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伏天热得要死,白天躲在办公室吹风扇,晚上回家里根本待不住,屋子就像蒸笼一样,叶晚吃完晚饭,跟大伙坐院子里乘凉。
宋母在旁边铺了两张凉席,一家老小围坐一块闲聊,叶晚插不上话,却也不觉得无趣。
也不知道心情放轻的缘故,还是因为地上洒了水,叶晚顿时觉得凉爽了不少,至少她这个奶糖精不会热化了。
轻摇着手里的蒲扇,叶晚嘴角的笑意,一点一点地染上眉眼,其实在宋家感觉还不错,温馨有爱。
不像她以前,总是一个人,每天看小说打发时间。
宋母看了眼天色,担心地小声念道:老三怎么还没回来?妈,老三不是正式职工了吗?怎么还三天两头加班?搬运工现在这么忙了?李梅不是看不起搬运工,是真的不明白。
宋母这两天一直在跟她夸叶晚长大了懂事了,私下偷偷又塞了两张大团结给她,说是这个月的生活费,还说以后一发工资就上缴生活费。
这样一来,宋城压力必然小了很多,就不用再像以前那样卖命,小两口也有时间多处处培养一下感情,宋母最高兴的还是这个。
老大第三个孩子马上都要生了,老三连媳妇的床还没上去过,再这样下去,就算有个孩子,也是老来得子。
老三想多攒点钱,宋母笑着看向叶晚,给小晚买裙子。
对于感情这方面,叶晚不是迟钝,而是还没开窍,更何况她到现在还觉得宋城以后是要喜欢叶早的,他对她的好,只是出于一个男人的责任。
很快他就有钱了。
叶晚明显没领悟到宋母给她说宋城攒钱是为了给她买裙子的意图。
她已经跟人打听过了,木雕组的工资比普通工人至少高出两倍,就算三级学徒,每个月到手也有五十块,就比厂工会的干部岗少五块钱。
老三很快就有钱了?宋母刚准备问清楚叶晚这话什么意思,门外就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叶晚去开门,是厂办的孙干事。
小叶干事,出大事了!孙萍拍着胸脯喘气道,宋城同志脑袋破了,已经送去厂医院了,你们赶紧去吧,说不定还能见他……咳咳咳……说话太急,孙萍被自己口水呛住,弯腰剧烈咳嗽起来。
宋母被孙萍的话吓得差点晕过去,宋父赶紧将人扶住,抚着她的后背关心道:老婆子,你没事儿吧?我……我能有啥事儿?赶紧去医院,宋母着急从凉席上爬起来,紧紧地抓住宋父的手臂,微微颤地迈开腿,说话也是颤音,不然,不然就晚了,老三最后一面我们都见不着了。
孙萍好不容易缓下来,宋家一家老小已经出了院大门,就留下她一个人在原地懵了又懵。
她刚才说了什么?宋母怎么说见不到宋城同志最后一面。
一家老小到医院时,今天值班的唐桃已经等在住院部门口,宋母由宋父搀着微微颤颤地走上去,眼睛通红地问道:老二媳妇,老三怎么样了?还来得及吗?只是破个头,至于这么大阵仗吗?把她小儿子都一块拉来了,这个时间点小明应该睡觉才对。
唐桃瞥向后面的宋鹏。
宋鹏抱着小儿子解释道:孙干事跑家里通知弟妹说老三快不行了。
妈,不着急啊,唐桃笑着接过宋母的手,搀着往住院部里面走,轻声细语道,老三问题不大,额头划了一条口子,已经缝了针,血也止住了。
真的?宋母不放心,毕竟孙干事说得那么严重,只是划了一条口子吗?我们护士长亲自给他处理的伤口,当时我就在边上。
唐桃嫁进宋家就知道宋母偏心小儿子,但没想到已经到了这种程度。
不就一条口子吗?看她紧张成啥样了?又不是缺胳膊断腿。
如果是她男人受伤,宋母肯定不会这个反应。
宋母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回头去寻叶晚,小晚,别着急,老三没事儿……唉,老三媳妇呢?李梅跟着回头,身后空空如也,纳闷道:弟妹刚刚还在呢,怎么转眼功夫没人了?可能听到老三没大碍就回去了吧,唐桃笑呵呵道,毕竟弟妹每天睡得都早,说什么熬夜对皮肤不好。
也就是说,在叶晚心里,自家男人还没皮肤重要。
不能吧,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李梅对叶晚已经不像以前意见大,帮忙说话,妈都说老三媳妇长大懂事了,怎么可能连自己男人住院都不管,或许上厕所去了吧。
唐桃还想说什么,趴在宋鹏肩膀上的宋少明开口道:小婶婶上楼去了,我看到了,她跑得那么快,蒲扇都掉了。
所有人转头望去,果不其然,楼梯口有一把蒲扇,正是叶晚从家里拿出来的那把。
宋母最先反应过来,精神烁烁地站直身子,刚刚急红了的眼睛溢满了笑意,招呼一家老小,走吧,都回去了。
妈,不上去看老三了?宋斌担心弟弟是真,不解风情也不假。
李梅没好气地白他一眼,你是不是傻?有小晚陪着老三,我们瞎凑啥热闹,走了,回去睡觉。
宋母拉着宋父走在最前面,高兴得合不拢嘴道:快了,要不了多久,我们老三也能有床睡了。
这种事急不来,宋父宽慰自己媳妇,跟她讲道理:再说老三媳妇这才刚进宣传科,就立马怀孕生孩子,对她以后晋升多少有影响。
宋母哼宋父一声,我自个儿高兴一下不行啊?我又不得催他们生孩子。
就像自己男人说的那样,老三媳妇这才刚进宣传科,就又得锦旗又拿奖金的,足以可见厂领导对她的重视,以后肯定前途无量。
她怎么可能现在就催着她给小儿子生孩子,把她关在家里相夫教子吗?别说老三舍不得,就是她也舍不得。
她只是替小儿子高兴,付出总算得到了回应。
叶晚问了护士台找到宋城住的病房,抬手敲门的时候,才注意到自己的蒲扇什么时候丢了,她都没察觉。
而且两只手都被汗水打湿完了,脸上也是,汗如雨下。
太紧张了吗?肯定不是,叶晚用手扇了扇风,自言自语强调道:是天太热了。
她掏出手绢擦干净脸上的汗水,然后摘下头绳,将跑乱了的头发重新扎好,再要敲门的时候,发现病房门是掩着的。
叶晚透过门缝看到,宋城靠坐在病床上,头上缠着纱布,纱布上染着血,不过精神看起来还不错,正在削苹果吃呢。
宋城同志,你受了伤,苹果还是我帮你削吧?是胡笑笑的声音。
叶晚微愣,胡笑笑怎么在这儿?宋城今天受伤跟她有关?谢谢,宋城削个苹果极其认真,眼睛都不敢眨一下,闷声道:不过她不喜欢吃别人削的苹果。
前个周天,宋母买了四个苹果回来,自己四个孩子一家一个,小女儿没成家,就跟他们老两口分着吃。
当时老大和老三不在家,宋母帮着李梅切苹果的时候,不小心划到手,她没多在意,简单地处理了一下。
宋母知道叶晚讲究,就说帮她把皮削了再吃,叶晚瞥了一眼她受伤的手,一把将苹果抢过去。
宋母看出她的担心,安慰她没事儿,破了点皮而已。
叶晚却坚持不让,抱着苹果大声道:你削的苹果哪有宋城削的好吃,我要等他回来削。
宋城一进门就听到这句话,感动惨了,原来媳妇这么离不开他,洗澡水要他烧,鱼刺要他挑,就连苹果也要等他回来削。
宋城第一次这么被人需要,心里那个从小被父母丢在乡下长大的空缺好像突然就填满了。
男人专心致志地削着苹果皮,认真到仿佛他削的不是苹果,而是一件艺术品,容不得半点瑕疵。
胡笑笑看着他,突然就明白了邓茹君说的那句话:宋城同志眼里心里都是小晚,其他人对他来说跟空气无异。
涩涩地抿了抿嘴,没啥,就是有点羡慕。
美人相伴左右,宋城同志好福气,叶晚耸了耸肩打算离开,却又听到宋城说的那句话。
是她为掩饰尴尬随口找的理由,没想到宋城记得那么清楚,住院还不忘给自己削苹果。
这二傻子!哼~就原谅他这次好了。
叶晚敲门进去,先跟胡笑笑打招呼:笑笑也在啊。
宋城听到叶晚的声音,刷地抬起头,脸上的神色跟着明亮了几分,一进医院……准确来说,是木箱砸中他额头的那一刻起,他便心中有所盼,不知道媳妇看到他受伤是什么反应?住进医院后,他就眼巴巴地等着叶晚来看他,但没想到来这么快,他苹果还没削完。
媳妇担心他?还是被宋母强迫?一定是前者,高兴。
胡笑笑从椅子上站起身,指着宋城头上的纱布,要不是宋城同志及时出手,这会儿躺床上的就是我了。
说明原因,胡笑笑冲叶晚挑了挑眉,小晚,眼光不错哦,等宋城同志把伤养好了,我请你们小两口吃烤鸭啊,顺便拜托宋城同志给我哥好好上一课。
叶晚不明白胡笑笑的意思,坐到病床边等下文。
宋城怕叶晚坐得不舒服,连忙腾地儿,蹭着脚丫子往床头挪,将自己蜷成一大坨,一边削皮果皮一边偷瞄叶晚。
对方雪白的小脸上透着一丝粉红,额头留有汗渍,看样子刚刚做过大运动。
宋城心潮澎湃,媳妇一路跑过来的吗?与此同时,开始自责,要是媳妇半道摔一跤怎么办?我哥要有宋城同志一半正人君子,就不会一把年纪了还没个对象,胡笑笑吐槽她哥,一天天插科打诨,没个正经,哪儿像宋城同志,娶了媳妇,其他女人对他来说简直就是洪水猛兽。
洪水猛兽?叶晚侧头看向宋城,好巧不巧,逮到他偷看她。
宋城连忙埋下头,很害怕的样子。
叶晚:……什么其他女人,在宋城同志眼里,她才是洪水猛兽好吗?就是给我挡木箱那一下子,他也离我三丈远,就连我的衣服角都不敢碰。
胡笑笑回想当时情形,身强体壮的男人就像一棵苍天大树,护着她这朵娇弱的小花。
不过他心里已经有了属于自己的那朵小花。
胡笑笑心里再也清楚不过,就算换做其他任何人,他也会站出来挡木箱,而不是因为那个人是她。
不是她特殊,只是宋城善良,不可能见死不救。
所以宋城只是她的救命恩人。
送他来医院也是,一直强调自己有媳妇了,不能让媳妇担心,胡笑笑说完,冲叶晚扬了扬下巴,打趣道,小晚,驯夫有术啊,回头出书,我给你包了。
听了胡笑笑的话,叶晚不得不感叹一句,宋城同志这也太乖了吧?必须提出表扬。
叶晚伸出手在宋城的头上揉了两把,贴着头皮的发根很短,有点扎手,也有点上瘾,还想再摸。
宋城见状,不要太贴心,立马把自己脑袋递过去,就怕媳妇手抬久了发酸。
叶晚对上宋城乖顺的眼神,面无表情地又摸了两把。
宋城害羞地笑了,将削好的苹果拿给叶晚,很甜。
叶晚接过去咬了一口,果然又脆又甜,笑笑,你买的苹果……咦?人呢?什么时候走的?宋城也是一脸茫然,不知道,没注意。
除了自己媳妇,宋城还知道个啥,救了胡笑笑,还跟人聊了半天,却连对方长什么样子,怕是都没看清楚吧。
已经走到楼梯口的胡笑笑,忍不住地回头望了一眼,耸了耸肩膀,走了。
她才不想当电灯泡呢。
叶晚将赵厂长派给她的任务简单地给宋城说了说,宋城沉思了片刻,开口感谢叶晚:又让你费心了。
赵厂长看中你,跟我没有任何关系,是因为你手艺好,叶晚觉得宋城哪儿得好,就是不够自信,于是鼓励道他,我们科室的同事也很喜欢你雕的木簪,还说你的木簪千金难求,靠它发家致富也不是不可能。
叶晚说的话,宋城向来受用,跟打了鸡血似的就要下床,我现在就去木雕组报道。
叶晚拉住他,指了指窗外,天都黑了,你去哪儿报道?再说王组长这几天都没来上班,也不知道他外孙女明天能不能把人逮回来。
宋城看向叶晚拉他的手,脖子和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害羞地攥紧自己的病号服。
叶晚没注意那么多,拉着宋城继续说道,我已经托人把你的木簪送去木雕组了,王组长明天来厂里看到,我想用不着你上门报道,他自己就会找过来。
这一点,王组长跟财务科王科长很像,惜才如命,只要入得了他的法眼,不管对方是谁,他都得给他薅过去。
所以,既来之则安之,你先在医院住两天再说。
叶晚跟宋母处久了,耳濡目染,说话一投入,莫名其妙地就开始拍人的手背。
这不拍不知道,一拍吓一跳。
她什么时候拿了一块热铁,低头一看,宋城同志,你的手怎么这么红啊?一路红到头发丝,你怕是要炸了吧?这么快就伤口感染发烧了?叶晚拉过宋城的手贴上自己的脸。
媳妇的脸又软又嫩,宋城一碰,就像触电,连忙将手抽了回去,动作过大,一头从病床上栽了下去。
叶晚爬到床上,探出头问他:没事儿吧你?宋城羞得无地自容,不敢看叶晚,埋着头小声说没事儿。
话音未落,一只软乎乎的小手探上他的额头,头顶响起叶晚的嘟囔:哦,刚搞错了,是你发烧,我摸你才对。
宋城全身僵硬,一动不敢动,连呼吸都发烫。
叶晚觑他一眼,再也憋不住,唇角牵出潋滟的笑意,原来纯情童子铁牛逗起来这么有趣。
*第二天,叶晚严重睡眠不足,打着哈欠走进办公室,昨晚宋城住院没回家,她一个人怎么也睡不着,失眠到半夜三点多,才迷迷糊糊地眯了一小会儿。
很早她就听说她们奶糖精黏人,但叶晚从未有过真切体验,毕竟她一个人独来独往惯了。
叶晚坐到自己工位上,掩着嘴又打了个哈欠,难道她黏上了宋城?不能吧?应该是习惯成自然,她来这个世界这么久,每天跟宋城睡一个房间,突然分开多少不适应而已。
叶晚抬手拍拍自己白乎乎小脸蛋,在心里默念:叶晚啊叶晚,你给我正经点,色字头上一把刀,你是要干大事的恶毒女配,怎么能轻易被童子铁牛的腱子肉迷惑了呢。
小晚,吵起来!吵起来!邓茹君一头冲进来,叶晚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拽除了办公室,财务科的许干事跟王科长吵起来。
用脚指头猜都知道是因为叶早,王科长想招叶早进财务科,许翠翠肯定不服气加以阻挠。
王科长什么脾气,不把她骂得狗血淋头才怪。
叶晚跟邓茹君一下楼,就听到王科长震耳欲聋的怒吼:许干事,来来来,笔给你,这个科长你来当。
许翠翠哭得泣不成声,肩膀上下耸动,科长……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奇怪,奇怪而已。
你给我奇怪什么?王科长将五份考卷扔到许翠翠身上,瞪大你的狗眼,给我看清楚了,叶早同志凭本事胜出一大截,你那个考试就只知道睡大觉的表哥拿什么跟她比?许翠翠哭着捡起地上的考卷,挑出叶早那份来回看了三遍,眼睛越瞪越大,写满了不可置信。
就剩那么点时间,叶早能把题答完,已经是踩狗屎运了,她怎么可能还能全部正确?毕业两年,她都干嘛了?天天蹲家里练口算吗?这让她怎么跟夏副厂长交代?如果夏副厂长因此对她好感大减,她许翠翠就算做鬼也不会放过叶早的。
哭,都知道哭,王科长烦躁地拍了拍自己闪亮的秃脑袋瓜子,赶紧给我贴启事去。
许翠翠委屈巴巴地出了办公楼,邓茹君拉着叶晚还想跟上去看热闹,被沈科长一声招呼止住。
小叶,快跟我去一趟赵厂长办公室,送去日报那边的新闻稿出了点问题。
沈科长一早接到刘秘书的电话,说得也不是很清楚,但听对方的语气,问题还挺严重的。
作者有话说:闺蜜不可能变情敌,这辈子都不可能,只是想推进一下感情线,我们男主洁身自好得很,忠犬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