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手揽住她细肩,一手环在她纤细的腰,将她抱得极紧。
春衫单薄,体温从他胸膛传来,灼在她身上,火热如炉膛。
扣在腰间的手也不太规矩,隔着薄软裙料往下些许,流连在她腿侧伤痕处。
漪漪素来娇气,刚学了骑马,倒没见你喊疼。
宋云琅嗓音低低,带着笑意,拂在她耳畔。
他气息温热,楚黛不仅耳珠有些发麻,颈间甚至起了一层薄汗。
我才不娇气。
楚黛故作镇定反驳,语气透着一丝往常没有的娇嗔,她听着有些不自在,略避开他气息,嗓音低下去,涂过玉凝膏了,也没那么疼。
自己涂的?宋云琅想到她容易害羞的性子,薄唇更凑近她发烫的耳尖,故意低问,自己涂的好,还是朕涂得更舒服?他指的,自然不仅仅是涂玉凝膏。
楚黛立时心领神会,她更宁愿自己没听懂。
面颊登时又添一分热意,含羞轻斥:宋云琅!别怕,今日不闹你。
宋云琅拿额角轻轻蹭蹭她柔顺的松髻。
挺直的鼻尖埋入她颈侧,闻着她身上浅浅蔷薇香,竭力将心中绮念按捺住。
他长指隔着裙料,一下一下抚着她伤处。
不知是伤处在结痂,还是被他扰的。
昨日磨伤的地方,没觉得疼,倒是有一丝一丝痒意往外钻。
楚黛缩了缩身形,稍稍使力去拉他的手。
要不,朕看一眼?就看看伤势如何。
宋云琅嗓音低沉轻哄,语气里的克制,更添一分蛊惑。
说罢,他还欲盖弥彰地补了一句:朕保证。
楚黛才不会相信他的保证,上回在藏书阁,他也是这么说的。
丑。
楚黛找了个借口,毅然拉开他的手,不许看。
不好骗了。
宋云琅揉乱她发髻,低叹。
那语气里带着惋惜,似乎完全不觉得身为金口玉言的君王,拿话诓一个弱女子,有任何值得羞愧的地方。
楚黛为转移注意,特意问起他十五六岁时的模样。
宋云琅拥着她,任她舒服地枕在臂弯,缓缓回忆:说起来,朕当时并不比楚驰守规矩,还争强好胜……他语气舒缓,对北仓府的日子,似有怀念,又似有一分不易察觉的不甘。
默默听他说着,楚黛不知不觉睡熟。
鼻端是他身上熟悉的衣香,让人心安。
醒来时,廊外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天光有些晦暗,辨不出时辰。
望一眼时漏,方知醒得不算晚。
身侧他躺过的位置,早已没了温度,也不知是昨夜走的,还是今早走的。
离开的时辰,可有落雨?失神一瞬,楚黛才后知后觉,她似乎开始关心起宋云琅了。
梳洗时,香英便进来禀,楚驰正在廊下等着。
待装扮妥当,楚黛才命香英把人领进来。
可是……香英似有些为难。
怎么?楚黛侧眸望她一眼,神色疑惑。
香英叹了口气:姑娘见着阿驰就知道了。
昨夜她和霜月两个蒙着头,也没听清他们说了些什么,大抵猜到楚驰被暗卫拖走。
今日这一出,是阿驰为向姑娘道歉,演的苦肉计?香英心下嘀咕着,已走出门去。
姐姐。
楚驰跨进门槛,身上仍穿着昨日的衣衫,已湿透,颜色深了不少。
高束的墨发也淌着水,发丝成绺贴在颊边。
他没太往里走,身后走过的地方一行水渍。
他眼下有一丝倦色,像是一夜没合眼。
许是体力好,年纪又不大,那倦色不是很明显。
可那一身桀骜,被雨水浸透,显得可怜又狼狈。
楚黛望着他,心绪纷涌,总算明白香英欲言又止的缘由。
阿驰没睡觉,就这么等了一夜?楚黛克制着心绪,柔声问。
她其实并没想好,该如何对待楚驰。
她自己不讨厌楚驰,甚至有些喜欢这个少年,可若她善待楚驰,是不是对不起阿娘?见到他之前,楚黛心里很矛盾。
可望着眼前神情不安的少年,她心中那些僵持的拉扯高下立见,她无法苛待阿驰。
怕姐姐赶我走。
楚驰低下头。
在她面前,楚驰似乎没张狂过,对她敬重到近乎卑微。
去取拿把伞来。
楚黛没应他,而是冲香英吩咐。
楚驰面色发白,浑身紧绷着,姐姐果然要赶他走。
他垂首默立,像等待处决的囚徒。
须臾,香英捧着伞,递给楚黛。
楚黛拿着伞,缓步走到楚驰面前,拉起他垂在身侧,湿漉漉又发凉的手,把伞塞入他手心。
回房洗洗,换身干净衣衫,过来陪我用早膳。
楚黛柔柔的嗓音里,有竭力克制的动容。
楚驰猛然抬眼,眸中神伤迅速被惊喜挤占:姐姐不赶阿驰走?谁说要赶你了?楚黛含笑望着他,等着阿驰教我学骑马呢。
见他愣着傻笑,楚黛推推他:快去,今日有事要出府。
若宋云琅要一起去,还得等他下了朝,其实也不急。
楚驰撑着伞步入雨幕,小半个时辰后,便又回来。
用罢早膳,楚黛又推了一碗姜汤到他面前,笑道:下回可别这么傻了。
阿驰都听姐姐的!楚驰身子壮实,很少生病,也不耐烦喝什么汤汤水水。
可楚黛让他喝,他还是大口灌下去,喝完被那浓浓的姜辣味冲得龇牙咧嘴。
霜月忙着撤碗碟,香英去廊下喂云杪。
廊外雨声未歇,楚黛捧着一卷书,望一眼正看兵书的楚驰,忍不住问:阿驰,你为何这般听我的话?他们才认识几日?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楚驰握着书卷,抬眸笑应:从小习武之时,阿娘便私下叮嘱阿驰,长大以后,除了保护阿娘,还要保护姐姐。
为什么?楚黛不懂,仇氏为何这样教导阿驰?阿娘说,我们欠姐姐的,要加倍偿还。
楚驰应得理所当然。
仇氏心里觉得对她有亏欠吗?楚黛很是诧异,细一想,又觉在情理之中。
若仇氏心术不正,为了荣华富贵同爹爹在一起,仇氏便不会默默在北疆待十余年,从未来打扰她和阿娘。
那是为了什么呢?虚无缥缈的情爱?她能这般清醒地教导阿驰,楚黛下意识觉着,她也不是这样的人。
这么多年,你们靠什么营生?楚黛若有所思问。
阿娘掌管侯府中馈多年,并未发现爹爹银钱上有何异样,否则,以阿娘的聪慧,早该起疑。
姐姐,阿娘说过,绝不拿侯府一分一文,阿驰来京城,不是为了同姐姐争夺侯府的!楚驰语速有些急。
我知道。
楚黛轻叹一声,罢了,我不问了。
楚驰来京城寻找失踪多年的祖母和外祖母,仇氏早晚也会来,不管她为什么同爹爹在一起,只要不会对阿娘不利便好。
许是朝中有事,宋云琅没来,孔肇悄悄入府,带他们从后门坐上一辆不起眼的马车。
路上,孔肇问起几句关于两位失踪仇氏之事,楚驰也没再隐瞒。
可时隔多年,他知道的并不多。
很快,马车停在一处宅院外。
楚驰撑着油纸伞,替楚黛挡雨,两人随孔肇一道进去。
三进的院子里,楚黛见到画像上的虬髯大叔。
她愣愣望着,试图从眼前人身上找到记忆中的影子。
爹爹变化实在大,除了眉眼身量,竟寻不到半点熟悉之处。
爹爹。
楚黛语气生硬。
重逢的情形,同她想象中很不一样。
下过雨的庭院处处湿漉漉的,雨势慢慢停下来,那潮湿却像能透到心里去。
漪漪。
林金望她一眼,又颓萎避开,目光怔怔落在院中水洼上,陛下都告诉你了吧?难为你还肯唤我一声爹爹。
宋云琅执意立漪漪为后,显然是确信漪漪与宋云玓无关,只是他的女儿。
面对楚黛,他心内五味杂陈。
后悔吗?怜爱吗?好像有,又好像都没有。
至少,谈不上欢喜,只觉造化弄人。
他想要的举案齐眉、父慈女孝,那些让人称羡的生活,原本唾手可得,又都被他心里那根刺戳破。
怎么?爹不装失忆了?楚驰坐在楚黛身侧,望着对首的林金,语气吊儿郎当,敢情儿这三年,都是装给我和阿娘看的?幸好我机灵,根本没信。
想来,这失忆曾被宋云琅无情拆穿,所以林金才没在她面前继续装。
想到宋云琅,楚黛心口倏而变得柔软,面对林金,似乎也没什么可难受的。
林金不想做回楚铎,不顾侯府,不念她和阿娘。
可那又如何?她身边还有许多在乎她的人,除了血脉相连的那些,还有一个宋云琅。
潇洒耀眼,足以照亮人心的宋云琅。
林金似被呛习惯了,神情略有些尴尬,却没多说什么。
漪漪今日来,想说什么?林金看起来落魄又麻木,阿沅已改嫁,你身上的毒也找到解药,爹爹是对不起你们,但除了侯府,我也没什么可给你们的了。
楚黛神情微滞,她身上中了毒?所以,刘太医特意从南黎寻回来的白霄花,不是什么治病的药,而是替她解毒的?可是,爹爹怎么会知道她中了毒?宋云琅会特意告诉他吗?我何时中的毒?楚黛斟酌着,语气如常问。
楚驰没听明白,也望向林金,他怎么不知姐姐还中过毒?林金没多想,据实应:三岁多的时候吧,郭醴说那药只会让人体弱,并不会太痛苦。
听他提起郭院正的名字,再想到那么多年,一直是郭院正在替她诊病,楚黛一切都想通了。
我是不是该谢谢爹,没有让我只活到三岁?楚黛唇角微弯,澄澈的眼瞳透着少有的漠然。
很奇怪,许是失望得次数足够多,这个人再坏一点,更坏一点,她也不会太伤心,更不会想落泪了。
毒是爹下的?楚驰反应一瞬。
随即,怒不可遏跳起来,揪住林金衣领:好久没与爹切磋了,来,打一架!林金自然没还手,楚驰仍收不住手,连打他好几拳,等他身上挂了彩,才转着手腕低咒一句:窝囊。
他出手太快,楚黛甚至没来得及阻止。
或许,即便来得及,她也不知该不该阻止。
姐姐别理他,不过是个连亲生母亲被人害死,都不会为之报仇的窝囊废。
楚驰说话极不客气,语气很轻蔑。
楚黛愣愣望着他,再看看毫不意外的林金,她眼皮跳了跳。
这还是在她面前听话粘人的阿驰吗?姐姐是不是被我吓着了?楚驰望着她,立马变了一个人,眼中盛着笑,姐姐别怕,阿驰永远不会伤害姐姐。
随即,他又指指林金:其实,爹十几年前便知晓,祖母和外祖母在京城失踪,极有可能被人暗害。
可他不仅不帮忙找出真凶,还让阿娘息事宁人。
不知被戳到什么痛处,沉默的林金忽而怒道:所以你阿娘便去勾结瑄王?想借瑄王的势,来查明当年真相?简直是与虎谋皮!细细琢磨着他们的话,楚黛心中生出一个怪异的念头,会不会那仇氏同爹爹在一起,只为了复仇?门外传来脚步声,楚黛侧眸望过去,唇角不自觉弯起。
来人头戴玉冠,着霁青长衫,手持乌金扇,步履潇洒悠闲,是宋云琅。
这便是林前辈所谓的无可奉告吧。
宋云琅摇着乌金扇,语气笃定。
什么?楚黛疑惑地望着他。
玄冥卫又搬来一张圈椅,放在上首,宋云琅却未落座。
他径直走到楚黛身后,收起乌金扇,长指虚虚搭在她椅背上:上次,朕问过林前辈,他和仇氏在宣州城外,因何事起的争执,林前辈说无可奉告。
望着林金逐渐失控的神情,宋云琅眉峰微微扬起:仇氏想借瑄王之手对付定国公,瑄王想借林前辈对付朕。
只不过,你二人没谈拢,所以林前辈进城前退缩了。
陛下既已知晓,为何不杀了草民,以绝后患?林金齿关打着颤,他没想到,一切都在宋云琅掌握之中。
问得好。
宋云琅哂笑应。
目光疏冷掠过他,落到楚黛身上时,冰雪顿消。
LJ漪漪觉得,朕应该杀了他,还是留着他?宋云琅语气淡然,似乎在问她晚膳想用炙羊肉,还是焖猪手。
楚驰诧异地望着宋云琅,揣摩着他的话,究竟是认真的,还是玩笑话。
陛下与姐姐如此,爹爹似乎并未觉得奇怪,陛下同爹爹说过什么?留着吧。
楚黛侧过身,细指轻轻搭在宋云琅指背上,仰面望他。
庭中枝叶被雨水洗刷干净,嫩生生的新绿衬得他霁青色身形,修长可依。
宋云琅掌心翻转,顺势握了握她指尖,力道不重,也不轻佻。
他神情愉悦几分,慢条斯理应:就知道你不忍心。
倒不是不忍心,她只是还做不到,亲口让生父去死。
走吧,朕想到个更有意思的处置之法,慢慢同你说。
宋云琅拉她起身,轻道。
姐姐!楚驰匆匆起身,想要追过去,他不放心宋云琅带姐姐走。
可刚走一步,便被孔肇拦住。
阿驰是怕她吃亏吧?楚黛顿住脚步,回眸柔声应:姐姐没事,阿驰先回去等着姐姐可好?楚驰不情不愿地点头。
待他们走远,楚驰才回身,失望又愠怒地盯着林金:爹就眼睁睁看着他欺负姐姐?阿驰,爹不是当年的楚将军了。
林金苦笑,眼神有种被挫败狠狠磋磨过的麻木,你很喜欢漪漪?陛下要娶她为后,即便你也不乐意,可就凭现在的你,又能做什么?如今,连曾经仰慕他的阿驰,也看不起他。
可三年前那场仗,难道他不想赢么?打仗不是靠一腔热血就行,他一朝踏错,满盘皆输,过去的荣光便都被阿驰抹掉。
若他曾守护过的大晋百姓知道,他还活着,定然也只会唾弃他打了败仗如何苟且偷生。
坐上另一辆马车后,楚黛没问他要去何处。
倚靠车壁,听见车辙碾过低洼溅起的水声,她忍不住问:云琅昨夜几时走的?可有淋雨?话音刚落,宋云琅忽而将她捞入怀中,抱坐在腿上,语调散漫问:漪漪在关心朕?当我没问。
楚黛别过脸,心跳不知不觉加快。
箍在腰间的手慢慢收紧,她垂眸去掰,却听他道:淋了,早膳也未及用,现下又饿又冷。
离开得晚,赶着上朝,所以没用早膳吗?思忖一瞬,楚黛住了手,侧眸望他:待会儿让人煮碗姜汤驱驱寒气。
也不知他带她去的地方,有没有灶房。
正想着,忽而听他低笑一声:倒也不必。
那怎么成?春日的雨,还有几分凉意,何苦逞强?她张张唇瓣,欲劝他。
到嘴边的话,猝然却被他薄软的唇霸道堵住,辗转攫取。
待她回神,马车已不知停下多久。
楚黛趴在他肩头,心口起起伏伏喘着气,微烫的脸颊贴着他颈侧肌肤,感受到他身上灼灼热度。
她终于明白,方才他那句不必,指的是何意。
比起喝姜汤,哪种更能驱寒?她抿了抿丰艳如樱珠的唇,赧然未敢深想。
作者有话说:宋云琅:这不比姜汤好吃又暖身?还是一起暖。
今天也早一点点,明天继续18:00见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