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之后,叶昭要去找收破烂的梁婆打探当年知青的消息,顺便把之前她们偷偷藏起来的破烂给卖掉。
带着妹妹提拎着装了破烂的蛇皮袋下楼,走到楼梯拐角处听见巧姨在楼下骂街,好像是那家要被赶走的租客,男主人带着二奶跑了,只扔下他老婆孩子,无处可去。
这把巧姨气得够呛。
姐妹俩正进退两难,却见巧姨迎面走上来,吓得小琴手里的蛇皮袋哐当掉在了地板上,发出清脆的铁器声。
巧姨盯着蛇皮袋,脸色微沉,似乎在问,不是骗我说是两袋红薯吗?叶昭知道巧姨正气头上呢,她可不敢招惹,立刻马上没有一丝犹豫地滑跪,主动如实招来:巧姨,这是我妹捡的破烂……她轻轻拍了拍背锅妹,继续道:我们现在就去处理掉,我保证不会有下次了。
坚决不会再把破烂带回家。
态度看着还挺诚恳,曾二巧挥挥手表示这事就算了,她怕她们不认识路,又往门口指了指:出门左转,往后面那条街走到尽头,500米左右就到了。
梁婆爱贪小便宜,小心她骗秤。
好嘞!按照巧姨指的方向,在村西口最偏僻荒凉的地带,找到了收破烂的破棚房。
叶昭站在棚房门口往里看,除了一间小棚屋之外,里面还有一大块空地,空地上杂乱地堆放着各种破烂。
这个位置,如果她没记错,未来有四条地铁线交汇,是深城最为繁华的商业街区。
叶昭对着这个地段都要垂涎三尺了,等她有钱,一定要来这一片买地建房。
有人吗?叫了几声,里面出来一个黑瘦老奶奶,估计就是梁婆,老奶奶态度极为不耐烦:叫什么叫!卖什么?铁、铝罐还有纸皮……就这么点纸皮?梁婆打开蛇皮袋,看到里面的铁条,嗬了一声,工地里偷的铁吧?小琴忙小声辩解着:不是偷的,是捡来的。
一根根这么好的铁枝,去哪儿捡啊?就是捡的,工地泥头车里掉下来的碎铁,一群小孩去捡。
我捡的少。
叶昭拉了拉妹妹,不就是一头一尾的碎铁嘛?你收不收吗?梁婆打量着这姐妹两个,穿的都算是好衣服,长得细皮嫩肉的,倒不像是穷苦人家的孩子。
2分钱一斤,上秤吧。
不是3分吗?你们这铁来路不明,最多能给2分,不卖拿走。
不卖。
不卖赶紧走。
总共也值不了几毛钱,叶昭嘴角一弯,这些碎铁我不卖了,全送给你。
哎哟哟,小姑娘还挺有脾气。
梁婆以为叶昭生气了。
我不是耍脾气,真的送给你,不过我想跟婆婆您打听个人。
梁婆再次看向叶昭,她确定这女孩她不认识,眼神警惕了几分,你要打听谁?我想跟您打听一个以前在这里下乡的知青。
叶昭听巧姨介绍,梁婆以前和她男人是专门负责接待知青的,来这里的知青,按道理她都认识。
你怎么找到我的?你要打听哪个?金静之。
叶昭怕老奶奶想不起来,又详细解释,‘金子’的‘金’,‘安静’的‘静’,‘之乎者也’的‘之’,金静之。
说完才想起,老婆婆未必认识字。
梁婆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反问:你是她什么人?我是她女儿。
梁婆有些疑惑地看向叶昭,有点不敢信心,你是金静之的女儿?这么大了?是啊。
叶昭指了指门口挂着换麦芽糖的纸壳牌子,我那点纸皮和易拉罐能换麦芽糖吗?这么点东西,换不了多少。
梁婆进屋给她们敲了一小纸袋的麦芽糖,叶昭拈了一小块放嘴里,其他的都给妹妹,让她先回家去。
叶昭吃着麦芽糖,把话题扯回来:我妈回城那年生的我。
棚户门口有一张旧木椅子,梁婆在椅子上坐下,端起搪瓷口盅喝水,你怎么会到我这儿打听你妈的事呢?有什么事你自己不能直接问她?我没见过我妈,我是想来了解她的事。
叶昭拉了凳子,坐到梁婆一侧,看着乖顺可人。
梁婆瞥了眼放在门口的蛇皮袋,两个蛇皮袋好几十斤的铁呢,她被小姑娘刚才那句全送给你搞得心痒痒的,不由耐着性子问:你妈妈出事了?我不知道。
我在这里出生的,我妈生下我就不见了。
你在这里出生?你哪一年出生的?1970年8月。
不可能。
小姑娘你骗我呀,你妈回城手续还是我男人给她办的,70年夏天,几月份不记得了,当时她连对象都没有,更别说结婚了,怎么生的你?我就没见她大肚子,你不可能70年生的。
叶昭被说懵了,阿婆,您的意思是,1970年我妈妈回城之前,一直单身,没有怀孕?不可能怀孕,他们是甲组的嘛,70年,他们甲组几个知青还在千岁岛守岛,金静之和苏应民几乎每个月都要出来办货,每次办货都得来我们家盖章的,我不会记错。
梁婆指着自己的脑袋,我记性好,以前我爷就说我记性好,放古代那是女状元。
难道原身不是70年出生的?金静之办了回城手续后在这里又呆了一年,才生下的叶昭?面对叶昭的疑惑,梁婆摆手道:你妈70年就回城了,当时她和另外一个从京市来的女知青小郭是同时办的回城手续,办完手续之后在这里就待不住的,没米没粮怎么呆?那时候还是计划经济。
其实对于原主出生的问题,叶昭之前就有疑惑,原主出生时户口并没有落在这里,而是落在二伯家,后来因为计划生育,她户口在二伯家影响二伯二伯娘追生男孩,叶定国才把她户口迁到深城来的。
所以关于她的出生年月,从一开始,就有很大的操作空间。
她爸她妈当年可能并没有领证结婚,白韵莲说叶定国未婚,可能是一个准确的信息,只是当年为了让叶昭顺利落户,迁户口时叶定国把自己的婚姻状况改成了离异。
叶昭:但我确实是在这里出生的,如果不是70年,那很可能就是71年。
有没有可能,我妈办了回城手续后没回京市,而是偷偷呆在千岁岛呢?千岁岛上人多吗?那有可能,千岁岛以前不住人,后来派知青去守岛,他们知青甲组在岛上呆了几年。
知青甲组有几个人?一开始是五个人守岛,两男三女,后来回城走了两个女的就是你妈和小郭,剩下三个人在岛上呆到72年,你妈妈如果真的在岛上呆多一年,只要他们自己人不往外说,那还真不容易发现。
两男三女,两男是叶定国和苏应民,三女分别是金静之,苏应民老婆何阿姨,还有一个是已经回了京市的女知青小郭。
梁婆问:你爸是谁?叶昭不想让梁婆知道太多,她尴尬笑了笑:我没爸。
梁婆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那你妈去哪儿了呀?哦,你不知道。
是啊,我不知道她在哪里。
谁把你带大的?梁婆开始反客为主了。
亲戚。
梁婆叹了一声,你妈妈呀,出身不好,大城市来的,但听人说,家里穷的揭不开锅,她们三个从京市来的姑娘,就她穿的一身打满补丁的衣服,比我们乡下人还穷,也很能吃苦,三个姑娘我最喜欢她了。
不对啊,苏应民跟她说过,她妈妈从小娇生惯养,吃不了苦,所以坚决要回城,怎么跟梁婆说的完全不一样?这里面的信息出现了偏差。
叶昭忽然意识到,如果她妈妈出意外死了,是怎么出的意外?逃港的时候落水了?那她跟谁逃港的呢?传说中的情人是谁?那人还在不在?我妈当时跟谁关系比较好?这我哪儿知道呀。
您这儿还有当年的相片吗?没有。
我可以花钱买。
梁婆看向她,有钱那说法就不一样了,老婆子嘿嘿一笑,问:你能给多少?叶昭想了想,伸出两根手指头:20。
大方。
看来是寄养在了有钱亲戚家。
我抽空回家找一找,不担保一定能找到。
你过几天再来找我。
梁婆见叶昭出手大方又好说话,不忘安排她做事,把这两袋破烂搬里面去。
叶昭给梁婆比了个OK!月光下,屋内影影幢幢,人影交织,柜子里,一只粗糙的大手捂着一个五六岁男孩的口鼻。
小男孩透过柜门门缝,看着柜子外面发生的一切,惊恐与愤怒在小小的眼睛里不断叠加,他要挣脱出去!奈何被箍得死死的,动弹不得。
窒息!难受!喘不过气来。
曾祥坐起身,汗水在下颌线上凝结成了珠子,他微微闭了闭眼,外面光线昏暗,一时竟分不清是清晨还是傍晚。
祥崽!他妈妈敲门进来,起来吃晚饭了。
原来他睡了一下午。
屋内灯光亮起,他闭眼,头低垂下来。
曾二巧见儿子坐在床上,气压奇低,不由走前来轻声问:又做噩梦了?没有。
你是不是……怪我把冯妈的房间租出去了?祥崽这两年好不容易慢慢走出来,港城那边又急着想把他接走,她心底并不愿意,所以才找借口把港城派来的保姆冯妈赶走。
冯妈是那个女人的眼线。
不是。
你啊,没有心。
你爸为了那个女人,抛妻弃子……曾祥捂着耳朵不想听。
好了,我不说。
曾二巧怕儿子因为冯妈房间的事迁怒叶昭,又道:小昭比你小几个月,爹不疼妈不爱,挺可怜的,你……我看她活得挺开心。
小姑娘她……她成绩好啊,成绩好自然就开心咯。
什么歪理?我跟她说好了,今天晚上开始给你补课,我警告你啊,可别把人吓跑了。
曾祥起身给蜥蜴喂水,想起叶昭说的爱屋及乌,他一个屋顶,还能吓跑乌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