姜照桐悄然抽出藏在衣袖的匕首,出其不意,在左泽没有丝毫防备之时,一刀刺中左泽,正中左泽的心脏。
桐儿,你杀我?你要杀我?姜照桐扬眉道,你难道不该死吗?说什么生死相随,可到了紧要关头呢?你弃我如敝履,一脚踢开我。
你倒是把你自己的罪责推脱得一干二净,却把我打入万丈深渊。
我难道不该杀了你吗?嗯?姜照桐的面部已经扭曲变形、看着甚是恐怖。
左泽,你知道吗?我从来都没有爱过你!我与你的一切,都只不过逢场作戏而已。
你相貌不佳就罢了,但你也不知用人品挽救一番?我怎么可能喜欢你?左泽一口鲜血喷在姜照桐脸上,那你为何假装心仪我……话音未落,左泽就已被一刀毙命。
突然,姜照桐只觉柴房灯火通明,转身望去,却见姜照音领着杨氏和柳氏在门口。
姜照音!你算计我?姜照桐顿时怒不可遏,伸出手想打姜照音。
姜照音一把控制住姜照桐的手,声势铿锵道,若不是你害了奶奶,你怎会踏入我的圈套?怎会杀人灭口?杨氏惊恐道,竟然是桐儿害了老太君?真是作孽啊!这可是杀头的死罪啊!柳氏见状,急忙拉过姜照桐,赔罪道,求求你们,留桐儿一命吧!她才十七岁啊,正值一个女儿家的大好年华。
求求你们!我给你们跪下赔罪!柳氏嫌不够,跪在地上连连磕头,脸上挂满泪滴。
娘!不要这样!都是我的错,不关你的事。
奶奶是我害的,但我真的没有想到她会过世。
姜照桐哭得声嘶力竭,哀泣道,奶奶想让我嫁给左泽,但我不愿意啊,我只能让奶奶无暇顾及我的婚事。
我只是加入少量砒霜,我以为不会害人性命。
柳氏正值风寒,加上今天这事,咳嗽连连、脸色惨白,在烛光下犹如女鬼,毫无大家闺秀之态,看得让人有些心酸。
杨氏与老太君相处一向和睦,听到姜照桐的话后,痛哭道,你若是不想嫁去,大可以同老太君说个明白。
为何要如此极端行事?虽然按理来说,那点砒霜不足以要人性命,但你奶奶七十岁了啊。
为什么?和老太君说有用吗?她在意过我的感受吗?在她心中,只有姜照音一个孙女。
我和姜照音都是姜家儿孙,姜照音可以嫁给越安王殿下,可我呢?只配得上一个小小的郎中吗?我到底哪里比姜照音差!姜照桐声嘶力竭地怒吼道。
第58章 剔除(二更) 你有选择的权利吗?……姜照桐悚然一惊道, 我知道了!她的阿爹是凉国公啊,她的外公是大理寺少卿啊!所以,你们所有人都偏爱她、袒护她、在意她!全然没有人在意过我的感受, 在意过我的想法。
柳氏面如土色, 厉声道,我和你阿爹不在意你吗?你是我们唯一的孩子, 我们难道还不重视你吗?既然你不满意那桩婚事, 为何不同我们说?反倒使出奸佞手段害人?你们?你们有什么用?我爹是一个成天炼丹的闲人,你是一个极为软弱的人。
我只有自己解决啊!我没想过送老太太上天的,但事已至此,我也无可奈何。
柳氏一耳光扇在姜照桐脸上,孽障,你爹娘是无用,但爹娘是真心疼爱你!姜照音瞥见死在地上的左泽,淡淡道, 姜照桐, 我之前给过你机会,然而你没有半分悔悟之心。
之前,凉州丝绸一事,是你派秋月做的。
当日我亲自杂碎那支翠羽花钗, 无非就是为了警告你。
而你如今,又生祸患, 姜府再也不能留你。
是啊,我就是嫉妒你, 我嫉妒你的家室,嫉妒你的婚事。
我当时听闻将嫁越安王,怒火冲天, 一个没忍住就用计毁了你的丝绸。
姜照音叹息道,你与我比做甚?世间比你穷苦的人众多,你怎么不想想他们?你若是良善,以你的容貌,又何愁找不到佳婿?姜照桐不以为意,独自喃喃道,永远不会找到的。
姜照音沉思良久,复而问道,那人是江之配吗?你如何得知?姜照桐十分惊奇。
你对江之配一见倾心,曾画了多张小像思念江之配。
因为你爹的缘故,你鲜少有机会出门、扔掉废弃小像。
秋月是你手下的人,你害怕小像被人发现,故而将小像交与秋月处理。
当时秋月在姜府杂物间任职,适逢小如在杂物间偶然发现小像,一时新奇,带走几张小像。
秋月时候发现数目不对,起了疑心。
随意问出过往人员后,她就知道是小如拿走了小像。
姜照桐抚掌苦笑道,是我以前小瞧你了。
秋月将此事禀告你后,你便设计开始陷害小如、同时毁坏凉州丝绸,一箭双雕。
你原以为此计天衣无缝,但我查出真相,也是那时,我警告你不要胡作非为。
胡作非为?姜照桐冷笑一声,我爱的,注定无法属于我。
我能如何?眼看年纪渐大,到了谈婚论嫁之际,我本就是忧心忡忡。
怎料,奶奶突然请左大夫左泽入府,有意撮合我们二人。
奶奶态度异常强硬,我深感危机,只好走一步险棋,迫使奶奶放弃此事。
怎知奶奶却因此丧命?事到如今,我不想再辩驳。
姜照音听后,愤恨不已,你可知道?你犯的是死罪!柳氏听后急忙轻扯姜照音的衣襟,猛然跪下,泣涕涟涟,都是我教女无方,让桐儿惹下泼天大祸。
若是要一个人偿命,就把我的命拿去、拿我去抵罪。
桐儿是我与你大伯父唯一的孩子啊!音儿,大伯母求你,实在不行,我再给你磕几个头。
罢了。
姜照音心中很不是滋味,潸然泪下,姜照桐,你可知道?奶奶临走时,让吩咐道,让你我、我哥好生活着?姜照桐听后泫然欲泪。
如今,左泽畏罪自杀,此事已了。
姜照桐死罪可免,但——活罪难逃!姜照音冷声说道,言罢扶杨氏离去。
姜照桐见久跪在地的柳氏,忍不住抱头大哭,娘!孩子,都是为娘的错,为娘没有好生教导你。
在为娘眼中,你是一个乖巧听话的好女孩,不该做出如此龌龊之事。
娘希望你记住,无论遇到什么难题,你身后还有你爹娘啊!不要一步错、步步错,不要等到当娘发现时,你已跌入万丈深渊。
那时,娘该如何救你?你若走了,你留娘在世上情何以堪?姜照音痛哭道,现在,我已经变成一个心狠手辣之人,我满心妒忌,对心仪之人爱而不得。
我设计陷害小如、撕毁凉州丝绸,逼秋月揽下一切罪责,害死奶奶,手刃左泽……我不是你心中的乖女儿!从来都不是!别说了,别说了。
柳氏低泣道。
姜照音将谢晚吟、叶无花安排在一个小院中,当她踏入小院时,见叶无花已然睡下,谢晚吟的房屋中还亮着灯光。
踏入谢晚吟房中,姜照音看见她正提笔写字,便凑近一些,只见上面写道:煮豆持作羹,漉豉以为汁。
萁在釜下燃,豆在釜中泣。
本自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姜照音颇有感慨,问道,晚吟,你为何突然写这首诗?阿音,心乱如麻之时,你当如何?姜照音恻然一笑,既然心乱如麻,那就不要再想。
过个几天,等思绪理清后,你会发现豁然开朗。
谢晚吟停笔,柔声问道,如今老太君走了,你必定不好受。
我记得我爹娘走时,我也是十分痛苦,哭得昏天黑地,一度沉浸在悲凄之中。
但后来我就想明白了,生活再怎么苦涩,我都会继续成长下去。
阿音,我父母双亡、叔公又不念及半分亲情。
我曾以为叔公有朝一日会改变主意,这么久以来,我都没有等到。
那时我就想,当初的我太可笑,将自己的生活寄托在别人身上。
姜照音敛眉垂首,暗自思忖:我是不是也很可笑呢?将自己后生荣华寄托在男女主身上,却忽略自己内心日益增强的情感?她开始权衡利弊,沉思良久。
谢晚吟见姜照音沉思,问道,你在想什么?想得那么出神?明日,我想请你看一出好戏!谢晚吟明眸一亮,起了兴致,什么好戏?叶无花一脚踢开姜照桐的房门,见姜照桐在屋内正煮水点茶,神色略带哀凄。
主子请你出去。
姜照桐怅然道,坐下陪我喝口茶吧。
叶无花面不改色,依旧重复说,时辰到了,主子请你出去。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姜照音此话,为何意?姜照桐垂首低吟, 事到如今,我已是无可逃脱,不过是皮肉之苦罢了,我能挺住。
说罢,随叶无花而去。
姜照音见姜照桐前来,冷睨她一眼,我饶过你,不是因为你我血浓于水,亦非你与你娘亲柳氏苦苦哀求,而是在太老君临走时,我答应过她——姜家后辈会活下去。
姜照音扼腕叹息,脸色突然变得极为难看,姜照桐!我顾及老太君临终遗言,也顾及我姜府的脸面,故而将左大夫左泽顶罪、饶你一命。
你知道你接下来受的活罪是什么吗?无非是打骂一番,只要留我一命,便是好的。
打骂一番?这未免太过轻松!你害了两条性命,一个是德高望重的老太君,你的亲生奶奶!一个是与你谈婚论嫁之人。
你如此蛇蝎心肠,若是继续留在姜府,指不定还会惹出祸端。
你自己想作死,我不拦你。
可你别玷污了姜府的名声!对于姜府而言,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今日就为姜府清理门户。
姜照桐目瞪口呆,继而柳眉倒竖道,同是姜家子孙,你有何资格替姜府清理门户?你想做什么?把我赶出姜府?她的神色明显开始慌乱起来,我为何要离开我的家?我爹娘都没多言,你凭什么擅自做主?姜照桐!你便成今天这样,确实有你爹娘的一部分原因。
大伯父每日沉迷炼丹,对你疏于管教。
而你娘溺爱你,性子软弱、一切都听你的。
姜照音拍案厉声道,请表姐出家为尼!姜照音见她愣在原地,又铿锵有力地再说一次,请表姐出家为尼!出家为尼?姜照桐瞬间瘫倒在地上,突然狞笑起来,十指紧抓住旁边的桌台、逐渐凹陷,我不!姜照桐!你有选择的权利吗?姜照音扬声呵斥道,我昨日只带了你娘柳氏和我娘去柴房,就是为了你的脸面,也是为了姜府的脸面。
若是大伯父和我爹知道,是你杀害了他们的娘亲,你觉得你有什么好下场?姜照音冷道,如今,你若是不肯出家为尼,我便不再隐藏此事,在你爹心里、在江之配心里,你恶毒之极、蛇蝎心肠。
你若出家为尼,我保证,此事会过去。
在他人眼中,老太君死后,你出家为尼、为老太君祈福,也算全了你的孝道、名声也会好转。
姜照桐双手紧紧拽住姜照音的裙角,泣不成声,我不要!我不要当姑子!你如今已无半点退路,你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她见姜照桐还是紧拽她的衣裙,颇为无奈。
无花!姜照音神色狠厉,神情没有半分动摇,依仍坚定如初。
叶无花听后,一把将姜照桐拽开。
姜照桐自知跪求无望,双目空洞,浑身已经无力,最后垂下眼眸、轻声说道,好。
不过,在我去尼姑庵前,我想见江公子一面,好吗?思量片刻后,姜照音终究还是应下,我只管通知江公子,至于他来与不来,全凭他自己做主。
次日,姜照桐在姜照音的陪同下前往洛城的仓安寺。
这天,日光正盛,沿途是一路的青石板,旁边是繁盛的松柏,在路上投射出连绵不绝的荫蔽。
姜照桐觉得自己走了许久,却始终没有看到江之配,心事重重。
听见不远处传来颂扬佛教之声,都是众女子的声音,姜照桐心中一颤,悲凉万分。
青灯古佛?尼姑庵?你可知道?姜照音,你可知道?我心中有多不甘心!姜照音见她双目噙着热泪,叹息道,我知道。
你如此争强好胜、满心攀比,自然不甘于忘却尘世。
但这是你应得的报应,怨不得旁人。
从小,我爹就痴迷道教,一心想炼制丹药。
他不仅自己很少出门见我,而且还下令让我不得经常外出。
我真没想到,我爹将一生葬于丹药;而我,作为他的女儿,竟也要将一生困于仓安寺。
真是可笑!姜照音神色黯然,用劲拍姜照桐的肩膀,娓娓道,你记着!没有什么事比学会做人更重要!若是你以后让我后悔,今日留你在这世间,我会毫不犹豫取你性命,绝不心慈手软!姜照桐怅然道,我这种人,应是坏透骨子里的,我是否能向善?我不知道。
她心中惴惴不安,我本应该无牵无挂,纵使为奶奶、左泽偿命,我也无话可说。
但我有求生的欲望,我想……再见江公子一面。
二人走到仓安寺门口,姜照桐却迟迟不肯踏入寺庙中,抬眼望去,寺前往来稀松的几人中,并无江之配的身影。
姜照音见她望穿秋水、手指不停绞着手帕,心中颇好奇,你为何爱上江之配?你很少出门,怎会认识他?那年我十五岁,那日,我因打扰爹爹炼丹被骂,一气之下跑出家。
恰逢天将大雨,我浑身淋透。
但我好强,心想:既然是跑出家的,我就不能主动回家,我要等到爹爹亲自来找我。
在我狼狈之际,他出现了,送我一把雨伞。
对他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
但在那一刻,我便喜欢上他。
他是我见过最俊逸的男子、温润如玉。
姜照桐的眼睛透着光亮,一说起江之配就喋喋不休。
再后来,我拼命打探他的消息。
才得知他叫江之配,是洛城中数一数二的名医,不出诊、不看病、行动无常。
他是如此美好又神秘,像风一样让人捉摸不透。
可见,姜照桐甚爱江之配。
但他们见面不过一面之缘,她便倾心于他、不愿嫁给他人。
她又在仓安寺前立了许久,却并未发现她想见的身影,姜照桐痴笑道,是我傻了,我命如尘土,他有日皓月,我与并不熟识,他怎会亲自前来相送?姜照桐,对你而言,江之佩是你心中的火光。
但对于他而言,你终究只是个陌生人。
你又何必如此痴情于他?怎料姜照桐默然转身、踏入仓安寺,幽幽说道,他不来,这世间,再也没有我想见之人。
我如今继续驻足不前,又有何用?踏入仓安寺后,一老尼作为姜照桐的师傅,对她讲述寺中规矩礼仪,再请活佛替她剃度。
姜照桐紧拽自己的一把黑发,顿时泪流满面,我不要!我不愿意!说罢,飞快地起身逃离。
表姐!姜照音一把拽住她,神色阴鸷,切齿道,如今你活着,难道还不知足吗?姜照桐的身子猛震,瞪大眼睛注视姜照音,我……请表姐为尼!这话我不想再说第四遍!姜照桐无奈,请活佛剃度。
活佛念经后,剪去姜照桐浓密的头发。
姜照桐紧闭双眼,不敢直视。
当最后一绺发丝被剔除,活佛停止动作,姜照桐的眼泪刷地一声流出来。
在这以后,姜照桐受持三归,即皈依佛、皈依法,皈依僧,皈依三宝。
老尼带走姜照桐,进行入寺安置。
在剃发以后,姜照桐再也没有回头看一眼,消失在仓安寺的尽头。
姜照音转身,见谢晚吟正凝视她。
晚吟,我让你失望了吗?姜照音一直以为,她在谢晚吟心中是心慈手软,通常会手下留情。
谢晚吟摆首道,没有,你一直都很好。
再三权衡利弊后,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如果杀掉姜照桐,姜府颜面无光,你大伯、大伯父恐会吵得你们整日不得安宁。
她叹息道,姜照桐唯一的念想就是嫁给江公子,你让她出家为尼,比打骂她更让她心痛。
我希望她日后能改过自新、重新做人。
姜照音说完,与谢晚吟一同回到姜府。
只见姜岭跪在老太君的灵前,他将头埋得很深,让人看不到他脸上的任何表情。
姜照音上前,轻声道,奶奶临走时,希望我们好好活着,不辜负姜家的列祖列宗。
是我回来得太晚,我对不起奶奶。
姜岭的声音略带哭腔,他抬起头来,脸上有几丝细微的泪痕。
姜岭握起拳头,咬牙道,究竟是谁?竟然谋害老太君?哥哥!如今凶手已经畏罪自杀,他是左泽,只一个寻常的大夫,是老太君的远方亲戚。
他贪图财物,害了老太君。
姜岭猛然起身,愤恨道,他家在哪里?姜照音急忙挡在姜岭身前,喟叹道,哥哥!祸不及家小,此乃左泽一人罪过。
如今奶奶已去,若她在九泉之下见你如此,必定不得安歇。
你也知奶奶一向赏罚分明、不会滥杀无辜,此事就让它过去吧。
小姐!小姐!姜照音见小如匆匆跑来,问道,何事如此慌张?小如答道,越安王殿下回洛城了,邀小姐入府,说有要事相商。
要事?赵知弘从突骑营回来之时,就是他向姜家退婚之日。
如今他要与她商议的要事,无非是退婚。
日光在姜照音的眸底忽上忽下跳动,她举目凝思,良久起唇道,好,我这就前往王府。
姜照音转身又对姜岭说道,奶奶刚去,爹爹和娘亲心中也很是悲痛,你不如去陪陪他们。
姜岭点头、默不作声。
言讫,姜照音独自一人前往越安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