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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2025-04-02 01:10:50

最后一批书搬上推车,言洲一个人挑起押运重任,先给甄能君送回女生宿舍。

祖荷和喻池隔一小段距离走后头。

高考结束一小时后,高一高二学生被允许入校,不少高三家长前来搬运行李,昨天还冷清的校园一下子闹哄起来,仿佛重新开了一次学。

祖荷走在校道外侧,不时避开匆忙的人流,说:不用跟傅毕凯一般见识,他就是一个不懂尊重人的神经病。

喻池听不出喜恶地说:他只是活得比较较真。

祖荷不以为然:那也不能踩在别人头上,你看他这一年来都干了些什么‘好事’,简直了,从没见过这么可恶的人。

——哎,你们两个,小时候也这样吗?不能吧?喻池笑了:高三同班一年,你现在才问我这个问题?祖荷往手心砸了下拳头,说:我好像总是碰见你们针锋相对,可也不好直接问,搞得我像挑拨离间似的。

喻池瞥她一眼:你就是。

祖荷:……我哪有!装傻。

祖荷转身倒退走,处在言洲和他中间,狡黠盯着他:学霸同桌,你给我指点一下迷津?喻池:……嗯?她堵到正眼前,他险些撞上,笑着错肩往前。

喂——祖荷顺手扯他白T恤的侧骨,喻池没走快,就这么给她牵上了。

喻池不知该说些什么,不想严肃,不想拒绝,也不敢太得意。

他下意识看一眼那只手,明明跟平常看她握笔写字没什么不同,但此刻莫名情怯,总不敢往前一步,小心翼翼,如护至宝。

她忽然说:我好像在放牛噢。

……她笑着松开他的T恤。

暧昧败给天马行空,喻池的紧张消失,取而代之却是淡淡失落。

言洲在前头吆喝:荷妹,也来帮忙?——喻池,你在楼下看车吧。

这一车书本卷子谁也不想多看一眼,但谁也不敢立即全部卖掉,生怕一个万一下半年还得用到。

祖荷和喻池的书在下,甄能君和言洲的在上,言洲刚抱起甄能君的一沓,下面一本最新版高考报考指南滑下来——这是喻池刚特意放在他们的最顶端,怕丢了。

这本指南非强制性订购,但基本人手一本,毕竟大多数人第一次参加高考,什么相关资料都得自己来一份才安心。

祖荷当初就没订,喻池不疑有他,还说到时一起看。

这会,喻池弯腰捡起书本,拍了拍灰尘,挺宝贝地说:这可不能弄不见了。

祖荷提起甄能君装水杯和文具之类的杂物袋子,随口道:你还用看啊,等着招生办打电话要人吧。

喻池把指南搁回原处,轻轻地说:要我帮你看看吗?……考前祖荷提过想学商科,或者可以以后考商科研究生的专业。

她有一次看见喻池翻到北京那几所985的相关专业。

祖荷干笑一声,说:才考完不想这个,先好好玩玩啦!言洲不知道是否听见,催促她道:荷妹快点,没有你们护送我不敢进女生宿舍,紧张!喻池没再提高考,只说他在这里看着推车。

*次日一早,高一高二继续上课,毕业生变成出笼的雏鸟,手持学生卡自由出入校门,再也没有比看别人学习更痛快的事——高压的应试教育后遗症之一便是如此。

高三一班旅游团开始发团,市区已回家同学直接出发汽车站,其他人在校门口公车站集合。

一列人次第投币刷卡上车,祖荷排在喻池前面,没听见后头滴卡,扭头一看,他正合起一个绿色小本子,收进裤兜。

其他同学先上车,也看见了,有人特意望向窗外,有人占座后站起,招呼他们:祖荷喻池,你们过来这里坐。

学校离起点站不远,但公车贯穿全市,直达城西客运站,周六出行人不少,车满了。

傅毕凯和宾斌站在后门附近,人高马大,拉着吊环,像两根多出的承重梁。

仅剩的两个座位下方是公车左后轮,靠过道座位还算正常,靠窗座位狭窄,对长腿人士不友好,还不如站着。

祖荷要是不坐,喻池肯定不会坐,她谢过同学,用眼神拉他过去。

里面落脚的地方本该是平地,因为轮子做成斜坡,祖荷果然差不多得抱着膝盖,跟小孩坐马桶踩凳子似的,不由隐隐笑了。

喻池冷不丁问:笑什么?祖荷伸右腿到他那边,故意叠在他的钢铁踝关节上,支起左边膝盖,懒洋洋搭肘,半抱着背包,像个拎着酒坛快意江湖的女侠。

脚踝处透来丝丝冰凉,她笑了。

这样舒服点,凉快。

左小腿全然没有触觉,但通过视觉,喻池似乎感觉到了,那种肌肤相触时异己的温润,比当初她隔着袖子搂他脖子还要细腻几分,比她握他指尖还要长久几分。

遗憾从心底浮起,融进声音里,他说:我又感觉不到……祖荷说:像这样子呀!他的手随意盖在腿上,祖荷将自己手一翻,手背轻轻贴上他的。

她说:这个温度——明眸皓齿,脑海划过这个词,喻池常常回味后半部分,险些忘记那双眼睛也极为动人。

也许心跳加速钝化了他的思维,喻池想翻过手,握住她,终究慢了一步。

祖荷依然笑着抽回手,像当初握他指尖那般短暂,也或许长了一点点。

遗憾沉积到心底,喻池又失去一次机会。

是的,又。

昨天她扯衣角,他就该揪回衣服,顺手拉住她。

祖荷朝他摊开手掌,说:我能不能看一下你的证?喻池欠身从裤兜掏出来,祖荷不见外地接过去,却神秘兮兮用背包挡着偷偷看。

原来有效期只有十年。

祖荷歪过来,肩头点上他的,只说给他听。

耳根酥痒,喻池不自在清了下嗓子,脑袋稍凑近一些,眼睛泛泛看着前排椅背。

以后一路绿灯,上学有补贴,工作少缴税。

祖荷将本子还给他,说:如果我是老板,我一定要先雇佣你。

——不哎,说不定你自己就是老板。

我要先拍照留念,以后留着卖版权。

她带了两部相机出来,单反在喻池膝头包里,卡片机在自己这边。

她掏出卡片机,腕部套好吊绳开了机,举起避开前座,凭感觉对准两人。

她比出剪刀手,手背朝镜头,下巴轻挑,自信又俏皮;跟她相比,喻池表情淡淡,一副听之任之的温柔;他们的主动合照数量不多,氛围似乎总是这样,像一种日积月累的默契,像一个破不开的局。

落脚的三层小洋楼有大露台,到海边玩自然少不了烧烤、啤酒和烟花,下午一波人下海玩水,另一波旱鸭子外出采购。

一行八女七男,十五人的大集体还隐形分割成不同小团体,祖荷、喻池、甄能君和言洲四人就是最显眼的一个,都属于后一波,傅毕凯之前频频劝祖荷一起,她一句不想血染大海堵回去。

四人负责食材采购,甄能君对此得心应手,担下挑货和砍价大责,喻池和言洲变身挑夫,祖荷当出纳。

路过小超市,祖荷停下掏自己钱包:我想吃冰激凌,你们要不要?言洲说:你肚子受得了?祖荷正要回答,碰上喻池了然的眼神,笑嘻嘻道:你告诉他。

喻池波澜不惊:她报假警。

言洲:什么?刚来完。

……哦。

喻池和阿能都不下水,我一个人去没意思。

祖荷说,再者傅毕凯铁定要动手动脚,捉她一起玩。

我请你们吃冰激凌,甄能君在旁拦一下她的手,从牛仔裤斜插袋掏出一张五十块,刚好我生日……祖荷紧握她手腕,险些跳起来。

差点错过……阿能,生日快乐!喻池和言洲也道了同样祝福语,言洲说:既然是生日,我们就不客气了。

冰箱里雪糕种类跟学校小卖部的差不多,他们每人挑了一支,甄能君问要不要再吃点其他,三人都说不用,在太阳底下边吃边拎着食材回驻地。

三层小洋楼旁还有其他人家,不能放高射火花,只买了些仙女棒之类的小玩意;啤酒抱了一箱回来,在座就祖荷未成年,人人都带着成年开戒的兴奋,杯子也不用,男生直接一人一瓶。

十五个人中勉强会做饭的六七个,祖荷小分队就占了三个,量产的烧烤也最为抢手,上一盘空一盘。

祖荷中途接到一条电话,拉言洲一起下楼。

回来她悄悄过去捂住甄能君眼睛,喻池默契地取走她手中油刷和烤串。

其他人懵然片刻,言洲捧着插了19蜡烛的蛋糕,哼着熟悉曲调过来,大家恍然大悟,齐声合唱鼓掌。

祖荷松开手,甄能君眼前恢复光明,但又太过光明,恍如梦境,不可置信。

阿能,生日快乐!祖荷把一颗球状东西塞进她掌心,甄能君只知道是一种坚果威化巧克力,记不得名字。

母亲走后,父亲和继母忙于生计和照顾弟弟,对她疏于关心,从未替她庆祝生日。

她甚至怀疑他们是否记得,就连身份证上的生日也是为了早一年上学乱改的。

她的心理世界可谓贫瘠,别人的零星关怀于她便是润物细雨,更别说祖荷这道过于明媚的阳光——阳光和细雨融入心间,化成笑容和泪光。

她的肢体语言向来不太热情,此时却主动拥住祖荷,握着她给的巧克力说:你对我真好。

祖荷却更为亲昵跟她碰了碰鼻子,嫣然道:以后上了大学,谁想追求你,没有我对你那么好的话,你可千万不要同意。

甄能君破涕为笑,言洲提醒蜡烛没有吹。

她一股气吹灭蜡烛,也把小小的心愿吹送出去。

她过了一次最隆重的生日,多年以后才体会到,祖荷成了一种里程碑式的存在,让她可以咽下专注学术的孤苦,不会被追求者的小恩小惠迷惑。

玻璃酒瓶叮当相击,人人都在伪装成熟。

祖荷吃了点烤串和蛋糕垫肚子,半捏着空了的一次性纸杯,可怜巴巴望着喻池:我也想喝一点酒。

喻池双颊见红,瓶中酒还剩大半,略一斟酌,问:要喝我的?嗯。

我喝过了。

我又不是没喝过你的——保温杯,她想他应该记得。

只能喝一点点,喻池就给她倒了薄薄的一层,你还未成年。

祖荷晃了晃纸杯:未成年怎么了,我已经高中毕业,言洲说的,现在都不能算早恋了。

来,干杯!那个词比酒精猛烈,喻池耳朵又热了几度。

祖荷小小抿一口,张嘴吸气:好辣!喻池仰头喝一口,喉结跟着滚了一滚,祖荷很少关注喻池身上的男性特征,竟一时失神。

喻池问:看什么?可能酒精烧了眼,祖荷眼花了,问:喻池,你为什么没长胡子?喻池反而想问她为什么又问这种奇怪的问题,略显烦躁:没长也是男的。

讨来的那点酒一路烧进肚子,祖荷意识开始发飘。

祖荷一直把他当作性别特质不明显的少年,朝气蓬勃,活力无限,在赛场上奔跑,轻而易举掀起观众的心跳。

当他对她具备某种神秘吸引力,他就成为了男人。

她想知道那颗喉结的手感,想摸他下巴,想知道他偷偷刮了胡子,还是真有没长。

祖荷忍不住虚握拳头,接着,轻轻压了压腹部。

喻池敏感道:肚子又不舒服了吗?不是,有点头晕,我想喝点奶。

我去给你买,纯奶吗?祖荷说:最好甜味的。

喻池放下酒瓶,喊甄能君留意下她。

在露台楼梯口,傅毕凯刚好进来,问:上哪去?喻池说:买点东西。

傅毕凯神色一转,说:正好帮我买包烟。

——你抽过吗?喻池问:买什么烟?傅毕凯告诉名字,说回来再跟他算钱。

天空落下几滴雨,雨滴渐渐浓密,沉闷的尘土味腾起,众人忙把烧烤炉移到廊檐,娱乐厅连着露台,傅毕凯把电视机调成KTV模式,吆喝大家过来唱歌。

祖荷听歌在行,唱歌不行,要是有骰子还能玩几把,现在只想给甄能君打下手,给各种烤串添料。

厅里飘出一首熟悉的旋律,得是他们初中那会的街头金曲。

这首我来我来,我会我会。

傅毕凯抢过话筒,呼呼吹两声试音。

这首歌主题围绕青涩.爱情,歌词简洁,表意明快,节奏流畅,加上歌手那种别具一格、听着好像吐词不清、很容易模仿的唱法,谁都能哼上几句,音痴进KTV选这首准没错。

宾斌跑来说:班花,进来听啊,下一首你想唱什么。

祖荷说:我唱不溜,在这能听得到。

宾斌捉急道:你来嘛来嘛来嘛!——我们摇骰子玩啊!祖荷:……言洲过来替祖荷的空,说:你就进去吧,我跟阿能说说话。

祖荷机灵一笑,说:好吧,懂了。

可别欺负我们家阿能哦。

言洲笑骂道:你以为我像你对你家喻池?……她倒希望是她家的。

宾斌强势插话:过来过来,该你摇了。

祖荷刚坐到沙发,嗒嗒两下,客厅头顶大灯熄灭,取而代之是暧昧的星星灯条,一闪一闪,恍若迷梦。

主任,你家亲戚还挺有情调啊。

祖荷啧啧称赞。

傅毕凯对着话筒深情哼歌,没法回答,只同样饱满感情望她一眼。

KTV设备还是影碟式,傅毕凯唱的这一碟都是同一个歌手。

祖荷翻了一轮影碟套,潮流停在几年前,那时姬柠还没出道。

她选了一首难度不大,歌词还记得大半的。

而且就她这性格,就算唱歌跑调也能面不改色最大声。

祖荷抽出碟片,蹲到电视柜前,影碟机有三个碟盘,成品字形,按顺时针旋转调整播放顺序,播放过程打开不影响前一碟运转,她把碟片放进预备位,重新关仓。

我想陪你回我的外婆家,一起看着日落,一直到我们都睡着——傅毕凯唱到副歌表白那段,手背在身后,宾斌猫腰给他递了什么,马上溜走,好像去点一长串鞭炮的引子。

祖荷握着遥控器站起,傅毕凯手里多了一束玫瑰。

她整个人精神都给拔起来,仿佛他举着一束烈火,火苗准备舔上她的发梢。

她不是没被表白过,但也没人敢不加暗示、这般堂而皇之。

盼了一年的八卦大戏终于上线,虽然男主角选角有一点点偏差,但不妨碍众人起哄,有人吹口哨,有人尖叫,闹闹杂杂,跟玫瑰一样伤害神经。

傅毕凯像个主持人,一手捧花,对着话筒说:祖荷,我从高一开始就挺喜欢你,喜欢了三年,忍了三年,现在高考完,终于可以跟你说了。

做我的女朋友吧,以后我会好好疼你,宠你,爱你。

傅毕凯每吐出一个你,全场起哄音节更高一度,祖荷一直沉默,仿佛沦为配角。

答应他,答应他,答应他——宾斌先起头,其余男生看热闹不嫌事大,一边拍手一边跟着喊,甚至有人不知故意还是嘴瓢,喊了一次嫁给他。

祖荷胳膊激起一片鸡皮疙瘩。

甄能君从烧烤炉站到门边,踏进一步想过去,言洲拦了一下,轻轻摇头:她自己能处理好。

……甄能君感觉后面多了一个人,扭头一看,喻池不知道几时回来了。

言洲也刚发现,阵雨浇湿他的头发,白色T恤也难于幸免,喻池拎着一个黄色塑料袋,狼狈而突然地出现,像不合时宜的闯入者。

他死死盯着厅中间的两人,双唇紧抿,像长跑时一样没表情,但跑步时愉悦暗涌,现在恐怕是另一个极端。

傅毕凯走近,几乎要顶到祖荷的鞋尖,藏在花束下的手眼看要顺势揽住她——她退开一大步,说:不行。

周围的热闹淹没掉不字,其他同学只听见一个字,行,她说行,班花说行,然后他们爆发出申奥成功般的欢呼。

傅毕凯离得近,没听错,又怕自己听错,追近一步箍住她的腰,就要吻下来。

啪——祖荷条件反射甩他一巴掌,趁他愣住,紧忙推开:你神经啊!傅毕凯错愕望着她,甚至没反应过来去摸一下脸。

宾斌嘴巴可以塞乒乓球,其他同学同样哑然。

刚才闹哄如菜市的客厅,忽然只剩下那首情歌的调子,依然欢快,也极为嘲讽。

我……准备出国留学了,祖荷不清楚用了多少劲力,手掌发辣,指尖隐隐抽筋,……抱歉。

从扇巴掌到出国消息,众人的思维跳不过来,祖荷更像扯借口突兀解释,连她自己也察觉到了。

四月份就收到通知书了,一直没告诉你们。

我下个月十几号就走了,去美国……舍不得大家……碟机调成低音量,下一首情歌愈发舒缓,星星灯仍在眨眼,气氛却不复先前。

甄能君闯开言洲的隐形闸机,横插到傅毕凯跟前,抱住祖荷。

祖荷伏在她肩头,声音像被夜雨浸润:舍不得你们……女孩子们有着天然的感情联结,平日连上厕所都要约在一起,现在哪忍心置身事外。

舍长一改平日癫狂,也过来抱住她,擦着眼角道:荷妹你太不讲义气了,现在才告诉我们,我还想着过年咱们宿舍还能聚一起,吃烤红薯当‘屁多仙’。

同行几个女生也过来,分别跟祖荷拥抱抽鼻子,细数三年往事,似乎把刚才的起哄和表白失败统统撂在脑后。

以后没人帮我拍照P图了,我再也漂亮不起来了,呜呜呜——祖荷捧着女孩的脸,说:你本来就很美,我没有P啊。

女孩咕哝道:可是没有你我就做不成波霸了。

舍长笑喷了:她都要走了,你还惦记你的飞机场。

女孩嗔道:她飞美国不得从飞机场起飞吗?舍长求饶:是是是,你的飞机场。

祖荷哭笑不得:以后我给你邮木瓜吧。

另一女孩说:以后泡到金发帅哥,记得发照片给我们养养眼啊。

舍长拆台道:她想看只穿一条围裙那种。

女孩说:哎呀不要太过分,那是留给荷妹的。

宾斌插话道:班花,下次回来是不是成外宾了?祖荷扭头笑着瞪他一眼:外什么宾,我还是拿身份证的人。

前头女孩说:如果大学毕业后我找不到工作,我能不能求包养啊?祖荷笑道:行,给你找个带后院的大房子——舍长补充:每日养鸡种菜烤红薯!女孩们潮湿地哈哈笑,男生也不忍冷眼旁观,平时跟祖荷关系不错的,也纷纷过来搭茬。

傅毕凯正好被边缘化,低头看了眼花束,不尴不尬,宾斌试探替他接过,傅毕凯求之不得塞他怀中,错肩离开客厅。

路过门口,傅毕凯停步看了眼神色不妙的喻池,一阵微妙的平衡感降落心头:他得不到的,喻池也不见得能得到。

烟。

傅毕凯朝他伸手。

喻池从塑料袋掏出那盒烟递给他,傅毕凯熟练撕开包装,抖出一支,出其不意别到喻池耳朵上。

喻池凛然盯着他,把烟捏在手里,像往日随意执笔。

傅毕凯一笑,道:你会用得上。

说罢,他自己衔起下一支烟,掏出不记得哪个女孩送的Zippo点上,深深吸一口,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他递过Zippo:会不会抽烟,要不要我教你?旧时光整理青白烟雾里,喻池拈起那支烟,有点类似拿笔的姿势,用了三根手指,但他指型修长,生涩的姿势并未影响美感。

待傅毕凯吸第二口烟,喻池将烟喂到唇边,烟头往他那点猩红上凑——傅毕凯生生愣住,忘了吸——傅毕凯只记得上一次这般,还是很小很小的时候,他们分食一小袋酸梅粉,喻池用彩色的塑料小勺刚挖出一勺,傅毕凯却在他的嘴边截了胡,嬉闹着刮过来。

世易时移,十几年后的今晚傅毕凯反被他将了一军。

要该怎么描述他的举动,只能说此人本质学霸,什么都能很快上手,第一次抽烟有条不紊。

烟头点着了,烟吸上了,没呛上,喻池忽然轻蔑蹙了下眉,挪开烟,一口烟雾呵在他脸面。

是这样吗?……傅毕凯如烟雾蔽眼,怔忪一瞬,反应过来后双掌推出,伴着一声不堪入耳的国骂。

喻池反击那一瞬,已做好对方动武的预设,退开一步避开第一招,挥出迟来的一拳,正中祖荷刚才打过的地方。

傅毕凯头眼昏花,错愕居多,没想到喻池一向温文尔雅,当真出得了手。

上一次大动干戈停留在尚未懂事的幼儿园,之后再有争执,他们已经慢慢学会文明与隐忍,平时泾渭分明,顶多虚与委蛇,相安无事十几年。

这一拳相当于决裂的信号。

幸而傅毕凯下肢比他灵活与沉稳,很快逼上来还手。

两根点燃的香烟前后坠地,其一不意被踩灭;喻池手中袋子摔落,滑出一段;傅毕凯的Zippo跌在地面,如蝶旋转。

两股影子立刻扭打在一起。

这边群众还没从祖荷的出国新闻中缓神,突变来得措手不及。

艹你干什么!言洲闯到他们中间,人肉炸.弹般撞开傅毕凯——但不是一个重量级,只撞开了一点点。

三人缠打中,一声裂帛之响给局势更添一把火。

那边祖荷也跳出女生包围,飞扑而去护在喻池前,怒视傅毕凯,咆哮道:你干什么!打你的是我,有种冲着我来!混乱中,傅毕凯衣襟开裂,露出狰狞胸毛,他甩开言洲,对祖荷身后之人怒目而视:你走开,我不打女人。

喻池也要扒开祖荷正面应战,却反被死死拦住。

离开校园,不再有唐雯瑛镇场,其他同学纷纷自发上前,男生以宾斌为首阻拦傅毕凯,女生以甄能君为头护着祖荷这边。

别打啊。

你们别打——都是同学,有话好好说。

大家好不容易解放了出来玩。

对啊……七嘴八舌,闹闹嚷嚷,人肉盾牌生生隔开楚河汉界,浇灭了战火。

言洲裁判一般拦在中间,左觑右看,确认两边都不再推挤,才开口:楼下麻将,要来的报名?刚才的剑拔弩张给揭过,他赶鸡似的高声动员大家下楼玩。

宾斌按着傅毕凯的肩头,几乎押着他往楼梯走。

要不要玩点刺激的,比如输一局脱一件衣服啊?没人再嘲讽宾斌粗俗,起码比起傅毕凯的粗暴温和多了。

祖荷和喻池岿然不动,众人陆续离开,眼神或好奇,不着痕迹想多打量几眼,或隐含鼓励,就要忍不住上去拍拍她们肩头,言洲就这么做了。

他往喻池肩头按了按,喻池豁然抬眼,眼神相撞那一瞬,似乎明白所有。

敢情他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言洲紧抿双唇,又轻轻拍了拍。

甄能君最后拉了一下祖荷的手,不舍松开,跟在言洲身后,三步一回头。

走吧。

言洲轻轻催促她。

喻池脸上无伤,昨晚剪了头发,精神短发也无所谓凌乱,他看着完好无损。

他弯腰捡起那个塑料袋,两根手指挑着,眼神焦点落在他处。

甜牛奶。

此情此景,祖荷接过袋子,都要忍不住客套一声。

屋外雨已经停了,空气泛着泥土清新,不知谁家的猫路过,发出瘆人的嗷呜。

两人坐在走廊三人沙发的两端,一个吸着牛奶,一个肘搭膝盖,低头虚握着手。

牛奶盒空了,她吸出呼呼的声响,抠开盒底的三角,一点点将盒子捏扁。

长夜流逝,曾经无话不谈变成无话可说,只有偶尔跺脚避蚊的烦躁声响。

不知谁的烟劫后余生,在地板上静静燃烧,腾出一缕袅袅青烟。

喻池……祖荷往往把他名字叫两遍,毫不掩饰亲昵,这时正常呼唤,疏离便出来了。

喻池转头、挑眼、望向她,又似乎没看到她,目光发虚。

北京?……简单的两个字封堵住她,让还没成形的解释更加飘渺。

是啊,她还答应跟他一起考北京的大学。

祖荷低下头,继续捏牛奶盒,心里乱糟糟,不知该从哪里理起。

如果没有今晚的意外,她打算什么时候告诉他?填志愿?临走前一天?她想怎么跟他说?喻池喻池,其实我高二就打算出国,雯姐、喻老师和言洲早知道了,很抱歉现在告诉你!……祖荷第一次感觉到无力,以前两人间不涉及底线的小摩擦,他稍一温柔,她就顺台阶撒娇而下,缓和之后再开诚布公,小事化了。

可这次不一样,以后不知猴年马月才能见面,处理稍有不当,矛盾激化,也许便没有以后。

没组织出合适台词前,祖荷不敢轻易开口。

如果现在算是考试,合适的标准答案掌握在喻池手中,祖荷像裸考的差生,毫无头绪。

对喻池而言,最标准的答案,当然是她的承诺,她作弊了,还最后一个向他坦白——不,没有坦白,只有知会一声。

喻池扶着膝盖站起,过去像踩蟑螂一样,一脚碾灭烟头,捡起掷进垃圾桶,沉默下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