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责,自然是云念的见色起意,不切实际。
宋时清没说话,转身往停车场走。
云念怕给未来男朋友留下不好的印象,终于找回了正经模样,我听蒋医生说,你们组负责配合我们《生路》的拍摄,而你是医疗组的组长?宋时清只淡淡应了声。
那咱们以后可能就得朝夕相处了。
她摸着下巴,如葱般的手指轻点了两下,笑得有些贼。
像个小流氓。
宋时清看了她一眼,眉眼清冷如常:主要负责人是蒋子然。
言下之意是跟你朝夕相处的人不是我。
瞧,多无情。
云念脸上的笑容不再。
忽的,无情人的手机响了。
宋时清接了个电话,蒋子然打来的。
26床正在化疗的病人闹着要出院,态度很坚决,他处理不了。
先稳定病人和家属的情绪,我马上过来。
叮嘱完蒋子然后,他又看向不远处的云念。
此刻她正低着头,黑色靴子踩在枯叶上,脚尖再一磨,忽的又向后退两步,换个方向继续踩,似乎要将那片叶子折腾个粉碎才罢休。
宋时清眼底眸光不自觉地柔了几分。
蒋子然说你们之后要采访的病人,正闹着要出院。
云念的脚一僵,从那可怜的枯叶上移开,三两步蹦跶到他面前,十分不解:为什么?宋时清没答,而是问她:我回医院,你呢?我跟你一起。
虽然她平时看上去不太靠谱,但对工作还是很认真的。
关系到接下来的拍摄,不能不严肃对待。
男人美色什么的,只能暂时往后挪挪。
医院。
北城大学附院床位一直很紧张,普通病房多是三人间,一路过来,走廊上也都是加床,能加的地方都加了,人来人往,难免有些拥挤。
云念是个路痴,只能老老实实跟在宋时清身后。
有路过的医生护士给宋时清打招呼,他都只是微微点头,算是回应。
高冷人设屹立不倒。
自小就有那个社交什么症的云念就不一样了,摆着手跟人打招呼,满脸笑呵呵。
两人形成鲜明对比。
26床病人何成亮,今年61岁,前列腺癌,已经出现了骨转移,上个月做了手术,目前在肿瘤科接受放化疗。
宋时清和云念到的时候,蒋子然还在病房里安抚病人的情绪。
同病房的病人家属拿着热水壶,站在门口,压着嗓子对宋时清说:两口子吵架,昨晚就一直吵,老何想出院,他老伴儿不同意。
两个人都犟,小蒋医生都劝了好一会儿了。
蒋子然看见宋时清来了,顿时舒了口气,无奈地对床上坐着的何成亮说:宋医生来了,你跟他说吧,他要是同意你出院,我就给你办。
何成亮戴了顶黑色的毛线帽,有些旧了,顶端破了个洞。
他双手放在身前,瘦得几乎只剩骨头了,低垂着头,一脸不高兴,似还在赌气。
他老伴儿站在床侧,脸色也很难看。
宋医生,我现在在这儿就是吃药输液,这些我回家也可以,你就让我回去吧。
还未等宋时清说话,他老伴儿就开了口,气得声音里都带了哭腔:你能不能听听医生的话?谁的话你都不听,你回去了,万一死在家里怎么办?何成亮听了这话,两人又吵了起来。
他们说的是当地方言,云念听不懂,只乖巧站在宋时清身侧,怎么也插不上话。
两人的脾气都很冲,也很固执,一来二去,何成亮气得不轻,抓起床头旁的水杯就往地上扔。
砰的一声,水杯落地,杯身四分五裂,碎片向四周弹开。
宋时清往身侧迈了一步,挡在云念身前。
有碎片弹起来,打在他身上,黑色大衣沾了少许水渍,又掉下去,重归平静。
病房里安静极了,没人说话。
连何成亮本人都沉默着别开脸,他老伴儿站在旁边,不断地抹着眼泪。
几秒种后,云念才回过神来,宋时清刚才是在护着她?思及此,似一股暖流淌过全身,心甜意洽。
她扯住他的衣服,仰头看他,眼神是紧张的关切:你没……我没事。
宋时清对上她的双眸,语气极淡:你和蒋子然去外面等我。
哦,好。
云念抿了下唇,点头。
宽大的蓝色隔帘被拉上。
站在外面的云念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好问旁边的蒋子然:这个病人为什么急着出院?蒋子然叹了口气:因为钱呗。
光是化疗一个疗程就接近两万,虽然医保能报销50%-80%,但加上其他杂七杂八的费用,一个月下来也够呛。
老两口都是从偏远农村来的,没什么积蓄。
之前又做了手术,现在手里头应该是没钱了。
而且,他也知道自己是中晚期,估计就是不想治了。
云念:那他的子女呢?蒋子然不太清楚,说老两口有一个女儿,只来过一回。
旁边同病房的病人家属补充道:他就一个女儿,嫁到外省去了。
今年刚生了二胎,日子也不好过。
从这些热心的家属口中,云念将事情了解了个大概。
多数肿瘤病人的情绪都是不稳定的,也常悲观。
之前接触过一些白血病患者,所以她能理解。
宋时清出来的时候,何成亮的情绪已经平稳了很多,没再嚷嚷着要回家。
云念不知道宋时清说了些什么,很好奇,但又觉得不该问。
三人准备离开的时候,何成亮的老伴儿追了出来,老人家眼睛红红的,望着宋时清。
宋医生,他就听你的,请你多费心了。
自打生病后,他脾气就是这样,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宋时清神色淡然,声音温润:不会。
他的视线落在老人沧桑憔悴的脸上,又轻启唇,缓声道:辛苦了。
看着老人又开始抹眼泪,云念给她递了张纸巾。
她又看向宋时清,突然觉得,他在面对病人和家属的时候与平时不太一样。
虽然他们也才刚认识。
云念沉默了会儿,直到和宋时清一起走到电梯口,她才认真说到:宋医生,其实我们节目有一个爱心基金的。
宋时清侧眸看她。
他那张好看的薄唇轻抿着,没说话。
云念:我们节目每年的收入都会挪出一部分建立爱心基金,就为了帮助像何大爷这样的人,我想,我应该能帮他们。
对上他那双微狭的眸,云念莫名有些紧张,怕他不信,又掷地有声道:真的!须臾,她好像听见宋时清无奈地叹了口气,很轻,几不可闻。
我记得《生路》是公益类节目。
点到为止,他没拆穿她的谎话。
云念身子微怔,没想到他竟然这么了解。
的确,《生路》不以赚钱为目的,每年除去成本,剩下的钱几乎都捐了。
诶,等等,可宋时清为什么这么清楚?她猛然抬头,正想问他,电梯门打开了。
这会儿正值饭点,等电梯的病人家属很多,一窝蜂的涌进去,大约是要下楼买饭。
原本电梯剩下的空间就不多了,到下一楼的时候,又进来几个人,略显拥挤。
云念和宋时清面对面的站着,距离很近,她一垂眸,就能清楚地看见他骨节分明的手,指甲修剪得干干净净,白皙手背上的血管青筋透着苏和性感。
她看得出神,突然被身后的人挤了下,重心不稳,身子猛地前倾,双手下意识的想要抓住支撑物。
却是猝不及防的,扑进了宋时清的怀里。
他身上有一股清冽的木质香,静谧悠长。
她的手就这样贴在了他的腰腹处,即使隔着衣物,也能清楚地感触到男人的身材轮廓。
肌肉硬邦邦的。
云念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句话:哥哥的腰不是腰,是夺命三郎的弯刀。
好他妈要命。
周遭气温陡然上升,云念僵着身子没动,脑子里想着不可言说的东西,瓷白的脸透着粉晕,蔓延至耳梢。
她想,如果时间就这样静止了,其实也不错。
第6章 有恃无恐 她终于来到了他的世界……这个世上,有一部分人从来都是有贼心没贼胆的。
比如云念。
不过两三秒钟,她很快便与宋时清保持了安全距离。
不、不好意思啊。
她语带抱歉,有些害羞地抠着手指甲,脸上的燥热还未散去。
宋时清别开脸,嗓音有着微弱的不自然:没关系。
语气依旧是那般清冷,只是耳尖微红。
没人瞧见。
叮电梯门打开,到达一楼。
眼看着宋时清要走,云念赶紧拿出手机,眼巴巴地望着他:宋医生,介意加个微信吗?见宋时清不为所动,她脑瓜子一转,继续道:要再遇到今天这样的问题,咱们可以及时联系。
多完美的借口。
他应该不会拒绝了吧。
的确,宋时清没拒绝,只是他刚打开微信,云念的手机就响了。
来电显示是江靳北。
宋时清眸光一黯,示意她接电话。
他锁了手机屏,声音温润:下次吧。
看着宋时清离开的背影,云念心中不是滋味儿。
她愤愤地摁了接听,咬牙切齿冲电话那头吼到:江靳北,我恨你!—江靳北脱了西装外套,将手里两大袋东西放在桌上,又打开冰箱,把新鲜水果和蔬菜放进去。
上回我来,你冰箱里至少还有袋速冻水饺,这次倒好,空空如也。
要是让咱爹和老爷子知道你这么过日子,非得让人把你绑回去。
云念心里还憋着怨气,听不得他唠叨,明明才28岁,却像个老妈子,唠叨起来没完没了。
将东西放好,江靳北转身,就见她正自顾自地剥着橘子,垂着眼帘,满脸不高兴。
又闹脾气呢。
他没问缘由,懒散的坐在对面沙发上,修长双腿|交叠,抬眸,语调漫不经心:不打算跟我聊聊你那个未来男朋友?云念没看他,我之前就说说而已,你还真信?江靳北微眯了下眼,从西装外套里拿了盒烟出来,抖出一根,夹在指间,但没点。
本来是不信的,但你不是去蹭课了吗?我就是好奇,谁到底有这么大的魅力。
能让他这个从小到大都讨厌学习的妹妹,心甘情愿跑去医学院上课。
云念剥橘子的动作一顿,声音陡然变冷:你派人跟踪我?江靳北不紧不慢地摊手,表情佯装无辜,拖着懒洋洋的调:冤枉啊。
只是无意间得知,你也知道,我人缘好,认识几个医学院的人很正常。
听见他这欠揍的语气,云念气得龇牙,没忍住,毫不留情地将手里的橘子往他脸上砸去。
江靳北眼疾手快地接住,他那张俊美的脸上浮现出笑意,掰了一瓣橘子送进嘴里,评价了句:还挺甜。
云念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正色道:江靳北,我的事你少管。
最好适可而止。
语气冰冷,连眼神都十分严肃,是少有的认真。
江靳北挑了下眉。
这小祖宗真生气了?为了个男人?他敛了吊儿郎当的笑,语气认真了几分:如果我非要管呢?那你的电话和微信将永远躺在我的黑名单里。
反正我哥哥多。
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也不少。
江靳北被她的话气笑了。
听听,说的都是什么话,真够无情的。
这么多年白疼了。
你威胁我?云念扬着下巴,自上而下睨着他,姿态傲娇极了,有恃无恐,语气更是硬气得不行:你说呢?江靳北轻啧了声,表情有些受伤,真没良心。
云念知道他是装的,懒得再陪他演戏。
她面无表情地将沙发上的西装外套扔给他,不耐烦地下逐客令:回家去,我这儿不欢迎你。
江靳北俊眉微蹙,并未起身,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房子应该是我名下的?云念冷笑:你的意思是让我走?这一场兄妹间的对决,毫无意外,最终还是以江靳北的妥协而结束。
他无奈的叹了口气,又不甘心地揉了下她的脑袋,行,我走。
语气听上去像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
云念将他推出门,骂他:戏精。
作为一个尽职尽责的总裁特助,薛博明一直在走廊上等着,直到听见震耳欲聋的关门声。
他循声望去,果然,江总又被自家亲妹子赶出来了。
江靳北将手中的烟点燃,抽了口,无奈轻笑,那双好看的桃花眼越发迷人深邃。
还真是妹大不中留。
薛博明迎上去,公事化的请示:江总,那个宋时清,要继续查吗?算了,暂时就这么着吧。
要真把小祖宗惹恼了,估计云家得翻天。
—宋时清站在窗边,看着对面依旧亮着的窗户,心中莫名有些烦躁。
他点了根烟,星火闪烁,徐徐薄烟缠绕,映着那冷白修长的手指格外好看。
我每次来你都站在那儿。
什么情况啊,北城的夜景真这么好看?沈顾靠在沙发上,语气充满好奇。
没得到宋时清的回答,他也不恼,哼着小曲儿打开手机前置摄像头,理了理额前的头发。
今天下午他专门去做了个发型,将头发染成了青木亚麻灰,看着还不错。
对了,你要的房子我找到了,离你们医院很近。
你随时可以搬过去。
说罢,他又对着手机端详自己的脸,颇为懊恼的自言自语:最近没休息好,皮肤都变差了。
宋时清食指微屈,掸了掸烟灰,沉声道:多谢。
沈顾放下手机,给自己倒了杯茶,不用跟我客气,你可是我公司最大的股东,我还得靠你吃饭呢。
这话里,有几分玩笑,也有认真。
南城沈家独子沈顾,出了名的玩世不恭,不务正业。
放着沈家偌大的家业不要,一意孤行跑来北城,声称要白手起家。
这几年来,在质疑和冷眼中干出了一番成就,创立了家互联网公司,也在国内站稳了脚跟,事业蒸蒸日上。
宋时清帮了他不少忙。
不过,你为什么突然想换房子,这儿不是挺好吗?沈顾想不明白,明明宋时清才搬过来不久,地皮子都没踩热乎呢。
宋时清眸色清冷,掐了烟,语气很淡:呆腻了,想换个地方。
沈顾知道他没说实话。
他也没继续追问,因为有些东西早了然于心,大抵又是为了那个白月光。
可惜,宋时清从不在人前谈情爱,心里又藏得紧,到目前为止沈顾都不知道那人究竟是谁。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秘密,作为朋友,他知道分寸。
十点半的时候,沈顾起身告别。
因为他知道宋时清的习惯,作息是雷打不动的规律,一点儿年轻人的朝气都没有,像个老干部。
每天十一点准时睡觉。
宋时清回到房间,洗了澡,屋内安静得出奇。
他打开微博,点进那个特别关注的账号。
她今天没发新动态,只给美食博主点了个赞。
内容是脆皮五花肉的做法。
须臾,他手机震动了一下,有微信消息。
是好友申请。
验证消息备注——我是云念。
后面还带了个颜文字微笑的表情。
宋时清弯了弯唇,眼底是掩藏不住的炙热爱意,暖橘色的床头灯光洒下来,给那张线条分明的俊脸添了抹柔和。
长长一列的好友申请,几乎都已经过了期。
他等了很久。
而她,终于来到了他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