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许怎么回事?蒲妙海听闻单人脚步声,才从房间里出来。
连夜搬走了,祖荷悲伤又愤怒,妙姨,后天开始不要再给他开门。
嗯?蒲妙海揉揉耳朵,后天?我没听错吧?祖荷已经咚咚上楼。
无论是明天还是后天,小许都没有登门,倒是一个意外的包裹送上来。
蒲妙海心大,隔袋摸到形状当场就拆开,果然是被许知廉顺走的、半旧不新的自家衣挂。
蒲妙海认真完成守门工作,懒洋洋打个哈欠。
情侣间的争吵就像中毒,过了黄金时间,就再也抢救不回来了。
哎,终于又可以跟我荷姐嗑瓜子看片了。
蒲妙海把腿搁上脚凳,拉过祖荷打开的一袋瓜子,继续看祖荷帮她下的双语字幕《Friends》,俨然这个家的半个主人。
祖荷笑道:我谈恋爱还委屈你了。
蒲妙海说:谈恋爱委屈我荷姐了。
祖荷瘪了瘪嘴,像小时候一样倒在沙发枕蒲妙海腿上。
蒲妙海用没摸瓜子那边干净手抚了抚她的额头,嗑瓜子时候扭开脑袋,托纸盒接着,怕掉她脸上。
祖荷说:我本来想找姐姐说一说,但她刚开始上正轨,忙得我不忍心霸占她的休息时间。
司裕旗忙活她的领旗资本,主要做天使和风投。
蒲妙海说:你跟谁谈恋爱就跟谁说,找你姐说有什么用呢。
……我不想跟他说。
那只再怎么保养也难掩粗糙的手又抚了抚她,蒲妙海温沉地道:委屈我们就拜拜,你在我们这是宝贝,凭什么要去给别人当受气包;只要不开心,老板都可以炒鱿鱼,男朋友又不发你工资。
你这是谈了多少次总结出来的经验?祖荷仰躺着,只能看到挡住她下巴的纸盒底,我知道了!我刚上小学时候,菜场那个刻石碑的老头,你去问他教认字,对不对?蒲妙海扭头往纸盒呸瓜子壳这一声特别响亮,说:他都多大岁数了,那杆枪都没他刻刀硬吧!我有病吗!祖荷咔咔笑:也可以不用‘枪’啊。
蒲妙海愣了一下,也哈哈笑,双腿不自觉动了下,把祖荷颠着了。
哎哟,我们荷姐长大了。
祖荷轻挑下巴,说:那是。
蒲妙海说:跟谈的次数没关系。
在我那个年代,从懂事起只要稍微凶一点,就被亲生阿妈天天叨叨,你这个性格、你这个脾气,以后怎么会有人要你——我长大一点她就把我认回去了,我跟你提过不?可能看我能挣钱了,她想要点养老钱,那时候捡我的婆婆也走了——我当时也反骨,心想没人要就没人要呗,大不了一个人过。
后来我发现,那些人所说的爱情不过就是‘爱+爱爱’。
爱,可以从很多地方来,比如我也爱你呀荷姐,你妈妈和姐姐也爱你呀,甚至做你喜欢的事,你闲着的时候玩玩相机,我看书认字;爱爱嘛,科技发达了,更简单了,上街就能买到电动的嘿嘿,再不行就去买只鸭呗。
我们也不一定非得找个对象才能有‘爱情’。
祖荷全听进去了,说:妙姨,想不到你出来之后,思想开阔更多了。
——不过鸭子多脏啊,又没统一的质检和安检。
我在家的时候也想跟你说,但你不没成年嘛,还是谨慎一点,让你妈妈多教诲,蒲妙海手动掰出一颗瓜子仁,送到祖荷嘴边,张嘴——感受到爱了,不过,祖荷衔过瓜子仁笑道,坐起来摸摸刚才枕过的蒲妙海的腿,你怎么好像瘦了好多?……上年纪缩水了嘛,蒲妙海下一颗爱送自己嘴中,我都快60岁了。
祖荷对六十岁没多大概念,蒲妙海因为不曾生育,看着比较精神年轻,但到底步入老年阶段,精力一年比一年差。
妙姨,那你后来跟你阿妈关系变好了吗?——嗯,亲生那个。
蒲妙海摇摇头:几十年的观念哪那么容易改变,两个人都没法说服对方,放弃了。
——也是没机会了,乳腺癌晚期,走得很快。
哦……气氛莫名低沉,祖荷侧抱住蒲妙海,脑袋搁肩头;如果母爱也可以拆分,那么有一部分一定是来自蒲妙海。
《Friends》刚好播到Phoebe雪地婚礼那一集,祖荷和蒲妙海不自觉盯着幕布,一个坐直了抱着一边膝盖,一个瓜子也顾不上磕。
祖荷说:我以前英文名差点叫Phoebe了。
嗯?但是我的姓就挺垫底,P开头也差不多垫底,就选第一个字母中和一下。
你也帮我选一个?「Auntie.」祖荷不假思索。
蒲妙海佯装嫌弃:敷衍。
祖荷捞过她的瓜子,慢吞吞掰起来,蒲妙海把另一只纸盒搁她平摊的左膝,祖荷正好凑过去扔了碎壳。
蒲妙海说:我觉得这个Mike是她所有男朋友中最好看的一个。
不然怎么会结婚,不好看多影响后代啊,我爸爸要是丑一点,说不定就没有我了。
祖荷逗得蒲妙海乐呵呵。
Phoebe一袭抹胸白纱步入雪地,开始结婚感言——「WhenIwasgrowingup,Ididn\'thaveanormalmomanddad,oraregularfamilylikeeverybodyelse.」祖荷冷不丁干笑,吓得膝头纸盒随之一颤。
我也是呢。
蒲妙海望她一眼,笑笑不说话。
Phoebe:「AndIalwaysknewthatsomethingwasmissing.ButnowI\'mstandingheretoday,knowingthatIhaveeverythingI\'mevergonnaneed.Youaremyfamily.」泫然欲泣的女声很容易打动同胞,祖荷扫开膝头纸盒,呜了一声,再一次揽住蒲妙海肩头。
「Youaremyfamily,too.」蒲妙海像以前做了无数遍那样,揽过她轻拍脊背。
你也是。
祖荷坐回去后,蒲妙海喃喃:不知道我还能等到你婚礼那天不……那可能不行。
……蒲妙海的手顿了一下。
我应该不会结婚,祖荷说,我想过了,既然决定丁克,那结不结婚好像没什么区别。
离婚析产多麻烦呀,万一还是‘吸’产,吸掉我的财产,多可怕。
蒲妙海感慨道:不结就不结,开心最重要。
祖荷说:你可以来我毕业典礼。
蒲妙海琢磨了一下,说:那应该可以。
祖荷捡回装瓜子壳的纸盒,瞪她:必须可以。
*祖荷接受分手事实后,以前腻在一起的情侣时间贡献回游戏上。
打开久不登陆的一统江湖,云朵我的沐浴球像个NPC常年在线,她习惯性地戳他组队。
一局下来,私信和Q上炸了——hehe???菜鸟hehe回来了??你竟然失踪了整整一个春天,看这都春暖花开了!祖荷从Q回复他一个呲牙笑:那么想我呀,肯定没安好心。
去,我想1717。
这串数字成功让她敛起笑,倒不是因为喻池本人,祖荷想起跟许知廉的争吵。
那边又问:hehe回来,是不是1717也快回来了?噢,太怀念大神的技法了,简直人间拉丁,Sosexy。
Ai。
:我还牛仔呢。
那边罕见地发了一个害臊的表情,祖荷差点喷了,心情也好转几个度。
云朵我的沐浴球:坦白从宽,你是不是谈恋爱抛弃我和1717了?哼,重色轻友,见色忘义,有情人没人性。
祖荷轻轻一叹,打字道:以后不会啦。
云朵我的沐浴球:那……你能不能把1717叫回来?求求你,拜托你,hehe姐姐最美丽。
Ai。
:他很忙的,我好久没见他上线。
不止没上线,个人签名还改成THEEND,六个大写字母像酒店房门挂着的请勿打扰。
游戏没能打发所有课余时间,祖荷抽空完成一件琢磨了两年的事:在当初阑尾炎的刀口上纹身。
其实微创手术,刀疤不明显,但她还是纹了两条差不多拇指大的鱼,小鱼追大鱼,仿佛受到自然母神召唤,一齐朝着神圣之洞游去。
祖荷穿着裤衩背心,蹦着去厨房门口给蒲妙海看。
蒲妙海呵呵笑得像只缓不过气的大鹅,缓过气来又问她疼不疼,她看着都疼。
Sosexy,祖荷一边撩起衣摆,一边拍着小肚腩说,等姐姐回来我要给她秀一秀,怂恿她也搞一个。
蒲妙海说:你姐姐那么忙那么累,估计在纹身台上就能睡着了。
祖荷也轻轻一叹,本来以为过来后姐妹俩联系能紧密一点,一个月能见上一次已是足够幸运。
希望等研究生她到纽约去读,见面可以方便一点。
祖荷改口道:等碰到下一任,我就跟他说,「Heysweetheart,youwannaseemylittlefishes?」蒲妙海又温习一遍她的菜谱本子,从老花镜上方盯着她:然后你跟他说,‘我给你看我的小鱼,你也要给我看你的大鱼啊’!哈哈哈哈——祖荷放下衣摆盖住两条鱼,比出大拇指,姜还是老的辣,姨还是老的妙!贫嘴!蒲妙海用菜谱本子拍蚊子似的,轻轻打一下她的后腰,然后递给她,一会想吃什么呢,养鱼的海公主,点菜吧?*也许感情和事业共同繁荣易遭人嫉妒,老天不让她太惹眼,在她感情失利时,终于用事业回报她了。
《我的鱼塘》经由BingoFun接手开发和运营四个月,在线用户数呈百万级别增长,甚至还开了海外服,推出了外文版本,成为名副其实的全球鱼塘。
喻池当初的决定收益斐然,祖荷这位后入股的股东也直接受益。
这几个月以来,1717工作室单建了一个群,祖荷观望时间居多,只是她一发言时,喻池就消失了;等她沉默了一个屏幕的聊天,喻池开始跟人说话。
以前喻池不曾暴露过这一面,现在有许知廉做铺垫,祖荷得出一个粗糙的结论:男人都是小心眼。
小心眼的男人自然刷到祖荷的发言,停了一下便滑上去了。
言洲负责对接祖荷,加上现在只剩下一个项目,业务量轻,喻池没有必要和她直联。
BingoFun按月付款,正好满足工作室的资金需求,喻池可以更加安心做策划写代码。
祖荷加入后,甄能君技术入股的比例稀释到更少,《我的鱼塘》爆红后,她提出资金入股,这位创业伙伴保守、谨慎和利益最大化的性格特点也被最大化。
甄能君的成长极度缺乏爱与经济支持,成年后安全感来自对专业的热爱与银行卡的数字,有这样的表现无可厚非,同样无可厚非的还有另外两位同伴的郁闷。
总感觉被人家当做挣钱机器……言洲当面跟喻池说的,喻池还没给甄能君答复。
两人在咖啡厅户外吸烟区抽烟,笔记本打开在桌上,屏幕显示还未完成的大学生创业资金申请表。
喻池娴熟磕了下烟灰,半是自嘲道:不做出点成绩来怎么能让潜在股东有信心?别指望投资者对游戏有什么情怀,逐利是资本的本质。
言洲快听不懂了,这到底说甄能君还是祖荷?我估摸着她这一点也算不上资本吧。
创业初期谁不是打工股东,她这么趋利避害,营造虚假团结,我总怕有一天又被甩了。
此时不宜闲聊感情,喻池特意瞥他一眼,没说什么废话。
我早想过了,铁三角不存在,我俩只能互相依靠,或者哪天你也想单飞——你这说的什么屁话?言洲从奶茶杯上方拎着,跟他以茶代酒碰了碰,为一起失恋的友情干杯。
喻池笑了笑:只能一起失恋,不能一起失业。
言洲也笑:不能一起失业!——你今天第几根了?我好像把你带坏了,你现在这么抽,5公里白跑了。
偶尔烦了抽一下,比跑步省时,喻池把烟屁股掐灭了,喝一口清咖,也不是不知道对身体不好就能戒掉,胡思乱想还对脑子不好呢。
言洲淡淡一笑,喻池也默契跟着,轻轻摇头:没办法……蒋良平今年没教毕业班,工作安排宽松许多,寒假和喻莉华驻京三周,果真把他养回来一些。
假肢差强人意地回到身上,喻池变回人形,需求又开始升层。
言洲说:那还是给她入股?嗯,但估值变了,股价不能像以前那么算——喻池忽然盯着言洲后头,有一个留波波头的女孩握着手机明显朝他走来,言洲也情不自禁扭头。
嗨,帅哥,我跟朋友在那边玩大冒险输了,女孩指了指不远处笑吟吟的一桌人,可不可以跟你要个联系方式?言洲也好整以暇等待。
喻池懒懒倚向靠背,收在桌底的左腿自然撇出来轻轻一顿,黑色五分裤下同样碳素黑的假肢浑然一体又分外惹眼。
女孩刚才显然没注意到,此时难掩惊讶与尴尬,紧紧捏着手机,进不了退不得。
留联系地址要不要?喻池笑着说,中关村鼎好地下二层修电脑。
……女孩扭头走了,喻池那条价值六位数的新腿还支在外边,吸足目光与阳光。
言洲忍俊不禁,摇头道:你可以试一试。
喻池将清咖一口饮尽,苦得皱一下眉。
很少有人能无怨无悔配合我的时间,我也没碰到愿意为了她少些两行代码、少想一会关卡设计的人,喻池说,其实我们应该像甄能君看齐,她这一点一直很坚持,从来没有因为别人分心,目标永远只有一个。
言洲哪壶不开提哪壶般瞪他一眼,喻池了然而笑。
甄能君把收益留足剩下两年基本生活费,剩下全投进工作室;另一方面喻池不得不夸甄能君眼光独到,抓住1717.net开始盈利的势头重仓了这支潜力股。
喻池处理个人收益比较机动,终于去向舒那定做一根新假肢,手机换成那一部震惊世界的3GiPhone,再抢了姬柠演唱会的一等座,便没了;他没经历过物质匮乏,日常欲望不大,更大的部分目前还没法满足。
喻池的新腿拖了半年,恰好赶上向舒在京开设分公司,他得以就近订做,不用再特意飞渔城。
他独腿而行两个月,也不是不能进机场安检小黑屋。
他看了眼银行卡的数字,重新燃起一股劲,心说再等等,他快可以飞了。
*姬柠在演唱会上宣布告别一段将近三年的恋情,开始单身,以后会将时间更专注投在事业上。
竟然已经三年了吗?祖荷和他争执事业上升期是否应该恋爱似乎还在昨天。
人们往往把恋情长度与是否认真划上等号,姬柠一段恋爱谈三年,应属于认真了吧。
他和祖荷相处一年半,分开两年,分别长于相处,记忆覆盖得七七八八,像下雪的山头看不出石头原色。
演唱会临近尾声,姬柠按照惯例请摄影师将镜头打向现场一对观众,这次大屏幕上出现一对男女,男生有备而来,展开一张白纸我死党→,两人开心的拥抱掀起一片欢呼。
姬柠被恋爱分心的这三年,发展的确不太好,喻池身边没再碰到过她的歌迷就是一个侧面佐证。
他一个人默默看完演唱会,看着屏幕上的那对好友,想起那年激动的祖荷,说不清羡慕还是失落更多。
排队等离场时不自觉用手机上Q,潜意识期待祖荷的反应,如果她不再喜欢姬柠,等同回忆变成欺骗的幻觉。
祖荷在网上刷直播贴,喜闻姬柠分手,带着感叹号长尾巴的消息便发了过来。
喻池一直喜欢姬柠的歌,不关心她感情动态;再说又不是祖荷分手,没什么开心或不开心。
怎么有空上网?更确切地说,有心情给他私发消息。
Ai。
:[抠鼻]分手了。
喻池当场笑出一个气音,轻咬一点下唇,下意识抬头看了眼周围——灯光亮堂,人潮蠕动,喧嚣不已,这是真真实实的世界,并不是他的臆想。
他回了一个招牌式的表情:大兵抽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