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知弘端坐在书房里, 拿出他亲手此前的画卷,展开那画卷。
只见画卷上是姜照音抚琴、谢晚吟伴舞之景,赵知弘的嘴角轻微上扬。
这一世, 她与谢晚吟是好友, 他变的同时,姜照音也变了。
赵知弘突然想到之前, 姜照音仰头问他, 万一我长成你喜欢的模样了呢?他以为这一生都不可能喜欢她,但如今为何他不自觉拿出这副画卷?开始不由自主想到她?这种感觉极为奇妙,活了两世,这竟是他第一次有这种感觉。
前一世,姜照音自缢时,他愤恨她作为他名义上的妻子,却不忠诚于他、与宵小之辈沆瀣一气、陷害他。
后来,赵知弘与杜千迫争夺谢晚吟时, 面对谢晚吟的痛楚眼泪, 无动于衷、他只一心想羞辱杜千迫、打压杜千迫。
赵知弘正低头思索,只见廊外风灯上的铁钩子突然响动一声,此时正值青天白日,白云像是镶嵌在蓝色宝石中, 加上日光耀眼的太阳。
明明没有一丝风动,但突现一丝动静, 赵知弘便心知发生何事。
既然来了,何必偷偷摸摸, 躲着不见?赵知弘言罢,见人还不出来,拿出一张宣纸, 继续揾墨提笔作画。
四周没有任何动静,赵知弘便不予理会、沉心于画作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一支红羽黑箭向赵知弘飞来,赵知弘正襟危坐、两指瞬间夹住那支箭。
那人蹬地一声飞走。
只见那支箭上悬挂一张纸条,打开后发现是一段小字,上面写有……赵知弘的脸上没有任何波动,只是五指渐收,将那张纸条捏成一团,继而甩在地上。
如今时机已到,面对生死未卜的前路,赵知弘心中有了牵绊、第一次动了退避之心。
然而,现实却刻不容缓、逼着他谋划九五至尊之位。
沉吟良久后,赵知弘起身拿起那一团纸,将其放于香炉中燃烧。
青铜的博山炉中,依旧散发出龙脑香、沉重厚郁。
他在书房中通常用龙脑香,用以宁志。
他见炉中升起袅袅烟气,收敛神色后,继续执笔作画。
片刻之后,眼见画作已成。
赵知弘沉吟道,如今该在此画上提何诗?他想到数首好诗好句,但总觉不合意。
他此时的心境如何?所思所想为何人何物?顿时,赵知弘嘴角微扬,用飞白体在画上提诗一首。
赵知弘写罢,推开窗牗,正好看到姜照音回府,故而起身出门,你来了?姜照音点头。
如今已到这情形,你还回府作甚?赵知弘见姜照音略微一愣,又说道,你还有何理由进我越安王府?姜照音抿了抿嘴唇,眼神略有闪躲、回答道,我……不小心走……走错了,王爷说的对,我理应回姜府。
姜照音正要转身离开越安王府时,赵知弘一把抓住她的手,将她整个身子往怀中一搂,喑哑着声音说道,就这么想来?我……我走了。
姜照音意欲挣脱赵知弘的怀抱,却不料赵知弘收拢力气,让她挣脱不得,你……你想做什么?赵知弘轻声笑道,本王都放你走了,为何还要回来?为何还要回来?姜照音自己也说不清,只是习惯走进王府,至于其他原因,姜照音不敢多想。
还未等姜照音回应,赵知弘直视姜照音的双眼,冷道,姜姑娘,你是不是喜欢本王?虽然赵知弘的双眼距离她很近很近,但姜照音实在没勇气直视赵知弘的眼睛。
与赵知弘相处许久,加之在突骑营中,他几次三番相救,说不曾心动过,那自然是假的。
没有,王爷想多了。
姜照音推开赵知弘的胸膛,一连后退几步、好不容易站稳。
赵知弘从怀中掏出几个荷包,定睛一看,那都是姜照音曾一针一线缝制而成的。
王爷您要做什么?姜照音疑惑不解,今日的赵知弘一反常态,着实让她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些荷包,怕是花了不少心思的吧。
赵知弘将那几个荷包递交到姜照音手中,你我本无联系,这些荷包,你都留着吧。
姜照音睁大双眼,你这是全将这些东西……还给我?如今这般情形,赵知弘这是在下逐客令。
此番你离开王府,来去全凭你自己做主。
如今你将孑身一人,此后你便可大大方方地……找你的恭王了。
姜照音登时怒气难平,我找恭王作甚?赵知弘冷眼道,你们不是两情相悦吗?恭王对喜宴一推再推,还记得上次吗?上次,你我去漳州之际,恭王逃了婚、却跟你去了漳州……这跟我有何关系?他要来,关我何事?!我和他并无半分关系!姜照音怒道。
赵知弘听后,顿时笑出声来,说不喜欢本王,为何又急着同本王解释呢?此前你常提及退婚约之事,但现在呢?为何又不提了?诚然,姜照音蓦然发现,自己退婚的意念确实没之前强烈了。
不幸的是,她的心思或许真的被赵知弘说中了。
本王给你一个机会,若是你愿意当本王的小妾,本王倒是不介意让你留在王府。
赵知弘居高临下地看着姜照音,眼中充斥鄙夷和不屑。
姜照音将手中的荷包抬起,用双手使劲儿撕碎,但奈何荷包针脚细密,实在不容易撕碎。
姜照音心中又急又恨,着实花费了好大功夫,这才将荷包撕碎。
王爷说的不错,你我毫无联系。
除却那张可笑的婚约,我们毫无瓜葛。
姜照音将撕碎的荷包片纷散在空中,空中顿时扬起纷纷扬扬的布片。
饶是心中忍不住涌上一阵落寞,但姜照音又莫名觉得庆幸。
还好,只是心动了一点;还好,没有酿成大错;还好,及时止损。
姜照音以为自己一辈子不可能喜欢上赵知弘,以为自己对于赵知弘、只剩下恐惧。
但奈何他又时不时示好,时不时让她觉得……赵知弘也会是个极好的人。
可是现在想来,自己真是太过可笑了些!赵知弘只是对自己好了点,缘何就让他动了心?对于赵知弘的情感,姜照音一直徘徊不绝。
所幸今日赵知弘一股脑将自己的想法全都说了出来。
他以为自己占了上风?赵知弘以为她动了心,就可以随意拿捏她了么?姜姑娘,所以说,你愿意做本王的小妾么?赵知弘哂笑道。
小妾?饶是姜家如今日薄西山,但好歹也位居国公。
赵知弘此言,分明是挑衅、看轻自己。
姜照音淡然道,不就是一刀两断吗?再说了,我与越安王殿下之间……本就没有什么,今日又何必说这许多。
说罢,姜照音直接转身、大踏步离开王府。
是啊,曾经过往经历的一切,都不过是过眼云烟罢了。
在赵知弘眼中,她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物件罢了,可谓一文不值。
姜照音走后,赵知弘拾起地上的布片,凝眸问道,过客?赵知弘将要拾起全部的布片,适逢姜照音原路折返回来,一时间手抖、将事先捡起的布片抖落在地。
姜姑娘又来作甚?姜照音冷哼一声,不是说一刀两断吗?王爷不如直接将婚书交由我,也莫要因其余事推延时间。
赵知弘冷道,你想做什么?王爷拿来则可。
赵知弘取来婚书,姜照音从他手中接过那一纸婚书,仔细将之凝视了一番。
这婚书——束缚了她许久,曾经的她恨不得将此婚书焚烧殆尽。
如今,姜照音亲眼看到这一纸婚书时,心中感慨万千。
既然这婚书早晚也要作废的,倒不如趁现在、直接将之撕毁。
姜照音手指鲜红的婚书,振振有词道。
赵知弘眸中毫无半点波动,只淡淡道,你请便。
姜照音听后,拿出一支火折子,递到赵知弘手中,那便让之永不复存,这婚书你上我家提来的,今日——也就请王爷你亲自毁了它。
那火折子跳动着金黄色的光芒,在赵知弘的眸中上下跳跃。
姜姑娘,如今时间未到,还不至于如此行事……怎么不至于……姜照音登时反驳道,事已至此,还留着此物作甚?这东西,本就不该存于世上。
早前我也和王爷说了,我们并不合适。
可之前是王爷你三番五次拒绝,执意想迎我过门……赵知弘二话不说,将那张婚书点燃。
不过一分钟,那婚书就已燃尽,变成了一团灰烬。
姜照音松了口气,结束了,一切……终于结束了。
姜照音捋了捋自己额前的碎发,对视赵知弘,王爷,此番一别,后会有期。
刚说完,姜照音又补充道,也别后会有期了,那就……后会无期吧。
待姜照音走后,赵知弘凝视了大门许久,但她终是没再次跑入越安王府。
姜照音回到姜府,也没有表露自己的情绪,只是硬生生吃了许久吃食。
谢晚吟虽察觉到异常,但奈何姜照音不愿说实话,便也不好多问。
你这手镯是新买的?姜照音从未见过谢晚吟右手上的镯子,故而询问道。
谢晚吟温声答道,今日谢叔公又找到我,正在纠缠时,杜家公子赶到了……姜照音会意,脸上由不悦逐渐明媚起来,如此甚好!甚好!对了,晚吟!若是杜七爷下聘娶你,该去何处?虽然谢城是你亲叔公,但……谢晚吟的脸颊瞬间变得通红,怎地突然说这个?还早着呢。
姜照音将烦忧之事忘得一干二净,也不愿多想其他烦心事。
那婚书没了,姜照音应该是最喜悦之人,那是她梦寐已久的事。
如今梦想终于成真,可她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她知道赵知弘的为人,故而时不时畏惧他。
但他呢,却又时不时无端示好、让人实在捉摸不透他的心思。
如今好了,她终于可以抛开一起顾虑,远离那个狠厉而又阴晴不定的赵知弘。
俗语说,斩不断理还乱。
所幸,现在将一切说清、将一切纠葛斩断、还不算晚。
正当姜照音沉思之际,小如跌跌撞撞地跑进门来,高呼道,小姐!小姐!大事不好了!姜照音揉了揉眉心,倦怠地问道,有何事啊?只听得小如结结巴巴地应声道,回小姐的话,李毅李大将军……命在旦夕。
姜照音疑惑不解,忙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李将军身处洛城,怎会有性命之忧?李将军人呢?他在何地?小如心急道,李将军在皇城中,身旁守着最负盛名的太医,但从宫中传来消息——李将军如今的形势不容乐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