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辰时, 宣德帝设宴于宫中,大摆筵席、以庆贺太子妃诞下皇嗣。
宣德帝头一遭得了皇孙,况且这孩子又是太子嫡长子, 自是喜不自胜。
太子软弱无能, 故而宣德帝将出身徐家的太子妃嫁于太子,以增太子势力。
而这位诞下皇孙的徐太子妃乃将军徐苜亲妹, 温婉贤淑, 此番刚诞下皇孙、身子尚虚、故而并未出席宴会。
宣德帝广昭天下,朝中五品以上的大臣皆前来庆贺。
与此同时,恭王和越安王赵知弘、包括李毅皆出席宴会。
宣德帝知晓赵知弘的隐疾,便单独问恭王道,如今太子已有子嗣,你和许家的婚事,可要安排妥帖了?若是按照宣德帝事先安排的日子,恭王和徐瑟早已完婚。
只不过当时恭王忧心姜照音, 竟直接追出洛城, 故而将安排好的喜宴推托掉。
此番宴会是由恭王一手安排,其中歌舞升平、美味佳肴不可胜数,办事妥帖、自是令宣德帝满意。
恭王与赵知弘临近,恭王捧起酒杯, 朝赵知弘敬酒道,三弟风采依旧。
赵知弘的嘴唇略微一勾, 家有美眷,自是春风得意。
照臣弟之意, 二皇兄也应当早些将婚事安置妥当。
恭王的脸上本是洋溢着淡淡的笑意,但又听得赵知弘说的美眷二字,心中赵知弘口中所说何人, 不禁眉头一皱。
因着宴会重大,万不可在此失了礼数,恭王只好压抑住自己心中的不悦,未加多言。
恭王斟满一杯酒,退给赵知弘,你我兄弟倒是很久没有如此款斟漫饮了。
赵知弘假笑道,臣弟今日身体不适,不便饮酒。
三弟不肯卖皇兄一个面子?恭王冷声道,想来也是,三弟手握突骑营,在洛城中也是声名显著,我只不过仗着自己比你年长的优势,劝三弟喝一个又怎么了赵知弘正襟危坐道,二皇兄真是折煞臣弟,只不过适才喝了药、身子才好了些,臣弟得要遵循医嘱。
恭王执拗不过,自己敬酒被人拒绝,心中自是愤懑不平,私下喃喃道,越安王真是好大排场,竟连我这个皇兄的面子……也不卖。
李毅本站在赵知弘身边,见此情形,自告奋勇上前,如若恭王殿下不嫌弃的话,臣李毅愿代越安王一杯。
恭王正愁没台阶下,适逢李毅如此说,自然颔首道,既然三弟身子不适,你身为三弟属下,代酒一番,也是情有可原。
李毅抬起手腕、举起一杯酒,遥敬一杯,恭王殿下,请。
恭王本想与赵知弘共饮,奈何赵知弘不愿,便只有与李毅共饮。
本是一片祥和之景,奈何宴会进行到中途,一个身影轰然瘫倒在地。
李毅!赵知弘连忙从座位上起身,将李毅从地面上扶起。
恭王顿时也慌了神,眼前的李毅双眼紧闭、用右手揉着自己的胸口,疼痛地蜷缩成一团。
宣德帝身处高位,只见得一个身影倒了下去,本没有多加留意,但那声李毅却让宣德帝略微一愣。
李毅?因李毅身份特殊,宣德帝忙唤太医为李毅医治。
还未等到太医来到大殿,李毅躺下、再无动静,许是被疼晕了过去。
适才因疼痛难忍,李毅使劲地咬紧牙关,额头上是满头大汗。
待到太医前来时,李毅再也动弹不得。
回禀陛下,李将军这是……中了毒。
宣德帝震怒,可还能医治?那太医拧着眉头,叹息道,李将军的情况并不乐观,微臣只有三成把握、只能尽力一试。
宣德帝的火气蹭地一下上来,嘴旁的两道龙纹愈发明显。
四下臣子皆屏气凝神、不敢多言。
给朕查,查他个水落石出。
朕定当严惩真凶、朕要诛他九族!太医闻了闻适才李毅喝过的酒水,又用银针探查后,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回禀陛下,李将军的酒水中含有剧毒。
恭王听闻,顿时也沉不住气,连忙跑到宣德帝面前,下跪道,父皇明鉴!这酒水虽说是儿臣递给李将军的,但儿臣确非下毒之人。
令恭王万万没想到的是,赵知弘竟帮他说话,二皇兄本是将此酒赠于儿臣,倘若真是二皇兄下的毒,加之这宴会乃二皇兄一人操办,自然难逃罪责。
故而儿臣想,此事应不是二皇兄所为。
宣德帝冷静下来,又说道,越安王继续说下去!赵知弘凝眉道,二皇兄倒给李将军的酒水,二皇兄适才也喝过。
倘若酒水中果真有毒,为何二皇兄没事?恭王的脸色登时一变,质问道,三弟这是什么意思?此话一出,就连那太医更加也慌张起来,又仔细检查了一遍桌上茶盏,而后禀告宣德帝,陛下!此乃微臣之疏忽,李将军中毒并非是因为其中酒水,而是酒杯,故而无论掺上任何酒水,都会使饮酒之人中毒。
恭王颔首道,儿臣虽料理今日之筵席,但清洗茶盏之事却并非儿臣负责。
宣德帝冷笑道,朕命你全权负责,可为何你如今又说不该你负责?此话何意?父皇!购置酒具器件之类,并非儿臣负责,而是由当今户部尚书许大人一力负责。
宣德帝敛眉沉思,恭王所说之人正是许瑟之父许富忠。
虽说许瑟还未堂堂正正嫁给恭王,但在众人眼中,许瑟早已是恭王妃。
传户部尚书许富忠。
宣德帝命人带李毅下去安置,听闻太医的说辞后,宣德帝心中已经最坏的打算。
万一李毅真在洛城死了,必须找到真凶,日后等陈国询问起来,也好给陈国一个交代。
李毅若死了,昭国要赔偿的可不只有一个真凶,恐怕还有两三座城池和无数金银财宝。
如若不然,那就只有重燃战火。
而且,昭国本就理亏,出师无名、更会受天下非议。
许富忠知晓殿上发生的大事,见到宣德帝,立即陈情道,陛下,老臣多年矜矜业业,未尝有过半点懈怠,此番更不会放任有奸佞之徒危害朝堂。
经由老臣手中的杯盏器具不会有任何问题,倒是装送杯盏途中,是否有贱人作祟老臣不得而知。
此次筵席地位杯盏皆是由户部从洛城官窑购置,而后经由御林军运送至皇城内。
当下御林军由天策上将徐苜带领,许富忠的意思不言而喻,此次筵席是由准女婿恭王所办,而自己主管采买,其中不会有任何纰漏。
唯一的纰漏,那就只有出在徐苜身上了。
而徐苜可是当今太子妃的亲生兄长,倘若真是徐苜想加害越安王……倒也说得通。
毕竟,徐苜和赵知弘乃宿敌,恩怨颇深。
宣德帝见几人轮番推托责任,心中烦闷更甚,不愿再听臣子道貌岸然的示忠,轻拂衣袖正色道,此事交由大理寺卿处理,姜大人,务必查个水落石出。
大理寺卿乃凉国公的老丈,年纪已大、在朝中颇有威望。
对于臣子,宣德帝一向喜欢打个巴掌、给个甜枣。
此番交给大理寺处理此案,稍有不慎,处置困难暂不论,还会得罪不少达官显赫。
当今朝堂之上,寻觅四周,恐怕唯有大理寺卿能接得下这案子。
因着这案子着实棘手,加之大理寺卿为朝廷弹尽竭虑多年、宣德帝走出大殿时,又下了道圣旨——提拔大理寺卿外孙——姜家大公子姜岭为四品大将军,掌管城东御林军。
宣德帝因徐苜牵扯进来,便对徐苜心生疑心,早早安置姜岭这枚棋子进入御林军。
对于凉国公的家风,宣德帝向来放心。
天下谁人反叛,他凉国公一家都不会。
加封姜岭,可谓一箭三雕之计。
自李毅被宫中侍卫带去修养后,宣德帝就安排重兵把守李毅的屋内外。
此前本有许多人以为李毅不过是一介小小的将士,只是赵知弘手下一名微不足道的下属。
但如今见得宣德帝对李毅如此紧张,便也将李毅的身世猜得个七七八八。
李毅一出事,宣德帝便封锁了宫门。
虽说这样不一定能找出真凶,但应给陈国做的表面功夫,还是得做的。
因宣德帝的诏令,皇城被士兵围得个水泄不通,里面的大臣全都被禁足在宫中,而城门外的人也进去不得。
形势之紧急,不言而喻。
而身处皇城之外的姜照音更是心急如焚,听到的消息并不乐观。
众人几近将所有的注意力放在真凶上,可唯独姜照音一心挂念着李毅的生死。
对于李毅或是江之配的生死,原书中描述并不多。
姜照音只知道他二人都在随赵知弘逐鹿中原途中、病的病死、战的战死。
可按理来说,目前距离赵知弘造反的日子还远,约莫还有三四年。
现在这段日子,应该还是赵知弘韬光养晦的时间。
饶是理智告诉姜照音,李毅这时命不该绝,但她的眼皮仍旧不受控制地上下跳动个不停。
可万一呢?谢晚吟见姜照音忧心之极,也忙问道,阿音,你若是不放心,可以进宫看看。
如若李将军真的危在旦夕,假若你这次不去……剩下的,谢晚吟不忍细说。
姜照音摆首道,我虽然想进宫,但奈何现在皇城封闭,寻常官员尚不得进宫,更何况我一个小小的女眷?阿音,你若真想进宫,也不是全无办法。
谢晚吟对上姜照音的目光,镇定道,杜七爷或可有办法带你进宫,阿音可愿试试?姜照音坚定地点头,我愿意,晚吟可愿帮我?谢晚吟坐下,提笔写信,待我告知杜七爷。
不多时,小厮传话说,杜七爷已在门外。
杜七爷办事速度并不算快,但一遇到与谢晚吟有关事务,总是义不容辞。
谢晚吟朝杜千迫盈盈一拜,此番,就有劳杜七爷了。
你我之间,不必虚礼。
杜千迫转身见姜照音,那我同姜姑娘就进宫去了。
姜照音问,请问杜七爷,我需得做何准备?杜千迫淡然道,如若姜姑娘不介意的话,寻常衣物则可,权当你是我府内丫鬟。
姜照音颔首,与谢晚吟拜别后,便同杜千迫准备进宫。
姜姑娘既然想进宫,为何不找越安王?杜千迫直言问道。
此番多谢杜七爷。
至于越安王……我与越安王形同陌路,谈何找他?姜照音抬眼望了一眼偌大的紫禁城,再低头俯身瞧了眼自己的穿着,而后正色道,走吧,莫要误了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