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国侯一拍桌子怒喝道:逆子,那也是你母亲。
沈时舟闻言冷笑,我母亲是乔婉清,她是沈鲲沈鹏沈玉瑾的母亲,跟我可没有关系,您可别搞错了。
提到死去的原配,信国侯压了压火气,不打算说这个话题,他缓声道:你若有喜欢的人哪怕她是贩夫走卒之女或是农家女我都不拦着,可你心里明明没有人,偏偏不……父亲怎知我心里没人?信国侯一顿,你有心仪女子?是哪家姑娘?他还真担心专和他对着干的长子给他娶回来一个小门小户的女人做儿媳,若那样他老脸往哪儿搁?沈时舟没有回答,信国侯松了一口气,只当他又在搪塞自己,便没再追问,七日后玉瑾与景章大定你回来一趟,身为兄长要给妹妹撑撑场子。
没空。
沈时舟毫不客气地拒绝。
信国侯攥了攥拳头,在心里告诫自己莫要生气,把话又扯回他身上,你若有心仪的对象就娶回来,若没有就让你祖母给你物色,最迟年底,你若还不娶,我就请皇上赐婚。
沈时舟站起身,父亲若看上谁不如自己娶回家,至于我不劳您费心,娶谁我自己做主。
说完转身就走,身后响起茶杯破碎的清脆声,他连头都没有回。
信国侯夫人静娴公主从后头走出来柔声道:侯爷莫要动怒,小心气坏了身子。
寸清开窍晚,等把人娶回来他就知道娶妻的好了。
心里却在痛骂小兔崽子竟鼓动父亲娶妾,她就没见过这么不是东西的儿子。
逆子,这天下有几个儿子敢跟老子这么说话,我还管不了他了。
年底他若没定下来,我定要给他娶一个回来。
静娴公主撇撇嘴,心道你可不就是管不了他嘛,这话都说过多少回了,哪次管用了?继子就是天生反骨,不尊父也不敬她这个继母,对弟妹们更是毫无照拂。
若没有沈时舟,她的儿子就能继承侯府爵位。
静娴公主恨不得他早点殁了,早些年有老太太护着,长了后他自己也是个有本事的,如今又搬出侯府,想让他死都难。
说到此她心里对皇上有些埋怨。
若不是皇兄重用继子,他就不会这么嚣张,不把她这个公主放在眼里。
可继子很有手段,甚得皇兄喜欢。
她找皇上哭诉,皇兄却说她小肚鸡肠不识大体,所以尽管公主心里恨透了沈时舟,面上还得装大度。
与父亲的谈话令沈时舟很是不快,他辞别祖母回了桐柳巷。
沈时舟脸色不好,又气势威严,路上行人都自动退避离他三尺远。
丁兆远远的跟着,每次回侯府世子都是这个样子,偏偏又不能不回,丁兆在心里叹气,人人都羡慕沈时舟家世显赫富贵滔天,可又有几人知道这富贵背后的龌龊。
今日桐柳巷也格外热闹,刚进巷子沈时舟就听见一群孩子吵吵闹闹,似乎是在吵架。
你姐姐就是没人要,被状元郎退亲了……你才没人要,我姐跟他根本没定亲,哪来的退亲,再胡说我打你。
叶文轩气得小脸通红,小拳头攥得紧紧的。
哼,我娘说了你姐被退亲,伤心难过还生了病,你说她是不是病了好几日?对面的小胖子比叶文轩高两个头,他推了叶文轩一下,把小孩儿推个趔趄。
才不是,我姐姐因为受伤才会生病,不是、不是……叶文轩越说越急,他突然像发怒的小兽一般扑了上去,叫你说我姐坏话,揍死你。
小胖子没想到瘦小的叶文轩竟敢动手,一个不查被他扑倒,两个孩子抱在一起在地上打滚,你一拳他一巴掌。
旁边还有五六个差不多大的孩童给他俩加油助威,场面好不热闹。
沈时舟走到近前一手一个把地上打得难舍难分的俩娃提起来。
他气质凛冽,大人见了都要抖一抖,何况几个小屁孩,加油助威的孩子顿时没了声,怯生生地看着他。
怎么回事?沈时舟低头看两个灰头土脸的孩子,他本不想多管,但听到状元、姐姐、退亲等话语,又见那个常在巷子里玩耍的小娃似乎是隔壁人家的,便耐着性子将两人提起来。
小胖子梗着脖子,要、要你管?沈时舟一个眼神看过去,小胖子顿时吓得缩脖。
我是官差,若不如实交代就把你们抓紧大牢。
小孩吓唬吓唬就老实了。
一听说要进大牢,叶文轩也害怕,小胖子愣了一下后张嘴就要嚎。
闭嘴。
沈时舟一声喝,小胖子像是被掐住了脖子,惊恐地瞪大眼睛,抿着嘴,鼻子还一抽一抽的,忍哭忍的很辛苦。
官差大人您给评评理。
叶文轩也害怕,但他想官差专抓坏人,他又没做坏事不该怕,于是便把小胖子诋毁她姐姐的事说了。
你说状元郎段景章原来是要跟你大姐定亲?不怪沈时舟直接说出名字,状元就两个,武状元已是而立之年孩子都好几个了,所以只有文状元段景章符合。
沈时舟只听说她那个妹妹沈玉瑾抢了别人未婚夫,不成想那个被抢了男人的人竟是叶成雍的女儿?可是叶成雍不是只有一女一子吗?而且年纪都小,怎么突然多了这么大的女儿?沈时舟买宅子时,周围住着什么人他都查过,户部员外郎叶成雍住隔壁他是知道的。
原以为翻墙跑他院里的姑娘是叶家亲戚,却没想到是叶成雍的女儿。
叶文轩急了,没定亲,他说我姐姐回来定亲,可是等我姐回来他却反悔了。
生怕眼前的官差也误会,小孩又补充了两句状元郎的坏话,不关我大姐姐的事,是状元郎说话不算数、背信弃义。
沈时舟点头,十分赞同道:没错,状元郎是背信弃义的小人,不是好人。
丁兆在一旁听得汗都下来了,心说世子您这么明目张胆的说自己未来妹夫真的好吗?若是让老侯爷和公主知道了又是麻烦事。
见这个冷面大哥哥和他是一伙儿的,叶文轩顿时喜上眉梢,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
沈时舟则转头教育小胖子和那几个看热闹的孩子:背后议论人非君子所为,回去告诉你们爹娘,若是再敢传人是非通通抓进大牢。
有人给自己撑腰,叶文轩来劲了,他仰着小脑袋说:哼,听到没有,再敢污蔑我姐,还揍你。
沈时舟看看他小胳膊小腿,心道你能揍谁啊?几个孩子被吓得跑回家。
叶文轩整了整衣冠弯腰对沈时舟鞠躬,多谢官差大人!嗯。
沈时舟点头,叶成雍为官正直人品高洁,他的孩子也不差,看上去教养很好。
随后他问出了心中的疑问:大姐姐是你亲姐?她叫什么名字?以前为何不在家?肯帮他说话,叶文轩觉得沈时舟是个大好人,小孩子心思又简单,于是把金荷的事都说了。
你做的很好,懂得维护姐姐,是个男子汉。
沈时舟放软了声音对叶文轩赞道。
得了表扬,叶文轩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没打过。
他被小胖打了好几下,身上这会儿还疼呢。
回到家叶文轩挨了母亲和云荷好一顿训。
云荷点着弟弟的脑门,你傻吗?小胖比你大那么多,你还敢打人家?叶文轩揉揉脑门,谁叫他说大姐姐坏话,就该打。
大姐姐大姐姐,你是不是忘了我跟你说过什么?一只猫就把你哄得团团转,出息。
云荷恨铁不成钢。
你不是也喜欢饭粒嘛文轩嘟囔,他偶尔抱饭粒过来,他姐都喜欢的不得了,但在大姐姐面前从来都不显露出来。
我……云荷心虚,没了词。
赵氏心疼地给儿子涂药。
再有人瞎说不用理会,身正不怕影子歪,而且过段日子就没人议论了。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要与状元结亲之事虽没有对外宣扬过,但叶成雍酒后失言,家里的下人嘴快也说过,如今很多人都知道了。
儿女婚事惯常是那些嘴碎妇人爱说的闲话,她昨日回娘家哥嫂也提起,赵氏很心烦,但她知道怪不得继女。
要说错也是老爷一时得意忘形和她管束下人不严所致,最可恨的还是段景章。
金荷得知此事后很是愧疚,没想到自己的事会连累弟弟。
赵氏反倒安慰她:小孩子打架常有的事,不要放在心上,咱们也管不住别人的嘴。
姐我没事。
叶文轩没心没肺,隔壁官差大哥哥是个好人,他帮了我,还说我做的对,男子汉就应该保护姐姐。
赵氏疑惑,隔壁住着官差?隔壁一直很安静,住着什么人她不清楚也没见过,反倒是经常在巷子里玩的叶文轩碰见过几次。
冷漠的沈世子竟会帮她弟弟?金荷觉得不可思议。
不过,他没跟自己要被饭粒吃了的一千两银子,确实是个好人!第9章 道歉 老爷不好了,少爷和状元郎打起……夜里,还不知自己在叶家姐弟心中变成大好人的沈时舟躺在床上,父亲的话让他不得不重视,他今年已有二十五,婚事一拖再拖,再这样下去着实说不过去。
而且有继母在,父亲真会做出请皇上赐婚的事来,到那时就追悔莫及了。
今日说自己有心仪之人不过是骗骗沈颉,至今为止没有哪个女人能让他心动。
无论倾国倾城亦或是惊才绝艳,都让他觉得索然无味。
他时常想那些女人也许在端庄贤淑美丽的外表下藏着一颗丑陋恶毒的心也说不定。
周烨说他心里有疾,不是所有人都像他继母静娴公主那般阴险。
他也试着去接受,但那些女人只能让他感到厌烦,不讨厌的,沈时舟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身影,好像有一个。
原来她面容憔悴是病了,她弟弟说是因为受伤才会生病,怎么那么巧这个时候生病?也许小胖子说的也不是全错。
又笨又呆眼光还不好,段景章一个背信弃义的小人有什么好?沈世子把状元郎编排一通,被子一蒙睡觉。
沈时舟的警告起了作用,旁人再不敢明目张胆地议论叶家。
巷子里见过沈时舟的人都觉得他不好惹,就是大家都不明白他为何要向着叶家?又到了叶成雍休沐的日子,早前他还会与一俩好友出去吃吃酒喝喝茶,最近也懒得出门。
这下可苦了叶文轩,父亲不在时他每日学够时辰就可以出去玩,父亲在家一学就是一上午。
叶文轩三岁开始启蒙,每日叶成雍都会抽出时间教导一双儿女,他白日不在家便由赵氏管着。
瞧你写的什么?饭粒爬两爪子都比你写得好。
叶成雍见儿子写的字不够正生气道。
叶文轩撅着小嘴,心中腹诽饭粒只会往脸上抹墨才不会写字。
纠正了他下笔的几处错,又让儿子背了昨晚留的文章,总算过了关。
叶文轩刚要往外跑,又听父亲问:你与别家孩子打架了?叶文轩一个激灵,结结巴巴道:他、他说大姐姐坏话,我、我气不过……嗯。
叶成雍轻轻点点头,去吧。
叶文轩站在院中愣了半天,父亲竟没有怪他?以往父亲总是训他君子修身养德不能打架,今日这是怎么了?叶文轩想了半天没想明白,干脆不想跑出院子玩去了。
从书房出来叶成雍皱着眉,赵氏问他:怎么了?文轩惹你生气了?叶成雍摇摇头,没有,下个月让他去学院吧,与那群孩子在一起久了对他没好处。
倒不是他瞧不上巷子里的孩子。
贩夫走卒也有自己的长处和优点,但又不得不承认这些人大多浅薄甚至是无知,否则也不会在小孩子面前说那等不中听的话编排他女儿。
赵珍问:不等秋季了?学院招收八至十五岁的学生,原本打算今年秋书院统一招收在把文轩送去。
不等了,锦贤书院院长是我一同僚的先生,找他帮忙提前送去不是问题,文轩聪慧这些年由我教导蒙学自然不差,此时进去也不会拖后腿,放心好了。
赵氏也赞同,也好,在学问上我帮不上忙,有时他问问题我哪里知道怎么答,倒是金荷来了之后,他常去问。
金荷虽是女子,但她几位师傅对她的教导很用心,金荷学识也是不差的。
想起这些年女儿给他写的信,叶成雍脸上露出笑意,我敢说那些豪门贵女也没几个有金荷写的字好。
赵氏见他得意,也顺着他,是、是,你女儿哪都好。
就是命不好。
后一句她可没敢说。
叶成雍笑了一会儿,忽地又叹气:就是命不好!赵氏:……这时门房老赵过来禀报,老爷,段公子来了。
哪个段公子?赵氏心里一颤,连忙问。
是、是状元郎段景章。
段景章来过府上,老赵也是认识的,当初老爷风风火火的叫大小姐回京家里人都是知道的。
叶成雍一听段景章来了,火气顿时上来,他还有脸登门,赶出去。
还不等老赵出去赶人,又有下人匆匆跑进来,老爷不好了,少爷和状元郎打起来了。
赵氏和叶成雍互相看了看,还以为听错了,这俩人怎么打得起来?赵氏忍不住问:文轩?来人忙道:是文轩少爷,小人拉不住啊,夫人您赶紧出去看看吧。
春巧一听赶紧放下手里的活跑向小院。
赵氏他们来到大门外,就见叶文轩小脸通红,气呼呼道:你可真不是个东西,竟还有脸上门,你走。
说着他伸手去推段景章。
他才多大力气,段景章纹丝不动,小孩儿就踩他脚面,小拳头往他身上打。
赵氏扶额,老爷说的对,还是赶紧送书院吧,在这么下去叶家非出个撒泼打滚的泼妇不可,她赶紧过去把儿子拉过来。
先生、师母!见人出来,段景章拱手一躬到底。
赵氏闪开身,冷哼道:可别这么叫,我们当不起。
说起段景章与叶成雍俩人其实并不是师徒,早年二人偶然相识,那时段景章刚考过秀才,叶成雍欣赏他的为人和才华,便指点过一二,段景章就以先生称呼叶成雍,所以才有了这么多年亦师亦友的关系。
不知状元郎今日登门有何贵干?段景章苦笑,景章特来请罪。
他一撩衣摆双膝跪地,赵氏吓了一跳,你、你这是做什么?赵氏不知所措地看他夫君。
叶成雍上前两步正色道:这是何意?你这般做派是要陷我叶成雍于不义吗?此时巷子里除了隔壁那户人家门外站着两个门神一样的男人再无旁人,但附近几家大门都悄悄开了条缝,里面的人在做什么不言而喻。
段景章两手着一拜,学生不敢。
而后站起身,低着头站在叶成雍面前,态度很是恭敬,是景章不仁不义、言而无信,要怪只怪我段景章攀权附贵,一切都是景章的错。
叶姑娘因我受屈,景章难辞其咎,我……哼,段公子倒是有自知之明,你是什么人与我并无关系,我也没委屈,只是你找上门欺负我弟弟是为哪般?金荷一身浅绿春衫从院中走出来。
原本她正在看书,春巧慌慌张张跑进来,姑娘,不好了,状元郎找上门,他欺负咱们家少爷了。
饶是金荷脾气再好,听到段景章竟连七岁孩子都欺负,也是气不打一处来。
她与春巧气势汹汹地走到门外,正巧听见段景章这话,她想都没想便没好气地怼回去。
段景章:……他上门不假,但刚刚叶文轩对他拳打脚踢,他可是一动没动啊。
他抬头想要解释,待看见金荷时,眼睛微微睁大,口中喃喃道:金、金荷。
金荷也是一愣,虽隔了几日,但她还没忘记上巳节那日把她撞伤的男子。
旁人都道她因为段景章病倒,原来也不是全无关系,所以她更气了,段公子慎言,女子闺名不是你能叫的。
文轩,怎样?金荷把叶文轩拉过来问:他打你了?叶文轩小手捂着嘴,贴着金荷耳朵说:没有,我打他了。
金荷:……叶成雍不想多费口舌,只想快点把人打发走,景章,你我本就不是师徒,今后也莫叫我先生,金荷说的对你与我们叶家本就没有关系,今后各走各路,请回吧。
段景章张了张嘴,最终什么话也没有说出口,他对叶成雍一拱手,最后看了一眼金荷,垂着头往巷外走,只是脚步看上去有些蹒跚。
叶成雍皱眉,段景章有些反常,一句话都不曾为自己辩解,反而把错全揽过去,攀权富贵明显是气话,以他对段景章的了解他不是那种人,可若不为权贵又因为什么呢?隔壁院,景王站在门内听得津津有味,等人走了他才摇着扇子走回树下,你这妹夫可真有意思,若说他虚情假意,今日这般做派给足了叶成雍面子,若说不是,那他弃叶家女儿与瑾乐郡主定亲又是为哪般?沈时舟瞥他一眼,吃饱了撑的,没事管别人闲事,又不是你女儿。
哼景王啪地把扇子一合,敢这么对我女儿,本王定要他活不到明日。
不过叶家女儿声音清脆悦耳,如珠玉落盘很是好听,想必样貌也不差。
错。
沈时舟鬼使神差地不想让周烨惦记金荷。
哦?景王一双桃花眼看向好友,你见过?沈时舟垂眸,巷子里远远见过,身高五尺身宽三尺。
那岂不是一口缸?景王挑眉道:没想到啊,声音这么好听居然是个胖子,怪不得段景章弃她而去,换做是谁都得跑,否则夜里还不给压出个好歹哈哈。
沈时舟懒得理他,他在想刚刚金荷说话的语气,似乎很生气,为何要生气?难道放不下段景章?第10章 试探 听说你对状元郎情根深种?……段景章走后,金荷细问了事情经过,听后她无奈地看春巧,她并不了解段景章的为人,情急之下就把春巧的话当真了。
自己传错了话,春巧不好意思道:他们说少爷和段公子打起来了,少爷那么小怎么可能打得过他,所以我就觉得少爷挨打了嘛。
金荷也没有怪她,总归今后两人不会再有交集,错怪就错怪了吧。
状元郎登门道歉,消息很快在桐柳巷传开。
几个妇人抱着针线笸箩在巷子口的大柳树下,边缝东西边唠家常。
我从门缝瞧见叶家大姑娘,那模样可真好看,配状元郎也不差。
净说瞎话,叶家老爷哪里比得上郡主的家世,人家自己不都说了为了攀高枝嘛。
女人只要长相好,能把男人迷住就行,什么家世不家世,那都……正说话的婆子突然感觉冷飕飕,抬头便对上一双冰冷的眼睛。
几个女人愣了片刻,一句话都没敢再说,抱着笸箩灰溜溜跑回了家。
沈时舟一个眼神吓退嘴碎的妇人,正欲离开,有人挑着新鲜的河鱼过来叫卖,他盯着鱼若有所思。
饭粒?一眨眼的功夫,金荷又找不到饭粒了。
小家伙越大越淘气,一个看不住指不定就钻到哪里去。
去哪里都不要紧,金荷就怕它不要命的跑去隔壁,它可是吃了人家一千两啊。
人家好心不计较,自己可不能再往刀尖上撞。
前后院找遍了连灶膛都没放过,还是没找到,大概可能又跑隔壁去了。
金荷搬把凳子坐在院中。
怎么办?敲门?她真不想与那人对上。
心里期许饭粒玩够了能自己翻墙爬回来。
一墙之隔,沈时舟拿着条小鱼逗小猫,这可是他花了一两银子买来的鱼,沈世子身上没有铜板,只有银子。
小贩找不开,沈时舟也不在意。
买主一两银子却只挑了一个手指大的鱼,小贩乐开了花连声道谢,心道遇到财神爷了。
回到家,沈时舟将鱼悄悄放在墙头,果然隔壁小馋猫鼻子够灵,没多大一会儿便听见隔壁窸窸窣窣爪子挠树的声音。
终于把小丑猫钩到院中,一条小鱼都快吃完了,它主人还没现身,明明就在隔壁院中是没发现猫丢了吗?沈时舟突然猫口夺鱼,饭粒吃不到鱼开始叫唤,一声急促一声。
饭粒?饭粒你怎么了?金荷在墙这边焦急。
她搬凳子往隔壁院看。
院里没有,声音从房间里传来,金荷纳闷刚刚是在院中吧,怎么一下子进屋了?难道饭粒跑人家屋里去了?这可怎么办?饭粒又一声尖叫,金荷顾不上那么多,刚翻上墙头,就看见沈时舟两手托着饭粒从房间里走出来。
小猫两只前爪还抱着一条小鱼。
……金荷坐在墙上既尴尬又担心,紧张的手心冒汗。
美丽的姑娘坐在墙上不知所措,头上是盛开的满树粉色桃树,一只黄色蝴蝶从树上飞下,在她发髻上停留片刻后翩然飞走。
沈时舟黑眸中闪过幽深的光芒。
他将石桌旁的凳子放到墙下,金荷不止手心冒汗,额头也开始出汗。
她想说您把猫给我,我就不下去了,但沈时舟抱着饭粒定定看她,一点都没有把饭粒还给她的意思。
金荷只好硬着头皮,一条腿在空中划拉两下才找准凳子的位置。
两人站在树下,阳光透过稀疏的梧桐叶子照在地上,斑驳的树影随风晃动,墙那边的桃花也飘过一阵清香。
金荷扯开嘴角努力挤出一抹笑,抱歉,饭粒又偷偷跑过来,给您添麻烦了。
伸手接过饭粒。
对于眼前的状况她心里满是疑问,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但又说不清楚到底是哪里不对。
无妨,今日买了鱼,想是它闻着味儿了。
沈时舟将饭粒递过去。
两人手指不小心触碰了一下,金荷像是被火燎了一下,一哆嗦差点撒手把饭粒扔了,沈时舟面上一片淡然,没人看见他背到身后的手轻捻着指尖。
多谢你帮我弟弟。
金荷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谢。
小孩子打架,顺手的事。
沈时舟指了一下她怀中吃得正欢的小猫,还没吃完,不如坐下来等。
金荷想拒绝,但被吃了鱼的人都没说什么,她只好坐到树下的石桌旁等饭粒吃完。
沈时舟走回房间,金荷把饭粒放到地上,趁机打量院子。
不同于她家小院格局紧凑,这是个大院,院中除了一排正房、一颗梧桐树和树下桌椅再无其他,干净的不似有人住的样子。
沈时舟拿出茶盏,金荷接过来道谢,她觉得今日沈时舟有些不同,不像前几次见到时那般凛冽。
你弟弟说前些日子你病了?可好些了?沈时舟垂眸喝茶,像是随口一问。
已经好了,多谢世子关心。
她低头看饭粒,只希望它吃快点。
与沈世子待在一个空间很有压力,她喝了一口茶缓解紧张。
不料沈时舟突然问:听说你对状元郎情根深种?一口茶要喷不敢喷,金荷被呛得咳嗽不止,脸都憋红了,心道呸你听谁说的?刚刚还春风拂面的沈世子瞬间眉头蹙起,心想反应怎么这么大?难道他说对了?咳了半晌金荷才缓过这口气,她拍拍心口,我与他并不相识相知,哪来得情根深种,世子爷说笑了。
沈时舟心情瞬间阳光明媚,他灿然一笑,不是就好。
金荷心尖一颤赶忙低头,她怕这人不假,可也觉得他笑起来真好看。
同时心里不禁纳闷,这跟他有什么关系,这副老父亲甚感欣慰的模样是为哪般?等饭粒终于啃完了鱼,金荷抱着它慌慌张张往墙根走,不过转念一想,此时再翻墙似乎不大对,便转身走正门。
沈时舟突然叫住她,叶金荷,我姓沈名时舟,你记住了。
啊?金荷回头,心道为何要记住他的名字?即便你是侯府世子也未免太霸道吧。
但她可不敢说出口,哦!知道了。
叫门时赵叔疑惑,姑娘,你什么时候出去的我怎么没瞧见?他一直在门房,明明没有见人出过门,怎地大小姐突然从外面回来了?饭粒跑出去了,我把它找回来。
金荷淡定地回道,只字未提什么时候出去的。
老赵也没多想,转身关了门。
金荷小心地往自己小院走,生怕惊动赵氏,她可不像老赵那么好糊弄。
偏巧叶文轩从书房探出脑袋问:姐你去哪儿了?哎?饭粒嘴巴怎么了?饭粒可是刚吃完生鱼,即便它用爪子洗了脸也还残留血迹。
叶文轩噔噔跑到近前吸了吸鼻子,怎么有一股鱼味儿啊?饭粒跑去厨房,可能是偷吃鱼了吧。
金荷几句话把叶文轩糊弄过去。
听见两人说话,赵氏从房间里出来,文轩快去温书,金荷正好有事找你,进我屋里来。
金荷见赵氏没问,松了一口气心道是自己太紧张了,前院后院这么大地方赵氏怎能看出来她从哪里来。
随赵氏进了房间,桌上放着几块颜色鲜艳的布料,赵氏把她拉过去坐下,这是我之前攒下来的料子,有你父亲同僚送的,也有我实在喜欢买下来没舍得用的。
赵氏脸上带着笑,用手小心地摩挲布料,看得出她真是喜欢。
天气越来越热了,正好给你做几件夏衣。
金荷来时只背了个包袱,里面也装不下几件衣裳。
夫人留着自己用,您已给了银子,我自己置办就好。
最近赵氏零零总总给了她几十两银子,买几件衣服还是够的。
赵氏笑道:我这把年纪哪里穿得了这么艳的色,云荷年纪小又整日在学院,她穿不得这么好的料子,原先我还发愁布料这东西放久了褪色变脆,那时跟费布也没区别,这下好了这几块料子颜色和质地都称你,你穿上一定好看。
金荷推脱不下只好答应下来,临走与赵氏相约明日去相熟的成衣铺量身剪裁。
回到院内,金荷让春巧烧了热水把饭粒洗干净。
小家伙吃饱喝足晒干毛便在金荷给它用旧衣做的小窝里呼呼大睡。
金荷则拄着下巴看它犯愁,她也不能整日的看着饭粒,这小家伙一个看不住就往隔壁跑。
今日她第二次翻进人家院内,着实很不礼貌。
沈世子两次都没有怪罪,确实是个好人,但金荷直觉还是离那人远一点比较好。
于是她拜托赵叔用旧木板做了笼子。
晚膳时叶文轩扫了一眼桌子问:今日没有鱼吗?赵氏给他夹了一筷子青菜,想吃鱼明儿做。
叶文轩还想说话,金荷赶忙接过话:文轩要去书院了吗?叶成雍:文轩基础不错,去书院没问题,在家待野了,早日去书院正正心。
一听说自己要去书院,小孩儿也忘了鱼这茬。
他耷拉着脑袋,去学院申时才能回家,玩的时间都变少了,哎真不想去。
第11章 拖延 人是你自己选的,你若反悔,现……金荷誓要看住饭粒这个爱爬墙的猫,等赵叔把笼子做好便把它关了进去,只有她与春巧无事或是叶文轩过来玩时才把它从笼子里放出来。
赵氏带金荷去她常去的成衣铺子,剪裁师傅量了尺寸后赞到:你家姑娘这腰身可真绝,我做了这么多年衣服没见过几个这么纤细匀称的。
你带过来的这几匹布差不多能裁出五套夏衣。
该鼓的地方前凸后翘,该藏的一点赘肉没有,还是当姑娘好啊,已经生了三个孩子的李娘子对金荷羡慕不已。
有人夸继女,赵氏也觉得脸上有光,她脸上笑意满满,那就都做了吧,姑娘大了合该有几件好衣裳。
但被金荷拦下,她挑了件宝蓝锦缎在赵氏身上比了比,这个颜色我用太过沉闷,夫人若是穿上一定好看,这块料子夫人做了吧。
我做两件换着穿就够了,剩下的给云荷做两套。
蓝盈盈的料子哪里会沉闷,金荷这般说就是想让赵氏答应。
她一个人做了所有布料,还是赵氏存了多年不舍得用的,怎么也说不过去。
而且若是没有云荷的份,那丫头肯定会生气。
若不是她回来,过两年这些料子都是云荷的。
赵氏有心但她不能认为这是理所应当。
这哪行,说给你做就给你。
赵氏不同意,眼睛却始终没有离开手上的布。
姑娘想着你,你还推脱什么。
李娘子也跟着劝:我看这个色你穿正好,粉色淡绿更适合姑娘家。
你家小丫头尺寸我这有,给她做两件也用不了多少料子。
李娘子给算了一下,这些料子可以给金荷做三套夏衣,云荷两套,赵氏一套。
约定半月后来取,赵氏欢欢喜喜地领着金荷走了。
等人出了门李娘子的男人叹到:这赵氏对继女倒是不差,舍得在她身上花银子,这几块布可都是上等衣料,一般人家可舍不得买。
李娘子:那姑娘真是好看,估摸着想做几件好衣裳相看人家吧,也不知哪个男人那么好命。
离开成衣铺,春巧与赵氏身边的丫鬟顺道去买菜。
她们两人便慢慢往家走,边走赵氏边给她讲附近都住着什么人好让她心里有个数。
住这的都不是大富大贵人家,有钱的有权的都住东城西城呢,那里一座院子就抵得上这边两座的价钱,贵着呢……快到桐柳巷时,一相熟的妇人迎面走来,她与赵氏说着话,眼睛却不停往金荷身上瞄。
金荷带着帷帽她看不真切就上下打量。
赵氏见状想走,见她欲言又止似乎有话要说,便让金荷先回去。
等金荷走后,那妇人笑呵呵地对赵氏说:我娘家侄子二十有二,在衙门做捕快,与你家金荷刚好相配,约个时间两家见见?赵氏心道谁跟他相配,一个小小捕快也想娶他们家姑娘,她笑着回拒:你也知道我家前几日发生的事,我家老爷和孩子暂时都没这个心思,先等一等不着急,你侄子年纪可不小了得抓紧相看。
那妇人立刻撂了脸色,吆,你家姑娘也十八了吧,还等呢。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拦着赵氏打听金荷,想给自家儿子或是亲戚说亲的人可不止这一个。
之后几天里赵氏出门便有人找她说话,明里暗里地打听金荷。
无一例外地都被赵氏拒绝了,不为别的,家世都太低。
其实赵氏也有私心,金荷这等样貌若只嫁个小官小商,着实是明珠蒙尘,白瞎了上天给的一张好脸。
更重要的是金荷若嫁得好,对叶成雍有帮助。
若是有幸嫁入侯门勋贵之家,将来对她一双儿女也好处多多。
可她出身也不高,相交的都是家境差不多的内宅夫人。
想要更好的一时间还真找不到。
不过赵氏也不急。
继女只不过在桐柳巷露个脸便有这么多人询问,若是在更大的地方呢?赵氏想得通透,即便是金子也要晃了人眼,别人才会知道你几斤几两。
她们家金荷缺的是一个机会。
沈时舟忙了几日,刚得闲就被信国侯叫回侯府。
沈玉瑾今日定亲他本不想回,但祖母也派人来他只好回去。
今日是玉瑾定亲,你即便不愿,面子上也要过得去,在外人面前你和侯府是一体的,莫叫人看了笑话。
老太太开解孙子。
孙儿知道。
他谁的话都可以不听,但祖母的话是一定听得进去。
这个家除去过世的母亲只有祖母真心待他。
你明白就好。
老太太欣慰地拍拍他,今日最小的孙女都定亲了,她忍不住问:舟舟可有喜欢的人?你不成家祖母死也闭不上眼啊。
别人家男儿十五六岁便把丫鬟偷偷往房里带,他家这个要模样有模样,要才能有才能就是不近女色。
早几年她还觉得这是好事,男儿以事业为重,先立业再成家更显男儿本事,可孙子都二十有五了,她怕等不到抱重孙的那一天。
沈时舟揉揉眉心,祖母说的哪里话,大师都说您长命百岁,放心很快就让您见到孙媳妇。
真的?老太太眼睛一亮,是哪家姑娘?告诉祖母,我好给你张罗。
不急,我先去前院了,祖母好生歇着。
没影的事让他说什么,沈时舟赶紧溜。
老太太却笑得合不拢嘴,她吩咐身边人,快把库房的单子拿来,我得看看哪些做聘礼合适。
何嬷嬷笑道:老祖宗您也太心急了。
能不急嘛,这都多少年了,今儿破天荒地说了这话,我看八九不离十,舟舟办事牢靠,他这么说就是心里有人了,他母亲不在,前院那两个又指望不上,可不得我想着。
若是知道哪家姑娘可得快点下聘,明年说不定就能抱上重孙呢。
沈时舟随口一句安慰话,让老太太把聘礼都提前准备好了。
今日虽是定亲,宾客也来了不少,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信国侯见长子到了,招手让他过去,又把段景章叫过来,寸清,这是景章,今后同朝为官要相互照应。
沈时舟不咸不淡地与段景章见礼,段景章也不怎么热络。
这位本该志得意满的人却一脸阴郁,在座的人十分不解,但也没谁有胆子问。
段景章麻木地随信国侯与公主应付来客,心里却烦躁的很。
他想快点结束,早些离开侯府。
如果不是父亲遭难,他本应与金荷定亲而不是郡主。
他原本对叶家心怀愧疚,当见到金荷后,更是悔恨交加。
父亲的事还有诸多疑点,他想查下去却遭遇诸多阻碍,段景章冷冷地看着喜笑颜开的静娴公主与瑾乐郡主。
殿试后发榜那日他就被静娴公主请了过来,要将瑾乐郡主嫁与他,因他与叶先生的女儿有约,当场就回绝了。
公主虽不高兴但也放他走了。
没几日百里外的母亲派人送信说父亲摊上了人命官司。
他急匆匆回到家才知父亲酒后与人起了争执,推了一下那人撞到桌角据说送到医馆就死了。
死者家里将父亲告到官府,段景章回去后,官府呈现的证据齐全,是他父亲失手伤人。
等他好不容易打听到死者住址,却被告知那家人突然搬走了。
当他提出要查看死者尸体时,衙门的人说尸体烧了。
真是可笑,又不是疫病为何要烧尸体?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他如何甘心?想继续查下去,但父亲即将被发配到边境做苦役等不了太久。
正当他愁眉不展,信国侯府出面解决了此事,条件是他与瑾乐郡主定亲,为了父亲他只好答应。
这时有宾客问婚期定在何时?公主:就定在……定在后年五月!段景章打断静娴公主。
一般人家大定之后很快就到成亲的日子,这状元郎怎地把婚期推到两年后?段某有幸得圣上赏识,钦点了状元,但却未建一功,有何脸面成家?郡主乃千金之躯,段某不想辱没了郡主,所以请公主和侯爷容我两年。
段景章话说的好听,外人还道段景章有志气,静娴公主脸却沉了下来,但段景章把话说出来,她也不好当众反驳,只能僵硬地扯出笑默认。
宴席结束后瑾乐郡主对母亲哭诉:我听说他去叶家道歉,还给人下跪,他是我未来夫君,何至于此,这不是打我的脸吗?人是你自己选的,你若反悔,现在还来得及。
公主也头疼,女儿死活要嫁这个人她能怎么办?沈玉瑾不吭声了,心里有怨不假但若真放开此人她舍不得,那日匆匆一瞥便再也忘不掉,即便他不中状元,她也想嫁他。
只是有了功名,母亲这里更好说服罢了。
沈鹏骂道:段景章太不识抬举,能娶玉瑾是他几辈子修来的福气,是他段家祖坟冒青烟,他还敢拿乔。
沈鲲也很气愤,他是不是还惦记叶什么的姑娘?我倒想看看她长得什么国色天香,让他这般对我妹子。
第12章 侯府 姿容再好那也要看合不合胃口……宾客离府后段景章也匆匆离开,对玉瑾没一句贴心话。
静贤公主气得不行。
这人太过高傲,性子若不改一改,以后玉瑾嫁过去也不会舒心。
段景章不是非要等两年嘛,那就在这两年里让他学会怎么待她女儿,静贤公主打定主意要把段状元治得服服帖帖。
那边母子四人商量对策,这边沈时舟被信国侯叫去书房,今日高兴信国侯多饮了几杯。
想到年纪要大很多的长子婚事还没着落,他就着急,今日来的几位贵女你可有中意的?有妇人时不时地打量他,几位年轻女子也对他频频侧目,沈时舟便知这是他爹有意安排的,没有!这几位都是京城出了名的美貌与才华并重的才女,尤其是曲家姑娘姿容艳丽,通音律、善诗赋,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这都看不上,你到底想要什么样的?借小女定亲之由,他把几位家里有待嫁姑娘的都请了过来,想让这小子相看,结果一句没有就想打发他。
沈时舟懒懒地说道:娶妻又不是让她弹曲写诗,姿容再好那也要看合不合胃口。
莫要跟我狡辩,今日这几位家世门第都不差,是我费了好大劲儿请过来的,而且都对你有意,你给我选一个。
信国侯决定今日不给他个说法,绝对不放人离府。
沈时舟嗤笑,父亲想压着我入洞房不成?祖母当年可没这么对您,哦,我差点忘了,在女人这事上您向来不用祖母操心。
能不能不要总这么阴阳怪气,我是你爹,你要跟我拧到什么时候。
我知你因我娶公主一直心有怨恨,可你娘当年是病死的,她死后我才与公主成亲,难道你想让你爹一辈子打光棍你才满意?说到这个沈时舟一改方才的懒散,厉声质问:我母亲是怎么病死的?若不是她的好姐妹觊觎她夫君,若不是她夫君半推半就,母亲怎会常年缠绵病榻?住口!信国侯被揭了短,隐隐有些发怒。
怎么?说到你痛处了?母亲去世一年未满你把人娶进门,七月未到沈鲲沈鹏便出生,小时候我几次死里逃生若不是祖母护着我早就死了,你是不是巴不得我死好给你的两个好儿子让位?当年沈颉要娶公主进门,老太太让他立誓侯府世子之位只能给沈时舟,为此静贤公主十分不满。
沈时舟小时候好几次因为意外差点死掉,虽然没有证据,但老太太一直防着静贤公主,甚至把年幼的孙子送回娘家养了一段日子。
我叫你住口!信国侯因醉酒而微微发红的额头青筋暴起,他掀了桌子,两拳紧握,沈时舟再敢说一句,他就能挥拳而上。
正当两人剑拔弩张,咚咚响起敲门声,何嬷嬷在门外轻声说道:世子,老祖宗把聘礼单子拟好了,叫您过去看看。
书房安静下来,片刻信国侯问:聘礼?谁的?何嬷嬷回道:是老祖宗给世子准备的。
信国侯一时间没弄明白是什么意思,人都没定下来,给谁下聘?沈时舟也是一愣,而后无奈,不亏是祖母,他幸好没有顺口说是谁,否则这会那姑娘估计就该被请到侯府了。
何嬷嬷这一打岔,父子俩这架是没打起来。
沈时舟来到祖母住处,何嬷嬷将刚才发生的事讲与她听。
老太太叹气,我就知道你们两个单独在一起准要起争执。
一个是儿子一个是孙子,老夫人很了解这俩人的脾气,今日又都喝了酒她更不放心,便派人在前院注意他们的动静,生怕父子俩一言不合就动手,这不就差一点。
他让我选一个娶,可笑,又不是挑萝卜白菜,说选就选,当我是他吗?贴上来就要。
莫要狂言,哪有这么说自己父亲的。
老太太嗔怪地拍了他一下。
他也是心里急,与你一般大的孩子都几个了,到底是父亲,你也莫要把他想的那么不堪。
不想让祖母操心沈时舟也不争辩,老太太见状没在说什么。
日积月累的怨气哪有那么容易消除,何况儿子确实有亏于前儿媳。
我想着整理出一份聘礼,你母亲的嫁妆这些年都是我管着,几个庄子和店铺都存了不少银子,东西太多一时间也没个头绪。
老太太拿过几张单子上下翻看,颇有些拿不定主意的意思。
祖母,八字还没一撇呢,不急。
沈时舟拿过她手里的单子交给何嬷嬷,等定下来我在告诉您。
真的?老太太越看越觉得这次孙子可能不是在哄她,你说话可要算话,否则祖母就不理你了。
一定算话。
陪老太太说了会儿话,沈时舟便要走。
老太太不大乐意,怎地就不爱在家里呆,你那小院就那么好?我听说光秃秃的连个花草都没有,怎地就那么喜欢。
在这我睡不着,还是那小院睡的踏实,再说了您不让我走,我怎么给您找孙媳妇?一听这话老太太顿时没了怨言,好好,你快走,有空了把人领回来给我瞧瞧。
等人走后,何嬷嬷笑着说道:世子在您跟前才这般放松。
老天太叹气,只有我活着,他就还会回这个家。
舟舟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脾气太倔,希望他娶了媳妇后能有所改变。
何嬷嬷宽慰道:老祖宗您放宽心,世子是个心里有成算的,他只有在家里才会显露真性情,在外面稳当着呢,今儿您是没瞧见,外面那几位贵女对世子的倾慕之情掩都掩不住,如花似玉的大姑娘暗送秋波咱们世子看都不看一眼,您说这定力几人能极?您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吧。
这点倒不像他爹,不恋女色是好事。
老太太欣慰过后又很好奇,就是不知道舟舟喜欢的是哪家姑娘?景王爷与世子常有来往,王爷肯定知道,要不然老奴去问问王爷?算了,不管是哪家姑娘,也甭管她什么身份地位,只要是好人家的孩子我就不反对。
老太太对孙子娶媳妇已经没有更高要求了。
有生之年能让她抱上重孙便死而无憾了。
丁兆与两名护卫赶着马车将沈时舟送回桐柳巷,丁兆要留下来照顾他,被沈时舟给撵走了。
人刚走他就后悔了,因为他口渴可连个烧热水的人都没有。
金荷在房间里逗着饭粒玩,小家伙特别诡,趁金荷不注意,倒腾小短腿飞快往门外跑,金荷揪住它脖子的软毛把它提回来。
老实片刻,金荷不看它时,它又故技重施,乐此不疲。
饭粒又爬到门外被金荷捉住,突然一根带着花的桃枝落到脚边。
金荷抬头,隔壁那个劳什子世子正一手撑着下巴坐在墙上。
他一只脚踩在墙上,膝盖屈起,另一条腿耷拉到墙下,撑下巴的那只手拄在屈起的膝上。
金荷抱着饭粒本能地要往后腿,却被身后的门槛绊了一下。
稳住身子金荷心想这是我家,我怕什么呀。
沈时舟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今日因喝了酒,他脸上泛着红晕,这么一笑眉眼都弯弯的,坚毅的五官也变得柔和,金荷一时看呆了。
娇俏的姑娘呆呆地看他,她怀里的小猫也傻傻地歪着小脑袋,这一猫一人还真是很像。
有水吗?沈世子觉得他若不说点什么,这人能呆到日头下山。
水?金荷回过神问道:热水?冷水?还是茶水?能喝的水。
把饭粒放下,金荷走回房间把茶壶提出来,壶里有春巧刚灌满的茶水,她走到墙边,饭粒又在努力爬树,金荷一只手把它抓下来。
再把茶壶递给沈时舟,刚沏好的茶。
让我对嘴喝?金荷眨巴两下眼睛,你说要水也没说要杯子啊。
她正欲回房间取杯子,就听沈时舟说:算了说完沈世子还真就把茶壶高举,茶水顺着壶嘴流到他口中。
金荷仰着头看见他喉结一动一动,脸一红赶忙低下头。
片刻头顶那人又问:你会音律诗赋吗?会一点。
还真会!沈世子有些意外,怎地没听你弹过曲子?嗯金荷不知该怎么说她没有任何乐器,赵氏不善音律,他们家只有云荷有一把琴。
沈时舟像是猜到了,初见时她就一个包裹,叶成雍和她继母未必会这么细心,改日送你一把。
多谢世子,琴声会影响到旁人。
这是拒绝了。
你旁边就是我,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紧接着他又说:茶壶改日还你。
金荷刚想说不用了,就见那人一转身翻到墙那边不见了。
刚刚离的近些,她似乎闻到了沈世子身上有酒味,想必是喝了酒才会口渴。
隔壁她也去过两次,除了沈时舟就没有旁人,连个下人都没有。
金荷不明白堂堂侯府世子为何要住这么个没人气的房子。
解了渴的沈世子困意上来,迷迷糊糊中他想是该娶个人回来,至少有人能给他倒杯水。
第13章 按爪 上面印着一个小小的猫爪印!……应付完隔壁世子,金荷不顾饭粒的挣扎把它关进笼子后来到厨房。
今日她特意买了糯米粉大米粉和牛乳,从文轩口中得知云荷爱吃桂花糕,这个季节很难买到桂花,她院儿里桃花开得正艳,金荷决定换个做法。
云荷不喜欢她,她这个做姐姐的却不能跟她一般计较。
她与春巧将树上最新鲜的桃花摘下,将花瓣清洗干净后用石臼捣碎,再将桃花液挤出与糯米粉、大米粉、糖和牛乳一起搅拌……忙了近一个时辰,香甜的桃花糕终于出锅。
蒸好的桃花糕白中透着淡淡的粉,又有牛乳的清香。
金荷将晾干的桃花瓣一片片沾到糕上,重新摆成一朵桃花的模样,在花中心点上琥珀色的花蜜,这一块糕很是赏心悦目。
你竟有这样的手艺。
赵氏尝了一块后连连称赞,既好吃又好看。
跟师傅学的,她老人家手艺更好。
三师傅喜欢吃,更喜欢自己动手做。
小时候她常被三师傅做的吃食馋得半夜睡不安生,长大一点也同师傅一起动手做,因着师傅的关系,各种美食金荷会做的还真不少。
云荷下学回来见桌上有糕点眼睛一亮,匆匆洗了手拿起桃花糕仔细端详,真好看!好看的她都舍不得吃。
在弟弟的催促下她轻轻咬了一小口,香甜软糯正合她意,小丫头高兴得眯起了眼睛。
好吃吧!嗯嗯云荷点头,就听赵氏又说:你大姐姐听说你爱吃特意给你做的。
云荷动作一僵,她看看手里漂亮的桃花糕想放下又舍不得,纠结的直皱眉。
金荷哪里看不出她的心思,笑着说道:我还会做很多种糕点还有糖果,云荷喜欢吃什么告诉我,我给你做。
还不等云荷说话,叶文轩先开口,大姐姐我什么都爱吃。
赵氏笑道:哪儿都少不了你。
云荷还是没有理她,但没用眼睛白她就已经是一大进步了。
沈时舟一觉睡到月上树梢、肚子空空,可他这宅子除了隔壁的小馋猫连老鼠都不来,因为没有一粒米也没有一滴油,他想吃也得去外面买。
这个真好吃。
隔壁传来欢快的说话声。
叶文轩找饭粒玩又把金荷房里的几块桃花糕给吃了。
吃完这块就不要再吃了,晚上吃太多对身体不好,下次姐姐再给你做。
好啊,好啊!一丝香甜的味道飘过来,沈世子更饿了。
隔壁小孩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期间夹杂着几声细细的猫叫。
不知为何沈时舟却突然觉出了寂寞,沈世子疑惑不解,怎会有这种感觉?一定是饿的,不想饿肚子的世子爷只好准备出门觅食。
出门前不经意地瞥了一眼门边的碗莲,沈时舟突然灵光一闪,若今后有人给他做饭食就不用在不情愿的时候出门了。
打定主意后,沈时舟直奔景王府。
饵料已下,等人上钩。
可一连等了几日也不见隔壁的小猫爬过来。
听到有细微的叫声,沈时舟攀上墙头看见隔壁廊檐下放着一个木头笼子,小猫正躺在里面晒太阳。
难怪这几日不见它爬过来,原来是被关了。
明日他就要出城为皇上办事,今日必须把事情定下来。
于是趁四周无人,沈世子来到人家房檐下,把笼门打开,提起小猫飞回自己院里,神不知鬼不觉。
心虚的男人在墙这边听了一会,隔壁没有动静,他便放心地把饭粒放到碗莲边上。
见到里面金灿灿的鱼,饭粒就不要命似地往水里扑。
听到饭粒微弱的叫声,金荷不知道它怎么了,出来一看笼子怎么空了?正四处寻找,又一声猫叫从隔壁传来,金荷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笼子也没能关住小家伙。
一回生二回熟,金荷熟门熟路地搬来凳子,上墙,只是对面墙边怎么会有梯子?来不及多想,因为她看见饭粒又往人家养碗莲的大碗里伸爪子,金荷踩着梯子下来。
此时沈时舟恰好从房中走出,金荷却僵在院中,为何每次来都能遇到他。
他爹每日都要上值,沈世子为何如此清闲?沈时舟立在门边,看着碗莲蹙眉,金荷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这一看顿时脊背发凉,直觉眼前一晃,魂险些飞了出去。
莲叶下面两条红白相间的大尾巴胖脑袋鱼已经肚皮朝上了。
金荷赶紧跑过去把饭粒抓起来,见鱼不动,她伸手戳、戳,金荷对沈时舟强挤出一丝笑,也许还能救一救,再等等。
可是戳了半天鱼也没动一下,已经死透了。
金荷不甘心,把鱼拿在手里摇晃。
见她不甘心的摆弄两条金鱼,就差对着鱼嘴吹气了,沈时舟忍住笑,他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让自己更冷酷一些,死了!不出所料,这冻死人的语气让金荷一哆嗦,她哭丧着脸用颤抖的声音问:又、又一千两?哪知沈时舟却说:与上次不同,这两条乃极品金龙鱼,一条千金难求。
千金?还难求?这下金荷真哭了,眼泪瞬间溢满眼眶。
她委屈极了,就一会儿没看住,饭粒就自己跑出来,谁能想到这么小的一只猫会自己开笼门啊!她怎么养了这么一只倒霉猫啊。
你是打算赔银子还是赔鱼?沈时舟不敢看她泛着水光的眼睛,生怕自己一个不忍便前功尽弃。
金荷不死心,颤声问:两、两千两?哪个都赔不起啊!对!金荷擦了一下眼角,将饭粒往沈时舟怀里一放,它值三千两,金贵的很,抵给你绰绰有余,我走了,不必送。
上次吃了一千两,今儿吃了两千两,加起来共三千两,吃了三千两就等值于三千两,没毛病。
沈时舟:……一把拽住要溜的人,语气不善道:胆子很大嘛。
金荷颤颤巍巍地说:也、也不是很大。
沈世子挑眉冷笑:迄今为止,敢跟我耍赖的你是第一个。
他将饭粒还给她。
两人离的很近,金荷能闻到男人身上白檀香的香气,那是男人在祖母房里沾染的。
我真没钱。
金荷接过猫叹气,你说怎么办吧?沈世子心想早知道你没钱,他故作思考,片刻后,以工抵债,我这院子缺人照料,你来打理,替这丑、咳,替饭粒将功折罪。
我替您请个人吧。
金荷觉得这个提议不错,她的私房钱请个下人还是能办到的。
不行。
沈时舟拒绝得干脆,我不喜欢陌生人出入我家。
金荷无奈道:我也是陌生人。
咱俩不熟。
我看到你就有三回了,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指不定你来过多少次了,你对这里一定不陌生,而且除了你这院没别人来过,所以你算不得陌生人。
沈世子强词夺理很有一套。
不不金荷连忙摆手,说出来您可能不信,只来三次。
而且每次都被抓个正着,她都怀疑是不是与沈世子八字不合。
还有你蒙谁呢,那日她明明听见这院有人说话。
不信!沈时舟准备耍赖到底,你若不答应,那便还钱。
金荷:……破院子养那么贵的鱼做什么,果然世子什么的都是纨绔,玩乐都有一套。
她在心里将沈世子编排一顿。
即便多不情愿,饭粒弄死人家昂贵的鱼是事实,思考再三金荷答应下来。
她偷偷过来应该不会被发现吧。
这件事定要瞒着家里人,让人知道她往一个男人家里跑就说不清了。
看看死掉的鱼,金荷说:跟您商量个事,今后能别养这么贵的鱼吗?鲫鱼、草鱼、鲤鱼、泥鳅,我换着样给您养,每天一种都不带重样的,您看行吗?饭粒再吃两条,她岂不是一辈子都要搭进去?寻常鱼仔,一文钱好几条,花不了多少。
这次沈世子倒是很好说话,院子交给你养什么自己看着办,对了,会做饭吗?金荷心思一转,会做猫食。
沈时舟心道小骗子,若不是亲耳听她说会做很多吃食,看她十指葱白的样子还真信了,行,只要你吃得下,我便没问题。
那意思你先吃,你能吃下,我就吃。
金荷气,心道拿我当下人用呢。
可她敢怒不敢言。
沈时舟走回房间拿出一张纸,金荷拿过来一看,上面是以工抵债的文书。
日后你若不认账我找谁去。
沈世子说得理直气壮,他把红印泥和文书放在石桌上,按个手印金荷眉毛都快皱成毛毛虫了。
沈时舟也不急,鱼都咬钩了,还怕她跑了不成?好!金荷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世子您能给我盆水吗?我要净手。
沈时舟心说毛病真多,他堂堂世子都没这么多事,但还是转身去了厨房,等他端盆出来,院里哪还有人。
按好了,我先走了。
大门哐当一声合上,只留给沈世子一道余音。
沈时舟走到桌旁拿起文书一看气笑了,上面印着一个小小的猫爪印!第14章 天真 用行动告诉她什么叫太天真与不可……小骗子!以为这样就能蒙混过关?还真是不知道他沈时舟是做什么的。
稍后要进宫没时间找人算账,暂时让她得意一会儿吧。
两条鱼还在莲叶下飘着,沈时舟用梧桐叶把鱼包住扔过墙,死都死了,别浪费,给小馋猫吃了吧。
景王若问起来就说养死了。
回到小院看见地上的死鱼金荷吓了一跳,沈世子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暗示她:敢欺骗他就如这死鱼一个下场?现在回去按手印还来得及吗?喵~饭粒挣扎着要下地,在隔壁若不是金荷死死抓着,鱼早进它肚了。
不管什么意思,送到嘴边了不吃白不吃。
放下小猫,金荷把墙边的凳子搬过来坐下。
冷静下来后她才觉出哪里不对,沈时舟进房间片刻功夫,那张文书那么快就写完了?提前准备好的?可他又不知道饭粒会过去吃鱼。
一想到文书,金荷弯腰点点小猫粉嫩的鼻子,饭粒啊,债是你欠的,跟我可没关系。
饭粒只顾着吃,浑然不知刚刚背了一身巨债。
以为耍赖就能躲过去,当晚沈时舟就用行动告诉她什么叫太天真与不可能。
咚咚…金荷被轻微的响动吵醒,她以为是哪来的鸟在啄窗户,起身打算把鸟赶走。
今晚天气有些阴,乌云遮住了月光。
金荷打开窗户就看见黑乎乎的窗外站着一个黑乎乎的人。
金荷一个激灵,困意瞬间全无,她首先想到的是进贼了,刚要大声呵斥便被来人捂住嘴,是我!一股淡淡的白檀香钻进鼻孔,再加上熟悉的声音,白日才刚刚碰过面,金荷知道来人是谁了,正是隔壁的纨绔沈世子。
她拍了拍狂跳的心口,压低声音问:你怎么在这?春巧睡在旁边房间,金荷不敢大声说话。
她等沈时舟回答,哪料男人突然抓起她的右手拇指在软乎乎的东西上按一下,又在一页纸上按一下。
速度之快让金荷猝不及防,等她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时已经晚了。
你、你……金荷用那个按了手印的手指向他,不知该说什么好,大半夜跑来把她叫醒就是为补白天的手印?我又不会跑您至于这么急吗?沈时舟将文书折好揣进怀里,用鼻子哼了一声,别想赖账。
这人怎么这么幼稚,金荷心想。
她也不是真想赖账。
以前在道观什么活都做过,如今有春巧她才不用管。
偶尔去隔壁打扫一下也未尝不可,她只是不喜被人强按头而已。
金荷微微仰着头发呆,长发披散下来,一身里衣松松地穿在身上,领口向两边大开着,半边肩头都快露出来了,偏偏她自己毫无察觉。
习武之人夜视很好,沈时舟被那片雪白晃了眼,他微微偏过脸。
两人相对无言,一个房里,一个窗外,站着各自想着心事。
片刻后,沈时舟拿出两把钥匙放到里侧窗台上,这是我那院的房门与大门钥匙,刚搬过来一些书,你帮着整理一下,我要出京城一些日子,好了回去睡吧。
说完他一手推着金荷的脑门轻轻把人推离窗边,关上窗户。
金荷在房内怔了一会儿,若不是额头还残留着温度,她都要以为刚刚是自己在做梦。
她重新打开窗户,外面已经没人了,隔壁也静悄悄的。
金荷很想昨夜发生的一切是一个梦,可窗台上的两把钥匙明晃晃地告诉她,那不是梦。
沈时舟压着她按了手印不说,还把家里钥匙给她了。
不请下人,偏来使唤她。
金荷实在搞不懂这人脑子里在想什么。
隔壁院她暂时不想去。
早膳后开始下起了雨,春巧在房内打扫,姑娘,茶壶怎么不见了?金荷摸着小猫柔软的毛,让饭粒打碎了。
小猫无缘无故顶了一桩罪。
饭粒真淘气,我就没见过哪个小猫仔这么能爬高的,不过下次若碎了什么东西姑娘放着让我收拾,别伤着手。
她家姑娘的手纤细白嫩,留疤就不好看了。
好!金荷随口应下来,她望着门外的绵绵细雨发呆,心想那人怎么选这样的天气离开,路上得多难走。
收拾好屋内,春巧又开始擦窗台。
姑娘,这两把钥匙是哪里的,怎么没见过?那两把钥匙金荷不知该怎么办,便没有动,一直放在窗台上,金荷赶忙拿过来,搪塞道:是我箱子的钥匙。
不对啊,箱子的锁哪有那么大的?这分明是……分明是门的钥匙。
金荷打断她,春巧,你看桃花是不是都落了。
一场春雨,地上落满了桃花残瓣,桃树枝头落花处隐约可见一颗颗小小的果实。
桃花开了也有几日,是该到了落花结果的时候。
是啊,小姐和少爷还想吃桃花糕呢,这下吃不成了。
桃花花期就那么几天,金荷还想着哪日再做一次。
郊外有很多花陆续开了,哪天我陪姑娘去采花。
春巧忙完了金荷屋里的,打着伞去了前院,不一会儿拿了新茶壶过来。
姑娘,有事您叫我,我去前院了。
金荷在房里待得无聊,前些日子买的书都看完了,饭粒呼呼睡觉也不理她。
突然金荷想起沈时舟说让她整理书,春巧刚去前院,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她打着伞悄悄出了门。
外面在下雨不好翻墙,她有大门钥匙,家里人又都在房内也没人注意,若是被人发现就说在巷子里走走。
沈时舟的房间很整洁,就像他那个人一样,房间兼卧房和书房。
墙边有一个书架,书多数是兵书、各家经典论著,也有一些云游杂记。
将书整理好,金荷拿起一本游记坐到窗边的榻上,打开窗户便可看见高大的梧桐树下被雨水冲刷一新的石桌。
一看便是半个时辰,若不是怕春巧找不到她着急,还不舍得走。
就这样金荷每日偷偷过来,扎在沈时舟的房间里看书看得不亦乐乎。
主人不在家,她也不好把书拿走,只能每天趁春巧去前院做事时翻墙过来看一会儿,一连几日都没被人发现。
这天金荷被一本书吸引忘了时间,听见春巧在隔壁喊人她才回过神。
她听着动静等春巧离开后,踩上梯子准备翻墙。
这才发现自己院里墙下的凳子不见了,一准是春巧拿走的,金荷犯了难,墙有点高,她有些害怕。
但前院找不到她春巧很快就会回来,跳下去吧,金荷刚抬起一条腿就被从前院回来的春巧看个正着。
金荷:……看见自家姑娘站在别人家院内,春巧张着嘴巴惊呆了,她就奇怪,姑娘怎么突然消失不见了,前院后院都没找到人,吓得她差点跑去告诉夫人。
也难怪墙下总有凳子,对了凳子,春巧赶忙把刚搬走的凳子拿回来,让金荷顺利翻回来。
金荷想春巧与她常在一起,不被发现有点难,不如干脆告诉她,好让自己有个帮手。
听完事情经过,春巧吓傻了,三千两银子都让饭粒吃了?见金荷点头,春巧两眼一眯就要晕,金荷一拍她脑门,我都没晕,你怕什么。
不是啊,我从来没见过那么多银子。
春巧揉揉脑门,那该怎么办啊?不能一直被他勒索吧?要不告诉老爷和夫人?你觉得我爹拿得出手三千两?没有,老爷俸禄本就不多家里这么多人,没有那么多银子。
春巧叹气:哎,若是老爷官再大点就好了。
父亲为人正直,做再大的官也只是靠俸禄。
她爹是从山村出来的,没有根基没有财富。
两任妻子也不是大富之家的女儿。
几千两对勋贵世家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也许是一件首饰的钱,但普通人家可能全部家产都没有几千两。
自己犯的错我自己承担,不必惊扰父亲与夫人。
再说人家就让我打扫一下院子和房间,也没跟我要银子,已经很好了春巧握了握拳头,姑娘不用担心,我会帮姑娘的。
金荷:你要替我保密,千万不能让父亲和夫人知道。
嗯,我晓得,夫人很少来,可是少爷总来找您怎么办啊?无事,下个月父亲要送他去书院,在家的时间不多。
马上要进四月了,叶文轩最多还能在家待两天。
这就好办了。
春巧一拍巴掌,我帮姑娘收拾,我干活可快了呢。
找了个空闲,两人来到隔壁,春巧见金荷用她见过的钥匙打开大门,诧异道:姑娘,那个债主竟然给您他家钥匙?嗯,他不常在家。
哦,那便好。
春巧还担心隔壁那人觊觎她家姑娘的美貌,既然不常在家那就没事了,小丫头把事情想得很简单。
院子很大却疏于打理,原本该养花的地方长满了草,春巧撸起袖子,先把草除了,明日我去花市买些花种来种。
种花?金荷看着那片杂草若有所思,片刻后她微微一笑,有了一个绝好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