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这么害怕, 宋时清眸色深沉,轻哄着,先让医生看看, 别怕。
怎么可能不害怕,但毕竟是二十几岁的人了, 云念强装淡定, 松开手, 垂着脑袋不敢看旁边正在被扎针的病人。
急诊值班医生是认识宋时清的。
打了电话让消化科的医生过来。
夜深人静孤男寡女一同来医院, 太容易让人想入非非了。
问诊过程中,消化科医生的视线一直在两人身上打转。
又不禁腹诽,肿瘤科那些人的话真不能信啊,这位大名鼎鼎的宋医生分明就有女朋友了呀,谁说他不谈情爱的?应该是肠胃炎, 有些脱水。
得做个检查, 挂水补充电解质, 然后再看情况。
听见检查、挂水这些字眼, 坐在椅子上的云念彻底蔫了。
宋时清还在和医生交谈什么,但她已经没心思去听了。
她只能听见外面有小朋友在哭, 大声嚷嚷着我不打针,不打针……呜呜呜,和她一样, 都好可怜。
不, 她似乎更惨。
小朋友还能喊出来,她一个二十几岁的大人,不能当众撒泼,只能默默承受着。
这就是成年人的心酸。
就在云念第五次叹气的时候,给她抽血的护士就来了。
护士姐姐戴着口罩, 将手里的治疗盘放在小推车上,取针、拿止血带……嗓门儿很大:把外套脱了,手臂露出来。
云念一看见针就怂了。
她下意识地去看旁边的宋时清,眼睫微颤,声音很弱很小:可以不抽吗?护士姐姐听见这话就笑了,我只知道小朋友害怕打针,你怎么还怕?放心,就像被蚂蚁咬一下,不疼的。
宋时清半蹲在云念身旁,他目光温柔:刘姐在消化科待了十几年。
她很有经验,不会疼。
云念稍稍松了口气。
她脱掉羽绒服,撩起袖子,艰难地露出手臂。
刘护士给她捆上止血带,拍了拍,开玩笑道:你皮肤白,血管还挺明显,好找。
云念:……冰凉的针接触到皮肤,迅速地扎了进去,刘护士专注抽血。
云念疼得咬牙,幽怨地看着旁边的宋时清,语气很委屈:宋时清,你骗人。
他刚才说不疼的。
屁,明明就很疼。
宋时清薄唇翕动,什么也没说,别开视线。
刘护士有经验,下手稳狠准,很快就抽了血,又拿了棉签过来,宋时清很自然地接过,压在了云念的手臂处。
刘护士笑意盈盈,又对云念说:好了,一会儿我过来给你挂水,你先休息,别乱跑。
宋时清帮她摁着棉签,修长的手指有点凉。
云念觉得自己此刻这副模样一定很搞笑,衣服穿得乱七八糟,还跟小孩子似的怕针。
我自己来吧。
她不太好意思再麻烦他。
宋时清坐在她旁边,眼眸半垂,没松手,嗓音磁沉,对不起,不是故意骗你的。
他道歉的模样和语气很认真,让云念愣了一瞬。
这有什么可道歉的?她侧过身来,手跟着动了动,你不用道歉,我知道你不是……宋时清握住了她的手,神情严肃,沉声道:别动。
云念不敢动了,就这么和他保持着面对面的姿势。
看着他这张清隽帅气的脸,不知名的情愫在心底蔓延开来。
明明是那么清冷孤傲的一个人,现在却是极致的温柔,像换了个人。
云念视线往下,掠过他的眉眼、高挺鼻梁,薄唇,下颌再到喉结……她倏然别开脸。
不能继续看下去了。
再看下去会出事。
云念看了看四周,她住的这间病房靠近护士站,偶尔有值班医生护士从门口走过。
她突然笑了。
手指轻点了下宋时清的手背。
宋时清身体微怔,抬眸看她,眼睛深邃,晕了墨般,似无边夜色。
云念凑到他耳旁,低声说:我今年进步了。
去年扎针的时候都哭了。
温热的气息扑打在耳梢,酥麻如羽毛般撩拨着心弦,欲念再度萌生。
宋时清垂下眼帘,遮挡住眼底的欲色,浅浅的弯了弯唇。
外面,刘护士和消化科值班医生正小声八卦着。
刘护士:他们肿瘤科的不都说宋医生不食人间烟火,不会动凡心的么?我看这次悬了。
值班医生双手环胸,赞同点头:就冲刚才宋医生特意找你给那妹子抽血的行为,这俩人……八九不离十了。
对了,我记得胃肠外的张医生之前立了个flag,说要是宋医生谈恋爱他就连值一周的班。
我马上拍个照发给他。
说着,值班医生便兴冲冲地拿出手机……等一切折腾完,已经是凌晨三点过了。
云念躺在床上,偏头看了眼手上的针,不敢动,只能老老实实睡觉。
宋时清给她倒了杯热水,拿了药,递给她吃下。
云念看着他:要不……你先回去休息?他明天还要上班。
宋时清没说话,在床尾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这时,肿瘤科的年轻值班医生跑了进来。
宋教授,您的电脑。
宋时清接过,神色无波,淡声说:谢谢。
年轻值班医生的视线在云念和宋时清身上打转,几秒钟后,试探性地提议:宋教授,要不您去咱值班室休息?云妹子这里有消化科的护士照看。
我、我去给他们打个招呼。
年轻医生像是很怕宋时清,说话也是战战兢兢的,声音很小。
宋时清打开电脑,眉眼清冷,没看他,也没立即回答。
云念觉得这方案可行,她望着宋时清,你去值班室休息吧。
我这儿有值班医生和护士,没关系的。
宋时清终于抬眸,他目光看了过来,嗓音清冽:你不是不愿意给值班医生护士添麻烦?我在这里,你就不用麻烦他们了。
云念:……说得好像也有道理的样子。
须臾,他的视线落在肿瘤科值班医生身上,冷漠淡然:回科室吧。
值班医生连连点头,又摸了摸后脑勺,被宋时清的眼神看得异常紧张,好、好的。
他刚才是不是说错话了?怎么感觉宋教授生气了?他明明提了个很好的小建议呀。
云念吃了药,渐渐的就有了困意,她抿了下唇,看向坐在床尾处的宋时清。
他正专注地看着电脑,手指敲打着键盘,屏幕光线映照在他那张俊美的脸上,使得棱角分明的五官愈发立体。
他薄唇轻抿着,神色冷淡,矜贵疏离。
无论何时,都是她喜欢的模样。
云念觉得自己好像栽了。
中了一种叫做宋时清的毒,无药可解。
睡意逐渐加重,眼皮子开始打架,云念挪了挪唇,声音软软道:宋时清,晚安。
宋时清指尖顿了顿,墨黑的眼睛直直看向床上的人,他嗓音有点哑,晚安。
-云念在消化科住了一天的院。
出院时医生交代最近两天饮食要清淡。
作为重口味人群,云念本是不想遵医嘱的,但中午蒋子然就给她点了粥。
宋老师让我给你点的粥,你不喝可就浪费了啊。
说完后,蒋子然在旁边啃起了奥尔良鸡翅。
云念看着眼红极了。
每天工作这么辛苦,还不能吃自己想吃的东西,这样的生活是没有意义的。
但也不能浪费。
她勉为其难地喝了两口粥,就听蒋子然说到:就你们现在重点拍摄的那个袁老师,住院这段时间,还写了个短篇小说故事,以亲身经历改编。
听说要给那个叫‘夜之声’的电台投稿。
夜之声你知道吧?还是咱市里的网红电台,类似于深夜故事会。
而且只在周五周六晚上播。
也不知道人家会不会接她的稿。
云念羡慕嫉妒地看着蒋子然餐盘里的红烧肉,瘪了下嘴,又舀了勺粥送进嘴里,无精打采道:知道。
她大学专业是播音主持。
几年前,她还在校的时候,靠着云家的关系,在电台兼职了两年。
夜之声就是那时开的节目。
那会儿她才二十岁。
这时,有护士推门进来,八卦地嚷嚷道:我刚听说袁老师的稿子没被选上诶。
她老公打电话去问了,人说这期没她。
听见这小道消息后,蒋子然不解:袁老师是教语文的,按理说这文笔应该不错啊,怎么没被选上呢?护士:这里头的门道咱就说不清楚了,夜之声这么火,那么多人投稿,估计也有走后门儿的。
其他人表示赞同。
宋时清进来的时候,云念正懒洋洋地喝着粥。
他坐在她对面,慢条斯理吃着东西。
蒋子然很识趣的换了个位置。
见她面前的那份小菜没动,宋时清眉头微拧,不喜欢吃苦瓜?云念瞅了他一眼,放下手里的勺子,双手搭在桌子上,一本正经地说:我觉得我现在就像苦瓜。
又苦逼,又瓜(傻)。
宋时清很轻的笑了一下,缓声道:晚上给你做好吃的。
他还是会做几个清淡小菜的。
云念眼前一亮,听见有好吃的,心情立马舒畅美好起来。
喝粥的劲儿头上来了,刷刷几下碗里的粥就要见底。
想起刚才蒋子然说的,她单手托腮,问宋时清:你听过夜之声这个深夜电台吗?宋时清半垂着眼帘,眸光沉了沉。
听过。
两年,208期。
他都听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