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欺负你了?行政套房巨大的双人床上。
盛斯航高大的身躯微微蜷缩着, 整个脑袋都埋在覃晚怀里。
乍看像是覃晚强势地抱着他,仔细看其实,是盛斯航的手紧紧抓着她。
他像正从她身上汲取着什么,整个人掠夺性极强, 力道重得覃晚腰眼发酸。
覃晚说话的时候胸口有些轻微的嗡嗡震动, 盛斯航在她怀里忍不住更贴近些她的心脏, 仿佛这样就能听见她的心音。
盛斯航?可以不可以不抱这么紧?他抬眼看她,眼皮在眼窝处折成的褶深又利,少有的霸道:不行。
不能再放了。
……覃晚突然想到盛斯航进门时抱着她说的那句:我只有你,也只要你。
还有他的头上的伤。
她向来是不会哄人的。
可心跟着他一起闷痛着,他身上很烫, 却不是因为某种欲望而滚烫, 是一种压抑的,灼烧生疼的热。
像是正有一种很难平复的情绪在他身体里翻涌逞凶, 逼他燃尽自己。
谁能把盛斯航逼到这种地步?盛斯航。
覃晚在他怀里,被锢得动弹一点儿的余地都没有,她小口小口地喘息着,任由背脊上针刺般的痛痒汩汩涌进后脑。
她回抱住他。
也用尽了力气。
他的身体还是紧绷着,却因为她给的力量而颤抖起来。
心跳在不断加快, 混着疼,和不知名的渴。
你再叫叫我。
盛斯航。
我……他的吻很突然地落下。
却不凶猛。
只像相濡以沫的鱼,在濒死的绝境, 细细索取最后赖以生存的水分和氧气。
一下一下,一点一点。
很轻很轻, 直叫覃晚觉得嘴唇发麻发痒极了。
床太大了, 覃晚莫名觉得后背有些冷, 紧到不能再紧的距离, 她还是往盛斯航的身体上挤了挤。
他倏然睁眼,向来清浅的眸此刻看着浓郁深邃,有忽明忽灭的火光。
你想我吗?他哑声问道。
你知道我给你打了多少电话吗?覃晚反问。
我给你发的消息你有看到吗?她又想起她因为他的失联而受得煎熬,每一秒都像在油锅里炸着,又急又痛。
为什么失联?盛斯航冷硬的眉眼因她软化些许,像也愧疚:太乱了,太多消息。
他有些烦躁,又委屈。
我只想见你。
他做了那么多惊天动地的事情,把整个盛家乃至盛氏都捅成了筛子,要善后要处理的问题实在太多。
盛斯航的手机早已关机被他丢下。
见到了又什么都不愿意说是吗?覃晚没有委婉的那根筋,更重要的是她清楚,盛斯航不懂该怎么自己开口说。
他们都是被逼着当正常人的疯子,这么多年一个人扛着的事情太多,几乎人生中所有经历都不被理解、难以启齿。
麻木孤独到现在,早就忘了该怎么求助。
真的遇到能懂得自己的人的时候。
他们的第一反应都不是开口。
而是变坏。
变得不像在别人面前那样清冷沉默,理性克制。
想坏给那个人看,想一点点揭开这么多年的摧残之下,真实的自己有多丑陋。
想知道那人会不会就此离去。
因为比起从未得到,中途被放弃,对他们这样的人来说,才最称得上是致命打击。
这种坏,其实是他们最脆弱的陈疴恶疾,袒露出来之后才知道有多恶心。
谁会把这样的东西给人看呢?除了真正的疯子。
我没有……盛斯航重重呼出一口气,说的像是在回应反驳她的问话,又像是别的意有所指。
再度沉默了很久。
他想说的话真的很多,想说自己被很多人讨厌,想说自己以后再也无家可归,想说自己被爷爷用拐杖打了头,想说凭什么他们一家人其乐融融。
还想说,自己身上为什么流着那么脏的血。
想说厌恶,想说憎恨,想说疲倦,也想说疼。
可情绪太多,反而无从说起。
晚晚。
我真的很想你。
每次分开都很难捱。
如果她在他身边,他至少没那么伶仃可悲。
唉。
覃晚终于还是没忍住叹气。
盛斯航被她叹得心都碎了。
我……她却只是拍了拍他的背,轻哄着安抚:好,没事了,我在这呢。
只一句。
就让盛斯航丢盔弃甲。
他在她怀里,早就在她问自己被谁欺负了的时候就开始软化的那层层伤口结成的痂彻底脱落,露出不得新生的、久不见天日的,粉白脆弱的嫩肉。
//盛斯航和覃晚在太多地方都相似。
比如他们都不擅长讲故事。
盛斯航边说,边用手蹭着她已有湿意的眼尾。
说完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又在覃晚的询问下说了些小时候的事。
讲到初中的时候查出盛泽西在外面有多少情妇的时候,他一向克制低沉的声音才压抑不住地释出怒气。
盛泽西这几十年也不是一直都待在国外的,相反,他回国的次数不算少。
只不过回国的次数再多,也没有一次是为了他这个所谓的大儿子,当时盛家唯一承认的小少爷。
要查盛泽西真的不算什么难事,盛斯航初中的时候就能动用资源和特殊的关系查清他的动向,盛泽西去了什么地方,住了哪间酒店,住了多久,跟谁在一起,给了哪些女人多少钱,他统统都查得清清楚楚。
那时候是什么感觉呢?恶心吗?其实也并不,他只是觉得原来如此。
盛斯航的世界从来都是扭曲怪诞的,很长一段时间,比起人,他更像是作为某种兽类在活着。
一种长期蛰伏在阴暗潮湿的角落里的冷血兽类。
他冷眼观察着这个世界。
天生的高智商他对周围人的态度变化更敏锐,各种各样的信息在他脑海里织成网,小时候他觉得哭叫是和打骂掐踹等动作联系在一起的,可后来又见到别的小朋友的哭闹换来了糖果、拥抱、鼓励和亲吻,他不理解。
但盛斯航从不会哭闹。
因为他心里清楚,那些小朋友的家人,看他们哭闹时的眼神,和盛家人看见他时的眼神是完全不一样的。
家人,似乎不应该是庞大冰冷的阴影,应该是温暖的庇护。
盛斯航在朦朦胧胧刚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就受骗了。
在还不清楚死亡代表着的是什么意思的年纪,有佣人说他妈妈从天上给他用漂流瓶寄来了信,就在盛家的水池里。
那年正是隆冬时节。
S市还难得下了雪。
对母亲的向往大概是孩子的天性。
看到过的其他小孩奔向母亲怀抱的画面涌上他脑海,时至今日,盛斯航还能记得那天心跳咚隆、莫名欢欣的情绪。
可是水池里怎么会有母亲?小盛斯航淌进水里,小小的手,稚嫩的身体,冷意逐渐让心头的火热消下去,周围人的嘲笑奚弄落进耳里。
他知道自己又被耍了。
要让盛斯航现在来说自己受到过多少这样的对待,他根本不愿意提。
也无法说尽。
他曾经有过厌恨一切的时候。
可不管他的恨意有多疯狂强烈,始作俑者,那个不经同意把他带来这个世界的男人,他的父亲,不会感受到任何一点。
盛泽西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在国外光明正大娶妻生子,在国内养着情人开着乱/交派对,到中年了,还可以回过头来要求盛斯航对他尽孝。
最恶心的是他从不会觉得自己不要脸。
只要嘴上护着大儿子,对外说着场面得体的话,就可以绑架着盛斯航跟他父慈子孝。
盛斯航对他没有任何感情,所以不管盛泽西做什么他都无所谓。
但不代表盛斯航活该容忍他。
这个世界掌握在强者手里,在还幼小的时候盛斯航就懂了这个道理。
包括现在盛泽西的所作所为,说是中年思亲也好,说是对他良心发现了也好,其实不过是建立在盛斯航功成名就的基础上的。
至于其他那些被他遗忘的私生子,难道哪个身体的里没流着他的血,可又有哪个让他上心了?所以盛斯航一直觉得盛泽西嘴里的亲情可笑、廉价,虚伪得不加掩饰。
你别难过。
盛斯航虔诚地吮吻掉覃晚脸上的泪。
他们都不是爱哭的人。
却都在听对方故事的时候止不住泪流。
会想为什么没有早点遇见?会想那个时候自己能陪他就好了。
盛斯航,我们以后不要分开好不好?分开这两个字刺痛了盛斯航,他忍不住将覃晚箍得更紧些,手掌几乎要在她过分纤细的腰上留下指印。
不分开。
他认真诚恳地重复。
覃晚哭得动静不大,但还是让她整个人都有些脱力,她像是想从他身上借力,攀在他精壮腰肢上的手上下胡乱地摸索,一次次划过他硬邦邦的背肌。
别乱动。
盛斯航拉过她作乱的手,表情隐忍。
覃晚埋头在他胸口,擦了擦眼泪,再仰头自下往上地看他。
那一眼,水盈盈,有晶莹剔透的灵性,还有崇拜又心疼的浓烈爱意。
比任何时候都浓烈。
就像盛斯航懂覃晚那些简洁带过的故事叙述背后经历了多少挣扎,覃晚也能想象得到,他的成长、他的成功,背后有多痛苦。
一生都在缺爱,都在被针对。
心间只有荒草疯长,连该去对抗什么都不知道。
我想碰你。
覃晚的安慰很直白。
我也喜欢你碰我。
我喜欢我们这样抱在一起。
她说出这样暧昧索取的话,水润潋滟的眼里却清澈无比。
盛斯航没办法再压抑。
湿热缱绻的吻从她额头开始。
或轻或重的,覃晚也不会反抗,只是轻声慵懒地在他耳边叮嘱:不可以留下痕迹。
她明天还要穿礼服。
不痛了吗?痛也喜欢。
就算他觉得自己再坏,她都会纵容。
荒谬当道,爱拯救之。
(注)……到底还是没有做到最后那步的,盛斯航不舍得折腾覃晚,也不想她受委屈为他忍着什么。
盛斯航撑着身子,把身上有些瘫软脱力的覃晚笼的更深些,让她舒服地靠在自己身上。
酒店的大落地窗宽阔通透。
窗外夜色浓稠,几粒星星温柔地缀在月亮周围,盛斯航静静地看着那月亮。
昏黄的光,寂冷的色,水洗过似的亮。
盛斯航眸光柔和,拉过被子,和覃晚紧紧相拥,仿佛每寸肌肤都在黏在一起地,睡去。
作者有话说:注:荒谬当道,爱拯救之--加缪《加缪手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