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丫头, 你怎么这么……怂?怎么?还没等本王说几句话,就开始这般害怕?姜照音微抿嘴唇,故作镇定地转移话题, 王爷, 既然你有心赶走刘大厨,你为何视我为棋子?你怎么一定就相信我能赢呢?张大厨可是御厨, 若不是侥幸, 我不一定能胜他。
姜照音看见姜照音紧抓着自己的衣角,明明内心仍残存恐慌,还故作冷静,他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姜照音含笑道,规矩都由你定了,为何不能赢?今日你帮了本王,那一百两银子,你不必还于本王。
说罢, 他端起案上的茶盏, 一手托茶盏、一手用杯盖刮着茶叶,见姜照音仍杵在原地、不动声色,便问道,还有何事?王爷, 对您而言,我自然是身份低微。
但我却不喜欢被人当做一颗棋子, 一刻也不想。
若是王爷以后再有何事,希望不要想到我。
芸芸众生中, 我平凡而微小,担不起王爷的另眼相待。
姜照音抬起下颌,正视赵知弘, 我曾与王爷约定,从漳州回来后,您便向姜家退亲……赵知弘突然振指而出,客室内一股欺风压雪之气扑面而来,房门被猛然关上。
那股风将姜照音额前的两栁发丝吹起,瞬间后发丝又垂下。
姜照音心中一怔,正色道,王爷这是做甚?现在不是说此事的时候,如今姜家老太君刚去,本王不适宜退亲。
赵知弘见姜照音眼中充满迷茫,解释道,老太君德高望重,与父皇和太后皆有联系。
如今,老太君刚走,本王若是急忙退亲,父皇与太后会怎样看待本王?又会如何看待你姜府?姜丫头,这个理由,你可接受?姜照音颔首,罢了,那便等一月左右。
赵知弘嘴角微勾,含笑道,本王赶走刘大厨,相信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厨子。
他瞥见姜照音,温声说道,要不?你留在王府两天,本王想吃豆腐。
王……王爷?姜照音的睫毛不可控制地抖动不停,不可思议地再问道,你刚才,说你……想吃豆腐?嗯。
姜照音脸上顿时染上一层绯红、犹如流红纷飞,螓首低眉,心头一紧,沉思该怎么逃出客室。
她越想越不对劲,抬眼一看,赵知弘的目光莫名有些真挚。
她暗自思忖:他竟然这么镇定说出虎狼之词?而且眼神还有点莫名的……澄净无邪?二人的目光交汇,姜照音正思索,只见赵知弘笑着揶揄道,姜丫头,你才几岁?怎么本王一说到豆腐,你就想歪。
你满脑子都是想的什么?姜照音吁了一口气,嗫嚅道,那个……那个我……你怎么想的都是男欢女爱之事?什么?!姜照音顿时想大声呵斥眼前之人,却又不得不忍下心中火气。
但他的话确有歧义啊!姜照音决意不再提及此事,防止越抹越黑,咧嘴一笑道,王爷你可真是身娇体贵啊!我好歹也是个官家女儿,而且尚待字闺中,有何义务给你做饭?有何义务?姜丫头,你不是想与本王父慈子孝吗?如今,已到你孝顺本王、养老送终的时候。
眼见赵知弘诚心和她过意不去,姜照音也不愿再相让下去。
这样吧,王爷若是肯叫我一声爸爸,我就给王爷做一顿饭。
叫两声,我就做两顿。
姜照音扺掌而笑,眼神略带几分挑衅地看赵知弘。
姜照音!你胆敢与本王如此说话?本王叫你一声爹爹,你敢应下吗?在这儿呢。
姜照音眨眼应声道。
你还真敢应下?赵知弘不禁轻笑道,本王的爹是当今陛下,你竟敢大不敬?你可知道这是什么罪名?姜照音笑盈盈回应,王爷既然敢叫,我为何不敢应呢?陛下在皇宫中,而您在王府却叫喊爹爹,又是何道理呢?小女子愚笨,有些不懂,还请王爷明示。
姜丫头,你知道吗?你不说话的我时候,还是个大家闺秀。
这都承蒙王爷赐教,我还是先给王爷做一顿豆腐。
说完,姜照音准备离开。
姜照音心知,她若是真做了,也就变相地说明,刚才赵知弘叫了一声爹爹。
所以,赵知弘不会让她下厨。
站住!果真,这一声来得不快不慢,就在姜照音踏出房门的那一霎那。
廊上挂有一些风灯,一阵阵风吹来,风灯上的铁钩子窸窣作响。
身后传来的那一句站住!分明是赵知弘的声音,姜照音故作惊奇道,王爷还有何事吩咐?你不用去厨房。
赵知弘略有不甘、无奈道。
姜照音暗自心喜,转身向赵知弘拱手一礼,王爷才从漳州回来,一路奔波,必定辛劳。
我不便打扰,先告退、回姜府。
她见赵知弘不语,便直接离开王府。
姜照音走后,赵知弘唤江之配入内,叹道,这丫头嘴皮子功夫倒是有些厉害。
知弘啊,如今你乳母廖氏已全好,府内已经重新清理干净,王府应是再无漏洞可言。
赵知弘应和道,目前的确如此,但保不准日后有人对本王心生异心。
要不是这个刘厨子是父皇所赐,本王也不必用计赶他出府。
以前,本王身边总是留个父皇的人,觉得膈应。
江之配略一沉吟,知弘,接下来,你想做什么?本王想下一盘棋。
江之配会意,神色微浮动,戏谑道,看来,你这喜欢下棋的性子是改不了的。
有时候,我在想,你若真能天天与我对弈棋局,倒是好的。
本王清楚,本王的一生不会困于王府。
洛城,怕是要变天了。
江之配凝眉问道,那姜姑娘呢?她又如何?赵知弘轻叹一声,她不是想离开本王吗?那本王所幸就遂了她的意。
你舍得吗?江之配忍不住说了句,旋即又闭口不言。
舍得赵知弘唇角微沉,眸中阴暗得不见天日。
*姜照音一回到姜府,就看见小如满心欢喜地跑来。
看见小如跑地气喘吁吁,她好奇问道,小如,究竟是什么喜事,让你失了分寸?小姐,你可知道?今儿个,陛下下了圣旨,封公子为五品宁远将军。
老太君刚走,姜岭刚从突然营回来,顺德帝就颁了这道圣旨。
一则年及老太君的乳母恩情,二则给姜家恩惠,想让姜岭作为武将、以后掣肘赵知弘。
但赵知弘岂是池中之物?在原书中,赵知弘谋反后,便取下姜岭首级,姜家败落在他彻底攻入洛城后,原主自缢而亡。
姜家一代国公之家,最终落得个连贱民都不如的下场。
顺德帝目前还是放心赵知弘的,但他眼中,赵知弘更多是一个臣下、而非储君人选。
但顺德帝也不会完全放心任何人,他深知朝廷中的平衡之道,不愿让赵知弘一家独大。
一想到这里,姜照音认为,顺德帝必定不会将她嫁给赵知弘。
毕竟他培养对抗赵知弘的姜岭是她亲哥。
在书中 ,老太君自然死亡,原主早早嫁给赵知弘,继而扳倒赵知弘后,住进恭王府。
顺德帝心知,姜岭会因原主之故、投靠恭王。
所以,顺德帝在那时,大力培养姜岭、继续将赵知弘置于死地。
这是怎样的缘分?原主背弃赵知弘,原主外公大理寺少卿将赵知弘关入牢狱,而赵知弘又在最后杀死原主亲哥、逼死原主。
看到小如满脸喜悦,姜照音心中却泛上一阵酸楚。
她虽然希望姜岭能够建功立业,但不希望他成为皇权斗争的牺牲品。
怎么啦?小姐?你怎么面无喜色?姜照音回过神来,淡淡道,如今奶奶刚走,纵使有天大的喜事,我也笑不出来。
小如听后收敛笑意,是小如不好,小如一时间竟忘了。
我犯了错,请小姐责罚。
罢了,这也是情有可原。
毕竟我姜家已经太久无人为官,诸人皆以为姜家在朝堂上永无立足之地,但陛下偏偏封哥哥为将军。
你一时间高兴地晕了头,也是无可厚非,我就不罚你了。
小姐还是罚我吧。
若不受责罚,我这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
姜照音无奈道,那你自个儿下去领几板子。
小如领了板子后,好像却更兴奋,连连道,谢小姐,如今我这心,也算安了。
不一会儿,姜照音见小如又跌跌撞撞跑来,笑道,小如啊,按理来说,针线活儿做得好的姑娘,心思又细、又沉稳。
你却冒冒失失的,凡事莫要那么心急。
你这性子,那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改改?小姐,府外有人寻你,是个男子、仪表堂堂。
小如一股脑儿说完后,才不好意思挠头道,小姐,我并非冒失,只不过比常人遇事激动了些。
男子?莫非赵知弘寻来了?反正他现在不想退亲,放他进来也无任何用处。
小如见姜照音一声不吭,忙说道,那男子生得极为俊俏,小姐若不见……姜照音暗想:我难道是一个如此肤浅之人吗?只看人外表?我才不是!尽管赵知弘生得如此好、眉目如画,那一双勾人的桃花眼摄人心魄,又带有一些英武凌厉之气……她不禁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恨自己没出息,竟想这些东西。
过了半个时辰,小如带一袋子包裹前来,递给姜照音,叹道,小姐,他买来这个给你,希望你去见他。
那位少年郎极为俊俏、清秀,小姐!你就去见一见他吧。
少年郎?门口那人难道不是赵知弘?赵知弘年近二十,十几岁的小如怎么可能称赵知弘为少年郎。
而且,小如应是见过赵知弘的。
姜照音慌张地打开那纸袋,只见里面有几块糕点。
姜照音轻咬一小口,甜而不腻、这是蜜枣糕!她最爱的蜜枣糕!来者何人?在现代,她最喜欢的就是蜜枣糕,因为它蕴含她儿时的回忆。
在古代,怎么会有人知道她的喜好?姜照音起身,赶往姜府大门口。
李将军?只见李毅面容依旧清瘦白净、鼻梁立挺,身着一袭浅白缭绫单衣,站在日光下,笑得格外明媚。
李将军,你怎么知道你喜欢蜜枣糕?李毅松泛一笑,你之前同我说过。
他见姜照音眼中透出不解,解释道,那时,你才入王府不久,你爬树摘皂角后同我说的。
爬树?姜照音有些记不清了,或许当日只是随口一说。
李毅见姜照音眉头微皱,问道,怎么了?你不喜欢吃……蜜枣糕吗?姜照音摆首,没有,我很喜欢。
我一直心心念念它,它虽然很普通,在我心中,它对我意义非凡。
谢谢你,李将军。
只见李毅微微一笑,随即垂下眼眸,轻声说道,姜姑娘,我……我们能一起再吃一顿饭么?一起吃饭?姜照音心喜道,好啊,那我们去酒楼吃一顿。
此时,叶无花快步出来,似是要对姜照音说些什么,见姜照音正与李毅谈话,准备转身离开。
无花!姜照音看见叶无花,便急忙叫住她,无花,你过来一下。
叶无花走到他们面前,不知怎么,眼神中一扫往日的我云淡风轻,甚至还有些拘谨。
李将军,向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叶无花。
她的武艺很厉害,是我从过安镖局找来的。
姜照音眸光一亮,对了,这过安镖局就是李将军你推荐给我的。
李毅颔首道,是啊,过安镖局在江湖中甚有名望。
姜照音谈及叶无花便滔滔不绝,李将军,你知道吗?当时我的银子只有一百两,而其他镖师特别贵,我根本付不起,唯独无花。
她的武艺很好,只是在过安镖局资历短,才押了一趟镖。
若是她多押两次,我与她就无缘了。
主子莫要这么说,既然你成了无花的主子,就说明你我主仆二人有缘。
姜照音点头,转向李毅道,我们一起去酒楼吧。
主子既然有邀约,无花就先告辞了。
叶无花的声音冰冷、没有一丝温度。
姜照音想让叶无花同去,便劝告说,无花!你陪我们一同吃吧。
叶无花无奈道,我与这位李将军不相熟,若是与主子一同去酒楼,怕会平增尴尬。
一回生,二回熟。
再说,李将军是我朋友,你也是我朋友,间接说就是,你和他也能成为朋友。
李将军为人随和,你们之间不会尴尬。
叶无花实在拗不过姜照音,又不好多说什么,只好随他们二人前往酒楼。
第61章 逸仙 一个人的记忆究竟有多久呢?……李将军, 你觉得这洛城之中,何处的吃食美味?李毅答,洛城乃昭国皇城, 汇聚各地名厨。
各酒楼更是不可胜数, 许多酒楼都各有特色。
李毅思量片刻后,不如去逸仙居, 那里的吃食、景致都不错。
逸仙居?姜照音从未听过这个地方, 在原小说中,没有出现过这个酒楼。
之前的云香阁,她就很熟悉,那是男主杜千迫的产业。
姜照音点头,我相信李将军的品味,好,我们就去逸仙居。
令姜照音没想到的是,他们首先来到云香阁。
李将军, 我们不是去逸仙居吗?怎么来到这里?怎料, 李毅领姜照音和叶无花进入云香阁后,一直向左拐,穿过一通道后,便看见逸仙居的招牌。
逸仙居中布满琉璃灯盏、挂满晶莹剔透的珠宝珍玉, 无不透漏出此处的矜贵。
逸仙居四周由清澈水池环抱,水池上放有小盆景。
这逸仙居是楼中楼、阁中阁。
若说云香阁是洛城中很红火的秦楼楚馆, 那眼前的逸仙居就是洛城用财富堆砌的阁楼。
小二引他们来到五楼,也就是逸仙居的最高层。
俯身望去, 眼见洛城景致。
若不是为了招致外界太多目光,再修上几层楼,顶楼之人便可将洛城景色尽收眼底。
身边是菱花槛窗, 二人极目远眺,兴意阑珊。
李毅便唤一小童执壶入内,随后几人托盘而入,为二人增酒添菜。
未几,美肴珍馐,郁酒佳酿,皆摆于桌上。
李将军,你为何引我来此处?在姜照音眼中,李毅是陈国摄政王唯一的亲弟,自然见过不少荣华富贵、视金钱如粪土。
没到逸仙居前,她以前李毅会带她去景致优雅、群竹围绕之地。
姜姑娘,这应当是我最后一次来逸仙居。
每当我来到逸仙居,登上高楼,总会心生苍凉之感。
最后一次,为何是最后一次?姜照音心生狐疑,正想询问。
只见李毅话音未落,叶无花执箸挑菜,忽然紧捂其腹,面色难堪道,主子,我身体不适,实在不能继续奉陪。
姜照音温声道,你既然不舒服,就早些回姜府。
现在,可还能起身?叶无花起身,并无大碍,主子与李将军切莫因我失了兴致,二位尽兴,无花先告辞。
说罢,见姜照音点头、二话不说离开逸仙居。
李将军,你之前说会有苍凉之感,却是为何?逸仙居以重金堆砌而成,面对如此繁盛之景,为何将军不悦?李毅凝神道,你认为这逸仙居是谁的?逸仙居的外面是云香阁,云香阁作为掩饰,应该鲜少有人知道逸仙居的存在。
姜照音知道,云香阁是杜千迫的产业,那么处于云香阁内部的逸仙居,自然也是杜千迫的。
不知姜姑娘,对当今陛下有何看法?李毅刚问出口,又笑道,姜姑娘不必回答,我恐怕这地方有人偷听。
姜照音唏嘘不已,她立即会意,这逸仙居是顺德帝的!他是杜千迫的舅舅,又是当今皇帝,故而轻易而举在杜千迫产下的云香阁里、又修一个逸仙居。
在昭国人眼中,顺德帝勤政爱民、从不为一己私欲大兴土木,是一个千载难遇的好皇帝。
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
顺德帝在云香阁内修建逸仙居,所有的人都不会起疑心。
李将军,陛下怎会让你得知逸仙居的存在?按理来说,对于顺德帝而言,逸仙君是一个隐秘的存在,根本不可能让身为陈国人的李毅知晓。
李毅思考良久,才答道,陛下带我来此处,无非是炫耀昭国富庶。
莫非我能告知天下众人?云香阁是杜七爷的,富可敌国,官府自然会说逸仙居是杜七爷的。
陛下做事一向留有后手,普天之下的百姓崇信陛下、认为他功比唐宗宋祖。
每当我登临逸仙居,看到洛城景象,难免念及故土——陈国。
李毅的眼眶隐现泪水,但他强忍住内心思绪万千,只眺望着远方。
看了一会儿窗外后,李毅垂眸,娓娓道来,四年前,我时年十二,还想着轻歌舞剑、快意江湖。
行军打仗并非我意愿,但处在突骑营中,我不愿让兄长、不愿让王爷失望,仍是全力以赴、努力成长。
如今,我是一个将军,但心中还装有我的江湖。
谁人不想在古代做一个侠士?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广结四方好友、把酒人生?生活好不快意潇洒?姜照音以前曾想过,古代侠士究竟以何为生?他们不屑于打家劫舍、也没有职业,没有收入来源。
现在,她看到李毅就明白了。
李毅身为陈国摄政王之弟,难道还需要考虑钱财一类的事情吗?李将军,你可知道陈国灵姬?她是江湖上排名前十的高手?她是否想救你离开昭国?姜照音虽然在赵知弘口中得知灵姬深爱的是李毅兄长李明梧,但不知为何,她想亲自确认一番。
灵姬?李毅神色一沉,灵姬对我兄长情深义重是真,想救我也是真。
姜照音奇道,我之前见过灵姬,她武艺高强,若她有意救你,为何事到如今,你还留在昭国?姜姑娘,虽然我看似在昭国洛城来去自如,但实则身边有陈国陛下的人。
灵姬确实是高手,但终究不敌万千御林军。
不是吗?李将军……李毅摆手笑道,你能否不要再唤我李将军?直呼我的名字则可。
是啊,叫李将军显得太生分了些。
姜照音端起酒杯,忽然想起之前醉酒的情形,自己的酒量实在太差,故而将酒杯放下,举箸挑菜,那李将军你……李毅你,也不要唤我姜姑娘了,直接叫我姜照音就好。
李毅身子微震,腰间系着的荷包上金穗子在耳畔窸窣作响,他端在手中的酒杯悬在空中,继而将酒杯轻放下,欲言又止。
片刻后,姜照音忽感炎热,因正值夏季,现下又在吃饭,额前冒出丝丝汗滴。
她从衣袋掏出一张帕子,擦拭额头,无奈道,我这人最不喜夏日,热得要命,阳光又刺眼。
李毅向小厮吩咐几句后,突然一个童子前来、手执扇子,为姜照音扇风。
虽说温度依然较高,但有阵阵风吹过,倒是好受一些。
李毅,天气炎热,你难道就不觉得热吗?李毅答,以前我或许觉得热。
但现在,或许我是热习惯了,在漳州时,无论酷暑严冬,我都已习惯。
姜照音微抿嘴唇,问道,我是否有些太过娇气?你是个姑娘家,不比男子。
李毅掖着手轻声道,我倒是希望你一直如此,不被外界改变。
不必独自面对世间诸多无奈,被迫只好接受那些无奈。
姜照音顿时双眼空濛,心头一紧,暗自思忖:我被迫穿书,远离现代、隔离家人,我无力改变,只有接受这种无奈。
因为她无论怎样抗拒、大哭大闹,都不会有任何改变。
既来之,则安之。
李毅见姜照音沉思,眼眶中似有眼泪,忍不住问道,怎么了?为何难过?李毅,你孤身一人在他国,可曾想家?想念家中亲人?可曾怨过他人?偶尔会,只是偶尔。
当我一人独处时,每逢月圆之日,我思及陈国家人。
昭国很好,看似太平盛世。
但当我走在车水马龙的街上,我看见陈国君王用重金筑起高阁,打造出世间华彩耀目,我便心生悲凉。
那繁花似锦,都是那么陌生,犹如在梦里沉沦一般。
姜照音深受感触,鼻子发红,她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柔声道,李毅,终有一日,你会回到故土,会见到你的哥哥。
你哥哥一定很爱你,一定日盼夜盼,希望你回去。
他当日送你来昭国,无非为了让两国安定,为了让你成长为一个真正的大丈夫。
诚然,我哥他……是一个真正的英雄。
李毅用手指叩击漆木椅,发出细碎之声,他抬眼望去,眸子突然一沉,不禁喃喃道,一个人的记忆究竟有多久呢?什么?姜照音问道,李毅的声音实在太过细微,她并未听清。
李毅摆首道,无事,不过是我喃喃自语罢了。
饶是桌上再多琼浆玉露、美味珍馐,姜照音此时并未有多少兴致。
只简单吃了一些后,不一会儿,二人便吃罢。
走出逸仙君,姜照音回头一看,只见众多琉璃灯盏在日光的照射下透射出光亮,晃眼地有些不真实,明黄的金银珠宝加以装饰,恍若一座金山。
李毅,改日,我再请你吃一顿。
姜照音心知这里的花费一定极贵,她不想欠他太多,故而要求回请。
怎料李毅却答道,不必了。
然后顿了许久才说,你的那顿先欠下吧。
也好,反正以后还长,有的是时间,不急于一朝一夕。
姜照音悠悠说道,她见李毅眉头微皱,神色突然黯淡无光,我以前一直以为你是个永远意气风发的少年,应不会像如今这般愁眉不展。
但我也清楚,一个人若是永远保持最好的状态,最完美的形象,那也委实太辛苦了些。
李毅听得咋舌,面露讶色,奇道,你怎么看出来的?难道我的表情就如此明显么?岂止是明显?你将你的烦闷忧心通通都写在了脸上,让人不想发现也难。
李毅捵了捵衣角,不好意思地垂下脑袋,其实,我已在尽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却无奈,还是被你发现了。
姜照音见李毅总是说几句话就害羞,眼神开始飘忽不定,双颊偶尔泛红,心想:李毅年十五岁,性子柔弱了些,童年时期被他哥哥李明梧保护。
四年前,李毅一来到昭国,就进入突骑营中,接触到的人只有军营将士,通常就是直言直语,很少拐弯抹角。
她突然想起之前,李毅为她隐瞒去太傅府寻找杜千迫一事。
那时的他,说谎时还有些结巴,他应当很少说谎。
你这个年纪,心思容易外露,实属常事。
既然旁人会一眼看穿,你就别刻意掩饰了。
如果太过刻意,反而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之感。
李毅心中很是诧异,眼前的姜照音只有十四岁,还未到十五。
但她眼中全是镇定从容,从她的言语中,她彷佛已经看过了人间百态。
再过一个月,就是你十五岁的生辰。
姜照音不知自己在古代的生辰是多久,漫不经心地回答,哪个姑娘愿意记得自己的生辰,提醒自己又老去一岁。
姜照音见李毅作沉思状,打趣道,既然我的生辰快到了,你可想好送我什么礼物?李毅嗫嚅道,我……不知。
那我们去周围逛逛,若是碰上合意的,你就买来送我可好?在姜照音心中,李毅的欣赏水平应该和自己相差甚多,还不如自己挑。
李毅颔首。
四周皆是闾里街巷,中间夹杂有食店、酒肆、饼铺等铺面。
今日因天气好,往来之人众多,摩肩接踵。
虽说姜照音怕热,但见此众人络绎不绝,也来了兴致。
姜照音在人群中看见许瑟乘车辇而来,便一把扯住李毅的衣袖,拉他转头走另一条道路。
姜姑娘!好巧不巧,姜照音正想躲避许瑟,但奈何许瑟仍旧看到了她,并且连忙叫住了她。
许瑟这叫声一出,姜照音只好停下脚步、转身回望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