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晚开始怀疑, 如果真的全说了,到底是对自己残忍,还是对盛斯航残忍。
她不敢说自己对人性的了解有多深刻,但一直以来的经历告诉她, 不幸是不值得拿出来分享的。
因为很多苦难毫无意义。
只有经历过的人永远困在其中, 被打上烙印, 而不曾经历的人甚至会刻薄地挑剔,认为那些苦难是她自找的。
相比于她有多痛苦,人们只会更关心她妈妈是不是绿了她爸爸,更关心当年她妈妈到底卷走了多少钱,更关心她怎么不报警, 然后就开始质疑, 质疑她跟混混一起长大,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人, 还会臆想她是不是有性/病,等等。
甚至会在看到她因无法摆脱过去遭遇留下的心理问题时,轻飘飘自作聪明地问她:不是都过去了吗?不是也受到过很多人的帮助吗?怎么还是这幅样子?世人明明只看得到自己世界里的悲喜,听别人的故事时,却总自觉聪明通透, 慷他人之慨。
所以覃晚从来不会吐露过去。
要二次伤害她太简单了,几句话就能让她再度崩溃,最终大把大把地吃药才能稳定情绪。
而今天, 她把这把刀子递给了盛斯航。
不需要他将利刃化作春风,只要他拿着刀却不捅向她就够了。
就够让她沉溺。
……盛斯航没有听完。
他没办法听完。
再听下去, 可能他以后都见不得覃晚一个人走。
也舍不得她一个人。
他蹲在覃晚身前, 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她抱进怀里, 她坐在窗台上, 身旁的烟灰缸里还有仍未燃到尽头的猩红火光点点闪烁着,正一点点啃咬向周围的可燃物、吞噬着空气。
盛斯航埋头靠在她腿上,双手如同海上人攀附浮木般紧抓着她。
好可怜的小狗。
覃晚真的觉得他好可爱,比第一次见面,在谭馥栀婚礼上露出那种让她心动向往的爱慕眼神时还要可爱。
他看起来难过得快要死掉了。
她摸着他黑密的头发,食指滑动,勾了勾他的耳朵。
是我让人把那篇贴子发出去的。
盛斯航被她摸得耳朵又全红了,他现在人很混乱,明明就抱着她,却还是觉得她会不见。
我没有考虑过你的心情,害你想起了很多不好的回忆。
如果坏情绪算病,那他害她陷在重病里。
覃晚不算太意外。
她知道反黑背后有张北然工作室的手笔,这次一睁眼看到盛斯航的时候就猜到了,张北然和盛斯航有联系。
她一开始是很反感张北然工作室的做法的,哪怕她确实因为这些得到了好处。
可这一个月的忙碌平静也让她理清了很多东西。
这一个月里她的身价飞涨,不少影视娱乐公司和经济公司都来找过她谈合作、谈签约,而张北然工作室并没有占她便宜,尽心尽力地帮她做宣传做安利,她人气高了他们给的签约费也在提高,每次都远远超出市场上其他公司给她的报价许多。
张北然可不是慈善家,和她更可以说是素不相识,怎么可能做到这一步。
全世界有这种财力,还会这样对她好的人只有一个,就是盛斯航。
她摸爬滚打这么多年,知道每件事情背后都有利益算计。
可在他为她做的这么多事情里,他分明牟取不到任何利益,甚至都没打算让她知道,没打算让她感谢他。
盛斯航永远是这样,让她忍不住在他面前暴露最差的一面,又一点都怪不了他。
你爱我吗?她忍不住问。
我不知道。
他无法收回抱着她的手,也无法在从未得到过爱的心里找到关于爱的答案。
那你想亲我吗?覃晚其实本来还想问的是,如果我死了你会难过吗?但这个问题对没有安全感的狗狗来说太残忍了。
她已经知道他多舍不得她。
那就再要一个吻好了。
在越来越明媚的阳光里,在她独自熬了五年的家里,在她终于给旧伤换了新药的这一刻。
亲亲勇敢的她吧。
这个吻一触即发,好像两个人都已经觊觎已久。
覃晚垂下头,轻轻落下的唇被他紧紧含住,刚开始不得章法,后来熟练得夺去她的呼吸。
他捧着她的脸颊,指腹在她嫩而紧的皮肤上轻轻摩挲,一下又一下,仿佛温柔,仿佛克制。
不知道是谁先喘出一口气。
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贴近。
身上相同沐浴露的味道交织扑打在一起,染成了绯红的春.色。
……痛吗?狗狗怎么在这种时候还会委屈。
覃晚皱着眉,不上不下的感觉很空落,她需要更多充实感。
于是她用力抱住他以作回应。
盛斯航让她攀着自己的肩膀,她纤瘦的手臂和她的肩膀对比起来差距太过明显,她抓在上面的力气其实也都微不足道,但刚刚好能禁锢他。
覃晚。
他好认真地叫她的名字。
偏偏是这种时候,她完全受不了。
我……他想说爱,但被她绞紧,一时间思维跑去了另一片区域,什么都分不清。
只想看着她,不错过任何表情。
//覃晚又在床上从白天躺到了黑夜。
她累得不行,中间被喂着吃了东西,没几口就睡着了。
盛斯航守着她。
两个人的手机都不知道甩哪儿去了。
尤其是覃晚那个昨天就一直打不通的手机。
盛斯航最后在床头柜旁边的地毯上找到了她的手机,已经没电关机很久了,他顺手给手机插上充电线放到床头柜上。
他自己的手机倒是还有电,一打开就全是新消息,助理给他发的尤其多。
他先看了张北然说的事情。
昨天张北然找覃晚要说的其实就是这件事,一个多月前他们告的几个黑子侵犯名誉权的案件要开庭了,需要覃晚亲自联系一下律师和法院,告知委托了代理人出庭。
这个事情倒是不难,昨天担心的一直都是怎么都联系不上覃晚。
可怜焦急等了两天的张北然终于收到回复了。
【覃晚昨天发烧在家,现在已经没事了。
】艺人失联的影响还是很大的,背后整个团队的人都不敢休息,怕突然被爆出什么东西来。
盛斯航简单交代了一下,又把张北然工作室定的合约翻出来看了看,跟他谈了几条还可以改的更好的地方。
张北然都心累了,他觉得要不是考虑到他还得在这份合同里赚点钱,盛斯航都想把什么都白给覃晚算了。
至于吗,张北然心里泛酸,觉得自己条件也不差啊,怎么没人为他做到这一步,他也不想努力了。
盛斯航可不会管张北然在心里吃了多少个柠檬,他在工作上从来都强势有魄力。
【覃晚拍的那支desolation的广告样片已经出来了,我们公司的人已经审过一遍,现在应该样片也发到你们宣传部了,你让你团队的人也审一遍。
】【好,除了样片之外的花絮也发过来吧,可以先做预热。
】这方面的事情张北然工作室的人才是专业的,盛斯航不会反对,让他去跟公司的相关负责人员谈详细的方案。
解决完了跟覃晚有关的事情,他才终于点开看助理99+的消息。
以前从没觉得,现在才发现,原来他离开两天,公司就能堆这么多事情。
不过也没有什么称得上是燃眉之急的大事,都是只需要他做最后的确认和肯定的文件,有几份方案企划书和报告书助理也都做了重点标注和大概的整理,盛斯航审阅起来很快。
中间出去和助理打了半个小时电话,堆积的事情就处理的差不多了。
虽然平时盛斯航就是一个做事情非常讲究效率的上司,可这次助理还是感觉到了明显的不一样,他总觉得自己那英明神武无往不利的总裁大人,今天格外着急,戾气也更重了些,杀伐果断的轻飘飘咬死了几家跳梁小丑般挑衅他们的公司。
也不全是跳梁小丑,这其中的宋家在S市是老牌豪门,堪称庞然大物,这一个多月还不是被盛总整得风雨飘摇。
刚才盛总还又把他们想起来了,专门说了两句接下去该怎么收网。
宋小姐联系助理说了好几次要见盛总,都被他拒绝了,那个天真得有些愚蠢的娇纵大小姐,终于反应过来,她用在盛斯航身上的那些算计就像是蚂蚁挑衅大象般可笑。
盛斯航没有搞垮宋家的意思,只是顺水推舟的给他们出了些难题,就有大把同行竞争者扑上来分食偌大的宋家,怪也只能怪,宋家这一辈的人太过不学无术。
他神情恹恹地开着最后一个今天被一推再推的视频会议,难得在工作时神不守舍。
老板一向是冷脸冰山,可今天不知道怎么,看着有几分思春……这是可以想的吗?几个经理边开会边在心里不约而同地吐槽。
终于所有工作都结束了,他从覃晚客厅里那个对于他来说过于小了的单人小沙发上起身,表情隐隐兴奋。
像冲破桎梏的大型犬,脚步荡漾,满眼是光的,摇着尾巴赶到覃晚身边。
她还没有醒,天色也暗了。
盛斯航其实算是熬了两天两夜了,看着她安静柔软的睡颜,渐渐也有些困意。
他有些矜持地打量着覃晚的床,一米五的宽度实在太危险,他想,自己待会一定得紧紧抱着她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