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荷在书院过了忐忑不安的一天, 有学生问她问题她都走神了。
好在孩子们小,学的东西简单,不需要她太费心思。
总算熬到下学, 书院门口人来车往,金荷想快点回家看看沈时舟怎么样了, 她牵着弟妹穿过人群急匆匆往回走。
姐姐,慢点啊。
文轩被金荷拉着,他的小短腿都快跟不上了,脸红气喘的。
金荷这才觉出自己有多失态, 她忙放开手, 拍拍弟弟的后背给他顺气。
你今天怎么了?云荷拧着两条好看的秀眉, 金荷的异样她看得出来,有人欺负你?金荷无奈, 为什么云荷总认为她被欺负, 难道她天生长了一副被人欺负的面孔?她摸摸妹妹头上的两个发包, 没有, 书院哪里有人敢欺负先生。
云荷:哼,那你怎么这个样子,若是有人欺负别憋着,我好歹也在书院待了三年。
还有我,我认识的人可多了, 我同窗有练武的,特别厉害,大姐姐若是有人欺负你, 你一定一定要告诉我,我们去给他套麻袋狠狠揍他一顿保证他不敢再欺负你了。
文轩举着小拳头信誓旦旦,他同窗都跟他差不多大, 一群都不够一个成年人揍的,也不知道他哪来的自信。
金荷无奈,心里却暖暖的,好,有人欺负我,我就去找你们帮忙。
云荷怒道:叶文轩,你跟谁学的这些乱七八糟的。
说着她上前就要拧弟弟耳朵,叶文轩惊叫着跑开。
两个小的在前面跑着闹着,北大街人来人往,老赵怕行人马车碰到他们,便越过金荷追着两个小的走前面。
金荷则在他们后面走着,刚刚被弟弟妹妹一闹,她慌乱的心平静了下来。
自己是关心则乱。
沈时舟是什么人,即便他与信国侯关系不好,他还有那么多手下,也还有景王这个朋友,这些人断然不会让受伤的沈沈世子一个人孤零零地没人照顾。
而且她出门前也叮嘱过春巧,即便没人过去,那丫头也会照顾沈世子,不必急这一时半刻。
这么想着她便放慢了脚步。
前面文轩被云荷捉住,你敢出去打架,我就告诉父亲。
文轩连连求饶,冲不远处的金荷喊道:大姐姐快来救我!金荷笑了一下,正要过去替弟弟解围。
就听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哒哒声,有人大喊:闪开、快闪开,驴惊了……一老汉紧紧拽着一头灰色驴子的缰绳,可能是惊驴劲头过猛,那老汉被拖拽的踉踉跄跄,堪堪拽住驴子没伤到路人。
人群被惊扰的四处躲避,金荷被涌到了一边,也不知谁从背后用力推了她一下,金荷猝不及防就往空了的街中央扑去。
那头狂奔的驴就那么巧到了近前,眼看金荷就要与那头驴撞上。
看见这一幕的人大气都不敢喘。
有人逃都忘了逃,张大嘴傻呆呆地看着,脑子里提前闪过貌美女子被惊驴踩踏的血腥画面。
年纪小的姑娘甚至害怕地闭上眼睛不敢往下看。
云荷与文轩也傻了眼,赵叔想过来阻挡已经晚了。
金荷倒在街中央,她想起身也来不及了,在驴子高高抬起两只前蹄时,她下意识地闭上眼睛。
早知道会死在驴蹄下,她就不跟沈时舟别扭了,他的伤怎么样了?她死后谁来照顾挑剔又事多的人呢?也不知道短短的几瞬,她怎么想了那么多。
金荷只觉得身上一沉,有什么东西压过来但不是很重。
闭着眼的金荷还纳闷,这驴蹄子踩人怎么不疼呢?听见有人惊叫,她瞬间睁开眼。
就看见驴蹄子正踏在仰躺在自己身上的男人的两腿之间。
当看到那人的脸时,金荷遍体生寒,脑子里一片空白。
世子!这时跑来几个家丁模样的男子,将躺在血泊之中昏死过去的沈世子抬走。
快回侯府,请大夫!待金荷回过神,那些人已经架着马车走了。
她想追过去,被赵叔拦住,姑娘,您和少爷小姐先回府,我过去看看,我脚程快。
老赵年纪比叶成雍还大些,经历的事多想的也就多。
沈时舟差点成了叶家女婿,如今他为了救大小姐生死不明,老爷又躺着下不了床,老赵觉得他应该跟过去看看情况,好让老爷和夫人有个准备。
再者若是姑娘过去了,侯爷知道世子是为了救她才遭遇不测,很可能对姑娘不利,侯爷可是一句话就能要了人命的大人物。
云荷和文轩也被吓着了,跑过来拽着金荷的衣角不撒手,金荷颤着声道:那就麻烦赵叔了。
待老赵走后,金荷站在原地盯着那滩血呆愣半晌。
他腹部本来就有伤,又出了这么多血,会不会有性命之忧?姐!文轩小心地摇摇金荷的手,他刚刚看得清楚,未来姐夫被驴子踩上了,流了那么多血。
大哥哥会不会有事?金荷紧紧抿着嘴唇轻轻摇了摇头,她想说不会可喉咙像是堵了块石头,她感觉自己全身力气都被突然抽空了。
我们回家。
云荷牵住金荷的手,他给弟弟一个眼神,文轩过去另一面,两人各自牵着姐姐的一只手。
将神情恍惚的金荷带回家,连掉在地上的帷帽都忘了捡。
回到家后,金荷一句话没说回了自己的小院。
赵氏还纳闷继女怎么失魂落魄的。
两个小的便将路上发生的事说给爹娘听。
文轩带着哭腔道:流了好多血,大哥哥会不会死啊?别胡说。
赵氏呵斥儿子,可她心里也是怕的要命。
我得去看看。
叶成雍挣扎着要下床,被赵氏拦住,老赵已经跟过去了看了,你这个样子过去能有什么用,万一信国侯迁怒你怎么办?信国侯本来就对他们家不满,这会沈世子若是有事,他们全家都得跟着遭殃。
赵氏一时间心如死灰。
她在心里将菩萨观世音念了不下百遍,只求沈世子有惊无险平安无事,别让他们家受牵连。
一家人惴惴不安,连晚饭都没有吃,直到月上树梢,老赵才回来。
一家大小将他在中间,不错眼地看着他。
老赵:我没敢进去,就在侯府外面等,侯府先叫了大夫,后来太医也去了……哎呀,你就说沈世子是活是死。
赵氏急了,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些没用的。
老赵讷讷道:听说人没事。
谢天谢地,人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赵氏走到门口,双手合十,对着门外的上空拜了又拜。
金荷心中一喜,只要命还在就什么都好说。
老赵见夫人小姐高兴,不知道下面的话还要不要说,他欲言又止,张了几次嘴却没说出话。
叶成雍见他这个样子就知道还有事,老赵,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吞吞吐吐的做什么,这里又没有外人。
还有事?赵氏不拜天了,赶忙转身回来。
老赵低下头小声说:我听出来的大夫说驴蹄子踏的不是地方,沈世子可能坏了、坏了身子,今后恐怕生不了孩子了。
咦?文轩疑惑,这跟生孩子有什么关系?赵氏:……叶成雍:……听两个孩子回来描述,那驴蹄正好踏在沈世子的裤裆上,还流了一大滩血,文轩不懂,几个大人哪里能不明白,老赵话说的隐晦,别说生孩子,恐怕都不能人道了。
意思就是沈世子变太监了。
金荷只觉得心中发寒,这股寒意从内到外、从上到下将她包裹,像要将她冻成一副冰雕,即便是在蝉鸣燥热的盛夏。
信国侯府。
沈时舟被抬回来时,信国侯也傻了。
他知道长子受了伤,但无大碍,所以他才叫人去桐柳巷把人接回来。
一是想让他在家养伤,免得再与那个叶家姑娘见面,另外也是等皇上赐婚。
得知儿子回京,他一早便进宫,皇上答应尽快下赐婚圣旨。
只要圣旨一下,长子与锋家的婚事就板上钉钉的事了,锋廷侯与他都是一等一的侯爵,锋家姑娘配他儿子才叫门当户对。
而且锋家姑娘喜欢他家这个儿子喜欢了很久。
多好的一桩婚事,可不能出差错。
于是他就想把沈时舟接回来以养伤为名将他禁足在侯府。
哪里想到抬回来的是血淋淋的一个人,等知道事情的原委和大夫的诊断后。
信国侯不信邪,立刻进宫请皇上派太医问诊。
太医查看伤势后也连连摇头,只说了一句:世子恐怕子嗣无望便离开了侯府,信国侯颓丧地跌坐到椅子上。
沈祖母差点晕过去,哭着连打了儿子好几下,作孽,你不把他作死你就难受是不是,好端端的作甚要接他回来,你们是父子还是仇人?我死了也闭不上眼啊……信国侯任由母亲捶打,他这会儿肠子都悔青了,还想着若再迟些去接人就不会遇到这事了。
此时,侯府众人还不知沈时舟舍身救的人就是叶家金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