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轿厢三面内壁全挂着广告,一开电梯门就能看见对面一达游戏的海报。
一达怎么现在还在做端游?甄能君纳闷指着宣传海报下方给出的还是官网链接,换做是我,出了电梯一定记不住这串网址。
言洲认同:智能机时代,早该转型了。
下一个诺基亚。
喻池对诺基亚还有青春情怀,也曾一度惋惜它在智能机市场中没落。
曾经的一达无法与之比肩,现在他作为同行,也只剩下冷眼旁观。
祖荷笑了一下:我猜他们没时间转型了。
其余四人一副愿闻其详的好奇。
祖荷说:姐姐和我之前接触过一达,内部派系斗争严重,对于业务从端游转手游各方意见不统一,加上创始人又惹上点外面的麻烦——这个我暂时还不好说,过段时间应该会有风声传出来。
祖荷作为投资者,决断能力很重要,眼观四路耳听八方也是基本职业素养。
通俗点说,她连目标公司的老板有无私生子都得知道,万一哪天老板嗝屁或者离婚析产,这些继承人会如何处理股权,便显得尤为关键,直接影响她获益。
她撞上喻池的眼神,附了一声:你也不能说。
喻池:……其余人窃窃发笑,笑到后来,掺杂上其他的愉悦,五个年轻人的笑声像火箭燃料,把电梯轿厢往更高层推进。
极锋互动的反应一向迅速,接受注资后立即扩招,搬迁到新的写字楼,发现每日乘坐的电梯被一达广告占领,马上也推出新游戏海报——不但占据轿厢里1/3的广告位,还贴到了写字楼公共食堂。
海报下方带上二维码,用手机扫描即刻跳转游戏下载页面,无论是在排队打饭还是吃饭,举起手机扫一扫,就可以玩到新游戏。
这次广告投放范围有限,新用户增长相对少,但这项小举动无形鼓舞了员工士气:当他们看到路人拿起手机,背对着一达的广告,转而扫描极锋的二维码,内心很难没有碾压对手的快感。
我们的目的不是打败对手或暴富,而是做出深受玩家喜爱的游戏,前者只是后者的连带效应。
喻池在畅所喻言分享会上强调。
畅所喻言的传统依旧保留,但员工人数激增,已经无法全员参与,得每周投票选举各组代表,去向管理层——通常只有喻池和言洲出席——发问。
祖荷也经常以股东身份出席,不过一般只感受氛围,没有直接参与治理,像个巡堂的教导主任。
祖荷忙的时候半个月不见人影,闲时天天都能来找喻池吃饭。
喻池成了港口小饭馆,一直在原地等候,祖荷驳岸,第一件事便是来找他充饥。
两人不咸不淡相处,在公司出双入对,很容易被误认为老妻老夫。
气质和容貌上两人分外般配,喻池却输在那根出众的金刚腿。
祖荷倒不至于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但总容易叫人遗憾,她太过光彩耀眼,应该值得更好的——或者说,完整到趋于完美的。
两人八卦成为员工茶余饭后闲谈,在一个职场匿名App我就知道里,极锋互动标签下前三热门话题有一个便是关于他俩:#Alexis和clock是一对吗?#另外两个话题是从一达跳进极锋能涨多少k和极锋今天IPO了吗。
祖荷入乡随俗让大家叫她的英文名Alexis,但像喻池的clock一样遇冷,仍然难免被上司化,大家还是叫一声荷姐。
如今到了匿名世界,反倒迎来一种微妙的平等。
同时网络无实名,匿名更多了一层掩护,各路妖魔鬼怪层出不穷。
有人唱衰极锋,被嘲讽见不到残疾人也能风生水起;有人护犊子,又被打上拿了期权等IPO一夜暴富的老员工标签。
总之,赞美和认同少数,个个想当意见领袖,只有嘲讽永远不会过时。
喻池试用过这个App,无非是把只能在茶水间或厕所交流八卦智能机+互联网化了,不用担心被第三者听去。
如果他只是一个普通员工,闲时可能也会听两句打发时间。
现在身份不同,从匿名App得到的有效反馈还不如畅所喻言来得多。
但畅所喻言不涉及私人八卦,喻池点进祖荷跟他的那条话题,评论大致分为四派——反对八卦派:是不是关你屁事,闲得无聊回去数数银行卡有几位数,不过那么一目了然应该不用数吧,嘻嘻;支持配对派:A姐魅力大,换我也心动啊,小cc加油搞极锋,IPO就是你最好的嫁妆;反对配对派:A姐只能是我老婆,瘸子c滚一边去;发散话题派:他腿怎么弄的,看着怪灵活的;A姐背后是哪个男人,年纪轻轻就出手阔绰,不会是邓文迪第二吧,嘿嘿。
喻池也不能像他的假肢一样毫无知觉,留言区拿无礼当自由,说乌烟瘴气也不为过,像村里的一群老大爷,不在家安分带孙辈,出门闲晃,八卦哪家还有剩女。
他退出卸载了这个我就知道。
而与此同时,这位我就知道App的创始人樊统正坐在荷焰的会客室,挺不自在正了正身体。
樊统的不自在从进入这家公司大门就开始了。
首先是正对门那Logo,像荷花又像火焰,倒是挺切题,可弧线怎么看都像女人身材,橙红渐变色也太过妖娆,第一感觉不太专业——看看人家红杉资本多么方正多么气派。
其次更诡异的是,整个公司在场的就他一个男的,连保安也是一个年轻女人——早知道他就带男秘书一起过来镇场了。
不过个个看着年纪都没他大,都是小妮子,他心里给自己打气。
再结合那Logo,樊统还以为进入了一家妓——不,美容院——主要是每一个女人拎出来都有6分以上。
不过今天他是来问人借钱当孙子的,自然默默憋着,等回去再到我就知道里吐个痛快。
樊统讲完PPT,总监谭冉把记下要点的笔记本递给她,祖荷漫不经心翻阅的样子让樊统更加不是滋味。
祖荷提问几个常规性的问题,樊统一一作答。
她合上笔记本,不无遗憾地说:樊总,总体而言这个App不太符合我们的投资方向,匿名这条线自由也容易失去约束,后续要是碰上硬钉子,被人送上被告席,吃起官司来可就麻烦。
樊统年过而立,依旧孑然一身,原本是BingoFun的程序员,业余开发我就知道走热,便借机单飞创业。
BingoFun拒了他的投资请求,他才转头来找荷焰这类小资本。
他凭借大厂十来年的工作经验,十分老道而自信:这个不成问题,我们后台会出一套严格的审核标准,到时会屏蔽敏感信息。
祖荷依旧轻笑摇头,从笔记本的扉页夹层抽出一张名片递过去。
这样吧,我跟蓝桉的一个负责人有点交情,你可以找他试试,他应该会对这个项目挺有兴趣。
毕竟傅毕凯在高中时代就开始热衷散播匿名八卦。
樊统接过名片,一扫头衔,难掩失望——那可比祖荷的差远了。
对了,好心提醒一句,祖荷站起来,一副准备结束会面的样子,见面前你最好看看,App里面有没有跟蓝桉相关的不太好的话题,能屏蔽最好屏蔽一下,免得人家刷到尴尬,那可不太妙了。
樊统一张饱受辐射的糙脸一阵红一阵白。
祖荷展露得体笑容,朝他伸手:希望下次有机会合作。
……谭冉送走樊统,回来把笔电抱进来跟祖荷说:A姐,最近还有两个项目,你看现在安排过一下吗?祖荷随意翻一下我就知道,她和喻池的话题下由接起长龙:男人求包养的热情和架势真是势不可挡,甚至还有人觉得她那么年轻又那么富有,说不定在美国有sugardaddy。
她退出删除App,说:好咧,冉姐。
谭冉:……祖荷也曾让其他人叫她英文名Alexis,但低估了国内的官僚尊卑氛围,同样失败了,她们都管她叫A姐。
A嘛,当之无愧的老大。
Alexis这名字还是高中时随便取的,她的姓氏Z开头,排号太后,干脆就拣了第一个字母。
幸好她没有用双音节的字母比如W这种,不然可太为难美女们了,多难听啊,W姐。
祖荷基本岁数最小,也会叫她们姐,在这个人人当姐的氛围里,她终于如愿以偿体会到一种微妙的平等。
谭冉把笔电连上投影仪,又开始新的一轮PPT大战。
项目一是一个导购平台,叫‘仙女岛’,通过引流到BingoFun电商赚取分成。
祖荷执笔扶腮,咕哝一句:又是BingoFun,看来得用户者得天下。
用户基数大,做什么都容易起来。
是呢。
谭冉一张张切换截图,讲解仙女岛基本框架和用途,祖荷也用过这款App,较为熟悉,两人一遍过。
项目二是一个母婴社交平台,‘宝宝森林’,相当于孕期+育儿社交。
这个祖荷当然没下载过,耐心听谭冉讲完,哭笑不得:我一个丁克主义去投资母婴产品?会不会显得有点‘饥不择食’、太没节操了?谭冉好像并不意外:这是维克的许总推荐的,说项目前景大好。
祖荷也并不惊讶,许知廉偶尔会资源共享,拉她一起投,一般都是他非常看好的项目,确保祖荷跟注万无一失。
我对母婴市场不了解,先看‘仙女岛’吧。
这种第三方平台对母平台依赖性太强,会不会有被封杀的危险?如果母平台推出垂直电商呢?……*喻池正巧收到消息,祖荷约吃晚饭,说要告诉他一个天大的秘密。
匿名八卦的后遗症还没消失,喻池几乎以为祖荷要来宣布她和许知廉复合,不然工作问题应该会直接上公司。
我带你去一家比较正宗的螺蛳粉店。
祖荷在电话里神秘兮兮宣布。
移民城市虽然聚合各地风味,但要称得上正宗的,还是凤毛麟角。
喻池开车接上她,定位到一个著名的电子元件商区,在大厦的地库停好车,再上地面。
一个本地客户告诉我的,祖荷领他转到大厦旁的小巷,那股熟悉的乡味轻易达到正宗的标准,神奇吧,我在这边第一次碰见本地人。
不过也没什么不同,排外不严重。
喻池不禁莞尔:因为你是甲方。
祖荷佯怒瞪他一眼:怎么不说因为我的人格魅力?……也有。
敷衍。
祖荷在前拉开玻璃门把手,喻池默契扶一下,两人一前一后进去。
下班时间,小店座位有限,两人等到靠窗的吧台式座位,望着外面匆忙穿梭的行人。
螺蛳粉在他们家乡属于日常饮食,随处可见,卖相粗犷;一出乡门,顿时精致起来,大概就是真实泡面与包装宣传图的区别。
也像他们无拘无束的十七八岁,和套进职业人设的现在。
祖荷低头在包包里翻找,一会咕哝着算了,关上拉链;喻池问她找什么,祖荷说发夹,没带出来,拢紧长发,两侧各挑一束,打结似的,不出一瞬便将头发系紧。
好啦!祖荷将一缕碎发撩到耳背,转头冲他嫣然一笑。
喻池想起以前她扎个小揪揪都嫌麻烦,现在竟然可以如此灵活地打理长发,女性的文化符号在她身上越来越明显。
他欣喜她的改变,却也有一点点无所适从,不知道该如何跟新的她相处。
我要跟你说的,关于一达,吵吵嚷嚷的小店里,祖荷的声音并不突出,创始人要有麻烦了,侵吞公务罪,被查着。
这个八卦出乎喻池意料,一达虽然做不到像BingoFun那样的巨头十六年长青,但也不至于颓势尽显。
祖荷补充说:小道保真消息,估计过段时间大家都会知道。
所以——这段时间,猎头挖人的黄金期。
喻池虽然对一达观感不良,但能做到这样的规模和平台,成长起来的员工自然不会太差。
祖荷还想说什么,震动的手机打断她。
怎么了?——我在和喻池吃螺蛳粉,螺蛳粉懂不,跟臭豆腐一样又臭又辣的,你肯定不会喜欢吧。
——哦,你确定?——来呗,我给你点一份免辣的。
她挂断电话:许知廉在附近,一会也过来。
祖荷起身去前台加餐,包放在左边空位占座,让他帮忙看着。
喻池开始琢磨,也许今晚的八卦不止一份。
我刚才说到哪里了?祖荷拿着号码牌坐回座位问。
猎头挖人。
祖荷点头:其实你想过没有,一达的现金流一旦出现问题,业务线肯定全盘瘫垮,你可以考虑更大规模的‘猎头挖人’。
喻池思忖一瞬:小鱼吃虾米?聪明,小鱼吃虾米后变大鱼。
祖荷指的是,收购。
喻池不是没考虑过这种可能性,但不方便一下子暴露野心。
领旗资本入局后,其他一波小公司跟投,给极锋腾飞奠定基石。
他完全有资本谋求更大规模的扩张。
当然,我只是一个小股东,话语权主要在你和我姐姐那里,我只是给出一个不成熟的建议。
她把话说得很圆,就像当初在司裕旗和他之间牵线,做事滴水不漏。
喻池每一次见识到她的专业能力,就不得不微调她在他心中的地位:青涩初恋,稳固同盟,亦或是潜在敌手。
她的目光忽然飘过他的脸庞,落向窗外:下回再说,人来了。
许知廉果然在挺附近的地方,跟着三大碗螺蛳粉一起端上来,祖荷收回包包给他坐。
温泉之旅和祖荷拿极锋5%干股后,喻池和许知廉关系进入新的微妙阶段,此时也仅是用眼神打招呼。
祖荷依旧从配菜一颗一颗吃起,喻池还是习惯性先挑米粉,许知廉面对还漂着细微辣椒油的汤面发呆,壮士就义般开动筷子。
祖荷用纸巾印了下唇,说:螺蛳粉多少要加些辣才好吃,这个量已经是非常非常不辣了,你看看我们。
不过,应该给你点卤粉,那个一点辣也没有。
许知廉当然不会希望祖荷和喻池变成合体的们,咕哝道:这点辣油算什么。
喻池冷不丁把旁边酱料托盘拉过来,给自己添一勺辣椒,往祖荷那边送:不够这里还有。
祖荷说:我要我要。
许知廉:……这下,他们们上加们,感情像辣油一样火又密不透风,他半点也透不过去。
喜欢一个人,就是无法容忍自己与对方的半点不同,生怕点点不同会异化成背叛,离间本就不牢固的感情。
一顿简单晚餐吃成鸿门宴的复杂。
许知廉总得找点话题,说:‘宝宝森林’看了吗?有没有兴趣?祖荷低头挑酸笋,出现短暂沉默。
喻池离这个名字太远,但也能顾名思义。
祖荷又印了一下嘴,说:看了,兴趣不大。
许知廉说:这可是很火的社区啊。
祖荷启开一罐凉茶的拉环,插上吸管缓了一口,冷笑:中国人香火意识那么浓,能不火吗,天天在上面‘接男宝’呢。
许知廉似没听出嘲讽般,就事论事跟她谈项目优点:13亿人口基数很大,用户群体很广,加上现在生育率回涨,育儿理念的提高,基于互联网的母婴行业会迎来前所未有的黄金期。
隔行如隔山,喻池决定继续当听众。
祖荷反驳:但是互联网是一块很大的蛋糕,我不一定要去吃这一块呀。
许知廉无奈摇头,似乎想评价她不开窍,说:这也不是什么灰色地带,挺光明挺有前途,就想喊上你一起,有福同享,啊?如果我妈妈也像上面那些妈妈一样,‘接男宝’,我现在就不会坐在这里跟你们聊天了;这个年纪说不定我已经嫁人,右手抱着大女儿,祖荷用凉茶比了比,晃啊晃,哄她睡觉,左手举手机,顺便跟人回一句‘我想接男宝’。
喻池停筷看了一眼她的红罐宝宝,不禁莞尔。
喻池虽然一言不发,笑容却是对她的认可,两人不约而同站到同一边。
许知廉不由醋意泛滥,说:听起来你好像很排斥小宝宝。
当然啊,祖荷说,我可是坚定的丁克主义,十三四岁就有这个想法了。
她的两个同伴,一个愣怔,一个淡然,两厢碰撞,淡然把愣怔发酵成了愕然。
你以前没说过。
或者许知廉应当更确切一点,没跟他说过。
没有吗?祖荷也迷糊了。
国内传宗接代气氛浓厚,坦言丁克跟出柜似的,免不了挨一顿冷嘲热讽,祖荷提过一两次受阻,便自发隐藏属性,只跟可能支持她的人坦露。
跟许知廉在一起那两年,二十出头的人陷入热恋,谁会想结婚生子这种煞风景的事;何况后来蒲妙海生病后,她更加逃避与家相关的话题。
也许她真的没跟许知廉说过。
那恭喜你,你现在知道我的‘大秘密’了。
祖荷露出第一个不是冷笑的笑,朝他点点头。
许知廉寂寥轻叹:也许以后想法会变呢,人都是很动态,跟股市一样。
祖荷转向一直沉默的喻池,说:傅毕凯以前是不是说过类似的话。
喻池轻轻一笑,说:不记得,反正我没说过。
许知廉:……祖荷转移话题,问起许知廉一会打算,她领着喻池过来,默认也一起退场。
许知廉非常不爽,连胃部似乎也抗议起来,反问:你有急事?祖荷看向喻池,他的别墅新装修完毕,明天约了其他人小聚,但他想先带你看看,她之前应允了。
喻池撞上她的目光,被偏爱的感觉也撞出他的勇气:去我家。
祖荷轻轻嗯一下,唇角弯出可人弧度,挪开眼神,似乎不打算鼓励他把话说全。
许知廉仿佛没听见,或者左耳进右耳出:我想起还有点尾巴没忙完,先回去,回头见。
他像突然出现一般,随意一摆手,转身便走了。
这倒出乎喻池意料,显得刚才的小心思极为促狭,不似许知廉来得君子。
走吧,去你家。
祖荷的笑容似乎没变,可落尽他的眼底,俨然成了嘲讽他小人得志。
喻池默默领她进地库,却感觉衣角给扯了下,转头时祖荷已经松开手。
干嘛,我跟你回家,你还臭着张脸。
喻池发自内心想笑,可又不敢,那样会显得更加卑鄙。
他确实开心,但也没想到什么引申意义,只是因为祖荷站在他这一边。
没有……那笑一个?祖荷几乎把脑袋歪到他眼底下,像以前放学回家突然凑过来逗他似的。
她明明已经分外偏袒,竟然还要继续一个劲哄他,喻池快要承受不起。
内心的复杂袒露到脸上,祖荷看着他,脸上变成疑惑。
喻池展颜道:喝奶茶吗?我点了一会让送家里。
祖荷也舒一口气似的笑:我要带草莓果粒的。
*别墅自然按喻池的需求装修,不仅有无障碍扶手,上下层还带了电梯,就连家具的间隔也特别宽阔,足以方便轮椅通过——虽然他平时用不上,未雨绸缪总比变落汤鸡好。
祖荷在一楼转了一圈,抚摸着质地比记忆中优良的扶手,习惯性往杆子上的小凹点挠了挠,下一秒简直要快乐得单腿蹦起来。
奶茶送到,祖荷和他窝在客厅沙发上说话。
喻池发现她姿势越来越蜷缩得厉害,几乎抱着膝盖缩进沙发一角。
哪里不舒服吗?祖荷无奈一哂:腰酸腹痛。
喻池愣了一下:要止痛药吗?你有?祖荷来了精神,噢,你有。
喻池自嘲:我当然有。
等着,我拿给你。
他上楼从收纳箱找来止痛药,摊在掌心,问她有没有吃过这种。
以前就吃这种。
祖荷捏开一粒,就着他递过的矿泉水吞服,依旧抱膝盖,脑袋歪在沙发靠背,你会经常痛吗?喻池不太想谈幻肢痛:偶尔,习惯了。
她不再说话,便一直盯着他看。
喻池起先不太好意思,借着拧瓶盖挪开眼,再不经意对视时,觉得无法挪开了。
这寂然的一刻,很难描绘清楚眼里和心里藏着什么,可能什么都没有,又或者只有一样:那就是对方。
喻池离她一个身位,不记得臂弯怎么搭在靠背,情不自禁想悄悄抬手,想抚摸她的发顶——她的长发看上去比短发柔软。
祖荷好像也这么无声鼓励他——没有第三者对比,被偏爱的感觉寡淡许多,像早已习惯而被忽略。
小臂快要抬到成垂直,手掌仿佛蘑菇伞准备触及她的发顶,手机忽然震动,像一根教鞭敲打在手腕,他猛地垂下来。
祖荷的手机。
她接起时,掩饰不了烦躁:干什么?听见对方说话,心情似乎更不妙,她仰头枕在靠背,小臂盖住眼睛。
喻池默默起身,把喝见底的奶茶杯收进厨房垃圾桶,呆到客厅没声音才回来。
祖荷叹气:许知廉肠胃炎发烧了,现在在医院打吊瓶,让我过去陪陪他。
喻池暗暗来气:你又不是医生。
祖荷也为难:我也知道,但是我算是他在这边唯一的朋友吧。
我去。
祖荷眨眨眼,似在问:真的?他在哪个医院?祖荷告诉一个离许知廉最近的公立医院,调回刚才姿势:你说得对,我又不是医生,而且现在一点也不想动。
你跟他也算半个熟人吧。
你今晚……就在这睡吧,喻池做好不回来过夜的准备,所以发出邀请,并没想象中难为情,所有房间都收拾好了,你想睡哪间都可以。
祖荷托着脑袋隐着笑,难掩趣味:噢?主卧也可以?难为情迟来地复位,喻池幽幽道:你又不是没睡过。
祖荷夸张点头:那我就不客气了。
喻池刚搬进来,又是极简主义者,收纳东西的地方一目了然。
他还是认真啰嗦一遍,叮嘱她关好门,才下车库驱车离开。
喻池在输液大厅找到人,许知廉不经意抬头,定在椅子里,满脸的怎么是你就差换成语言。
旁边恰好还剩一个空位,喻池坐过去。
我好歹算你半个熟人。
怨怼凝在许知廉眉宇之间,他微调了下坐姿,咕哝道:你比我还像病人。
喻池虽有以德报怨的不忿,也注意到周围探究的目光。
假肢实在太过显眼,外人很难不关注。
……Sorry。
许知廉忽然泄气又歉然补上一句。
两个人一直针锋相对,即使私下钦佩对方的某一部分,也不会口头承认,更别说因为什么道歉。
这句金贵的抱歉很快让喻池释然。
她也不舒服,来不了。
许知廉大概听懂了:噢,那让她休息吧。
喻池无声看了他一眼,仿佛在谴责:态度早该如此。
她现在在哪?我家。
哼。
喻池忽然记起要事,掏出手机给祖荷推送一张名片,留言:小区门口的24小时便利店,可以送货上门。
祖荷发来好几套未拆封的T恤图:我可以穿这个睡觉吗?那是极锋预庆祝三周年的文化衫,费萤萤设计,打了几版,还没定,他不记得哪次顺手带回家了。
喻池跟她说了,顺道问她喜欢哪一版。
祖荷选了带蓝色闪电的,犀利尖锐的形状像破风之刃——跟喻池的初步判断不谋而合。
他便顺手转发给费萤萤,省得又被她催着要意见。
她什么时候跟你在一起?身旁的人要不突然发问,喻池都不小心将他当空气。
喻池很忙碌的样子,专注在手机上没理他。
许知廉恍然大悟,哈哈笑了两声——也只能两声,他嘶嘶倒抽几口冷气。
喻池冷笑:悠着点,小心扯到肠子。
合作关系断裂,又是在这样一个私人场合,双方似乎不打算再道貌岸然,一句两句夹枪带炮。
许知廉扯着嘴角又调整一下姿势,仰头望一眼药水袋——这一袋还没滴到一半,旁边还挂着一袋备用。
国内用药都这么猛的吗?喻池反问:你不是在国内长大?太久没挨针……说完才反应像自打脸,许知廉索性闭嘴。
喻池轻笑一声,看他默默掏出手机——声音没关,极锋游戏标志性的片头声音传进耳朵。
许知廉扎针的左手僵硬抄着手机,只有拇指能动,操作基本靠右手。
瞄了一会,喻池忍不住问:关卡太难了?五个字进情敌耳朵,一下子变了味。
许知廉应是吧,等于承认技术太菜;应不是吧,实在没法解释为什么打得一塌糊涂。
喻池像自言自语:不至于啊,祖荷都能一次性打过这一关。
许知廉:吊针影响发挥。
喻池说:我当初吊针好几个月,祖荷经常找我给她通关——那会用PSP。
……我发烧了。
……许知廉手腕一转,自己手机递到他那边。
一个话也不说,一个默不吭声接过。
喻池捧着他的手机开始打起残局,许知廉倾身过来看。
一个戴假肢,一个打吊针,凄凉模样半斤八两,好似一对没有彼此就捱不过这漫漫长夜的难兄难弟。
喻池一边回答许知廉对关卡设计的疑问,一边操作,像开挂一样,几乎没有Miss。
一路闯到高难度关卡,喻池把手机还他:游戏的快乐,还是让玩家自己感受。
然而许知廉浑身不适,脸色青白,双眼无神,也没余力感受喻池构造的快乐。
他挣扎着起身,想去够靠柱子放置的铁杆子。
药水袋像晾衣服般统一挂在一根横杆上,大家都是用这种撑衣杆取下来。
喻池忙从旁边取了一根来,替他撑下来。
上哪去?许知廉一点也不想跟情敌分享三急,几乎抢过铁杆子,一个人狼狈转身。
……喻池在医院的尴尬早在十六岁那年耗完了,安全起见还是跟上他。
许知廉扭头瞪一眼,仿佛骂他跟踪狂。
相信我,喻池说,要是在里面摔了,喊不来人更狼狈。
……喻池倒也没跟进去,只在门口等他。
回想中学时,他也没跟谁约过一起上洗手间,这回竟然为了情敌创纪录,委实微妙。
许知廉回来后,喻池还问他要不要喝点粥之类。
肠胃炎确实把他的晚饭全赶出来了,许知廉腹中空空。
喻池到医院门口的粥馆打包回来,见他不方便端碗,还替他托着,就差没亲手喂了。
末了,喻池把人送回酒店,许知廉经过两袋药水洗涤,精神恢复一点,喻池便说不送上楼了。
许知廉点点头,走出几步又折回车门边,喻池降下车窗不掩疑惑。
忘记房间号了?许知廉双手抄进裤兜,手腕还套着医院的塑料袋,药盒支棱出不规则的尖角。
她让你来照顾情敌,你怎么一点情绪也没有?引擎还没熄,低鸣阵阵,喻池扶着方向盘,指尖不经意敲了两下。
看你还像个人。
许知廉扯了扯嘴角,似乎不太满意,但想要正面夸赞又不太可能。
谢了。
他略一抬手,转身往电梯间走去。
喻池喂地一下叫住他:你有没有想过一种可能——这下换成许知廉迷惘,停步回转身。
你也许根本算不上情敌,充其量只是一个过去式。
……迈凯伦隆隆作响,在地库更显震耳,空气波几乎能掀起许知廉的刘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