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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2025-04-02 01:10:51

喻池打算报名今年12月初的渔城马拉松,周末早晨一般来一次LSD。

但这天显然不行,折腾大半宿,他倒是按生物钟醒来,头昏眼重,一看祖荷还睡得挺沉,兀自一笑,又安心跟着闭眼。

再一次醒来,耳边回响熟悉的快门声,喻池还有些迷糊,皱着眼睛,但相机镜头后的人露出标志性的十颗白牙,他旋即卸下防备。

醒了?祖荷果真坐在他身上,举着相机又拍了一张,忽然咦了一声。

怎么了?她挪开相机,抿紧唇,在他唇周干蹭了几下。

早起没刷牙,喻池也不好亲她,只能任她扫描。

你竟然长胡子了!喻池自个儿摸了下,胡茬冒头,稍微刺痒。

我都25岁了。

嗯,是个成熟的男人了。

……喻池扭过头,试图忽视她的揶揄,但她脑袋埋肩窝乱拱,他的矜持半途溃散,扶着她跟着笑起来。

不知道谁先刹车,把笑容换成了沉默和深情,她和他互相看着对方,似乎有了点情侣间的默契。

还来吗?他轻轻地问。

默契应该也不算太多,不然他会直接动作,祖荷再度眼神鼓舞,背着他,从另一个角度吞噬他。

……她下面将他吐出来,捧着他的脸,额头定着他的,趁热打铁道:喻池喻池,我们先去游泳,晚上你再跑步,好不好?喻池已经想不起上一次游泳的感觉,但他愿意像昨晚一样,在祖荷的带领下解锁第一次。

你教我。

没问题!包教包会,不会退费。

拐杖在家里,祖荷家也没有无障碍栏杆,昨晚假肢脱在圆几旁边,喻池得蹦跳过去拿。

我给你拿。

祖荷眼疾手快,翻身下床,拎起假肢,硅胶套甩在手中似一条虫子蜕下的壳。

……昨晚突破示残障碍,喻池已经可以在她眼底下穿裤衩和假肢,只不过还残存一点点无伤大雅的不自在,背过身捣弄自己。

祖荷家中没有一丁点屯粮,两人出门吃早餐顺便购物,回来游泳池刚好能中和日头的炎热。

喻池能闭气和划水,应该差在平衡上,毕竟水中没有假肢平衡另一腿的重量。

他在池边脱开假肢,以前可以直接跳水,现在得像初学者蹲坐滑下去——祖荷在下面接着他。

手拉手站了一会,祖荷太阳下皱着眼睛问:感觉如何?池水全方位挤压他,喻池好像在享受一个无死角的拥抱,安全感倍增。

他抹一把脸上的水,说:我自己试着游一下。

祖荷便松开手。

喻池前扑,甩臂蹬腿,久远的肌肉记忆复苏,他单靠像时钟一样的三肢,当真扑腾往前,只是水花稍大一些,没出现预想中的失衡。

泳池不足40平方米,喻池不一会便游到尽头,竟然还翻跟头仰泳回来了。

差不多回到原点,他便关掉引擎,漂着往她身边来,而后缓缓独脚站立。

她下意识要扶他,喻池顺势搂一下她的腰。

祖荷举手鼓掌,故作遗憾:我这个教练还没开课就直接下岗了!喻池又抹一把脸,眼里激动与欣喜随着一股性格中的淡然沉淀下来:你教会我很多。

那你报答一下我吧。

喻池笑着,稍低头替她盖住阳光,相黏的两个人如同石雕,伫立在池子中央,把游泳池变成了某座广场中央的观光喷泉池,池水滋润的热吻清爽了炎夏。

祖荷稍稍松开,点着他胸口笑道:改天去游标准池?好。

他的每一句答应都是新的一步,跨出封闭已久的自我,追赶上她的步伐。

他们不再拥有暑假,却还能在以后每个夏天拥有彼此。

*傍晚两人一起回喻池家换了运动脚板,等空气彻底凉透后抵达听海公园。

公园绿道紧挨海岸线,护栏外海浪拍石,对岸就是港岛,白日大海让这座城市的天空湛蓝如洗,夜晚两岸霓虹相对遥望。

今天周末,人多了些,幸好还没到阻塞运动。

喻池做完热身便开跑,祖荷骑着他的山地车,跟在后头。

比起多年以前,喻池步伐更显稳健,姿态自信昂然,跟昨晚的矜持判若两人;周围不乏打量的目光,但他恍若未见,沐浴霓虹,眼中只剩跑道,耳旁只留风声,汗水化为肌肉的力量,脚步蜕变为疤痕的厚茧,他看起来那么的不完整,却又完美地御风而行。

1小时26分,13.14公里,喻池跑了一个来回,在起点找到半途而返的祖荷——她总是这样,不会全程陪伴,但总会在终点等他。

接过递来的毛巾擦汗,喻池浑身湿透,自动离她远一点。

她慢悠悠踩着单车,他时快时慢,两人竟也默契同步。

祖荷哎地唤他一声:你里面会出汗吗?腿——可以养鱼了。

湿哒哒的能行吗?祖荷以脚停车,左看右看找到一条相对隐秘的条凳,车头便往那边摆,先擦干再走。

……喻池不得不跟祖荷过去,今天穿的绷带袜,拔下接受腔,倒出一点点水,假肢当真变成郁金香杯。

两边擦干后,换上干爽的绷带袜,喻池不得不承认舒服许多。

祖荷隔空抡拳,小小警告:以后湿了要马上换。

喻池辩解道:之前多走一公里到停车场也就换了。

你曾经说过,假肢就像你的鞋子一样,那在路边换一下不舒服的鞋子,也没什么呀。

祖荷说,下一次我可以帮你背着备用的。

祖荷比了一个斜背大刀的姿势,但看着明显更像搓澡。

喻池忍俊不禁:不要。

……第一次□□干脆脆拒绝,祖荷愣了一下,喻池挽回般道:背着这么条东西,多奇怪。

那有什么,你不也时时刻刻带在身上,连睡觉也舍不得脱下来。

女侠就是要风风火火带大刀,你不是喻刀锋吗,她欢快拍了拍他肩头,我带你。

拐弯抹角一顿揶揄叫喻池哭笑不得,他咬了咬下唇,最终也没找到反驳的词,其实也不愿意抬杠。

这点俏皮区别于职场的专业与床笫的风情,那是他最初接触到的她,熟悉感难能可贵,喻池愿意呵护她的烂漫。

祖荷提议今晚到他家,毕竟量身设计,设施完备。

我带一副拐杖到你家也行,以前大学住校条件更糟,也没发生什么意外。

怕她不习惯,喻池提议说。

祖荷想了想:你备一副到我家,以后就不用搬来搬去。

祖荷出国留学前,喻池最怕听见以后两个字,她回来后,这变成他最喜欢的词眼,尤其当句子将两个人都囊括进去的时候。

*喻池运动完先洗澡,出来接到喻莉华电话。

他离家后,喻莉华渐渐把电话固定到周六深夜,一般这会两人都才有空。

不过无大事不电联,一个月最多一条电话,喻莉华依然奉行她那套育儿法则:小孩养到18岁,家长完成监护责任,最多经济支援到工作头两年,剩下的人生只要不干违法勾当,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这次倒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出了一个大八卦——傅才盛进去了?喻池倚着腋拐,在杂物间桌子上微调假肢的螺钉,手机就放在一旁开了免提,闻言不禁一顿。

傅才盛在他眼里也不算一个老师,曾经的位高权重者而已。

喻池不再是学生,脱离他的权力范围,傅才盛自然失去教师光环,更何况他还玷污了园丁之名。

现在还没进去,带走调查了,不过据说数额巨大,进去也就是时间的事。

喻莉华心境平淡也真实,自从傅才盛得称她一声校长开始,那股陈年恩怨自然泯灭,人往高处走,她自然不会向下计较;傅才盛曾经是最有希望的校长人选,谁知被喻莉华半路截胡,这口气自然忍不下,不久便申请调往另一个次一等的高中任校长,天高皇帝远,贪婪的爪牙便张开了。

没人帮忙捞他出来?谁知道呢,以前有过类似例子,进去倒是没进去,出来只能做普通老师,再也不得升迁。

刚想回答,门外传来一道女声——喻池喻池,祖荷探个脑袋笑望他,衣帽间岛台上的睡衣是给我的吗?喻池明确应声,祖荷才注意到长亮的屏幕,吐舌头压低声:Sorry,才发现你在打电话。

跟我妈妈打电话——祖荷双眼刹那亮了,不但没走,还被喻池纵容的笑容拉近几步。

安静的这一瞬,喻莉华以为这边人走了,问:这个点还在外面忙啊?喻池已调好螺钉,把假肢搬到地上准备试穿。

没有,在家里。

喻莉华若有所思:我怎么好像听见女孩子的声音……祖荷眼神示意喻池让她来,笑着撑着桌沿,离手机近一点:喻老师,你听得出是哪个女孩子的声音吗?那边顿了一瞬,忽然爆发难以自已的笑声。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年纪阿姨的爽朗笑声都跟大鹅呃呃呃差不多,祖荷莫名想起蒲妙海的笑,酸涩像闪电划过,她和喻池不禁相视一笑。

我上次听你妈妈说你回国了,还想问喻池知不知道,喻莉华笑声一串串,没法停,一直没敢问,怕他受不了——知子莫若母,祖荷冲喻池得意挑眉,无声问:会吗?他咕哝道:我哪有那么脆弱。

祖荷朝手机里说:我一回国就见着了,还想着回去看看你,还有蒋老师、唐老师她们,一直摊不出时间。

那下一次领喻池一块回来啊,还有小风,一起上我们家吃饭,喻莉华喜不自禁,闲聊几句,然后说,我不打搅你们叙旧,晚安。

喻莉华合不拢嘴挂断电话,本来只想跟喻池分享八卦,没想到还能回赠一个,当下向蒋良平转达了新闻。

渔城马拉松是哪一天来着?我们也请假去看喻池跑马。

蒋良平帮她搜出日期,在日历上打标:你恐怕不是去看喻池吧。

喻莉华轻拍他肩膀,笑道:我要约上小风一起。

——哎哟,瞧我给忘了,下回打电话,你跟喻池请示一下,要不要把他那张床换一换,才一米二,挤了吧。

起码得一米五起步,一米八应该也可以?*极锋互动开始重组架构,准备IPO,喻池报名的马拉松也变相成为路演的一部分。

马拉松的前一天恰逢周六,喻池申请了航线,把喻莉华和蒋良平接过来。

喻莉华上半年跑了一次马拉松,下半年便歇着,喻池才是主角。

她的远程指导收效甚微,喻池改为聘请了专业教练指导和训练。

来,拿着,给你的——喻莉华沙发没坐热,就笑着将一张眼熟的银行卡递给他。

他接过正反面看了看,是他三年前刚毕业时还给她俩的那一百万。

那双跟喻莉华相似的眼睛明明白白写满干什么。

喻池笑着还回去,说:不缺这点钱。

喻莉华笑了,说:老蒋,你听听,喻池说不缺这‘点’钱。

蒋良平戴上了老花镜,稍低头,从镜框上方笑吟吟。

对于点的定义,喻池又和他们差了一个吨位,当初失恋暴瘦穿不下假肢,也只说瘦了点。

喻莉华说:本来也是准备给你恋爱基金,你就拿着,就当我们的祝福。

喻池不得不再次接住那张卡,自言自语:恋爱基金。

对啊,你过了10岁我就这么打算了,本来计划上大学给你——喻莉华说,当然那会拿不出那么多钱。

谈恋爱嘛,总是要花钱的。

但你没用上。

喻池又习惯性用手里的东西敲敲虎口。

……你好像还挺遗憾。

喻莉华坐到背着大门的侧翼沙发:现在不遗憾了。

祥和与满足暂时蒙住她的视听,以致背后有人悄然逼近,她也毫无知觉,直到眼睛被蒙住,一道故作老成的声音道:喻老师,我是小风。

喻池低头一笑,祖荷向来不掩饰对喻莉华的喜爱,看来当初他的待遇跟喻老师差不多,只是他情怯延缓了恋爱的进程。

喻莉华笑呵呵扒下祖荷的手,反手揽住她的脖颈。

祖荷的手则直接滑下,箍住她的肩膀,毫不见外亲一下她的脸颊,逗得喻莉华开怀大笑。

祖荷抬头朝喻池挑衅一笑:我借用一下喻老师哦。

……可能他当初的待遇还不及喻莉华,毕竟祖荷可没干脆亲他一口,喻池瞎琢磨着,说:喻老师又不是我的。

那就是我的!祖荷无论长到几岁,在喻莉华她们面前都是小女孩,她一个劲往肩窝里拱,喻莉华好像当真享受到多一个女儿的奇妙。

祖逸风打祖荷身旁过,随手拍一下她的背,揶揄道:有喻老师就忘记我了。

祖荷分神揽她一下:两个都爱。

我呢?喻池冷不丁问。

喻莉华的笑容就从没停歇,说:还会邀宠了,我都不习惯了。

喻池:……祖荷朝他调皮眨眼,说:你是最爱,行了吧。

行了吧,喻池咂摸她的口吻,那么勉强。

以后你会习惯的。

蒋良平给他一个你看看我就知道了的眼神,半认真地说。

*12月7日这一天大雪,渔城还只停留在微凉的深秋,天气挡不住选手和观众的热情,起点集结处附近人满为患。

J型义肢已经穿戴妥当,喻池跟着一堆不认识的人,在五颜六色的垫子上做俯卧撑热身。

向舒也来了,背着一个装备包,里面有喻池备用脚板和调整义肢所需的工具,一会跟同保障车陪同喻池全程,毕竟他是为数不多的特殊选手。

喻莉华像很多次那样,轻拍喻池肩头,说加油。

祖荷移开手中相机,单手抱了他一下,喻池亲吻她额头,说在这里等我。

——起点和终点在同一个地方。

祖荷被圈紧在结实的怀抱,摩挲着他后脑利索而扎手的短发,轻挑下巴笑道:等多久。

喻池也笑:应该不超过4小时。

祖荷轻点他鼻尖:多久都等,只要你回到这里。

他又旁若无人印了印她嘴角,祖荷拍拍他肩头,示意他看后头。

许知廉不断侧身避让人流,向他走来,姿态依然从容不迫。

维克撤资以来,两人再无见面,偶尔会从司裕旗口中听见他动向,除了没有感情八卦,事业风生水起。

放心,今天不是来找她的。

许知廉望着喻池慢条斯理说。

祖荷毫不客气翻了一个白眼。

喻池告别亲友,准备到集结处,许知廉跟上几步,成了借一步说话。

我看那辆车好像挺舒服,许知廉视线落在不远处的救护车上,一会它将会全程陪跑提供保障,你要是跑不回来,我今天就带走她。

喻池目光一紧,下意识掠过祖荷那片,她还笑着作出打气姿势。

他哂笑一声,姿态凛然:我看你可能要上车看看这里。

他点点太阳穴,踩着许知廉的爽朗大笑,跟着人潮慢慢移动。

许知廉挤回祖荷身边,打气的拳头隔空冲他泄愤。

她质问到:你跟他说了些什么?让他生气的话。

……今天来跟你道别的,许知廉微微一叹,新加坡开了一个分公司,我准备过去拓荒,下午的飞机。

祖荷心中坦荡,也不吝啬祝福:顺利。

许知廉等了一会,没等到更多,兀自点头:好吧,结婚会给我发请帖吧?祖荷笑道:等极锋上市,你可以多关注一下,股东结婚总会有公告。

希望不会,许知廉两手抄裤兜,挺正儿八经说,你什么时候不爱他了,随时过来找我。

祖荷配合地思忖一会,认真说:等我变成花泥。

许知廉说:下辈子装在我的花盆里吧。

祖荷说:可是荷花要长在池塘。

……*早上八点整,市长登台发令鸣枪,马拉松就此开赛,起点线处人群如气球出笼,起先密集,最后松散,往前方流动。

前面两个选手衣服背后印着禁止超越和欢迎超越,喻池身着背后印着极锋标志的运动衫,奔跑起来像一块移动广告牌;耳机开始工作,姬柠新曲《风刃之芒》流淌而出。

我逆着风的方向,如箭般飞翔,你等候的地方,是我自始至终的梦想。

马拉松是一场孤独的旅程,漫长而枯燥,就像那年他一个人对抗截肢的痛苦。

所幸马拉松还有终点,截肢生涯茫茫无涯,他既然能挺过9年,马拉松关门时间只有7个小时,又算得了什么。

领跑集团遥遥领先,不乏国外选手,如果没发生意外,喻池也许会出现在里面,但现在还能重新站在跑道上,感觉也还不赖。

喻池找到3小时的兔子,跟在小分队的尾巴。

临时队员不少讶然,暗中打量他的刀锋义肢,但都大方叫他加油。

他所经过的地方,观众的助威声也越发响亮,镜头停留在他身上的频次比一般人还高。

喻池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不太能分辨外界的声音。

他从小便体能出众,每天跟着喻莉华晨跑,学校里的体育项目对他来说小菜一碟,全家人一起爬山,蒋良平反倒成了最差劲的那一个。

有一回他和喻莉华在街头晨跑,有个男人追了他们一路,喻池以为碰见色狼,暗示喻莉华加速。

那男人也狂飙,哈嗤哈嗤地像条狗穷追不舍,直到把耐力长跑逼成速跑,终于招架不住,扬言大喊他不是坏人,是体校教练,问喻池有没有意向往这方面发展。

喻池那会小学还没毕业,身高170cm,肌肉不算发达,脑袋不算简单,想也没想便拒绝邀请。

那会只有课业成绩糟糕的学生才会往这条路走。

幸好喻池没有,不然几年后碰上车祸,唯一的活路都给断了。

马拉松沿着贯穿城市东西的大道,一路尽是标志性CBD,平日昼出晚归,生活节奏飞快,也只有在夜跑时,喻池才有机会欣赏这座一线城市的风景。

前面15km只是日常训练里程,他自如跑过。

经过公司附近,喻池乍然看见跟身上相同标志的旗帜,极锋的伙伴在边上摇旗呐喊,一声声池哥加油里,还掺杂不同寻常的吼叫——姐夫,加油!姐夫,最棒!……喻池像高三的早晨一个人悄悄训练长跑一样,马拉松也是他的秘密项目,只有祖荷一个人知晓。

他夜跑的习惯在极锋家喻户晓,还有人背后偷偷开赌:谁每个月跑的里程能超过喻刀锋,下个月就给对方带一个月早餐。

幸好这些人还有自知之明,没人敢来和喻池单挑,不然岂止一个月早餐,得带到从极锋辞职吧。

人人都晓得他热爱跑步,但没人会把他和马拉松联系到一块。

多数都会觉得,像喻刀锋这样的人,锻炼只是为了保持健康。

曲无宗额上还绑着红色发带,鹤立鸡群高出一截,舞动旗帜的模样青葱又激昂,不禁令人怀念青春。

喻池略略抬手,算作招呼。

曲无宗给充满电一般,那声姐夫瞬间高出几个度,感情饱满仿佛叫亲姐夫。

42公里,旅程漫长,孤独是主调,偶尔有人陪伴,感觉很是充足。

一股难言的激情在心头窜动,驱动他更加有劲摆动双腿,通身似在燃烧,耳旁秋风也发暖了。

但他不能随意加速,前方还有20+公里,而不是2公里,他得积攒精力。

第一个折返点出现,同时还有大半年未见的傅毕凯。

喻池心无旁骛,本来也没注意到他,可他毫无芥蒂的一声喻池加油,还是成功让他扭头一瞥。

也许这就是马拉松的感染力,当目睹生命爆发出原始的力量,没有人能不为之动容,没有人忍心唱衰。

跑完全程我叫你哥!喻池微微一笑,像提前接受这个称呼。

20公里,半程终点,一部分选手完成目标离场。

理论上这个数值也到了半马,但真正的全马半程还在30公里处,体力濒临殆尽,最后10多公里才是考验跑者的真正水平。

路过补给点,喻池放慢步调,取过纸杯,捏扁杯口,仰头将水倒进嘴巴。

没有太阳炙烤,没有雨水阻塞,阴天在平时不受欢迎,此时不吝是一个完美天气。

路旁立着一幅巨大的伟人宣传画,上书坚持党的基本路线一百年不动摇,正是他在1979年春天画下一个圈,此地才从小渔村变成全国著名的移民城市。

也许也有人在他身上画了一个圈,让他从困厄中振奋,从一文不名的学生,蜕变成准上市公司的CEO,从一蹶不振的截肢少年,变成即将完成马拉松的跑者。

30公里,出现第二个折返点。

3小时兔子带领的小分队已经人数减半,起点时看见的禁止超越和欢迎超越选手也不知道去向何方,也许就跟人生一样,即使父母,也只能陪伴自己一个阶段,漫长的路程大部分时间是一个人在走。

别后重逢,真情犹在,多么幸运。

也许那个人从来不曾离开,她的精神像兔子一样,引领他跑完全程。

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上学时的例句在他身上不适用,毕竟他只有一条腿——假肢可不会有知觉,但残端会。

健肢脚步浮肿他已提前穿大一码鞋子,可接受腔不能预留大号;残端麻木之前,已经感觉到浮肿,挤压接受腔。

这已经是一流材质和水平做出的假肢,可还是无法像足部与鞋子一样,给他提供100%的舒适。

平常最长里程也就30公里,从这一刻开始,往前的每一步,都是新里程。

喻池的对手只有他自己,而他不曾有过马拉松记录,往前的每一步,都是新记录。

35公里。

或许时间不再重要,像他这样的人,能坚持完全程就是可歌可颂的胜利。

40公里。

临近终点,人群渐密,呐喊声威武震天。

也许没有人料到他能那么快跑回来,助威声似乎都在献给他:有人叫他衣服的颜色,有人喊出他的号码牌,有人叫出像他这类人的通用称呼——不再是残友,截肢者,特殊人士,喻池配得上那个英武的名字:刀锋战士。

但他心里只剩下一种声音,有人说在终点等他。

他甩开兔子,腾飞起来,像个真正的战士,令人心惊胆战,怕他下一刻摔倒,令人热血沸腾,想他顺利冲刺。

2小时58分17秒,定格成喻池的马拉松PB。

蓝衣白帽的工作人员递来白色毛巾,喻池披上,整个人很快被喻莉华和祖荷一左一右接过去。

喻池揽着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一个教会他第一次走路,一个鼓励他第二次走路,这一刻汗水全化成泪水。

登高远眺的喜悦会淹没来时的疲累,也许跑完马拉松并不算什么,人生还有漫漫长路,但他无疑收获了面对长路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