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下雪了。
裹成球的小娃娃坐在门槛前,肉乎乎的小手一边rua着手中的胖松鼠,一边欣赏着落下来的雪花。
胖球垂着脑袋,看着自己快被撸秃的毛,欲哭无泪。
你主人走之前说了,下第二场雪的时候就回来了。
小手从胖球的身上,又揉搓下来了一把毛。
那天尘明下山后,又匆匆赶回来过一趟。
素衣被换下,替代的是一身玄纹黑衣,眉宇间也比往日多了几分凌厉。
他对崽崽说,等再过些日子,就带她下山去逛灯会看夜市,河口大榕树下有一家卖炸小鱼丸的,溪下有一间铺子是卖藕粉桂花糖的,味道又香又甜,等他回来后就带她去吃个遍。
本来,崽崽最讨厌等人了。
不过,看在小鱼丸和桂花糖的份上,暂且留在这里等一等吧。
看书喇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临走时,尘明蹲下身来,轻轻地将小娃娃抱入了怀中。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很奇妙。
有人虽相识几十年但依旧如陌生人一般;而有人在初相遇的那一刻,却好似分离又重逢。
这山中寂寥,尘明独自一人。
一院,一景,坐看四季变换。
遇见突然闯进来的小娃娃,打破了山中的寂静空旷,也消融了他心中一直筑起的冰墙。
是孤独,需要人陪伴?不,不是。
有些东西说不清,也道不明。
每当面对这个孩子时,他总是不自觉地软化了心肠。
夜里,听着隔壁房间传来安稳的呼吸声,知道小娃娃正睡得酣甜,悄悄地为她盖好踢歪的被子后,他才会安心地休息。
她喜欢什么,她不喜欢什么,他都牢记在了心里。
她挑食,他担心;她闹脾气,他耐心劝哄;无论是她的优点还是缺点,他全部都喜爱包容。
两人之间的相处自然熟稔,没有丝毫的生疏客气。
窗角的白梅开得正好,暗香疏影,香气扑鼻。
崽崽任由尘明抱着自己。
他身上的味道与以往清清淡淡的草木香味不同,此时带着各种繁杂的气味,有铁器,有泥土,还有若有若无的血腥味……什么情况下会带着这些?崽崽没兴趣去探究。
她还是比较在意他承诺的炸小鱼丸和藕粉桂花糖。
尘明再三嘱咐崽崽不要离开这里,不要独自跑下山去,随后便与来时相同,步伐匆匆离去。
暗色的夜里,似是风过,树叶微微颤动。
崽崽听到,随尘明一起离开的,不止一人。
这些日子,想着小鱼丸和桂花糖,崽崽乖乖地待在山上,玩着胖球,哪里都没有去。
尘明不在的时候,每日的餐食都有小沙弥专程送来。
起初,望着眼前几盘子的素色,崽崽静静地抬起头,悄悄捏紧了拳头,看了看小和尚憨厚朴实的面容,终是把想要发的脾气又给憋回去了。
忍住,忍住。
她是个讲道理的好崽崽,不能无理取闹,不能欺负吃素的和尚……待送餐的小和尚走后,崽崽跑到了院子里。
小院前有一棵高大的松树,比屋顶还要高出不少,冬日里也枝叶茂密,上面还覆盖着一层白雪。
崽崽仰起脑袋,对着大松树说道:我要吃肉!许愿吗?胖球站在院子里的石桌上,拖着毛茸茸的大尾巴,它歪着头看着崽崽,豆大的黑眼睛里满是疑惑。
有用吗?有用的。
第二天以及后面的日子里,小沙弥依旧每餐送来几道新鲜的素食。
但不知何时,屋子里的桌案上总会突然出现一个食盒。
里面有时盛放着热气腾腾的烧鸡腿、有时放着的是一道糖醋鱼、咕噜肉……或是其它什么的肉食。
见此,胖球惊呆了!豆大的黑眼睛是锃亮锃亮的。
于是,拖着圆滚滚的身子,它开始行动了。
胖松鼠学着陪陪的样子,站在大树下,奋力地摆动着两只小短手,吱吱!吱吱!不停地叫着。
松果!栗子!花生!榛子!它都要!然后……没有然后了。
胖球在大树下蹦哒了许久,吱吱叫得嗓子都哑了,但只有飕飕的冷风撩动它的毛发。
它愤怒了!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如果有懂松鼠语的,此时可以翻译成一溜儿脏话。
而此刻,藏在树上的影卫很无奈。
他开始反思自己的术业不精。
不仅一个几岁大的小娃娃随随便便就发现了他藏在哪里,现在竟然连一只松鼠都能发现他的藏身之处了!不该!实在不该!隐匿行踪是一名影卫最基本的专业素养,现在……身为暗字营排名第一的影卫竟然连藏匿自己的踪迹都做不到,耻辱啊。
伴随着树底下胖松鼠吱吱!不停的怒叫声,影一陷入了职业生涯的低谷和自我怀疑中。
……等第二场雪到来的时候,白茫茫一片的雪地里出现了一抹玄色。
熟悉的面容,熟悉的笑容。
他身着暗金色玄纹披风,站在小院子的门口,对着崽崽温柔的笑着。
与承诺的一样,尘明回来了。
不仅人回来了,还给崽崽带回了一串冰糖葫芦。
他满肩头雪霜,手中的糖葫芦却被保护得很好。
咬一口,酸酸甜甜的。
嗯,还是记忆中的味道。
不一会儿,雪停了,太阳出来了。
淡金色的糖衣在阳光底下照得透亮发光。
尘明抱着陪陪,陪陪兜里揣着胖球,两人一鼠告别了那个小院子,也离开了那座山寺。
老方丈依旧在闭关打坐,没有出来送他。
尘明眺望着后山处,久久没有回神。
从此处看去,只见雾气缭绕,烟云重重,并不分明。
舍不得吗?崽崽两只小手握着冰糖葫芦,慢悠悠地咬着上面的冰糖渣子,碎碎甜甜的。
看在冰糖葫芦的份上,崽崽也学会了偶尔照顾一下他的情绪。
尘明转过头,神情温柔地看着怀中抱着的小娃娃。
比起初见时,小脸蛋儿又圆了一圈,肉嘟嘟白嫩嫩的,可爱极了。
他温声道:并非是不舍,只是一时有些感慨罢了。
来时,孤身一人;去时,有人相伴。
他是幸运的。
随即,转身离去。
山下,一大批身着铠甲的将士兵马正等候在那里。
为首的几位将领看着尘明怀中抱着的小娃娃愣了一下,快速反应过来后,对着尘明躬身行礼道:陛下。
哦,尘明是皇帝了。
陪陪淡定地被他抱在怀中,继续揉搓着手中的胖松鼠。
此时,系统冒了出来:【怎么样,是不是想破脑袋也没有猜到,尘明他现在是皇帝了!】崽崽:呵呵。
早就猜到了。
皇帝陛下嘛,曾经也有人这么称呼过我。
系统沉默了。
可恶,给小崽子装到了!**一切该从何说起呢?故事是这样的。
造反的人马有好几路。
一路是三王爷的余留势力,一路是四王爷的余留部下,还有一路是隋王的势力。
不过这三王爷和四王爷的两路人马,当初先皇逝世前撑着最后一口气下令剿灭,如今剩下的人也不多了,不成气候。
也就隋王的人马麻烦了些,隋王野心勃勃,谋夺皇位之心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收拾起来颇为费力。
至于高家和李家将军的那一路造反人马,如今已经归顺于尘明了。
尘明,说起来,他应该才是名正言顺的下一任皇位继承人。
这又是一个渣男皇帝的故事。
先皇就是那个渣男,偏宠贵妃,薄待皇后。
本来当皇帝吗,你有点儿个人喜好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别太过分就好。
只要不影响江山社稷,也没有哪个吃饱了撑着的朝臣去管。
皇帝、皇后与贵妃,男人与女人那点子事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罢了。
可偏偏这事儿先皇做过火了,你说你要喜欢贵妃直接立她当皇后不就得了,可他就是要牺牲另一个无辜的女人去当后宫里的活靶子。
先皇后贤良温柔,进宫后没多久就发现了自己这位夫君的真面目。
她明白,自己在这后宫里日子不会好过,也活不长久。
夫君待她冷漠,娘家也靠不住,这样的处境艰难困苦。
不抱期望,就没有失望。
皇帝一时的宠爱,和背后的无情,她看清楚了,也就不会伤心了。
作为女人,出嫁前是家族的棋子,出嫁后,是夫君的傀儡。
虽身不由己,但心是自己的,可以自由掌控。
先皇后是个乐观通透的性子,她没有自怨自艾,本着能活一天就要高兴一天的念头,她积极地在后宫里找到了自己的生存之道。
但是,最后她还是没有逃过身死的命运。
皇室记载中,先皇后曾经有过两子。
大皇子生下来后才刚满月,就在贵妃的毒手下夭折了,第二个孩子也是刚生下来就死了。
事实上,二皇子并没有死,而是先皇后为了抱住自己孩子的性命,将他生下来后便托付给其他人带出了宫,然后对外宣称孩子一生下来便体弱去世了。
大皇子死后,先皇后便清醒地意识到,在这宫中她无法保护自己的孩子。
当她知道自己怀了第二个孩子的时候,她本来不想将他带到这世上来受苦受罪,但终究是不忍下手夺取他的生命。
于是,从怀孕初一直到生产时,她一步一步地全部都计划好,将这个孩子平安送出宫去。
把孩子送走了后没多久,先皇后也在贵妃的设计下中毒身亡了。
可笑的是,等先皇后死后,先帝才突然意识到,啊,原来他早已爱上了那个温柔贤良的女子。
但是没了就是没了,人死也不能复生。
先帝像是突然从梦中惊醒,发现了贵妃毒杀皇后,暗害皇子等真相。
不仅发疯似的将贵妃全族诛杀为皇后陪葬,还夜夜跑到先皇后的寝宫中,痛哭呐喊,一副悔不当初的模样。
上一代的故事就是这样的。
所以,先皇后的二皇子并未夭折,而是被送到了宫外。
尘明,也一直都清楚自己的身世。
第一百章雪后初霁,天放晴。
街上,一家家紧闭许久的大门又重新打开了。
当家的,小心一点儿,地上滑!好勒!这边雪厚,也要扫一扫。
无论男人还是女人,小孩儿还是大人,人人走出家门,手里拿着一把扫帚,仔细地清理着自家门前的积雪。
娘,你看!我堆了个雪人!正忙着打扫铺子的妇人抬起头来,门前堆起的雪人头上还盖着一顶熟悉的铁锅。
见此,妇人先是皱起了眉头,随后又松开,笑骂道:这皮小子,又开始作怪了!灶头上的锅都能拿去嚯嚯,老娘看你今天还吃不吃饭了!男童立刻大喊道:要吃!要吃!这要是放在往常,女人早就已经提起扫把开始收拾自家这皮小子了,但是现在……她也知道这段时间孩子被拘在家里整日担惊受怕的,好不容易天见好了,随他撒欢儿去吧。
街头巷尾的饭馆,酒楼,成衣铺又重新挂出了招牌。
开店的开店,摆摊的摆摊。
听着走街串巷的叫卖声又重新响起,留下来的众人明白,皇城是又热闹起来了。
幸好当时没走啊……坐在街边的小摊上,书生模样打扮的男子捧着大碗,一边吃着热气腾腾的馄饨,一边忍不住感慨道。
早先他还为着不能随行一起南迁的事儿感到绝望得不行,整日战战兢兢地躲在家里,生怕叛军进城后,他小命不保。
菜刀、斧头、老鼠药什么的,家里都提前准备齐全了。
谁能想到,这才过去几天的事情啊……坐在旁边,同样捧着大碗馄饨的陌生灰衣男子呼哧几口下肚后,接话道:可不是这话吗!当时俺表舅一家挖空了银子费劲心思攀上了一门当官的,嘴上说是结亲家,谁不知道那是卖女儿,打着送嫁妆的名义实则是贿赂。
这又是女人又是银子的,人家这才勉强同意带上他们一家子跟着南迁部队一起走。
临行前,俺那表舅母跑俺家来,趾高气扬,神气十足,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家卖女儿。
那贼婆娘对着俺老娘就是一阵奚落,还打着俺家小妹的主意儿,说是让俺们也跟着他们学,求人谋个出路……灰衣男子吸溜一声,喝干净了大碗中的汤水,打了个饱嗝。
他摸着自己的肚子,满足道:饱了,有些日子没吃了,还是这家摊子的馄饨做得好。
旁边坐着的几个食客竖起耳朵,没听见下文,一脸好奇道:那后来怎么样了?后来?灰衣男子笑道:当然是被俺娘用扫把给打了出去!他们家不做人,俺家可是宁死也不做那丧良心的事儿!周围的几人点头道,是这话。
来吃馄饨的都是老客,一众人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兴致起来了,转头高喊道:老板!再来一碗!俺也再要一碗,不,两碗!好咧!摊主头也不回地应声道。
他媳妇在一旁调馅料擀面皮,摊主手脚麻利地将包好的馄饨下锅,两人像从前那样配合默契,脸上的笑意是止都止不住。
许久没出摊了,家里也没个进项,之前他们是担心得不行。
不过好在现下日子又太平了,老食客们捧场,生意这么好,不愁了。
咦?一名年轻的男子抬起头,望见了前面一处府邸大门口停着的几辆马车,几个仆从打扮的人正忙着从车里搬运东西。
他疑惑地向同桌的人打听道:那些个大户人家不是都跟着皇帝一路走了吗?嘿,注意点儿,现在应该管逃去南边那个叫伪帝了。
是在下口误了。
男子立刻反应了过来,赶紧地向旁边的人道谢道:多谢兄台提醒。
出声的青衣男子摆了摆手,轻声道:这等大事可不能说错了。
现如今谁不知道,当今才是名正言顺的嫡出正统,南边那个……啧啧……对于抛弃百姓逃跑的伪帝,众人都是一副嫌弃得不愿再提及他的模样。
青衣男人抬起头来,看了一眼那户人家,紧接着为年轻的男子解惑道:刚搬来的吧?是。
难怪你不知道了,这是当今赐给忠国公的新宅子。
随即,年轻男子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众人皆知,原先皇城里的大部分官员都随着伪帝一起逃到了南边,还建立了个伪朝廷。
当时,虽然走的人是大多数,但还是有少数的忠义之士不愿意南逃,主动请令留下来守城。
如今,他们都成了归附新朝的栋梁之才。
其中,忠国公章大将军作为一举保尘明登基的股肱之臣又怎么能不被重赏。
忠国公夫人年少时与先皇后交好,也是知道二皇子一直还活着的少数知情人之一。
这些年来,她把这个秘密埋在心底,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自己的枕边人。
原本,若是继位的人能做个合格的帝王,大家都太平,什么事儿都没有。
可偏偏,遇上了这么一对不着调的夫妻。
即位以后,宫里宫外乱成一团,不想着怎么治国,先想着怎么给自己搜刮好处。
底下的将士抗议了,西北的隋王也造反了,没有魄力也没有能力,解决不了就想着逃跑。
这样不靠谱的君王,长久不了。
反正忠国公夫人是早就忍够了。
不止是她,作为当年的知情人之一,闻太傅如今虽年岁已高,但还头脑清楚,他意识到这样下去不行,得换人了。
先皇后的儿子还在人世。
闻太傅去联合门下的势力,忠国公夫人把二皇子的事情告诉了忠国公。
正好,忠国公也在动摇了,得知当年之事,他不怪妻子隐瞒,反而畅快地呼了一口气。
那口卡在胸腔的闷气总算是可以发泄出来了……这么多年来,他自问忠心耿耿,一心报国。
这个爵位是他用满身的伤疤和病痛换来的,他所享受的一切荣耀都是自己应得的。
怎么到了这位这里,就变了个样儿了?你不说信任吧,也别变着法儿的欺辱他家好吧。
军中分他兵权,忍了;朝中打压他家,也忍了;下旨将他那唯一的女儿嫁给人做填房,一口气血涌上来又强咽回肚子里去了。
这是表忠心的新方式吗?好,嫁就嫁吧,好歹对方也是个国舅爷。
人他见过,除了死过一个老婆,有好几个孩子和几房妾氏,耳根子软了点儿之外,也……还行吧?忠国公相信,有他在,对方不敢对他闺女不好。
然而……这世上,就不能指望其他人的脑回路都是正常的。
闺女啊,他捧在手心里长大的闺女啊!看书喇爹对不起你!忠国公是个粗人,行军打仗他在行;后宅里的弯弯绕绕,他不懂。
但他耳朵不聋,眼睛不瞎,就算经常领兵在外,偶尔几次回皇城,他都听见了,也都看见了。
他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的女儿在申家过得不好。
那些人竟然敢公然放任一个妾室玩意儿爬到他女儿的头上来!这是打他脸的新法子吗?不得不说,他们成功了。
这张老脸啊,啪!啪!接连不断地都被打肿了。
他心痛啊,他愤怒啊!他在沙场浴血奋战,保着这些人安享富贵,到头来,却落得了个这样的结果。
如果老天爷想要惩罚他杀孽太重,请让他们一家子都死在战场上,而不是被这小娘养的狗杂种给困在牢笼里欺辱!自从这位继位以来,干得荒唐事,已经让他快要憋屈得吐血了。
造反?他这一生活得就是个笑话。
那个忠字将忠国公章大将军给困在了夹缝中,进退两难。
不过现在好了,先皇后的儿子,无论是按礼还是按法来说,都可谓是名正言顺。
支持他那不算造反,那叫拥护正统。
有了忠国公手下的兵马和闻太傅门下的势力,再加上高家和李家将军带领的叛军。
先收拾了隋王,几路人马合并成了一路,势如破竹,节节胜利。
严格说起来,是许多城池的将领一听说皇帝南逃了,全部都丧失了斗志,再有忠国公和闻太傅为尘明的身份作保,大家干脆点,直接归附新君了。
尘明入主皇城后,他的身份也随同昭告了天下。
先皇后的期望是自己的孩子能好好活着就行;将来尘明无论是争夺皇位,还是隐居山林,以后的路都由他自己选择。
尘明从老方丈那里得知了自己的身世后,也思考了许久。
他虽对那个众人仰望的位置没什么兴趣,但他也知道,此时,他已经无法再置身事外。
将来的帝王不会允许他的存在。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还是,我为刀俎……很容易的选择,不是吗?更何况,他还有想要保护的人。
**几辆马车停在了忠国公府门口。
忠国公夫人由贴身嬷嬷搀扶着,早已经等候在了门口。
马车刚停稳,车内的女子探出身来,对着眼前的人不禁哽咽地唤道:母亲!锳儿!忠国公夫人赶忙上前,紧紧握住了女儿的手。
母女重逢,相看泪眼。
申侯夫人章氏并未随着申侯爷南迁,自收到母亲的信后,她知道,自己彻底摆脱这泥沼的日子到了。
本来她还在想,应该用什么由头不用随行伴驾,谁曾想到,申侯爷的又一次偏心眼直接给了她现成的理由。
正好,几年的夫妻情分也终于此了。
章氏带着自己的两个孩子和心腹,她们所乘坐的马车混在车队中。
此次,南迁的人数众多,每一家子至少都有十几辆大马车装着行李。
长长的队伍,一眼望不到头,不细看,还真是分不清楚谁是谁家的。
在忠国公府派去悄悄接应的人掩护下,章氏带着自己的孩子重新回到了皇城。
从此以后,她都不再是申侯夫人了,她是章锳。
忠国公对这个女儿多有亏欠和愧疚。
他用自己的功劳换来一个恩典,章锳与申世兴的婚姻关系就此解除。
不仅如此,章锳还可单独立女户,她的两个孩子也改了户籍,随母姓。
换句话说就是,申世兴被休弃了。
第一百零一章申侯爷变成了弃夫。
得知此消息时,他一脸茫然无措。
南迁路上,他陪同在伪帝身边,抽不开身。
歇息时,看见身边众人都是一副疲惫不堪的模样,也难得惦记起还在车队中的章氏和两个幼子。
他几次曾想找过去关心一下妻儿,不过都被这样或那样的事情给绊住了脚步。
不是申伪后想要趁机跟亲弟弟联络一下感情,就是妾室周氏缠着他撒娇腿疼寻求安慰。
就这样,直到一行人抵达目的地后,申世兴这才猛然发现,原本应该跟在车队中的人失踪了。
他媳妇呢?男人总算知道急了,来来回回在车队中找了好几遍。
最后只找到了他申家的行李,然而属于章氏的所有物品是一件也没有找到。
章氏不见了,两个幼子不见了,章家当初一起陪嫁过来的那些嬷嬷和婢女们更是一个人也没见着!直到这时,男人才终于意识到不对劲儿了。
果然,没过多久,皇城里消息就传到南边来了。
新帝登基,忠国公和闻太傅等人成为了新朝重臣。
他们这些南迁的人变成了人人喊打的伪帝和叛臣。
忠国公的女儿深明大义,毅然决然与叛臣划清界线,坚决不肯同流合污,成为了新朝女性的楷模和典范。
申世兴又没媳妇了。
不过此次,他不是成了鳏夫,而是变成了弃夫。
人家明明白白地昭告天下了,是她甩了他!申世兴有幸成为了有史以来第一个被自己媳妇休弃的男人。
真是奇耻大辱!申伪后得知消息后,气得脸色铁青,怒道:我们申家的祖宗脸面都叫那个女人给丢光了!她转过头,看着坐在一旁的男人道:本宫就知道那个女人心里一直瞧不上咱们申家,现如今果然如此!看书喇申世兴低垂着头,神情很是沮丧。
申伪后见自家弟弟这副模样,眉头紧皱,他莫不是心里头还念着那章氏,这可不行,如今咱们申家可全靠着他了。
她轻声安慰道:都说出嫁从夫,那章氏如此不守妇道,丈夫还没死,就胆敢弃你而去,这样的女人,你就别惦念着了。
天下好女儿多的是,弟弟你还怕找不到新夫人吗?先前,本宫看你也没多喜欢那章氏,这一回,姐姐给你仔细再挑一个好的就是了……够了!被突然呵斥住,申伪后怔住了。
她愣愣地看着一直听话的申世兴脸色漆黑地站起身来朝外面走去,招呼也没跟她打一声。
……得知从皇城那边传来的消息,杜云娘神色恹恹。
她还记得当初见到这位章氏时的情景。
被丈夫冷待、被妾室欺压、被继子无视、被下人怠慢……章氏虽神情疲惫,却依旧带着一身傲骨,不肯向现实妥协。
申侯府里吵闹不休,皇城贵妇圈中私下里都在传,这位申侯夫人章氏是个泼妇,一点容人的度量都没有,整日与申侯爷和妾室们闹得是家宅不宁。
当时杜云娘就坐在皇城贵妇们的中间,陪笑附和道。
与这些公侯伯爵夫人们打交道,她是游刃有余,既能暖和气氛,又识时务知进退,总得来说,就是会来事儿。
她已经成功打进了皇城的贵妇圈子,她们说话自然也就不避讳她。
事不关己,别人家的事情,也不过是当个逗趣听听罢了。
看着昔日的高门贵女沦落成如今这境地,杜云娘的心情很是复杂。
有怜悯,有同情,还有一些她自己也说不上来的情绪,但她也更加确信了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
可是现在……她迷惑了。
杜云娘靠坐在软榻上,低垂下头,她轻轻地抚摸着自己平坦的腹部。
原本这肚子到了现在这月份应该已经显怀了。
但……她的孩子没了。
对外的说法是,因旅途劳顿意外小产。
不管外面的人信或是不信,徐家只是需要一个合理的借口用来粉饰太平。
徐承廷要出去应酬,老夫人还要见人,对于这些高门大户来说,内宅里的龌龊怎么也不能捅到外面去。
当日知晓内情的下人们全部都被封了口。
毕竟在其他人看来,一府主母被自家人暗害这种事情见不得光。
杜云娘知道自己怀孕的消息传出去后,她接下来的日子不会安生,这宅子里盯着她肚子的人很多。
当年她生第一胎的时候,明里暗里就遭了不少绊子。
可任凭她再怎么小心翼翼,提防着这个,注意着那个,最终还是没保住肚子。
罗姨娘、邹姨娘、袁嬷嬷以及杜大夫人,她都一直防备着。
但是,谁都没有料到,下手的人会是徐谦,徐承廷的庶长子。
他自小便在自己的生母秦姨娘身边长大,长期耳濡目染,秦姨娘对他的教导已经牢记于心。
秦姨娘告诉徐谦,他是徐承廷的长子,徐府本应该是属于他的。
她教他争,教他抢,教他怎么获取徐承廷的喜爱。
秦姨娘把自己那些后宅中的手段伎俩全部都教给了儿女。
徐承廷发落了秦姨娘后,也发现自己这个长子的性子歪了,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扳正回来的。
徐承廷当初能被秦姨娘的那些伎俩迷惑,今天就能再次被徐谦所伪装出来的听话模样欺骗。
自得知秦姨娘的死讯后,徐谦人前不显,将对杜云娘的怨恨埋藏在了心底。
秦姨娘曾做过什么错事,徐谦不关心,他只知道是杜云娘害他生母被送到了庄子上。
没有人想到是他,也没有人防备着他。
杜云娘一直在兢兢业业地当着一名受众人夸赞的大家主母。
徐谦对她示好,她只以为是自己的努力终于有了回报。
庶子孝敬嫡母,这传出去就是徐府家宅和睦的佳话。
然而,杜云娘从台阶上摔了下来,小产了。
徐谦毕竟还是个不成熟的少年,手段也不高明,很快就被揪了出来。
徐承廷看着面前仍哭喊着冤枉的长子,难掩失望。
这是他的第一个孩子啊……当杜云娘脸色苍白的躺在床上时,徐承廷已经快速地将所有的事情都强压下去了。
对于徐谦的处置,徐老夫人和徐承廷头脑中闪过的第一个想法都相同,庶子暗害嫡母这等罪事决计不能传出去。
参与的下人被打死的打死,发卖的发卖,而徐谦则以读书为名被软禁在了自己的院子中。
关于杜云娘小产的事情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解决了。
徐老夫人亲自前来探望虚弱的杜云娘,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所有的目的都只是为了让杜云娘明白,这件事就此揭过。
徐承廷知道此事杜云娘受了委屈,也想起来在百忙之中专程来安慰一下小产的妻子,亲喂汤药,柔声关怀。
面对一脸丧气的杜云娘,他知道,她这是不满意这样的处理结果。
徐承廷心想,这样不行,得想点儿办法。
于是,向来冷硬的男人决定自我剖析一番。
他跟杜云娘讲述自己年少时所经历的种种苦难,诉说着自己从前的日子过得有多么的不容易。
父亲和母亲都不理解他,他只能放纵自己沉溺在酒楼赌坊中,在肆意挥洒钱财中寻求快感,在众多佳人的怀抱里寻找安慰;众人都不理解他,说他纨绔,骂他败家,可是他们又怎么能明白他心中的苦闷。
父亲过世,他被迫承担起徐家的责任,一步步变得愈发成熟稳重;可午夜梦回时,有谁清楚他的孤独寂寞,这权势、这富贵都压得他快喘不过气来了。
听着自家夫君在她面前真情流露,杜云娘果然软柔和了态度。
紧接着,徐承廷又对杜云娘深刻解析了一番他对秦姨娘的感情。
一位天真无知的公子是怎么被一个心怀不轨的女人给欺骗了感情,他明知道对方爱的是他的身份,却甘愿被骗得团团转,就是为了得到那么一点儿可怜的爱意。
说到伤心处,男人还红了眼眶。
偶尔表露出脆弱的男人真是该死的让人心动。
杜云娘此刻已经被眼前这个男人给软化了心肠。
她在心中不停地为徐承廷找补,他所做的一切都是迫不得已,全是为了大局着想。
虽然她很委屈,但他是个重情重义的好男人,她得原谅他。
于是,在自欺欺人下,徐承廷和杜云娘又恢复到了往日的和谐,徐家又是和睦相处的一家子。
但假的就是假的。
因利益维持的虚伪假象,也总有一天会因利益而彻底崩溃。
南疆的土地有限,气候也变化无常。
伪帝和他的伪朝廷在这里并不受欢迎,这一大群人的到来不仅打扰到了此地原本的安宁和平静,还侵占了原住民们的财产和粮食。
若是你是正常的迁都,当地人都忍了;可他们都已经收到了消息,现在的这位伪帝是逆贼了,他带来的这些人还敢这么任意妄为,蛮不讲理。
真当他们南疆人好欺负是吧。
于是,在又一出强占土地的事件发生以后,南疆闹起来了。
现在,已经有不少随同一起南迁的人家开始后悔了。
**皇城里,花灯节到了。
宫中夜宴,饮酒作诗,群臣其乐融融。
明帝神情淡淡地瞟过众人,不怒自威。
在座有胆小的官员已经俯下了头颅,不敢与之对视。
没有人敢随意小看这位新帝,自他登基以来所颁布的一条又一条政令,恩威并施,有安抚的手段,也有铁血镇压。
不仅快速地稳定了各地方的势力,也坚定了不少人那摇摆不定的态度。
瞧见新帝的雷霆手腕,那些想要浑水摸鱼趁势起乱的也不敢再冒头生事,一个个夹紧了尾巴做人,生怕被逮住开刀。
闻太傅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静静地注视着新帝,苍老的大手轻抚着自己的花白胡子,眉目舒展间,满是赞许。
他总算是可以放心了。
察觉到一直盯着自己的视线,尘明没有丝毫理会之意。
他面前放着的不是酒壶,而是一盏清茶。
在场的没有人会去质疑一名帝王为什么喝茶不喝酒。
皇城中原本的权贵大部分都跟着伪帝跑南边去了,正好空出来了许多位置。
新朝中除了以忠国公等人为首的旧臣,也提拔了不少新贵,有些是通过恩科选□□的,有的则是从地方直接调配上来的。
这些人从前大都是有才能却受不到重用,如今深受皇恩,自然感恩戴德。
说来也是有趣,以往那些个爱比资历爱搞事的迂腐大臣全部都随伪帝南逃了,走了一大堆不省事的,刚好筛选出来一批贤良的。
能选择留下来与百姓一起共进退的官员,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
大家都不爱来虚的,专心埋头搞发展,一时官场氛围分外清明和谐。
砰!丝竹管弦声中,这样的响动并不起眼。
听见来自身旁的动静,尘明眼角的余光瞥过,随即嘴角掀起了一抹笑意。
他转过头,温柔地注视着坐在身旁的小娃娃。
崽崽穿着一身红色的宫装,头上扎着两个小花苞,胸口上还佩戴着一条平安如意锁。
小娃娃打扮得喜庆又可爱,最近小脸蛋上又养出了不少肉,粉嘟嘟圆乎乎的。
随同赴宴的各家夫人们的目光止不住地落在了小娃娃的身上。
可爱,好想抱一抱。
众位夫人的脸上满是慈祥和蔼。
陛下可真是会养孩子。
尘明把崽崽一起抱回了宫中,对外并未作过多的解释,只说这是他的孩子。
至于剩下的身世之谜,全靠众人脑补。
在场的官员悄悄地转过头,望见明帝看着小娃娃的温柔神情,心下又是感叹。
官员甲:不知道小公主的生母是何人?官员乙:也没听陛下提起过。
官员丙:恐怕那女子早已经过世了,只留下了这父女俩相依为命。
官员丁:可怜小公主生母早逝,要不然现在是何等的福气啊……众位夫人:这些年来,陛下又是当爹又是当娘的抚养着孩子,一定很不容易。
官员甲:感动。
官员乙:很感动。
官员丙:非常感动。
作为一名独自抚养孩子长大的老父亲,官员丁被感动得眼泪哗哗流下:呜呜——感天动地的父女俩,尘明和陪陪,对底下众人脑补的剧情一无所知。
崽崽正在跟盘子里的大鸡腿奋战,双手举着筷子对着鸡腿左一下右一下地戳了好几下。
犹豫了一下,最终下定决心,还是直接上手啃吧。
可是……崽崽低头看了看自己今天新穿的漂亮衣服。
好喜欢,上面还绣着小鸟和小鱼呢,不想弄脏了。
尘明看着小娃娃为难的模样,脸上满是笑意。
旁边布膳的宫女正准备上前帮忙,没想到尘明先一步将崽崽面前的盘子拿到了自己面前。
他垂眸,神情很是严肃认真。
若不是众人亲眼瞧见他面前摆放着的是一只油乎乎的大鸡腿,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正在批阅一份加急奏章。
尘明用手边的筷子熟练地将鸡腿上肉拆分好,夹起了其中一小块,送到了崽崽的嘴边。
小娃娃也不客气,嗷呜!一口,吧唧吧唧地吃得香极了。
等嘴巴里的肉吃完了,她张着嘴巴,啊——意思很明显,继续喂。
尘明端着碗,眼眸中满是温柔的笑意。
无视旁人的目光,他又接着继续喂着崽崽,直到小娃娃吃饱了为止。
喂食完毕后,他又拿出帕巾为崽崽擦了擦嘴巴,动作娴熟。
见此情景的众人:果然。
官员丁:呜呜——从此关于崽崽的身世有了更加确切的版本。
第一百零二章今年的花灯节,为扫除之前的动荡不安,抚慰人心,办的比往年还要热闹盛大。
百姓们情绪高涨,欢声笑语,不仅家家户户门前高挂着漂亮的灯笼,街边道路旁的大树上也装点着各式各样的花灯。
宫宴早早散场,群臣各回各家。
呼朋唤友,携妻抱孩,纷纷走上街去,参与这难得的盛会。
街上,火树银花,璀璨明亮。
崽崽裹着小披风,被尘明抱在怀中。
两人相伴,一起逛着热闹的夜市,身后悄悄跟着一众行人打扮的护卫。
尘明将怀中小人儿身上的红色的披风又拢了拢,对着崽崽温声道:夜风寒冷,不要着凉了。
崽崽随意答应两声,坐在尘明的手臂上扭来扭去,一会儿转过头看着这家铺子前挂着的金鱼灯,一会儿又回过头瞧着那家门前的兔子灯,看得是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小娃娃沉迷在各种各样的花灯中,兴奋至极。
看见了有趣的的就立刻探出身去,伸长了小手想要摸一摸。
尘明险些抱不住她。
小心,烫手!他赶忙拉住快要触碰到烛火的小手,将崽崽抱到了一边。
我要那个——小娃娃揪着尘明胸前的墨发,小身子向外倾去。
眼见小崽崽就要栽到了地上,尘明赶紧地将她紧紧抱住。
有些严肃道:别闹。
哼。
没有如愿摸到那一盏金色的莲花灯,崽崽不高兴地嘟起了小嘴。
我才没有闹!尘明见小娃娃鼓起的小奶腮,眉间舒展,失笑道:是,你没有闹,你最乖了。
有些事情就是这么无奈,明明是你无理取闹,对方偏偏还这么配合。
看书喇像是一拳打在了软乎乎的棉花上,崽崽不开心地趴在了尘明的肩膀上,小奶声嘟囔道:窝本来就是最乖的……尘明温柔的笑了笑,大手轻轻拍着小娃娃的背,也不说话。
等崽崽抬起头来,他握着崽崽肉乎乎的小手,轻声道:这么好看的小手如果被烫伤留疤了,多可惜啊,对吧。
崽崽看了看自己的小胖手,赞同地点了点头。
好不容易才把原先的瘦鸡爪子喂成了肥猪蹄,呸呸,错了,应该是变成了这么漂亮可爱的小手,若是一不小心留了疤痕,那就不好了。
虽然她看话本中的大反派带几条疤会显得比较不好惹,但是她都已经这么厉害了,不需要。
见小娃娃不再闹了,尘明嘴角缓缓勾起了一抹笑意。
他知道,跟小不点儿好好讲道理还是能听进去的。
尘明抱着小崽崽转身,向刚才的方向走去。
走吧,我们去买花灯。
崽崽高兴了,小手抱着他的脖子,不停地催促道:快点,快点,要不然就被别人买走了。
我要那个花瓣模样的,还要那盏红色的金鱼灯,还有还有!那个小兔子模样的我也要!尘明笑道:这么多你拿的过来吗?崽崽满不在乎道:不是还有你吗。
我也只有两只手。
嗯……那就……崽崽犹豫了一下,很是不舍道:就……少要几个吧……尘明看着小娃娃一副揪心的模样,被逗乐了。
最后,莲花灯、金鱼灯、兔子灯等各种各样的花灯买了一大堆。
崽崽手里提着一盏金鱼小灯,又瞧了瞧尘明左手提着的莲花灯和右手提着的兔子灯。
等全部都欣赏够了后,又转过身,看着身后护卫们每人手中提着的花灯,挨个挨个地轮流瞧着。
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又跑去瞧瞧那个。
尘明站在一旁,温柔地注视着小娃娃。
崽崽穿梭在明亮的灯火间,小脸蛋上笑得灿烂极了。
**欢乐过后,就该处理正事了。
一个一个来,总是都要收拾的,不着急。
伪帝南逃,占据了南疆,不能就这样放着不管。
先前是要清理隋王等人残留的势力,后来又忙着稳定各方局势,暂时没腾出手来。
伪帝不足为惧,但追随他的申世兴和徐承廷等人处理起来还是有点棘手。
早朝议事时,得知陛下欲收复南疆,忠国公率先出列,请求带兵征讨伪帝。
然后,众臣来精神了,眼睛瞪得贼亮。
吃瓜群众明白,又有好戏可看了。
伪帝手下有哪些将领,在场的谁心里不清楚。
比如,那个叫什么申,什么世兴的。
这人是忠国公的……前女婿。
章家与申家那点子事,大家都知道。
现在,这是老丈人要打渣女婿啊!那伪帝在位的时候,几乎人人都知道,申家是怎么欺负他章家的。
有道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也有句话怎么说来着,风水轮流转。
也是时候轮到他申家倒霉了。
忠国公心里头那憋久的闷气,总算能找到发泄口。
就凭捶死申家和伪帝的决心,朝中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了。
于是,事情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忠国公为主帅,领兵讨伐伪帝一干人等。
……南疆在闹内乱。
原住民与伪帝等人的矛盾激化,谁都不服谁。
来自皇城的信息被截停,等这些人收到消息时,忠国公带领的大军已经驻扎在了南疆大门口。
可恶!那个老匹夫!伪帝气得脸色发白,此时心中又是害怕又是愤怒。
忠国公领兵打仗的实力他还是清楚的,否则,当初他也不会那么忌讳忠国公府。
伪帝低垂下头,他看着身上穿着的明黄金龙袍,那花纹那图案,每一处都是那么的精致美丽,多么令人着迷。
从前,他只敢在心中悄悄艳羡,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也会穿上这身龙袍。
可世事就是这么奇妙,他这个被众人忽视的藩王登上了那至高无上的位置。
但是为什么?既然都已经让他坐上了皇位,为什么不能让他一直坐下去。
从他登基到如今,满打满算,他才当了几年的皇帝!那一句话定人生死的权力,实在是让人沉迷。
想当初,皇城里的那些豪门世家不是全部都得看他脸色。
忠国公,也不过是跪在他脚下的狗罢了。
他怎么会沦落到今天这地步!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先皇后之子占据了皇城,如今还名正言顺地登基了,而他成了谋反的逆贼……伪帝又哭又笑,状若疯癫。
申伪后听到身边的婢女禀报,得知忠国公领兵打来了,失手打碎了桌上的茶盏。
但她依旧强装镇定道:有什么好怕的,有陛下在,有世兴在,还有徐家甄家,那么多一起南迁的家族,难道他们会眼睁睁地看着那姓章的打过来不成!申世兴和徐承廷率领手下的兵马迎战。
事到如今,他们已经没有退路了。
应该说,从他们当初选择追随伪帝一起南迁时,便已不能回头了。
寒风凛冽,气氛紧张肃杀。
申世兴和徐承廷在战场上与忠国公相见。
两军对阵。
老丈人与前女婿,更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申世兴身着盔甲,看着如今依旧身强体健的前老丈人。
虽明知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但他犹豫了半天,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夫人她和孩子,可还好?得知章氏带着孩子选择了离开他,申世兴心中说不怨恨是假的,但是他也知道,是自己一直以来对不住她良多。
现在两人分开了,他看着整日吵闹不休的家,不是这个算计那个,就是那个暗害这个的,他已感到疲惫不堪。
终于开始记起了章氏的好。
那英姿飒爽的女子,还有那两个可爱懂事的儿子,一切都是让他那么想念……你这贼子少在此惺惺作态!忠国公怒吼道。
他看见此人本来就厌恶至极,听见申世兴提及自己那苦命的闺女更是怒气冲天。
他竟然还有脸提起!昔日你是如何对待我女儿的,今日我要你一并偿还!不再废话,双方开战。
忠国公刀刀不留情,誓要斩杀这欺负他家的混账东西!……在朝廷大军强有力的攻势下,申世兴和徐承廷节节败退,只能带着剩余的残兵退守城中。
徐承廷捂着手臂上血流不止的伤口,看着攻势依旧猛烈的敌军,喘着气道:申兄,这样下去不行!怕是守不住了!申世兴拖着伤重的左腿,被手下的亲卫搀扶着。
他看了看腿上的伤情,刀深入骨,他明白,这条腿算是废了。
他们已经顶不住了。
……南疆主城中,得知兵败,当初随同一起南迁的各家人后悔莫及。
都是你的错!如果不是因为你,我们才不会跑到这破地方来!是你害了我们这一大家子人!哭泣声、尖叫声和怨怼声此起彼伏。
夫妻相互谩骂,兄弟彼此指责。
宅里宅外乱成一团,有妾室卷走钱财,有下人趁乱逃跑。
骂过哭过的众人总算是回过神来,现在得赶快想办法先保住性命才是要紧的。
我们投降吧,我们不过是被骗来的,罪不至死啊!对!我们是被人骗了!我们什么都不知道!我们愿意认罪!我们愿意归顺!一大批南迁的官员和家族争先恐后地表着忠心,只求能保住自己的小命。
然而,伪帝不肯认输。
他带着手下剩余的人马继续逃亡。
第一百零三章烈日炎炎,黄沙漫天。
一队官差正押解着这一批被判流放的囚犯去往西荒。
镣铐声铛铛作响,几个队伍中的犯人无一不是衣衫褴褛、蓬头垢面。
他们被分成男女两队,除了女犯只用戴脚镣与手铐外,男犯还要头戴木枷。
恶劣的天气,笨重的镣铐……这群犯人们的脚步越来越虚弱无力,队伍中有几人实在是走不动路了,一下子摔倒在了地上。
头晕眼花、唇干舌燥,他们从前哪里吃过这种苦头,当下嘴里叫嚷着不肯再走了,要停下来休息。
一名衙役直接走上前来,挥着手上的粗鞭,朝着倒在地上的几名男犯不停地鞭打。
啪!啪!鞭子毫不留情,一下一道血印。
啊!别打了!别打了!几名犯人一边在地上翻滚着,一边痛得大喊大叫道。
啊——旁边的女犯们被这阵仗吓得立刻挤作了一堆,哭泣声和尖叫声乱作一团。
全部都闭嘴!衙役没好气地对着这群人怒吼道。
女犯们紧紧捂住嘴,脸上沾满了灰尘和泪水,不停地小声抽噎着,但不敢再发出哭喊声。
随即,衙役转过头,挽起袖子,手中拿着鞭子,对着犯人们说道:这才走了多久就喊累!这路还长着呢,要是耽搁了今日的路程,你们这些人的干粮就都别想要了,全都饿着,反正饿几顿也死不了!当今天子仁厚,还留着你们一条性命,不想着知足感恩,现在走几步就要死要活的,你们以为自己还是从前那个贵族公子哥吗!睁大了眼睛好好瞧一瞧自己如今这副模样,认清楚事实,不管你们从前是啥玩意儿,现在都是犯了错的罪人!注意到这群人眼中露出的愤恨,刘大也不在意,这种眼神他见多了。
上头都明令交代了,这群人下半辈子都得在西荒过了。
前面的路还苦着呢,若是还做着不切实际的梦,认不清现下自己的处境,后头有的是遭罪的日子。
又是一鞭子狠抽在地上。
这些被流放的犯人里,徐家的几房人、申家的几家子人都在列。
被鞭打的那两个男犯,一个是徐家三房的,另一个则是申家的表少爷。
两人从前沾着自家府里的光,享受了徐承廷和申世兴带来的荣耀和富贵,今日就得承受他们失败后所带来的苦果。
以往,蹭破了点儿皮都要哭爹喊娘的人,此时,任由衙役几鞭子下去,血痕道道,也没有人敢上前来。
不是不想,而是,有心无力。
就目前的状况而言,他们自顾不暇。
男犯中为首的两人,走路一瘸一拐的申世兴和神情愤怒的徐承廷两人头戴着木枷,脚上锁着镣铐,披头散发,双眼中尽是悲凉。
见自家人被打,申世兴想要上前阻止,但刚一动便神情一变,随后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瘸了的左腿,悲哀又无奈地转过头。
徐承廷嘴边掀起了一抹讽刺的笑容,自嘲道:他怎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想过往,前呼后拥的徐侯爷,今日竟然落到了一个小小的衙役手中。
他下错了注,站错了队。
如今一子落错,满盘皆输。
伪帝败了。
意料之中的结果。
他本就不得人心,昔日追随他的那些人,本就是为了权势和利益才选择了跟随他,如今见大势已去,自然是倒戈的倒戈,投降的投降。
伪帝想要逃跑,想要重头再来,但底下的人已经不听他的了。
不仅是手下的将士离他而去,就连他的枕边人都选择背叛了他。
申伪后不想再跟这个无用的男人继续亡命天涯了。
她早就在心底对伪帝埋怨了无数次,南疆的日子哪里比得上从前还在皇城的时候,就连早先她在北地当王妃的日子都比这好数十倍。
现在伪帝已经不再是皇帝了,注定没有什么好下场。
而她不想再跟着他了,她还有自己的儿子跟女儿。
申伪后不想死,她不想跟着这男人一起被诛杀。
申世兴也有自己的考虑,虽然他是伪帝的小舅子,申伪后虽然是他的亲姐姐,但那毕竟是还是隔了一层。
他还有自己的孩子,他得为他们的将来打算。
徐承廷也早已经感到后悔了。
三王爷和四王爷叛乱被处死后,他以为伪帝是先帝唯一的正统,不管朝中那些人再怎么不满,最终还是得承认这位君主。
至于其它的,就伪帝在位所做的那些事情,徐承廷也知道,是错的。
但毕竟事不关己,不影响他的地位,睁只眼闭只眼就过去了,反正没有触及到他徐家的利益。
可任凭他千算万算,谁曾想到,先帝竟然还有嫡子在世。
既然有的选,谁还会愿意将就。
伪帝自身唯一的优势没了,自然人心不稳。
认清楚了眼下的处境,徐承廷心里明白,他必须得想办法保住徐家一大家子人的性命。
于是,想要搏出路的人都不约而同地想出了一个办法:抓住伪帝,戴罪立功。
可怜,伪帝最后众叛亲离,被自己的枕边人、小舅子以及心腹大将出卖。
伪帝被一杯毒酒赐死了,朝廷派官员前去接管了南疆。
当初随同一起南迁的许多人家虽无罪被牵连,但是一朝天子一朝臣,皇城中的势力早已重新洗牌,他们的家族失去了最初表忠心的机会,现已经被排除在外,回不去了。
作为伪帝的心腹近臣,申世兴和徐承廷虽然及时悬崖勒马,但依旧要受重罚。
他们保住了自家人的性命,最后被判全家流放西荒。
女犯中,杜云娘垂着眼眸,似乎是被眼前的情景给吓住了。
她从未像现在这么清楚地意识到,她的人身安全从来没有得到过保障。
她的喜怒哀乐系于一人,她的福祸也全部都系在一人身上。
夫荣妻贵,夫贫妻贱。
从前徐承廷是侯爷,那她就是受人尊敬的侯夫人;如今徐承廷是罪人,那她自然就是人人鄙夷的犯妇。
这一身份的巨大转变,让她到现在都还没有回过神来。
她该怎么办?白发苍苍的老夫人紧紧缩在杜云娘身后,浑身颤抖不止。
她前半生享尽人间富贵,如今却要遭此巨变。
听着昔日疼爱的幼子的痛嚎声,她连上前制止的勇气也没有。
连亲身母亲尚且都如此,更何况是本就心思各异的徐家众人。
他们全部都躲得远远的,生怕下一个就轮到了自己。
几鞭子下去,给个教训后,刘大便收手了。
他一脸鄙视地看了看还趴在地上的两人,这点疼痛都承受不了,他还没怎么使劲呢。
旁边走过来一名皮肤黝黑的衙役,对着拿鞭子的刘大说道:行了,老刘,差不多就得了。
有这几个做威慑,想来这群犯人也该听话了。
许田三对着这些人说道:都看到了吧,这鞭子打在身上的滋味可不好受,这一路你们安分一点,我们也省心。
看你们也累了,那就全部原地休息一会儿吧。
刘大没有说什么反对的话,只是白了眼前的人一眼,撇了撇嘴道:就你惯会做好人!有人唱黑脸,就有人唱白脸。
合着,坏人全是他来当了。
你要知道,咱们路上已经耽搁不少日子了!明白,明白。
可是你看这群人已经快要坚持不住了,男犯还能勉强撑一撑,就是那一批老弱妇孺的,怕是不行了。
许田三嘿嘿笑了几声,黝黑的脸上没有一丝不好意思。
他向押解的犯人中瞟了一眼,随后俯下头,悄悄在刘大耳边说道:虽说上头没让咱们特殊关照,但人家之前好歹也是……咱也不能让人死在路上。
未尽之言,许田三和刘大两人都懂。
这还用你说,刑律在那儿摆着呢,严禁衙役打死犯人,我下手有分寸的。
明白许田三言下之意是想卖这些人一个好,刘大嗤笑一声,满脸不以为意道:兄弟多劝你一句,如今,这群人已经是秋后的蚂蚱了,你觉得,他们还蹦哒得起来吗?许田三转过头,不说话了。
有那几个被鞭打的刺头在前,确实,接下来的路程,这群被流放的犯人都安分了不少。
但行路的速度依旧缓慢,刘大的脾气也变得越来越急躁。
见天色不早了,一群人就地露宿。
唉,这一路可真难熬。
嗓子干的发疼,许田三取出腰间挂着的水囊,咕噜咕噜几口猛灌下肚,才稍缓解了几分。
他舔了舔唇边的水渍,一点儿也敢不浪费。
这路途艰难,距离下一处驿站还远着呢,这水可是金贵东西。
此时,犯人中传来一阵争吵声,许田三也不回头去管,就是连看一眼也懒得看。
其他负责押送的衙役们也没人去管,三两人聚作一堆,围着火堆,就着水囊一口干粮。
这样的事情,他们都见惯了。
流放路上,守望相助的是少数,大多数都是分崩离析的。
兄弟姐妹之间,常常斗个你死我活都不少见。
话又说回来,人家自己一大家子的事情,哪里需要外人操心。
此时,不出所料,徐家和申家等人都在争吵不休。
被打了几鞭子的徐承文正一脸愤愤不平,他早就憋了一肚子的火气,现下总算逮到机会发泄。
徐承文对着自己的母亲和大哥指责道:你们怎么能这么狠心!当时为什么不冲上前来救我!是不是想看着我被那些衙役活活给打死!徐承廷静静地看着幼弟,并不出声。
他累了,对于这个不懂事的弟弟,如今已经没了心情再管教。
徐承文看着默不作声的徐承廷,大喊道:我就知道,一直以来,你都对我不怀好意,你就是想看着我被人打死!徐承廷依旧没有回答,只是冷冷地一笑,像是自讽。
这就是他一直尽心尽力照顾的兄弟。
眼见兄弟阋墙,老夫人是泪流满面,颤抖地伸出手道:文儿,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你听娘跟你说,你大哥他……有什么好说的!徐承文迅速地打断了自己母亲的话。
指着徐承廷怒喊道:如果不是他,我们徐家怎么会沦落到如今这种地步!如果不是他,我还是永昌侯府高高在上的三爷,仆婢成群,人人争相巴结,试问有谁敢对我放肆,更不要说现在被一个下贱的衙役鞭打!我赞同三弟的话!我们家变成现在这样,全是被徐承廷给害的!徐承文这一责问说出了徐家众人的心声。
之前碍着徐承廷可能还有什么办法救他们出苦海,徐家一众人都把怨气憋在了心里。
现在到了这地步,知道徐承廷没法子了,众人对着他争相指责道。
正守在徐老夫人身边的杜云娘也没能逃过这一通责骂。
徐家的男人们把火气对准徐承廷撒,各房的女人们就把怨恨对准了杜云娘。
想她们从前一个个锦衣玉食的,身上穿的绸缎,头上戴的金钗玉簪,无一不是精品。
再看看如今这副模样,被粗布麻衣扎红了的皮肤,磨破了血泡的脚底,憔悴不堪的面容,这一切都是拜谁所赐!身体上和精神上的双重折磨,让这些从前的老爷夫人们怎么能承受得住。
都是你们这夫妻俩的错!是你们害了我们!!!杜云娘被怒气上头的女人们围在了中间。
徐敦和徐谦等人脸色苍白地看眼前这一幕,谁也不敢开口。
记忆中平日里那些和蔼可亲的叔伯婶娘们,此时全部都换了一副模样,一个个张牙舞爪地像是要吃了他们一样。
突然,徐二夫人的眼角瞥过紧紧缩在角落里的人,更是怒气上涌。
她快步地走过去,将躲在一旁的女人给一把扯了过来。
女人不停地挣扎着,高喊道:你抓着我做什么!赶紧放开我!不关我的事!徐二夫人对着她嗤笑一声。
冷声道:哦,怎么就不关你的事了,你嫁进了我徐家,风风光光地抬进了门,难道你敢说不是我徐家的人?第一百零四章咱们沦落到此地步,你家可撇不开干系!被徐二夫人扯过来的女人气得脸色涨红,这要是换做以往,谁敢对她这样无礼。
正围着杜云娘的其余人等看了过来,瞧见这女人,神色一变,像是找到了新的发泄口,暂时放过了杜云娘。
她们一个个走上前来,阴阳怪气道:哟,这不是甄三夫人吗,哦不,你瞧我这记性,现在应该称呼您为申姨娘了……什么申姨娘,不过是个被甄家抛弃了的弃妇罢了,要不是咱们徐家好心接纳,这会子她指不定已经被其他人的唾沫星子给淹死了。
真不知道这人竟然有这样厚的脸皮,我要是她,怎么还有脸活在这世上,早就找根绳子吊死了!瞧你怎么说话的,小心人家回头去向她的皇后姐姐和侯爷哥哥告状,那一家子找上门来抽你一顿。
哎呦,是是,看我这张嘴,人家背后还有人呢。
这一唱一和的,说话的人没有一丝一毫的害怕收敛之意,脸上全是轻蔑的笑容,她对着小申氏继续嘲讽道:还在做春秋大梦呢!不过是一个跟咱们一样被贬为罪妇的女人,再加上一个瘸了腿的废人罢了,还不是同样要被发配流放,谁又比谁高贵!要真论起来,这两人的罪责比咱们可大多了,指不定哪天上头有人想起来,一个不高兴,直接就跟那谁谁一样被赐死了!听着这些人奚落的笑声,那些往日在自己跟前奉承讨好的面容全部变成了一副副尖酸刻薄的嘴脸。
这其中有徐家的那些夫人,更可笑的是,也有她申家的那些婶婶伯娘。
小申氏忍不住崩溃了,她眼眶通红,气得大喊大叫道:你们这些子小人!想当初,这些人哪一个不是上赶着巴结讨好她,在她面前说话做事全部都小心翼翼的,生怕惹了她不快。
小申氏明白那些人捧着她是因着她有一个皇后姐姐。
但是,之前,她虽然嘴上说着不喜欢她们这副讨好的做派,其实心里对这些贵妇人的追捧很是享受。
如今那层假面撕开,那些像刀子一般的言语是毫不留情地成堆向她扎来。
如今,大申氏变成了一个罪妇,甄家也抛弃了她。
她乍然之间失去了往日的一切。
原来众人艳羡的幸福美满不过是个笑话。
所有人都知道,甄家为了自家的出路出卖了伪帝,为了彻底划清界限,还将她给休弃了。
小申氏泪流满面,至今仍不敢相信,那待她如亲生女儿一般的公婆,那对她温言善语的甄家兄嫂,还有那温柔体贴的丈夫,全部都抛弃了她。
趋利避害,甄家也不例外。
当初那场赐婚,甄家看似无可奈何,却是最大的受益者。
身为皇后亲妹妹的小申氏进门,远比一个国公的女儿所带来的利益要大的多。
待他日大申氏的儿子继位,他甄家的地位更是不同凡响。
甄家都是聪明人,他们只需要哄着小申氏,便可换来日家族的兴盛。
若无意外,甄家的谋划是成功的;若无意外,小申氏一辈子都会沉浸在甄家给她织的幸福幻像里。
但是,各路叛军直逼皇城,伪帝选择南逃,再是新帝即位,这一连串的巨大转变让他们措手不及。
新帝在皇城登基后,甄家等人便意识到伪帝的路走不长久,绑在这艘大船上的甄家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不过还好,有挽救的机会。
甄家毅然决然选择抛弃了小申氏,换家族一条出路。
他们将从小申氏那里套取来的机密情报作为投名状献给了新朝的军队,换取赦免。
尽管章大将军等人对甄家这种行为很是看不上,但是,他们所提供的军事情报确实免去了我军将士不少伤亡。
甄家众人免去了流放之罪,虽成了白身,没了官爵,但好歹保住了甄家的富贵日子。
甄家举家逃离,独留小申氏一人和一张休书。
小申氏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打击不敢置信,但大申氏和申世兴都明白,是他们看走眼了。
甄家出卖了伪帝,导致前线战事大败。
作为前甄家媳妇的小申氏的处境很是尴尬。
伪帝以及手下众人找不到罪魁祸首算账,便把矛头对准了小申氏,毕竟甄家所得到的情报全是从她这里泄露出去的。
大申氏和申世兴为了保住这个小妹,也为着申家的以后打算,便迅速把小申氏嫁给了徐承廷作贵妾。
起初,徐承廷是不肯同意的,他又不是缺女人,怎么会要一个被甄家抛弃了的小申氏,这让他的脸面往哪里放。
但是,看着多年好友在自己面前泣不成声,苦苦哀求,说只是求一个名分让小申氏有条活路,徐承廷还是犹豫了。
小申氏虽然还沉浸在被夫家背叛的痛苦之中,但是她也不傻,在大申氏的劝说下,立刻亲自上门去恳求杜云娘。
小申氏相信,她们交好这么多年,这点儿小忙她不会不帮的。
杜云娘得知小申氏的遭遇后,对她很是同情,但是,要她接受小申氏成为自己夫君的贵妾,就算是名义上的,她心中也是别扭得不行。
两人是交好没错,但之前是没有利益纠葛的手帕交,如今却要成为共侍一夫的姐妹,杜云娘心中十分抗拒。
说到底,两人也不过是塑料姐妹情。
从前,小申氏的许多言行,杜云娘心中虽不赞同,但却不会表露出来分毫。
依然尽职尽责地当着一个面上的知心朋友,该劝解劝解,该宽慰宽慰。
而小申氏虽心底对杜云娘的庶女出身多有瞧不上,但是也绝不会在人前显露出来。
想着她是徐府的侯夫人,勉勉强强也配得上跟她同行,再说,她也乐意听杜云娘说好听的话,看她费力捧着她的模样。
但是如今,一切都大不相同了。
小申氏瞧见杜云娘犹豫的模样,心底怨恨她不肯相救。
若是换做以往,她早就甩袖子走人了,哪里肯吃这种委屈。
但是想到自己现在的处境,她面上依旧苦苦哀求着。
杜云娘最终还是心软了,不过是个名义上的身份,她去劝说徐承廷,表示自己愿意接纳小申氏,徐承廷正迟疑不决,见此自然也松口了。
小申氏迅速地被塞进了徐家大房。
随后,伪帝被赐死,申家和徐家众人被流放。
……大申氏和她的儿女,因着从前是宗室的缘故,为了以防万一,被贬为庶人后押送到了其它的地方。
那里专门关着犯了错后被贬的宗室,虽然还留着性命,但此生都处在严密的监视下,不会再有任何的出头之日。
此时,面对众人的指责,小申氏孤立无援。
她只能红着眼睛向杜云娘求助。
云娘姐姐,你看这些人……小申氏眼眶中盈满了泪水,看起来楚楚可怜极了。
杜云娘虽自身难保,但是想着小申氏好歹也是她们这一房的人,她是主母,如今前路不可知,还需众人守望相助。
她站出来,将小申氏藏在背后,劝说着众人应齐心协力,不要再做无谓的纷争。
嗤,不需要你在这里装好人!都到了现在这地步了,还有什么情分可言!你们夫妻两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心思各异的徐家人早已撕破了脸皮。
在杜云娘看不到的背后,小申氏紧抿住了嘴,将挡在身前的人的衣服抓得越来越紧。
男犯中,对于徐家人的怨怼,徐承廷不想再做过多的解释。
若是徐承文再不知好歹,他也不会客气。
申世兴如今也面临着困境,废了一条腿的他已经没有资格再做申家的当家人。
对于这边一直不停的吵闹声,负责押送犯人的衙役们已经感到不耐烦了。
啪!刘大拿着鞭子用力地甩在了地上。
怒吼道:吵什么吵!一个个的还蹬鼻子上脸了是吧!看着那粗鞭,原本吵闹不休的众人瞬间安静了下来。
闹得最凶的徐承文也不敢再说话了,躲在人群最里面瑟瑟发抖,完全没有了刚才气势汹汹的模样。
他身上的鞭伤到现在都还在作痛,不会想不开再去承受一番。
刘大冷冷地看了这群犯人一眼。
说道:等到了西荒,你们这力气有的是地方使。
不管这些人再怎么抱怨,也改不了自身的处境,前路已定。
**旧的已去,新的将来。
新帝登基也有段时间了,膝下无子,身边也没人,至今后宫如同虚设。
有心思送自家闺女入宫的官员早已递上了奏折,谏言陛下充盈后宫,绵延子嗣。
不过全部被压下了,今日早朝时,又有不死心的官员提起。
一些大臣的家里虽没有适龄的闺女参选,也没那个心思去插手皇帝的后宫,但是想到明帝膝下无嗣,不利于朝政,也纷纷赞同大选之事。
明帝瞟了底下的众人一眼,淡淡道:此事不必再议。
有的官员还想继续劝谏,但见陛下冰冷的神色,也不敢再提。
行吧,捋虎须的事情,他们还没胆子做。
或许是朝政诸事繁忙,目前陛下没那个心思,等过一段时间再上奏好了。
但是,第二日,明帝便下旨,让内务府将预留给后宫的银两花销全部挪去给工部修路修堤坝。
这一番旨意不仅让底下的官员傻眼了,也让内务府等人愣住了。
内务府负责宫中诸项事宜,如今的内务总管也是历经几朝的老人了,按照惯例,后宫的诸项花销都从内务府走账,他一早便把这笔银子预留了出来。
但是,他还真没见过这样的操作,这是不大选了?将来后宫不进人了?若是来日陛下大婚,那皇后宫中的支出怎么办?有明眼的官员仔细琢磨了一番,听说这位陛下自幼是在寺庙里长大的,这是修佛修久了,清心寡欲到极致,压根就没那个念头啊。
这可怎么办才好?有心思送女儿入宫的官员急了。
伪帝在位时一番折腾,国库不充盈,内库更是所剩无几。
如今陛下却将内务府的银两全部挪去给工部了。
是,银子还会再有的,但是他们各家的闺女可拖不了那么久。
等再过几年,一个个全部都成老姑娘了,还有他们家什么事。
不对,应该说,无论谁家的闺女都没机会了。
尘明根本就没有娶妻生子的念头。
第一百零五章雪后,玉树琼花,晶莹剔透。
棕色的小身影在漫天雪白中奔跑跳跃,犹为突出。
不一会儿,就在雪地里留下了一连串小爪印。
与它圆乎乎的身体相反,小东西的动作十分迅速敏捷,豆大的黑眼睛里闪动著名为兴奋的光芒。
是什么让它如此雀跃?是什么让它变得这样激动不已?前方的大树下,静静地躺着一颗大松果。
目标越来越近了。
就在眼前。
胖松鼠迫不及待地一跃而起,瞄准,猛扑,动作一气呵成。
噗!从树上突然掉落的一堆积雪将它给掩埋在了其中,只余留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还露在外面。
小脑袋迅速从雪堆中挣扎出来,猛地摇晃了几下,抖落了头上的雪花,豆大的黑眼睛迅速地向周围看去。
此时,只露出了一条尾巴和一个脑袋在外面的胖松鼠想到的首要事情不是怎么把自己从雪堆中扒拉出来,而是……它松果儿呢!它那么大一个松果跑哪里去了!周围,白茫茫的雪地里,空荡荡一片。
豆大的黑眼睛中先满是茫然,后知后觉,又便成了愤怒。
胖球仰起小脑袋,对准树上不停地吱吱!吱吱!叫着。
正在园子里剪花的宫人听着这叫声,转过头望了一眼,随后又摇了摇头,继续修剪着手中的花枝。
几乎每日都要上演的同样情景,她们都已经见怪不怪了。
要是先前几回,她们还会饶有兴致地看个结局,但是现在……只余一声叹息。
何必呢……果不其然,此时从树上飞来了一颗大雪球直线落在了胖松鼠的脑袋上。
直接将其愤怒的火焰给熄灭了。
胖球呆愣地顶着一脑袋的雪,豆大的黑眼睛中逐渐盈满了晶莹剔透的泪珠。
吱吱——吱吱——悲凉凄婉的叫声缠绵悱恻,让闻着伤心,听着落泪。
怎么了?如雪一般清澈干净的声音响起。
见到来人,正在剪枝的宫人们恭敬地行过礼后,便悄悄地退下了。
胖松鼠立刻把自己从雪堆里扒拉了出来,麻溜儿地跑到了他的面前。
圆滚滚的小身体不停地蹦哒着,两只小爪子反复来回比划着。
吱吱!吱吱!吱吱——胖松鼠一脸委屈巴巴的,见面前的人没有久久反应,最后直接躺在地上耍赖,来回打滚撒泼,一副你不给我做主我就不起来的架势。
尘明身着便衣素服,嘴角含笑地望了望大树的方向,又俯下头看着还在地上打滚的胖松鼠。
他神色无奈地叹了口气。
外面那些朝臣还惦记着给他选秀,殊不知在地上耍赖的这一个闹腾起来,他都已经快要招架不住了。
看着还在地上撒泼打滚的胖球。
尘明缓缓摘下腰间随身佩戴的荷包,从里面倒出来了一把松子。
随后他蹲下身,将手中的松子送到耍赖鼠面前。
胖球停下来动作,悄悄地歪过脑袋,豆大的黑眼睛瞟了一眼尘明手中的松子。
随即它一脸傲娇地撇过头,继续在地上来回打滚。
吱吱!吱吱!不够。
才这么点儿,哄不好它的。
它可是一只有原则的松鼠。
尘明看了地上的小东西一眼,心中了然。
这是,涨价了。
见此,尘明只好又从荷包中倒了一把出来。
看到那已经冒堆的松子,胖松鼠立刻从地上蹦哒了起来,眼眶中的泪珠说收就收,一脸兴高采烈地奔向了面前的松子山。
吱吱!吱吱!胖球欢快地叫着,早就忘记了,先前是谁哭得那么凄凉悲惨。
胖松鼠的脑袋一下埋在了松子堆里,豆大的眼睛笑眯了,它正沉浸在一种名为幸福的情绪中。
瞧见这变脸似的演技,尘明无奈地笑了笑。
现在哄好了这个,那边还有一个更难哄的呢……御园中,一株株红梅枝头上载着白色的积雪,含苞欲放。
他穿过梅林,缓缓向大树下走去。
高大的树上,枝头积满了白雪。
尘明抬起头,眼里含笑道:是下不来了吗?小娃娃坐在粗枝上,摇晃着小脚。
她嘟起了嘴,撇过头道:才没有。
尘明看着崽崽,温声道:那下来好吗?我在下面接着你。
陪陪犹豫了一会儿,紧抿着小嘴。
随后,她低声道:那你要接住我哦。
还不待尘明回答,坐在树上的小娃娃一下子跳了下来。
他神色一惊,赶忙伸出双手去接。
巨大的冲击力让尘明抱着怀里的小娃娃一下子栽倒在了厚厚的雪地里。
还好,接住了。
墨色的长发散落在雪上。
他的双手一直紧紧护着怀中的小人儿。
可是,没良心的小家伙儿看着他此时的模样却嘻嘻地笑了起来。
尘明无奈地起身,将崽崽抱在怀中。
他先拍了拍小娃娃衣服上沾着的白雪,随后将身上的披风解下,将她包裹了起来。
看着还在笑着的崽崽,尘明轻声道:你不冷吗?看书喇崽崽趴在他的肩头,正玩着他的头发,头也没抬道:不冷。
宽大的披风将小娃娃全身上下都包裹得严严实实的。
尘明将崽崽抱起,往回走着。
一路上,两人谁也没有说话,十分安静。
崽崽窝在尘明的怀中,两只小手摆弄着他落在胸前的发丝,动作熟练地将它们编成了一条条小辫子。
没有固定的东西,柔顺的墨发很快就又散开了。
崽崽也不灰心,继续再扯过一截头发继续编著,看着它们编好后又迅速散开,像是发现了一个有趣的新游戏,自己玩得很是开心。
尘明任由崽崽玩着自己的头发,就算是被她偶尔的大力气扯疼了头皮,也不开口阻止。
白色的雪地里,只留下了一个人的脚印。
自尘明即位后,便放了许多宫人出宫,这座皇宫里如今只留下了一小部分人。
偌大的皇宫变得更加空旷安静了。
很快,尘明抱着崽崽走到了梅园中。
雪地里,含苞欲放的红梅树下。
一只胖松鼠的小脑袋正埋在蓝色的荷包中,呼哧呼哧地吃得正香。
崽崽看着那惬意摆动的大尾巴,和那越来越圆润的身体,小眉头皱起,撇嘴道:戏精鼠。
这只,真的是变得越来越贼了。
刚才她都在树上看见了,那戏班子唱戏的都没它演的表情生动。
什么悲愤哀伤,全部都是装出来的,就是为了多骗点儿松子和宫女姐姐们的关怀。
尘明抱着崽崽,看了看在吃的胖球,叹气道:元宝的胃口是越来越大了。
也越来越笨了。
崽崽轻哼了一声,同样的招数,每次都能奏效,不是变得越来越笨了是什么。
它必须要好好反思一下自己了。
一个松果就能骗住了它,该拿什么拯救你,我的肥宠。
尘明点了点头,轻声道:是该反思一下了。
回头,让人给做个会转的笼子,让它在里面跑跑步,顺道减减重。
两人几句话,就定下了胖球未来的命运。
可惜,一心沉浸在松子堆的幸福中的胖松鼠还不知道自己即将到来的艰难生活。
名为,那些年,它拼命减肥的日子。
又名为,说一说,我那两个不做人的主子。
崽崽看了看那胖球,比起初见时,它如今已经肥了一圈有余。
其实吧,她也能理解。
崽崽悄悄地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小肚子。
皇宫里的伙食好,御厨的手艺也好,每天各种各样的菜色和点心端上来,都不带一件重样的。
什么八珍玉片糕、金丝如意卷……这是,不想肥也难啊。
突然,尘明神情一动。
他轻轻掂了掂怀中抱着的小娃娃,犹豫了半天。
要不……看着崽崽瞪大的眼睛和气鼓鼓的小奶腮,最终,他决定还是不开口的为好。
崽崽见尘明没有继续说下去了,满意地笑了笑。
想她养出这身小奶膘多费劲儿啊。
节食,说什么也不可能节食的。
……某日,在转轮上已经跑了一个多时辰的胖球累得是气喘吁吁,它看着坐在笼子旁边一口糕点一口糖果的人,眼里全是道不尽的心酸和气愤。
这是为什么?为什么只有它这么一只可怜的小松鼠要跑圈圈减肥,眼前这个人儿,明显也不轻啊。
嗷呜一大口吃干净了手中拿着的点心,崽崽拿起一旁的小帕帕,慢悠悠地擦了擦自己的小嘴。
不为什么。
双标而已。
……尘明一路抱着崽崽走了回去。
两人一起吃过了午饭,尘明去书房批阅奏折,崽崽就撑着小脑袋趴在他的桌子旁边。
突然,小奶声道:我想出去看看。
第一百零六章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
这个念头在崽崽的心中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说起来,她还没好好出去走过一遭。
从前,有点儿忙。
她不能随意离开皇城,离开皇宫。
现在吗……陪陪看了看面前已经停笔的人,他微微皱起了好看的眉头,神情似有些疑惑不解。
面前的紫檀书案上堆满了几摞厚厚的奏章,都在等人批阅。
而尘明此时已经没了那个心思。
他轻轻放下笔,如往常一样,慢条斯理地拿起一旁的帕子净手,只是期间一直眉间深锁。
很多事情,尘明都习惯了亲力亲为,不喜一大群人跟在身边伺候,内侍只需等在外间待命。
崽崽静静地看着他,也不说话。
擦干净了手上不小心沾到的墨迹,尘明转过身来,伸出大手,将坐在一旁的崽崽抱坐在自己的腿上。
他重新整理了一下情绪,低下头,对着崽崽温声问道:在这里不好吗?崽崽轻轻摇了摇头,白嫩可爱的小脸蛋上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眨巴了几下。
不是。
你不开心。
尘明看着眼前的小娃娃,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脑袋。
崽崽先是摇了摇头,随后又点了点头。
小奶声支支吾吾道:……是,也不是。
每天都有各种好吃的,还有肥松鼠可以随便rua,这些日子她过得还挺高兴的。
只是……尘明轻轻地将小娃娃搂在怀中,温声道:也怪我,这些日子太忙了,本想过段时间再告诉你的。
告诉我什么?崽崽歪着头,浓密纤长的眼睫下,一双乌黑的大眼扑闪着。
尘明笑了笑,看着小娃娃这可爱的模样,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捏了捏她白面团子似的小脸蛋。
他微微笑道:从前,我以为自己会独自在山中终老此生,原本是早已不打算娶妻生子了,一个人倒也乐得逍遥自在……崽崽眨巴了下眼睛,看着面前的人道:那现在,你是打算娶媳妇生娃娃了?不,尘明笑了笑,嘴角上扬道:现在,我依旧坚持先前的想法。
哦。
不过……崽崽小脸上的神情变得更加疑惑了,她皱起小眉头道:这跟你想告诉我的事情有什么关系?尘明轻轻摸了摸小娃娃的头,我是想跟你说,此生,我注定无子。
对于宗法血缘那套,我也并不认同。
待将来……他伸出手,将放在桌案上的一个装饰华贵的明黄色锦盒拿了过来,放在崽崽的面前。
外面的盖子打开,里面放着那让无数野心家追逐一生的东西。
尘明对着崽崽轻声道:这个,是你的。
崽崽看着那方圆四寸,上纽交五龙的玉石块,神情淡淡道:哦。
系统:……【此时此刻,你应该露出一副惊喜得不敢置信的表情,你这反应不对啊!】拥有过好几个玉玺的崽崽:【那玩意儿,还没板砖顺手,就砸核桃贼好使。
】系统狠狠地咬着手绢,表示道:它也想用这东西砸核桃。
尘明没有料想到面前的小娃娃会是这个反应,但是高强的心里素质让他很快就回过神来。
看着崽崽一副本该如此的模样,他心中竟不由生出了一股莫名的骄傲和兴奋。
他的决定没错。
崽崽把玩着手里的玉石块儿,翻来覆去的看了几眼,没觉得有什么特别。
什么受命于天,既寿永昌,所谓的君权神授,若真有那么灵验,那史书上记载的亡国之君也不会有那么多了。
你昏庸,你无道,管你是不是所谓秉承天命降世的神子,民怨积重,该反的还是会反。
陪陪将手中的玉玺扔回了盒子中。
不过就是个□□的东西罢了,到最后,还不是看谁的拳头硬。
尘明看着崽崽兴致缺缺的模样,温柔地笑了笑。
他原本打算,等再过几年,陪陪的年纪大一点了,再将这件事情在朝堂上提出来。
等到了那个时候,他在朝堂中的布置差不多也该完成了。
没有谁能阻止。
帝王外表所谓的温和淡然不过是假象,杀伐决断才是王道。
这天,也该变一变了。
不过,崽崽皱着小眉头道:我还是想出去看一看。
这个位子不是那么好坐的,想要得到些什么,就不免要牺牲些什么。
想起之前,那整日与一堆折子打交道的情景,唉……自己选的,能怎么办。
痛并快乐着呗!但是现在,崽崽瞧了瞧自己肉乎乎的小短手和小短腿。
嘻嘻,她还小呢……先让高个子顶上吧。
尘明听见崽崽的话,久久没有回答。
最终,他长长地叹了口气,轻轻抚摸着小娃娃的脑袋。
一如既往的温润声音道:好。
想要孩子成长,就要放她高飞。
尘明心中明白,他不可能一辈子将这个孩子护在自己的羽翼下,总有他顾不到的时候。
这是一条独行的路,没有谁能陪你走到最后。
……天暖了,阳春三月,落英缤纷,如雨似雪,如梦似幻。
清风徐来,带走了枝头三两片花瓣,随风落入了湖水中。
水波微漾,掀起阵阵涟漪。
好一幅诗情画意的景象。
天好,景好,最适合踏青寻春,呼朋唤伴,邀上三五好友,对酒当歌,吟诗诵词,如何不快意自在。
春柳湖上,丝竹笙歌,一艘艘画舫游船悠悠飘荡,薄纱飘垂,游人正倚栏闲眺。
望着湖对面岸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小贩,也是一派热闹。
身披蓑衣的船家撑着手中的长竿,船只缓缓靠岸。
与周遭画舫的金阁华丽比起来,此船便显得十分不起眼了。
船帘掀开,还不待船夫反应过来,只见一抹棕色迅速从眼前闪过。
船夫一脸疑惑,正摸不着头脑。
此时,一位妇人装扮的清丽女子从里面缓缓步出。
她眼里含笑地看着那个先行蹦哒上了岸的小东西,随后转过头,看着坐在里面的小姑娘。
我们到了。
头上扎着苞苞头的小姑娘,白嫩可爱的小脸蛋上,一双乌黑的大眼睛犹为清澈明亮。
她正气鼓鼓地嘟起了小嘴,看着岸上的棕色小肥物,哼了一声道:我今晚就把你给炖了。
小肥物瞬间变老实了,豆大的黑眼睛里开始盈满晶莹的水珠,委屈巴巴地叫着:吱吱——俺错了。
小姑娘几步跳下了船,小奶腮鼓起,不理它。
见此,小肥物马上熟练地抱着自己的大尾巴在地上卖萌打滚,不起来了。
远处,犹带稚气的童声传来:你要是再不起来,我立刻让阿青把你给炖了。
刹时,还在地上滚圈的肥松鼠立马翻身坐起,迈着小短腿奋力朝前面的人追了上去。
与船家付过银钱后的女子,转过头来,见这一人一宠,无奈地摇了摇头。
客栈里,小姑娘手里拿着一串冰糖葫芦慢慢咬着,桌子上,胖松鼠的两只小爪子里也抱着一颗山楂球啃得正香。
妇人装扮的女子安顿好了这两小家伙儿,跟伙计点了几个菜,随后又走到柜前,向掌柜的打听了一下这附近有没有什么正在出租的小院子。
这你可问对人了。
头发花白的老掌柜停下了打算盘的手,捋了捋自己的胡须,和气道:小老儿在这霖城住了大半辈子了,这左邻右舍,熟人熟事。
老掌柜捏着胡子,皱眉想了想,突然拍手道:你来的也是巧,隔壁的柳石巷有一家人准备回乡去了,他们家空出来的小院子正准备要租出去,前几天还来托我留意着。
他们家那小院位置不错,一会儿,我让伙计带你瞧瞧去。
那就多谢掌柜的了。
当不的这一声谢,顺便的事儿。
瞧见女子孤身一人在外,身边还带着一个年幼的小姑娘,老掌柜心怀恻隐。
他开店这么多年,南来北往的人也见过不少了,出门在外的,谁能不遇到个难处,平日里都是能帮就帮一把。
对着掌柜的善意,女子微微一笑。
转身往回走时,不巧遇上了一从楼上下来的人。
闻见那浓烈的气味,女子不禁微微皱起了眉头。
是一大白天就喝醉了的酒鬼,那男子胡子拉碴的,浑身散发着酒气,走路也是歪歪扭扭的。
瞧见面前快要撞上的女子,他拿着酒壶,又灌了一口,然后阻拦住她的去路,咧嘴笑道:看来本少爷今日是走桃花运啊,这是打哪里来的漂亮姑娘!正在拨算盘的老掌柜望见这一幕,赶忙从柜台后走了出来,上前拦住这名喝醉了的男子道:吴少爷!您这是……这大白天的说什么胡话,这回怎么喝了这么多酒,您在这里稍坐一会儿,我马上让伙计去叫吴府的下人来接您!老掌柜扶住男子站立不稳的身形,随后转过头,对着女子道:实在对不住啊,这里交给小老儿就好了。
这名吴少爷显然是店里的常客,女子也不欲跟一个醉鬼计较什么,换了个方向就要离开。
喝高了的吴少爷此时的意识明显不怎么清醒,打了个酒嗝后,他一把推开了扶住他的老掌柜。
脚步一晃,又伸手挡在了女子身前。
调笑道:你,你别走啊,你是谁家的姑娘,生的这样好看,本少爷一见你就心生欢喜,来,告诉本少爷你的芳名,回头我让人去你家提亲,纳你进门。
女子冷冷地看了眼前的醉鬼一眼,眼里泛着寒光,她已经感到不耐烦了。
一旁,被那名吴少爷推了一把,险些摔了个屁股蹲的老掌柜抹了把头上的冷汗,心里暗道不好,赶紧遣伙计去吴家喊人来接他们的少爷。
怕闹出什么祸事来,老掌柜又继续上前拦住醉鬼道:吴少爷啊,您没瞧见这位娘子头上梳着的妇人发髻吗?人家已经嫁人了,您就别闹了,回头再落了个调戏良家妇女的名声,是要被拖去官府打板子的。
已经嫁人了啊?听见这话,吴少爷有些惋惜道,随后又晃了晃脑袋,依旧不死心地上前说道:嗝,要不,要不这样,你先跟你那夫君和离,本少爷随后再,嗝,再纳你进门。
瞧见快要拉住自己的咸猪手,女子的眼中闪过一抹杀意,她直接一把抓住眼前男人的手腕。
醉鬼吴少爷显然还没有反应过来,以为是面前的女子被他说的话给打动了。
他咧嘴一笑,正要说些什么。
看书喇女子将他的手腕猛地一扭,翻了个转。
随后,杀猪般的惨叫声响起。
啊——吴少爷此刻脸上的神情变得十分扭曲,手腕间传来的疼痛感让他的酒已醒了大半。
他嘴巴不停地哆嗦道:疼,疼!好汉,不不,女侠饶命!老掌柜站在一旁,愣愣地看着眼前的情景,久久都没有回过神来。
客栈门前,得到伙计的消息急忙赶来的吴府管家见此,赶紧上前求情道:这位娘子,还请你饶了他这一回吧。
我家少爷他往常不是这样的,实在是事出有因。
我家老夫人前些日子过世了,少爷他心里难受,不免就多喝了些酒,酒气上头犯了糊涂。
吴少爷扭曲着脸道:是,是我喝醉了酒,还请女侠大人有大量。
女子不愿意再过多与他们纠缠,直接甩开了他的手,怒声道:滚。
随即,转身离去。
吴少爷注视着女子离开的背影,也不知道再想些什么。
吴府管家皱着眉头道,叹气道:我的少爷啊,您这是在做什么混账事啊,这要是让老爷知道了,不免又是一顿家法。
吴少爷自知理亏,我就是一不小心,喝多酒了。
管家也不再说些什么,一路扶着自家少爷离开了客栈。
老掌柜总算回过神来了,叫来伙计,赶紧将店里打扫干净。
他转过头,怔怔地望着女子的背影,原来他想错了,这女子不是什么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柔弱妇人啊……女子重新走回到了桌子前,坐在一旁的凳子上,像是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一样,对着嘴里包着糖葫芦的小姑娘温声道:一会儿我们去瞧瞧那柳石巷的住处,行的话就住下,不行的话,我们就先在这客栈里住几天,再慢慢找别的。
这样,可以吗?此时,这周围除了她们这一桌也没什么人,女子对着小姑娘说话的语气十分恭敬。
将最后一颗糖葫芦吃到了嘴里,崽崽点了点头,对着女子笑道:阿青,你刚才好厉害啊。
名叫阿青的女子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与刚才表现出来的狠厉完全不同,眼中满是温柔之意。
第一百零七章柳石巷,大枣树下,紧邻着一处小院子。
阿青正仔细地打量着院中的各处角落,灶房、里屋、堂屋……院子里不仅有一口水井,旁边,还有竹篱笆围住的一小块儿菜地。
院子虽小,但样样俱全。
怎么样,不是我夸,咱家这院子的地段可抢手着呢……领路的妇人站在一旁,大着嗓门说道。
瞧瞧,水井就在灶房旁边,打水做饭什么的都不愁。
这出了门再拐个弯就是市集,肉铺、米店、布坊都有,平日里想买个什么都方便得很!阿青点了点头,也不回答。
客栈的伙计带她们找到了房主,就是这位薛家婶子,据说是生意不好做,一家人准备回乡去了。
阿青转过头,看着坐在小板凳上的小姑娘,问道:喜欢这里吗?薛家婶子有些奇怪地看着这一对母女,这租赁屋子的大事,大人做主就好了,问小孩子的意见有什么用。
不过,她也只是一愣,只当是这做娘的疼孩子。
陪陪望了望院子前那棵正在抽嫩芽的大枣树,青绿的枝叶伸展,还有几只小鸟停留在树叉上。
一身棕色毛发的胖松鼠正以与自身体型不匹配的灵活速度在树枝青叶间撒欢,犹为显眼。
陪陪转过头,对着阿青说道:就这里吧。
反正也不会停留太久。
既然双方都满意,阿青便与那薛家婶子走到一旁去谈租约去了。
留崽崽一个人在院子里随意闲逛。
吱吱!吱吱!喳喳!喳喳——大枣树上,不知道怎么闹出了动静,崽崽抬头望去。
胖松鼠正跟两只小麻雀比划着爪子,或许是跨物种之间语言沟通不畅,几只小东西彼此之间看不顺眼,正在互殴。
这地盘上谁是老大,总要用实力来说话。
不光人与人之间如此,动物之间的来往更是如此。
崽崽瞟了一眼胖松鼠以一敌二,不,现在是以一敌五了。
听见喳喳的叫声,从远处又飞来了三只麻雀,体型看着比原本那两只要大一点儿。
这是招惹了一家子,现在要被群殴了啊。
吱吱!胖松鼠生气地大叫着,它被啄秃了尾巴上一撮毛。
见势不好,它立即选择了战略性撤退,飞快地蹿下来了树。
啧啧,丢人啊……这战斗力不行啊。
胖松鼠往回逃时正好对上崽崽似笑非笑的眼神,它像是被踩了尾巴一般,猛地一下子蹦哒得老高。
豆大的黑眼睛里,有一种名为恼羞成怒的情绪涌动。
都说了,叫你少吃点吧。
崽崽没好气道。
话说笼子里转圈还是有效果的,但是,这减肥的速度总是跟不上增肥的重量。
反复试过几次后,看着那又胖了一圈的小肥物,终于,转圈笼子可以宣布下场了。
吱吱……自知丢脸的胖松鼠将小脑袋垂得越来越低,最后干脆趴在了地上,将脸埋在了土里。
呜呜——它没脸见人了。
它是喜欢吃土吗?突然,旁边响起了一道疑惑的声音。
什么?崽崽转头望过去,大枣树边上,正站着一个约四岁大的男童。
他头上扎着一个小包包,白白净净的,浓密的眼睫又黑又长,生的很是乖巧可爱。
见崽崽望过来,他丝毫不认生地问道:这是松鼠吗?为什么它那么胖啊?它的样子比我从前见到过的小松鼠胖了好多,它是你养的吗?这一连串的问题叫人不知从何回答起,正好阿青已经与薛婶子谈妥了,两人已签好了租约,钥匙也拿到手了。
薛婶子看到小男孩,笑着道:咦?怀哥儿在这儿呢……男童看到薛婶子,对着她喊道:薛婶婶好!薛婶子连连笑道:好好!怀哥儿也好。
她转过头,对着阿青道:这是怀哥儿,他家就在那边,说起来,你们还是邻居呢。
这邻里之间的,认个门也好。
薛婶子对着男童问道:怀哥儿,你娘在家里吗?在的,我娘刚从铺子里回来。
男童回答道。
那正好。
薛婶子带着阿青走到旁边的一处院子外,上前扣门喊道:苏娘子!院中有女声应答道:是薛家婶子吗,稍等一下。
吱嘎!一声,木门开启。
开门的是一名十分貌美的女子,穿得素净简单,但依旧不掩其绝色。
她的声音温婉柔和,对着眼前的人微微笑道:薛婶子,您怎么来了?娘!在一旁的男童对着女子喊道。
我们有新邻居了!薛婶子说道:是,我们一家人要回乡下去了,就把那小院子给租出去了。
她看着阿青和陪陪,为苏娘子介绍道:这是穆娘子和她的女儿,以后你们两家就是邻里了。
苏娘子招呼薛婶子和阿青等一行人进院子里坐。
院子里打扫得很干净,还摆放着不少花盆,空气中隐隐带着香气,此时花开正好,吸引来了蝴蝶采蜜。
薛婶子忍不住夸赞道:苏娘子,你家这院子收拾得可真是漂亮,瞧瞧这景色,跟福元街那些个大户人家的庭院比起来,也差不了多少了!看书喇苏娘子娴静温柔地笑了笑:哪里,是薛婶子你过奖了。
她招呼薛婶子和阿青等人在院子里的石桌旁就坐。
是谁来了?这时,从灶房中又走出来了一个年轻的姑娘。
看着熟悉的人问候道:薛婶子来了。
随即,她看着阿青和陪陪,有些疑惑道:这两位是……苏娘子对着她说道:芗儿,这是隔壁新搬来的穆娘子和她的女儿。
你去端着茶点来待客。
好的,夫人。
叫芗儿的姑娘立刻端上来了茶水和糕点。
陪陪难得乖巧地坐在一旁,静静地听着这些大人们说话。
起先,苏娘子对着这位新邻居还有些疏离,从薛婶子那里得知这位穆娘子孤身带着女儿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态度变得更加柔和了。
薛婶子先是随意话着家常,一直热络着气氛,她说了许多话。
……以后,你们两家就是邻居了,孤身在外的,彼此多相互照顾着点。
阿青也听明白了,那位苏娘子也听明白了。
薛婶子的一番话语,委婉想要表达的意思就是,你们都没有丈夫在身边,一个女人独自抚养孩子不容易,彼此要互帮互助。
苏娘子和阿青都明白薛婶子的好意,一一道谢。
几人随意闲聊期间,那位叫芗儿的姑娘一直在忙着添茶水,却不一同坐下。
话语间,阿青和陪陪知道了这位苏娘子夫君早逝,留下了一个遗腹子,如今带着婢女在隔壁街上开了一家卖绣品的铺子。
第一百零八章相比一直微笑不说话的阿青和偶尔开口附和几句的苏娘子,薛婶子便显得很是健谈。
配着茶点,她一会儿说起她家那小子有多么调皮捣蛋,一会儿又提到街上那卖菜的涨了几文钱,最后话头又转回来,夸赞苏娘子家的点心味道香甜……崽崽靠在阿青的身上,有些昏昏欲睡。
苏娘子的儿子怀哥儿坐不住,此时早已不见了踪影,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玩耍了。
天色不早了,茶点也吃的差不多了,薛婶子想起来自家还有一大堆事没处理完,于是起身准备告辞了。
阿青也带着陪陪准备离开了。
苏娘子客套地挽留了几句后,便送几人到了门前。
薛婶子笑眯着眼,连连摆手道不用送了。
随后,阿青与薛婶子道别,带着陪陪回了新租下的小院子。
等到只剩下二人时,阿青突然说道:那苏娘子的身份怕是有些可疑。
多年养成的警觉习惯,一下子就让阿青从那主仆二人的行为举止中发觉到了异样之处。
崽崽无所谓道:每个人都有点儿秘密,只要对我们没有威胁,也不必去深究,反正我们也不会在霖城逗留太久。
对于崽崽来说,这里玩够了,就可以换个地方继续潇洒了。
但是,真要说起来,她也没有多少日子可玩的了。
当初,崽崽与尘明拉钩约定,就在外面玩三年,时间到了,就乖乖回去。
尘明考虑到崽崽年纪还小,一个人出门肯定不行,虽然他也很想跟着一起去,但是皇城里的一大堆事情让他分身乏术。
于是,阿青就被派到了崽崽身边保护她的安全。
当然,安排保护崽崽的人肯定不止一个,阿青只是明面上的,暗地里还有不少从来没有露过面的。
崽崽也没有拒绝,毕竟以她现在这个年纪,一个人出门实在太招人眼了。
有点脑子的稍微想想都知道,谁家会让几岁大的小娃娃独自一人在街上随意乱走。
是生怕不会被拍花子拐走了是吗?说起这个来,虽然有阿青在身边,但这些年来,她前前后后也遇到了不少想骗她的拐子。
有趁阿青不在,拿麦芽糖哄她跟着走的;也有直接来强的,趁着街上人多热闹直接抱起她就跑的。
然后,这些人连带着他们一整个拐子窝的下场都十分很惨烈。
尘明远在皇城收到消息后,直接来了场轰轰烈烈的清拐行动,各地方各部门积极响应,捣毁了不少人贩子的窝点。
被抓到的拐子们,全部都被推到了菜市口处以腰斩之极刑,观刑的百姓们无不拍手称快。
有言官曾上谏是否惩处过重,但尘明并未收回命令,还将略卖之罪列为死刑。
自那以后,各地方的人贩子渐渐销声匿迹。
对于尘明颁布的这条命令,崽崽很是赞同。
动物之间的物竞天择,那是生存所需;而人将自己的同类当作猪狗贩卖,却是为利益驱使。
从这个层面来说,用畜生不如来比作,也不为过。
这几年,崽崽去了许许多多的地方。
不止各座大城、地方乡镇村庄,她还随着商队去领略了一番塞外的风光。
大漠、落日余晖的情景,不由叫人心生豪迈,感慨万千。
美是美矣,但就是风沙太大,吹得人脸生疼。
看过一眼也就罢了,没呆几日,陪陪和阿青就迅速踏上了回程的路。
崽崽尝过了许多地方特产美食,也增长了不少见识,还听到了也看到了各种各样的奇事。
有把虫子当菜的地方特产,有将古树当作神明化身的村民,还有传说中住着妖怪的山洞……有遇到过好的事情,也有经历过坏的事情。
比如,头一天热情款待崽崽和阿青的一对夫妇,看起来淳朴老实,其实背地里偷偷在她们的吃食中下药,为的就是杀人劫财。
阿青将他们给制服后,经当地官府一调查,才发现这对夫妇手上沾染了不少人命,有好几个过路的行人死在了他们手里。
还有一次,阿青和崽崽路过一个山里的小村庄,奇怪地发现这个村子里竟然没有女童和女婴,竟然全部都只看到男童和男婴。
村子里的人像是在掩饰什么,态度很是恶劣,也不许崽崽和阿青在他们的村子里多逗留,说是会坏了他们村生儿子的风水。
去td的风水,虽然当时阿青和崽崽离开了,但是这口气咽不下去,心中也对那个村子只生儿子的事情感到疑惑。
后来阿青还是去向周围的人打听了一番。
几代人只生儿子?有那么神奇的事情吗?一个两个就算了;三个五个,也勉强就信了。
怎么可能一个村子几十来口人,家家户户全部都只生儿子?这一探查,才知道,原来这个村子不是只能生男婴,曾经也有过女婴诞生。
不过这些女婴一生下来就被家里人给掐死或者扔到水里给溺杀了,只留下男婴活着。
对外,这个村子的人都说只有男婴出生。
不是没有人怀疑过这个说法,但是谁也不会去深究。
这里的人都以只生儿子为傲。
然后,这个村子没了。
新的钦差大臣到了这个地方上任。
村长连同村子里的男女老少一起被抓去蹲牢房去了。
按他们手里沾的人命,分别被判处死刑或者终身劳改□□。
年幼的男童和男婴被分开,送到了各个地方的慈幼院。
审讯时,陪陪和阿青也去听了。
陪陪现在都还记得,那种很想作呕的感觉。
无论是堂上的那群犯人,还是堂外那群看热闹的百姓,全部都是一副疑惑不解的样子,他们并不觉得杀死刚出生的女婴是犯下了什么罪过。
这种事情对他们来讲,已经习以为常。
从他们的祖辈爷爷奶奶那里,再到他们这里,这只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
从前没有人说过,怎么如今倒成了犯罪了呢?让人最悲哀的是,男人也就算了,为什么同为女儿身的那些女人们,也是如此。
比起那些男人们来,那些已经做了祖母、婆婆、母亲的女人们,她们的嘴脸更是可憎又可怖。
不过是几个不值钱的臭丫头片子,生下来就是浪费粮食,掐死了也就掐死了,这算什么罪过!俺们家的丫头全是一生下来就扔尿桶里给溺死了,咱家奶奶是这么做,咱婆婆也是这么做的,到了俺这里,继续这么做又有什么错!就是,就是。
听着这些人嘴里的歪理,公堂之上的官员忍不住抹了把冷汗,其实他心里也感到犯难,这积年累月形成的风气不是那么好纠正的。
但是他已经接到了来自皇城里的命令,誓要整顿这股杀女婴的不良风气,就拿这些人先开刀。
最后,顶着各个宗族的压力,新来的官员还是将这些人该判死刑的判了死刑。
那天,听完审以后,陪陪的心里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缓过来。
从第一个小世界里,她就知道,在这世间生为女儿身,会遇到许许多多的不公平。
起初,她懵懵懂懂地不明白。
为什么那些朝臣们三天两头地催促耶耶充盈后宫诞育子嗣?为什么那些官员在听到耶耶宣布册封她为皇太女后,一个个的跟天塌下来似地争相劝谏?为什么原本那些看见她和蔼可亲的笑脸在得知她被立为皇太女后会突然变得那么奇怪?还有很多很多,崽崽弄不明白的地方。
男孩跟女孩有什么区别吗?为什么可以立男孩为储君,就不可以立女孩呢?男儿身可以当皇帝,女儿身就不可以吗?崽崽不服气。
在审讯结束后,阿青也沉默了许久不说话。
她年幼时就是被自己那些所谓的家人给卖掉的。
阿青一直记得,母亲抱着弟弟站在窗前,就那样神色平静地看着她被人牙子拖走,那轻哄着男童今晚有白米粥喝的温柔声音,如同匕首一般狠狠地刺进了她的心里。
原来她以为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心底的伤口应该早就长好了,但是没有,它被反复撕裂,永远也不会愈合。
见过这世间的种种不平。
崽崽明白,人心是丑陋的。
身体上的疾病容易治,思想上的病态想要治愈却是难上加难。
从前,她掌权的时候,有不少人在背地里讥骂她,小小年纪,手段狠辣。
当时,她只是笑了笑。
然后,把这些人关进了牢房里改造。
看书喇无能者的狂怒罢了。
权势是个好东西,就像现在,我能把你关起来,但是你依旧无法改变我的任何决定。
权势能改变许多事情。
反正去大牢里蹲过的那些人,出来后不敢再多议论她半个字。
现在权力在她的手上,她可以下很多命令。
比如,让那些骂她的人闭嘴;再比如,让那些刚出生的女婴活下来的机会变得更大。
重罚酷刑没有什么不好,只有剜去已经腐烂的肉,才能长出新的皮肉。
就算这群人现在不服气,在重罚下,行事之前也得掂量一下轻重,看看这后果自己是否承担的起。
此时的面服心不服,不要紧。
时间会见证一切。
烂的会死去,新的种子终会发芽。
……小院子被打扫过后,阿青和崽崽就在这里住下了。
有时,隔壁苏娘子的儿子怀哥儿会跑过来找崽崽一起玩儿,主要是想要再看看那只喜欢吃泥巴的肥松鼠。
在他第三次拿来一篮子泥巴喂胖球无果后,终于明白,肥松鼠不喜欢吃泥巴,它也不是靠吃泥巴才长这么胖的。
可喜可贺,胖球终于摆脱了被人追着喂泥巴的日子。
崽崽跟怀哥儿玩了几次过家家的游戏后,便觉得没意思了,最近两小孩儿找到了新的乐趣。
捏泥巴。
那一下午,崽崽和怀哥儿拿水和泥巴,捏了十几个泥松鼠,衣服胸前和衣袖处全是泥巴印子。
崽崽是个爱干净的大孩子了,当然不会把湿泥巴弄到了脸上。
但是,怀哥儿毕竟才只是个四岁大的小男孩。
或许是往日被他娘拘束得狠了,乍然释放出了天性,发现了玩泥巴的乐趣,除了手上,一张小脸上左一道右一道的敷的全是泥巴。
过来找自家小主子的芗儿见到了一个脏兮兮的泥巴男孩,差点没认出来。
得知眼前的人确实是她要找的怀哥儿后,一脸惊吓地赶紧将人给带走了。
那天,听着隔壁男孩的哭声,崽崽吃完了阿青做的一整盘红烧鸡腿。
然后,接下来的好几天,崽崽都没有看见过怀哥儿了。
虽然他话痨得有些烦人,但还算是个可爱的小伙伴。
崽崽悄悄地爬上了院子前的那棵大枣树,站在大树枝干上,看见了隔壁的院子。
院子中,那个叫芗儿的姑娘正在打水做饭,苏娘子坐在石桌旁刺绣,她时不时抬起头,望着侧屋的方向。
开着的窗前,怀哥儿端正地坐在书桌前,小手握着笔,练着字帖。
第一百零九章但是,没过多久,小孩子的天性让怀哥儿坐不住了。
他捏着手中的笔,看着纸上写歪了的笔画,又抬起头来,悄悄地看了他娘一眼。
窗外,苏娘子此时正专注在手中的绣帕上。
趁他娘正低头绣花的空隙,怀哥儿赶紧将写坏了的大字藏在了纸下。
小孩子毕竟只是小孩子,苏娘子虽在看着手中的绣品,但其实一直在注意着自己的儿子。
听见纸张沙沙的响动声,她将手中的绣品放在石桌上,站起身来,走到窗前。
望着新纸上才写下的一个字,不禁蛾眉微蹙。
怀哥儿。
男童捏笔的手一紧,缓缓抬起头来,看起来十分紧张地望着眼前人,小声喊道:娘……苏娘子瞧儿子如此,轻轻叹了口气,随即又走近几步道:把你刚才写的拿出来给娘看看。
男童犹豫了半天,见女人越来越严肃的神情,这才磨磨蹭蹭地将自己写坏了的那张大字从一叠纸下扯了出来。
苏娘子伸手拿过,仔细地瞧了瞧,眉头紧蹙起。
还不待自己娘亲开口,怀哥儿立即说道:娘,从现在开始我会好好写的。
怀哥儿知道,刚才他的注意力没有集中,这张大字是在随意敷衍了事,比起以往的来差多了。
最终,苏娘子还是没有说什么重话,只是让男童重新再加倍写过。
她又走回石桌前坐下,拿起桌上的绣品,轻声叹气道:不要怪娘对你严厉,你马上就要进学堂了,这玩心也该收一收了。
小男孩扁着嘴,捏着笔,有些委委屈屈道:孩儿知道了,娘。
正好,芗儿从灶房里走出来拿柴火,见两人这副模样,不由轻声劝解道:夫人,怀哥儿他毕竟年纪还小,爱玩也是天性。
苏娘子叹了口气,我又何尝不知道,但是……她手中的绣针停下,神情怔怔,眼中不自觉地盈满了泪水,像是陷入了什么悲伤的回忆中。
一旁的芗儿见此,也不敢再开口说着什么,只是低下头,嘴里喃喃自语道:这要是生在伯府里,金尊玉贵的,哪里需要吃这样的苦……崽崽坐在大树干上,晃悠着小脚。
看来是不能一起愉快玩耍了。
不过没关系,没了这个小伙伴,还会有更多的小伙伴在等着。
三两下灵活地下了大枣树,崽崽跑进院子里,对着阿青笑道:我想吃枣花糕。
炊烟袅袅,热气氤氲。
崽崽坐在院子里的小板凳上,双手捧着杯子,小口小口地喝着枣花蜜水。
一双清澈明亮的乌黑大眼睛眨啊眨的,眼巴巴地望着灶房里的大蒸笼,耐心地等着香喷喷的枣花糕出锅。
……软软糯糯的糕点,满口香甜。
阿青的手艺很好,崽崽一口接着一口,吃得是笑弯了眼睛。
慢一点儿,小心被烫到。
阿青又端来了几盘小点心,看着崽崽的样子,不由失笑道。
看着自己做的食物被人如此喜欢,也是莫大的满足。
崽崽小口地咬着枣糕,喝着甜甜的花蜜水。
她一边吃着,一边望着阿青,突然轻轻笑了起来。
阿青瞧见小姑娘这副模样,摸了摸自己的脸和额头,不禁疑惑道,刚才在灶房里她是不是不小心沾到了些柴灰。
见手上没有什么灰渍,忍不住开口问道:是属下脸上有什么吗?崽崽咬着枣糕,摇了摇头,甜甜地笑道:阿青真好看。
听见小姑娘的话,阿青的脸上一下子带上了两朵红晕,有些羞涩地支支吾吾道:小殿下真会打趣人,属下、属下哪里好看了……崽崽坚定道:阿青就是好看,比苏娘子还要好看。
阿青笑了笑,小殿下说的是越来越没谱了,这点儿自知之明属下还是有的,苏娘子那样美的女子,属下这容貌哪里比得上。
崽崽摇了摇头,依旧固执道:我不管,阿青就是好看!阿青笑了,看着眼前的小姑娘,眼睛里满是温柔与宠溺。
突然,院子门口响起了敲门声。
有人问道:穆娘子在家吗?阿青不自觉地皱了皱眉,脸上笑意全无。
耐不住院前的敲门声不停,最后还是前去开了门。
门外,一个小厮打扮的男子正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站在那里。
见到来人,他立刻一脸笑容讨好地将手中的东西递了上去,说道:穆娘子,小人是替我家少爷前来送东西给你的。
阿青皱着眉头,神色冰冷:我是不会收的,你把东西拿回去吧。
告诉你家主子,不要再送东西来了。
若是还有下一次,就别怪我不客气了!门口的小厮一脸为难道:穆娘子,这都是我家少爷的一片好意,你……砰!的一声,院门被关上。
看着紧闭的大门,小厮无奈地叹了口气,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最近这自家少爷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对着一个带着女儿的寡妇猛献殷勤。
可惜人家偏偏又不领情,就这样了,还一个劲儿地追着不放,三天两头地遣他来送东西。
现在是东西没有送出去,怕是回去后又得挨一顿骂。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寡妇不仅姿色平平,性子还这么冷冰冰的不讨喜,也不知道自家少爷是看上她那点儿了?这是大鱼大肉吃多了,想换清粥小菜了?小厮一脸沮丧地离开了。
不要说是其他人想不明白,就是身为当事人的阿青自己也是烦恼得不行。
还不待门口的人把话说完,她便一把将院门给关上了。
阿青是一点儿也不想再继续听到有关于那个吴少爷的任何事情。
这人是有毛病吧!……崽崽坐在小板凳上,一边抱着枣糕啃着,一边望着大枣树上吱吱喳喳不停的动静。
胖松鼠经历了多次群殴后仍旧不死心,屡战屡败,越挫越勇,誓要洗刷耻辱,又开始对树上的鸟族发起了它第二十二次进攻。
一阵吱吱喳喳的混战后,看着那又秃了一块儿的胖球,崽崽转过头,叹了口气,已经有些不忍再看下去了。
她转移注意力道:阿青,是那个吴少爷又送东西来了?见阿青一脸无奈地点着头,崽崽感觉到有些好奇。
那个吴少爷莫非……有受虐狂属性。
不怪崽崽有此怀疑,这事情还要从那天在客栈里阿青差点扭断那个吴少爷的手腕说起。
或许那个姓吴的醉鬼从小到大都是在周围人的讨好和巴结中长大的,没有受过一丁点儿的挫折。
换句话也可以说是,被打少了。
见多了各种女人投怀送抱,一直享受着众人追捧的吴少爷突然遇见了一个对自己不假辞色的穆青。
呵呵,女人,你成功地吸引到了本少爷的注意力。
一下子,开启了霸道少爷爱上我的模式。
他先是派人打听到了阿青和崽崽的落脚处,然后,便开始差遣小厮送来各种各样的首饰珠钗。
最近,更是接二连三地徘徊在小院附近,拿着一把折扇,装作与出门买菜的阿青碰巧偶遇的样子。
他先是摆了个自认为非常帅气的造型,等阿青来了后缓缓转过身,轻摇着折扇,露出了一口大白牙笑容。
虽然早就开春了,但近日刚下过雨还气湿风寒,又不是大夏天的,他拿着把扇子在那里猛扇,真的不冷吗?阿青不知道,她也没什么兴趣知道。
对于这种看起来像是脑子有病的,还醉酒调戏女人的纨绔子弟,阿青没有一丝一毫的好感,连个眼神都不愿意给他。
见姓吴的执意纠缠不清,于是,她三两下地卸掉了他两只手臂的骨头。
那天这位吴少爷的惨叫声响彻方圆几里。
一时之间,更是震慑了不少打着阿青和崽崽主意的宵小之徒。
本来以为,事情到了这地步,这位吴少爷也该消停点儿了。
谁知道,这反而激发起了他的好胜心。
去医馆接好手臂后,他又继续跑到阿青和崽崽的小院子来刷存在感了。
这位吴少爷大概真的是被他爹娘打少了,做事完全不顾后果,无论是他人的还是自家府里的名声完全不在他个人的考虑范围之内。
近日,城里面已经开始生起了各种流言蜚语。
还有那些开赌坊的和这位吴少爷的狐朋狗友们,纷纷打赌下注,他要花几月的时间才能拿下这小寡妇。
要不……阿青垂着脑袋,面色难看地对着崽崽说道:我们还是收拾东西离开这里吧……崽崽不解道:为什么?做错事情的又不是我们。
属下知道。
但是……阿青撇过头,眉毛上挑,像是讽刺道:小殿下你年纪还小,或许不明白。
古往今来,遇到这种事情,吃亏的往往都是女子,而男子一句风流多情,总是能轻而易举地置身事外。
不管是不是那个女子的错,人们都会习惯性地先将脏水泼给女子,什么脏的难听的话都骂的出口。
属下倒不是怕那些污名,只是流言蜚语一起,难免会脏了小殿下的耳朵,扰了原本的清静安宁……阿青默默地低下了头。
她不想这个孩子听见那些恶毒的污言秽语。
她总是希望,这个孩子的眼中所见之一切都是美好的,所听之言也全都是世人祝福的话语。
然而,她却做不到。
所以,现在,阿青不希望再因为自己的原因,为这个她想要保护的小姑娘带来任何伤害和诋毁。
瞧见阿青黯淡无光的眼神,崽崽沉默了。
我不怕。
犹带稚气的童声开口道:没有做错事情的人为什么要受到指责,这不公平。
阿青苦笑道:这世上本就没有公平二字可言。
生而女儿身,这就是不公平。
不仅天生的体力比不上男子,还要饱尝婚姻之苦,生育之苦……就算是现在,自陛下登基以后,增设女户,开办女学……种种措施实施,本朝女子的处境已比前朝改善了不少。
但是,长久以来,固定形成的观念已经深深地扎根在世人的心中,拔除不了。
能设女户的是少数,大多数人家依然遵从的是从前的规矩,女子不能承祖继宗。
女儿生前不能进祠堂,死后也不能埋进祖坟。
父亲留下来的田产和宅基地,儿子人人有份,女儿没有资格分。
老话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对于这些人家来说,女儿是别人家的,只有儿子才是自己家的。
为了百年后有人磕头烧香,宁愿放弃自己的亲生女儿,选择从宗族中过继他人的儿子作为嗣子,传承香火。
女子的一生,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被迫顺从了一生,奉献了一辈子。
临了了,有什么是属于自己的?身体是用来生儿子的,不能生就代表没有了作为女人的价值?可笑,身不由己,就连思想都要一起被掌控。
男儿比女儿不就是多了身下几两肉,没了,还不是照样成了废人一个,谁又凭什么瞧不起谁?但世人偏偏就觉得男子比女子高贵。
男子可以肆意妄为,三妻四妾,娇妻美婢不够,秦楼楚馆,夜夜流连笙歌。
没有人去指责他的行为不检点、身体不干净,也没有说他肮脏、下贱。
不过是世人口中的几桩风流韵事,男子风流多情,女子争相吃醋,才能体现出他的魅力,多年后,还能沦为美谈。
然而,世人却要求女子必须守节。
无论出嫁前后,在街上跟异性多说了一句话,就要被人指着鼻子唾骂,□□、□□、破烂货等各种各样的污言秽语扔到了你的头上,直至把人逼死为止。
出嫁前,未来的婆家要求你是清清白白的处子身,而你的夫君却早已通晓人事,那副身体早就不知道被多少个女人给碰过了。
他可以辱骂你是二手货,但是你却不能嫌弃他那副千人骑万人乘的肮脏身体。
如果你一旦敢露出嫌恶的神色,不用男人开口,就会有无数的人抢先反驳道,男人跟女人怎么能一样?有什么不一样的?不都是人吗?为何这世间偏心男子,却苛责女子?就算夫死再嫁,一个女人曾经有过两任丈夫就会被认为是不忠贞不道德的表现。
就算是男子先骚扰欺负女子,世人也会首先指责是女子行为举止不检点,蓄意勾引,攀龙附凤。
否则,为什么他不欺负其他人,偏偏来欺负于你等等这种歪理论调。
何其不公平!难道女子真的是生来便处于附庸和服从的地位吗?不。
崽崽不赞同道:这世上的不公平有很多,无法做到绝对公平,那至少要做到相对公平。
没有错的人,为什么要受到无端的指责。
她讨厌受委屈……崽崽要做最大最厉害的那个,没有谁能让崽崽受委屈。
我们不走,我们没有错。
崽崽气鼓鼓地对着眼前的阿青说道。
嗯。
阿青轻轻地点了点头,脸上的沮丧之情一扫而空。
她这是怎么了,怎么变得如此悲观。
她一步一步走到今天,从来没有靠过其他人。
尸山血海走过,刀刺骨断都没有怕过,怎么事到如今,反而被一些嘴碎得要烂舌头的人给弄得意志消沉了呢?那些莫名其妙的诋毁,那些又不能当饭吃的名声,都不能击垮她。
现在,崽崽和阿青要做的第一件事情。
不是去跟那些到处多嘴和搬弄是非的人澄清什么,而是……去找罪魁祸首。
把他狠狠打一顿,先出了气再说。
那位骚扰阿青的吴少爷名叫吴惟烨,是当地一个富户的儿子,祖上几代积财,家境殷实。
他是吴老爷和夫人的幼子,从小就被呵护宝贝得不行,任意妄为的小少爷从来没有受过什么苦。
不过,就这一段日子以来,脱臼和骨折他已经历了数次,那种骨头错位又接上的剧烈疼痛,创巨痛深,不堪回首。
吴少爷怕了。
曾经他以为这世上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挨他爹的棍子,但现在……呜呜……医馆的大夫说他的手臂都快要成习惯性脱臼了。
放弃吗?不!天大地大面子最大。
他要是就这样轻易地放弃了,回头还不让陈三方二他们给笑死了。
霸道少爷绝不认输。
呵呵,女人,招惹到了本少爷还想脱身,做梦!他这暴脾气,一定要让那女人为他痴为他狂,为他哐哐撞大墙!咚!一股大力让吴惟烨的脸一下子撞在了墙上。
他被人抓着后衣领给按在了后巷子中,脸帮子都被挤压变形了。
唔、呜……谁啊!吴惟烨被的手被反剪在背后,一张脸跟墙灰亲密摩擦接触,根本看不清身后的状况。
他心惊胆战地想到,这是遇上抢劫的了?呜呜……他怎么这么倒霉啊!早知道就不偷偷去漪红阁了。
他大张旗鼓地追求一名寡妇的事情最近闹得是沸沸扬扬的,他爹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就算是他娘哭着求情也没用,执意把他关了禁闭,不许他出府。
吴少爷是背着他爹悄悄溜出来的,怕被人发现了才特意选了这条小路走,怎么平日里没听说过闹贼匪的后巷子,今日好巧不巧让他给撞上了!唔唔……这位、大兄弟,我跟你说,我是吴家三少爷……唔、我爹有钱,你、你放了我,我给你钱成吗?嗤。
背后的人冷冷地笑了一声,按着他头的力气也变得越来越大了。
我不要你的钱,我想要的是……你的命。
啊!!这熟练的哀嚎声,这熟悉的骨头断裂感,吴惟烨又痛又疼,脸色煞白。
穿着一身黑衣的阿青将吴惟烨的手脚全部打断,神情冰冷地看着他如同一条死狗一样软趴在地上。
疼吗?吴惟烨此时疼得已经说不出来一个字了,他只想立刻晕过去,好不用再感觉到这种骨头断裂的痛苦。
可惜,偏偏有人不让。
每次当他快要疼晕过去的时候,便会有一股更加刺激的疼痛感让他的意识立刻清醒了过来。
唔唔……放、放过我……背后的手一把抓起吴惟烨的头发,将他的脸转了过来。
阿青将脸上的蒙面巾摘了下来。
冷声道:认得我吗?吴惟烨勉强睁开了眼睛,看着眼前人的脸,从模糊到清晰。
他的嘴巴越长越大,沙哑着声音道:你!!阿青淡淡地一笑,记清楚了。
起初不跟你计较,是嫌麻烦。
现在,都是你自找的。
随后她一把松开抓着吴惟烨头发的手,他的脑袋咚!的一声闷响无力地摔在了地上。
阿青看着趴在地上的吴惟烨,手上的动作咔嚓几下用力,将他全身的骨头都拆卸了一遍。
啊!!啊呜呜——一块不知道用来做什么的脏抹布一下子塞住了这位吴少爷的嘴。
巷子外面,小贩挑夫大声叫卖货物的声音轻易地就盖过了巷子里那低声无力的呜咽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吴惟烨脸色苍白,手脚无力,他软趴趴地瘫痪在地上,双眼麻木无神地盯着头顶的白云蓝天,浑身像是被水浸泡过一样湿淋淋的。
他错了。
如果时间可以从头来过,他一定不会偷偷摸摸地跑出家门,他肯定会听他爹的话乖乖在家里禁闭;如果时间可以从头来过,他一定不会选择走这条后巷子里的小路,他肯定选择人来人往热闹的官道行走;如果时间可以从头来过,他只想狠狠给那天喝多了酒的自己一巴掌,为什么要去调戏人家姑娘,为什么偏偏要选择这么一个专门卸人骨头的女煞神去调戏。
呜呜……阿青。
崽崽悠哉悠哉地坐在房顶上,看着下面巷子里阿青拆卸着吴惟烨的骨头。
咔嚓!咔嚓!的节奏规律有序。
男人那凄厉无助的呜咽声,那楚楚可怜梨花带泪的小模样,好可怜哦……嘻嘻!嘻嘻!崽崽看乐了。
果然,这个世间唯一的规则,还是靠实力说话啊。
管你是男是女,管你有什么阴谋诡计,在绝对实力面前,统统不堪一击。
阿青抬起头,望着坐在房顶上的小姑娘,温柔地笑了笑,与刚才拆卸吴惟烨骨头的狠辣神情判若两人。
只听崽崽轻声问道:阿青,你这卸骨的手法我能学吗?所谓技多不压身,说不定哪天就能用上了。
阿青点了点头,当然可以,属下很乐意。
随后,两人的视线转移到了还趴在地上的吴少爷身上,目光炯炯,眼神发亮。
吴惟烨被这两双眼睛看得忍不住哆嗦了一下,身体不自觉地开始打颤。
阿青和崽崽彼此对望了一眼,笑得灿烂极了。
哪里有比现场教学模式更加直观便利的呢?这不,人体模特儿都是现成的。
阿青讲,崽崽听;一个教,一个学。
就着现成的人体模特儿,不断实践,积累经验。
经验丰富的老师,聪明机智的学生,还有听话老实的模特儿。
嘻嘻,真是一场完美的教学活动。
咔咔!咔嚓!咔咔!咔嚓——那天,成了吴惟烨此生都不愿意再去回想的噩梦,只要一想起,那好似刻入了骨髓的疼痛感便席卷而来,身体就忍不住开始跟羊癫疯犯了似的颤抖。
他已经记不清楚,自己身上的手骨、腿骨以及全身各处骨头到底被拆卸了多少次。
卸了又装,装了又卸,这其中还不包括装错了的次数!呜呜……他错了,如果上天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一定不会再去随意调戏人家姑娘。
吴惟烨感受着身上传来的阵阵疼痛,他想哀嚎,他想尖叫,但是只能呜呜的低声啜泣。
但是,事情到这里还没有结束。
阿青一盆冷水直接将吴惟烨给泼清醒了。
一旁的崽崽嫌弃地用脚踢了踢地上趴着的人,问道:还想再被拆一遍骨头吗?话说我还没有练熟呢……听着这恶魔般的呢喃,吴惟烨的脑子像是一下子炸开了,他赶紧拼命地摇了摇头。
呜呜……唔、沃布……不……崽崽满意地点了点头,这就好。
那现在你听好了,只要你把这最后一件事做好了,就可以全手全脚地回家了。
否则,下次……就不好说了。
吴惟烨:唔唔、甚莫…………当天,卖菜的、卖茶的、开饭馆的、开布店的……几条街的人都跑去看热闹去了。
大家将街道两边围得是水泄不通,你挤我,我挤你,生怕错过了什么好戏。
这是!!!等看到眼前这一幕,一个个脸色扭曲,恨不得再揉几下眼睛。
还有人直接给了自己一个大耳刮子,他捂着泛红的脸,嘴角抽搐道,有痛感,是真的!我的老天爷勒……天上真是要下红雨了吗?街道正中间,吴三少爷的脖子上正挂着一个十分醒目的木牌子,上面用朱红色的颜料写着贱人两个大字。
吴少爷手里拿着一个大铜锣,敲一下,喊一声:我有罪!我卑鄙下流!我厚颜无耻!他一路敲着铜锣,一路游街示众。
我有罪!我卑鄙下流!我厚颜无耻——眼看着众人对他指指点点,直听着周围那些鄙夷不屑的话语,吴三少爷悔恨的泪水终于不争气地落了下来。
闻讯赶来的吴府众人,瞧见眼前这副情景,吴老爷和吴夫人气得差点当场厥了过去。
别看了!看什么看!赶人的赶人,去请大夫的请大夫。
见此一场闹剧,霖城百姓们津津乐道了许久。
剩下的路走没走完不要紧,关键是目的已经达到了。
至于其它的,不重要了。
经此一事,吴家人又羞又臊,准备举家搬离霖城。
不过,任凭他们怎么追问吴惟烨,又打又骂,家法伺候,却怎么也得不到结果。
吴三少爷还记得那两女魔头临走前的威胁,硬是咬死了不说,不停地催促一家子赶紧搬走。
吴老爷也是见过世面的,猜想怕是这倒霉孩子在外面招上了惹不起的人,于是当下决定一家子离开霖城避祸。
自那以后,他对家中几个儿女的管束愈发严格,再也不许自家夫人继续溺爱孩子。
特别是针对吴三少爷吴惟烨,这次他害全家丢了大脸,吴老爷看他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罪魁祸首解决了,那些多嘴多舌的流言蜚语传播者结局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第一百一十章很快,就有人发现,那些平日里嘴碎的三姑六婆八婶儿们,近来家里是事事不顺。
先是自家男人莫名其妙的丢掉了差事,然后又是一大家子鸡飞狗跳争吵个没完。
也不知怎么回事,这倒霉事儿还没完,某日一早醒来,她们便发现自己再也不能开口说话,成哑巴了。
村里人见她们家皆是一张张嫌弃的黑脸,像避瘟神一般能躲则躲。
知道这几家平时为人的,都不由撇了撇嘴。
可不得躲远着点儿吗,不说别的,就说先前,村头的张孙两家结亲,本来都已经下了聘过了三书六礼。
可偏偏这些子个嘴碎的看不得人家好,四处跟人造谣说,那张家姑娘行为不检点,在河边与一个陌生的男子抱在一起了。
一个个说的活灵活现的,好像亲眼所见一般。
这谣言传来传去,就传到孙家人耳朵里了。
他们家当即带着人到张家去退了亲,话里话外都是说你家的姑娘品行不端,这样的女子娶回去丢他们家的脸,任由张家老两口怎么解释都不听。
村子里,这么点儿事瞒不住人,一时又是风言风语。
直到逼得张家姑娘不得不选择用上吊自尽的方式来自证清白。
幸好那天老两口担心女儿回家看了一眼,这才及时发现将人给救了下来,否则,便是白发人送黑发人,造了大孽了。
还不止是这张家姑娘,那隔壁村死了男人的刘二寡妇被人造谣偷汉子,那赵家沟里老四家的被说成是毒害婆婆的恶媳妇,还有那陈家的、何家的、林家的,哪家招了这些人的眼,不都得被诋毁几句。
她们是任凭一张嘴说个痛快了,可怜这些人家,一直饱受流言蜚语的折磨。
那刘二寡妇莫名其妙背了个偷汉子的名声,整日里是哭断了肠,可无论她怎么解释,周遭的人总是会用异样的眼光打量着她。
就连她平时去街上买个菜,都会有那些地痞流氓来拦堵骚扰,让她是又恨又怕。
连带着她娘家那些还未嫁人的妹妹侄女们,拖到现在也还没个好人家愿意结亲,上门来提亲的不是娶不起媳妇的懒汉,就是死了老婆拖着好几个孩子的鳏夫。
人家媒人一听是她刘二寡妇的娘家,开口便没好话,你家姑娘都这名声了还挑剔个什么劲儿,气得刘家人是直接拿起扫把撵人。
原本这些受流言坑害的人家还找不到罪魁祸首,不成想,那几个带头的造谣诽谤者突然就这么曝光了。
现下,往日里的苦主们得知害了自家的祸头子是谁,立刻便叫齐了一大家子打上了门去,几伙人闹得正凶呢。
看这热闹不断,邻里之间都在议论纷纷,这怕是嘴上不积德,遭报应了。
以后,可不能再嘴碎了,否则要下拔舌地狱的……**没了脑子有坑的霸少骚扰,阿青和崽崽日子又恢复了往常的平静和愉快。
但是,这种清静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几天。
那天,崽崽正坐在门槛前,一边啃着桂花糕,一边看着胖球第三十二次被群殴。
随后,崽崽起身,拍了拍衣服胸前沾着的糕点屑,又拿起小帕帕擦了擦手。
桂花糕都吃完了,群殴依旧未结束。
正当崽崽考虑,是不是应该换个肥宠了的时候,外面突然响起了一阵马蹄声。
此时,阿青已经迅速从里屋走了出来,浑身散发着冰冷的杀意。
她神情严肃地看着紧闭的大门外,一手悄悄摸上了腰间藏着的匕首。
根据震动声响判断,来者有四五人左右,全部都是练家子。
人虽不多,但阿青丝毫不敢大意。
崽崽第一时间便被阿青推进了屋子里,她悄悄地探出头,看着守在门前的阿青,小眉头紧皱。
会是谁呢?咚咚咚!门口响起了敲门声。
谁啊?隔着木门,阿青稳住声音问道。
门外传来一道粗犷的男声,我们是来找人的,请问是苏娘子家吗?苏娘子?阿青目露疑惑,这些人不是冲着她们来的?很快,她便镇定地回答道:你找错了。
门外的人一阵轻声嘀咕,是他们找错了吗?看书喇敲门的汉子转过头,对着身后的几人问道:你们打听清楚了没,是这家吗?没错啊,不是说大枣树下的那一家吗?这里可不止一家!要不,再去问问别家?站在马旁的男子突然回过神来了,他猛拍脑袋,有些不好意思道:啊,我想起来了,那人说的好像是大枣树左边的那一家……其余几名男子纷纷皱着眉,回过头来看着他,责备道:你说你,这么点儿差事都办不好,这要是误了大人的事情,回头准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行了,都别说了,我这不是才刚想起来吗。
怎么,差点误了大人的事儿,咱还不能说你两句了……木门里,阿青依然保持着先前的警惕,她静静地听着门外几人的争吵声。
正当她了口气,准备往回退的时候,门外又响起了一道急速的马蹄声。
见到来人,争吵声一下子停了。
几名男子恭敬地上前行礼道:拜见大人。
男子穿着一身竹青色缂丝锦袍,他骑在马上,身姿挺拔,面如冠玉。
他望了一眼周遭的环境,轩眉隐隐皱起,冷声道:找到了吗?回禀大人,找到了。
几人赶紧答道,随后将男子带到了左边的院子门前,谁也没有提起刚才找错地方的事情。
咚咚!其中一人主动上前敲门。
很快,院门开启。
你们找谁?来开门的是芗儿,起初,她望着门外的几名陌生男子,神色警惕。
直到看见了不远处那个骑着马的人,脸色猛然大变。
她颤抖着声音道:世、世子……男人冷冷地看了她一眼,随后便将目光看向了院子里面。
芗儿,是谁啊?正在屋子里绣花的苏娘子久久没有听见应答声,神情有些疑惑。
外面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儿声音。
心中感到担忧,她放下手中的绣帕,起身向屋外走去。
芗……待见到院子里站着的人,她整个人一下子怔住了。
听到脚步声,男人转过身来,看着眼前的女人,眼神复杂道:俪娘,你还活着……那熟悉的身影,那熟悉的声音,那还有那许久未见的面容……苏俪娘不知不觉湿润了眼眶,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
她也不知道该如何跟眼前的人解释。
正好此时,娘,我回来了!怀哥儿下学回家了。
只是刚一进门,便见到了院子里站着的一堆陌生人。
他有些害怕地对着苏俪娘问道:娘,他们是谁啊?苏俪娘红着眼眶,没有回答。
男人先是皱了皱眉,仔细地看了看眼前的男童,又转过头,望着面前的苏俪娘。
瞧见女人回避的眼神,男人的嘴角勾起了一抹苦涩又复杂的笑容。
他沉声道:恐怕,我们应该好好谈谈了…………阿青听着隔壁的动静,确定了这一行人对她们没有威胁后,便收起了匕首。
崽崽也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她们不约而同地望着隔壁的院子,随后又转过头对望了一眼。
阿青开口道:这苏娘子的来历怕是不简单……从见到的第一面起,阿青便察觉到了住在这隔壁院子中的苏娘子和她的婢女芗儿有问题。
但是,想着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子也不会对她们造成什么威胁,便没有再去探查过。
就是不知道,这突然到来的男人又跟她是什么关系?他和他带来的那几人都有武艺在身,虽是身着便衣,但阿青还是分辨得出,这几人来自军中。
以防万一,阿青还是决定前去查探一番,这几人之间的来往纠葛。
第一百一十一章最近,这柳石巷很热闹。
骑马的男子带着一行人来了,又走了;但是没过多久,又带来了许多陌生的男男女女。
隔壁的哭声、笑声接连不断。
什么主子、小公子、假死、成亲、脱身的,信息量很巨大。
阿青和崽崽很无奈。
不是她们故意偷听,而是不能整日里捂住自己的耳朵。
崽崽的五感向来敏锐;而阿青的听觉经过长期训练,早已不同于普通人的耳力了,一点儿风吹草动她都能立刻察觉到。
更何况,只有一墙之隔。
对于苏娘子一行人的过去,阿青也已经查到了。
应该怎么说呢?伪帝在位时,有一晋安伯府。
他家有一名的世子,名唤黎成轩。
能文能武,颇有才名,不仅晋安伯夫妇俩对这个儿子是寄予厚望,他也是皇城各世家眼中的如意佳婿。
不成想,这位世子看上了晋安伯夫人身边的一名貌美如花的婢女。
此婢女名唤苏俪娘,自幼身世凄苦,被自己的家人卖进了伯府。
晋安伯夫人见她听话懂事,还有一手梳头的好技艺,便把人放在身边做了贴身丫鬟。
如今看儿子喜欢,晋安伯夫人也乐得顺水推舟,把苏俪娘赏给了黎成轩做通房。
苏俪娘生的貌美,世间少有,性子也温柔小意。
在两人日常相处中,黎成轩对她是十分喜爱。
他教她读书写字,她为他做腰带香囊,感情也愈加深厚。
日子久了,不止苏俪娘对黎成轩有了爱慕之心,黎成轩对苏俪娘也生了别样的情愫。
可两人之间的身份天差地别,注定了苏俪娘无法成为黎成轩的正室夫人。
无论现在黎成轩待她怎么千好万好,世子夫人总会进门的。
等到那时,她一个卑微的通房丫鬟便是未来世子夫人的心头刺眼中钉。
而此时,晋安伯夫妇见儿子对一个小小的通房丫鬟失了分寸,屡屡回护。
他们便意识到事情不对劲儿了。
晋安伯夫人赶紧开始为黎成轩挑选未来的妻子。
黎成轩知道母亲的安排后,没有拒绝。
他虽然对苏俪娘宠爱有加,但也明白这样是不对的,苏俪娘当不得他的正室夫人。
但为了心中的情意,他还是决定亲自挑选一名贤惠大方能容人的妻子,这样,将来苏俪娘的日子也能过得好些。
然而,皇城里的各户人家早就听闻了晋安伯世子房里有一个宠爱非常的通房丫鬟。
为了她,晋安伯世子屡次违逆自己的父母;这一次,也是为了保住她,才匆匆准备娶亲。
稍微疼女儿的人家都不会愿意与晋安伯府结亲。
在他们看来,宠妾灭妻,是祸乱家族的源头。
往日里的如意郎君,现在不过是一个昏了头的浑人。
但是还好,黎成轩还有一个伯府世子的名头,在朝中也有不小的官职。
还是有许多人家愿意与他结亲。
至于那个通房,在这些人看来,不过是一个玩意儿罢了,等嫁进了伯府,还不是随意处置。
哪家的好女儿愿意还未出嫁夫君房里便有了一个宠爱的女人,愿意的不过是装出来的面和心狠。
黎成轩虽聪明,但却不懂女人。
他以为崔家姑娘虽然出身低了点儿,但是性子贤惠大方,肯定会好好待苏俪娘。
然而,妻妾和睦,是男人在自欺欺人罢了。
任凭苏俪娘心中再怎么悲伤,也不能阻止心上人即将迎娶其他女人的事实。
她只能把所有的苦涩之意全部咽进心里,听凭伯府众人的嘲笑和讥讽。
如果苏俪娘表露出一点儿不满,黎成轩还会皱眉训斥她。
在他看来,他已经做得够好了,苏俪娘不能太贪心。
崔家姑娘嫁给黎成轩后,很快,便主动提出让苏俪娘从通房抬做了姨娘。
黎成轩看着懂事的妻子很满意,于是便放心外出办公了。
等世子走后,这位新上任的世子夫人便露出了她狠毒刻薄的真面目。
整日里想着法儿的折腾苏俪娘,要不是以立规矩之名罚跪在冰天雪地里,要不就是故意将滚烫的茶水打翻在苏俪娘身上。
到最后,苏俪娘被折磨得生了重病,也不许人请大夫来诊治。
伯府众人都知道吗,知道;晋安伯夫人知道吗,也知道。
但是谁也不会去管这闲事,为了一个小小的姨娘去得罪世子夫人,这笔买卖,不划算。
当然,晋安伯夫妇虽然惊讶于这个儿媳人前人后两副模样,但是也不会为了一个婢女出身的姨娘去打她的脸。
如果……晋安伯夫妇心中暗自想着,苏俪娘就这么死了,也好。
原本引以为傲的儿子为了一个婢女已经让他们在其它世家面前失尽了脸面。
但为了母子/父子情分,也不好违背儿子的心意。
如今他们只手不沾,苏俪娘死了,就算将来儿子要怪罪,也怪不到他们的头上来。
晋安伯夫妇的放纵,伯府众人的漠视,让世子夫人的气焰愈发嚣张。
崔氏打定主意要赶在黎成轩回来之前除去心腹大患。
只有收拾了苏俪娘,她才能抓住自己夫君的心。
苏俪娘瞧见眼前的生死存亡的危机,也不会坐以待毙。
她一早便打算找机会离开伯府,如今就是最好的时候。
当夜,她住的屋子便突然走水,大火将一切都烧得干干净净。
伯府里所有人都以为苏俪娘死在了火灾中,尸骨无存。
世子夫人开心了,晋安伯夫妇安心了,得知消息赶回来的黎成轩伤心了。
而此时,苏俪娘已经带着自己的婢女芗儿和这些年存的钱远走高飞了。
再后来,就是她发现自己有了身孕,来到霖城安居并生下了儿子。
怀哥儿有爹了。
黎成轩走了后,从苏俪娘的话语中,已经开始懂事的怀哥儿知道了那个看着他眼神复杂的陌生人是他的亲生父亲。
从未见过自己爹爹的怀哥儿一下子呆愣住了,年幼的他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现在的这种心情,脑海里产生的第一个想法就是,他有爹了。
但他又立马想到,那林伯伯怎么办?他一直以为,这些年总是会带许多礼物来看他的林伯伯会做他的爹。
林伯伯会带他去看花灯,会把他举高高,会在其他小孩儿欺负他的时候保护他……林伯伯上次说是要去北方走镖,怎么到现在都还没回来?怀哥儿虽然年纪小,但是也听周围的人说过,林伯伯喜欢他娘,他娘也总是会对林伯伯很温柔地笑。
芗儿姑姑和薛婶婶她们都在积极撮合他娘和林伯伯在一起,娘亲也从来没有反对过。
那现在怎么又突然多出来了一个亲爹爹,他应该怎么选?娘又会怎么选?苏俪娘并不知道自己儿子现在心里在想些什么,也不知道小小的孩童在得知自己亲生父亲的消息后,一下子心中会冒出这么多的疑惑。
这几日,黎成轩自从知道怀哥儿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后,便买了许多男孩子喜欢的小玩意儿来看他。
但怀哥儿对眼前的人感到很是陌生。
看着黎成轩笨拙又生疏地讨好着怀哥儿,苏俪娘的心中又是一阵酸涩。
她并不想把大人之间的恩怨带给孩子,所以并没有阻止他们父子之间的相处。
这些年来,周遭的闲言碎语她也听到了。
对于林大哥的心意和这么多年的等待,苏俪娘不是不感动。
只是,她心中总是觉得缺少了点儿什么,一直未曾点头答应。
晋安伯府一家南迁的消息,她早就知道了。
原以为此生都没有再见的机会,没想到,黎成轩现在又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苏俪娘心乱如麻,犹如理不清的缠绕丝线,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而此时,除了苏俪娘与黎成轩背后的纠葛,阿青还查到了黎家人如今的处境。
看书喇本来以为只是对痴男怨女的纠葛,没想到这一深查下去,意外地,发现了不少有意思的东西。
当年伪帝弃城南逃,随着一起跑的人家中就有晋安伯府。
后来,伪帝败了,当初一起随着南逃的人家也认罪了。
虽未被判刑,但是经过这么一番折腾,不仅晋安伯府世袭的爵位没了,现有的家产也只剩下三成了。
当年南逃匆忙,什么都来不及带走,只能带上些金银,那些房屋土地什么的不动产就不要想了。
然而,对于这些世家来说,最值钱的还是得属田庄地契。
本来这些人都想着等伪帝重新回到皇城,这些自然还是属于他们的。
然而,伪帝败了,他们虽没有被一并问罪下狱,但皇城里却没有这些家族的任何立足之地了。
从前属于他们的那些田庄土地全部都被朝廷收回,再重新分配给了农户。
自己放弃了的东西,自然不会再属于他们了。
朝廷虽不会赶尽杀绝,但也绝不会宽宏大量。
想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再重新回来当你们的贵族老爷和夫人,做什么春秋大梦!虽然没了皇城里的那些土地和屋子,但靠着当初带走的金银财产,一大家子也还是吃穿不愁。
然而,吃过山珍海味的人,你让他往后只能吃点普通的家常小菜。
这样的落差,让原本的世家贵族们接受不了。
当初南逃的人家,先是战战兢兢地度过了一段日子后,见新帝没有再追究的意思了,于是他们的胆子变大了。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昨天忘记请假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黎家人以及当初一起南逃的人家,原本心中积累的不满和怨气爆发了。
想到自己那位于皇郊的百亩良田,想那朱雀大街上的几十间旺铺,还想那几代人居住的五进三出的大宅子……如今,都没了。
所谓伤疤好了便忘了疼。
于是,当初南逃的那些旧贵族们不满现今的处境,一个个暗中开始琢磨着搞事了。
朝廷并未对他们重罚,那些旧贵族的世家子们虽不能官复原职,但是依旧跟其他百姓一样,参加科考武举选拔,机会均等。
他们可以凭借自己的实力重新进入官场。
黎成轩就是通过这样的方式重新又回到了军中。
是人才,总会有用武之地。
原本他自信狂傲,相信凭借自己的才能总可以重振家族往日的声威。
但是,黎成轩忘记了,从前他还有一个伯府世子的身份,无论走到哪里,人人总是会先敬他三分。
如今没有了伯府世子的光环,他必须和其他出生草芥的平头百姓一样,进行一轮又一轮的选拔升迁。
凡事小心恭谨,仔细打算。
没有人再会为他大开方便之门,也没有人再会对他讨好卖人情。
他必须与一群从前只配做他随从的武夫莽汉一起合作共事,挤在一个营帐里。
这让出身名门的贵族公子心理上怎么接受得了。
一群不识一个大字,行为举止粗俗又野蛮的乡下汉子整日里跟他称兄道弟的。
黎成轩怎么看,怎么都像是嘲讽。
想他当初首次办差,便是皇帝陛下直接任命的前锋营总督。
出门在外,一队亲卫随从在一旁伺候着;生火捡柴,捉拿犯人,动刀杀人,全部都不用他亲自出手。
而如今,瞧着周围的一群抠脚大汉,满是汗臭味的营帐,黎成轩的眉头皱的更紧了。
这种从最底层一步一步升上去的道路,太缓慢,太漫长,太……黎成轩一刻也无法再继续忍受下去了,区区的从五品官位并不能让他满足。
同样,其他的旧贵族子弟们也接受不了这样的日子。
烂船也还有三千钉。
旧贵族们也还有自己私底下的势力,他们联合了一群对朝廷新政不满的封建士大夫,准备来一场造反抗议。
最终的目的,当然,若是能成功推翻朝廷,造反成功最好。
再不行,也要迫使朝廷恢复旧贵族们往日的权力和利益。
但历史的车轮只会前进,不会倒退。
自朝廷新政颁布后,千千万万平民百姓受益者良多,旧政已成为了过去式。
旧贵族们只看到了自身的利益受到了损害,却从未反思过己身,是他们自己一手造就了如今的结果。
……关于这些旧贵族的暗中动作,阿青第一时间便传信回了皇城。
黎成轩现在是南大营中的武行佐骑尉,手下有兵马,虽不多,但足够在一城中生事了。
就怕,他还有援兵。
崽崽感受到了阿青的紧张,也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
这几日,怀哥儿抱着黎成轩送给他的布老虎和木剑等一堆小玩意儿来找崽崽玩。
小男孩儿有了烦恼,但是没有人可以诉说,于是,邻居家的小姑娘就成了他倾诉心声的对象。
唉……怀哥儿长长地叹着气,稚嫩的小脸上带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多愁善感。
他抠着小手指头,皱着小眉头,问着眼前的人道:陪陪,你说我应该怎么办才好?是选黎爹爹好呢?还是选林伯伯好呢?我还是喜欢林伯伯,你不知道,林伯伯对我可好了,他不仅会让我坐在他的肩上玩,还会带着我骑大马。
你知道骑大马吗?就是那种,小虎子说过的,他爹给他当大马,小虎子骑在他爹的身上驾驾……怀哥儿手舞足蹈,不停地比划着,以前,小虎子还笑话我,说没有人给我当大马。
林伯伯知道后,立刻就答应了给我当大马,而且每次他出远门回来,都会给我带好多好多的小玩具……但是……小男孩儿白皙可爱的小脸上出现了一种名叫为难的表情,我娘她……好像更喜欢黎爹爹……你说,我应该怎么办啊?哦。
崽崽静静地扮演着倾听者的角色,对此不做任何评价。
怀哥儿有些不高兴了,我都把小木剑给你玩了,你怎么不帮我想想办法啊?崽崽默默地转过头,看了看手中的小木剑,没想到这还不是白玩的。
她一脸无奈,摊手道:我又没见过你的那位林伯伯……她和阿青才搬来这里没几个月,根本就没见过怀哥儿口中的那位林伯伯。
对于不认识的人,崽崽一般不做评价。
对啊,林伯伯出远门去了,你没有见过林伯伯,所以你不知道林伯伯有多好……怀哥儿沮丧地低下头,喃喃自语道。
看着眼前一脸天真无邪的小男孩儿,崽崽抿着嘴,行吧,看在你陪我玩的份上。
虽然我没有见过你的林伯伯,但是……黎成轩她见过了,崽崽不喜欢。
不为什么,就是不喜欢。
才不是因为他看人的眼睛长在脑袋顶上呢!这几天,怀哥儿经常跑过来找崽崽玩。
作为苏俪娘的邻居,自己儿子的小玩伴,黎成轩派人对阿青和崽崽来了个全方位调查。
一个丧夫后独自带着女儿讨生活的寡妇,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当然,阿青早就把暗中的一切都打理好了,黎成轩调查到的,不过是阿青展露出来给其他人看的。
看见和崽崽一起玩泥巴弄得浑身脏兮兮的怀哥儿,黎成轩想到了家中妹妹的儿子。
那孩子从出生起便是好几个奶嬷嬷在旁伺候着,如今跟怀哥儿差不多大,不仅有两个专门的小书童陪着读书,还有一众同样出身高贵的小公子一起交流玩乐。
看书喇而自己的儿子,正正经经的伯府公子,却只能在这里跟一个粗鄙寡妇的女儿玩耍作伴,这是何等的心酸……黎成轩愈发觉得亏欠了俪娘母子二人。
或许觉得小孩子什么都不懂,黎成轩从未在崽崽的面前遮掩过他的情绪。
当然,往日的世家公子还是学过礼仪道德的,他不会明明白白地对崽崽表示说,你出身卑贱,不配跟我儿子一起玩。
但是,那傲慢轻视的眼神,那视若无睹的动作……很难不让人对他产生厌恶感。
小孩子对大人的情绪变化感觉很敏锐。
有时候,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便能立刻察觉到对方不喜欢自己。
若崽崽真的只是一名普通寡妇的女儿,怕是现在已经被黎成轩这有意无意的行为给弄得自卑伤心了。
还好,她不是普通的崽崽。
别人的喜欢和不喜欢,对陪陪来说,不重要。
她自己喜欢自己就好了……反正,这人就是秋后的蚂蚱,也蹦哒不了多久了。
你会跟一坨臭狗屎计较吗?当然不会,难道还能踩回去不成。
正确的做法是,直接挖坑把他埋了,让他再也不能恶心人。
黎成轩屡次想要带怀哥儿到其它地方去玩,却被自己儿子一脸抗拒地拒绝了。
看着那因父子关系生疏而一脸悲伤的臭狗屎,崽崽心中默默道:再等一等,这坑得挖大一点儿,得把恶心人的玩意儿直接一次性全埋了才好。
第一百一十三章因着突然到来的黎成轩,苏俪娘心乱如麻,这些日子连带着街上的绣品铺子也没空照料了。
她望着窗外,神色有些恍惚。
如今黎成轩已经知道了怀哥儿是他的儿子,对于当年她是假死欺瞒他的事情也看不出是个什么态度。
初次重逢时,他便已经言明,是一定要带她们母子回黎家去的。
只是……直到手中打着的络子不知不觉缠绕成了一个个死结,苏俪娘这才突然反应过来。
看着那一堆纠缠不清的线团,她也没心思再继续去慢慢理清了,遂丢到了一边。
黎成轩说他此次前来霖城是有公务在身,很快便会料理完离开此地,他希望到时候带着她和怀哥儿一起走。
一如既往,黎成轩把一切都安排好了,从未给过苏俪娘选择的余地,也没有问过她的意见。
他相信苏俪娘心中是爱他的,当年只是迫不得已才选择离开了他。
她一定跟他一样,心中一直记挂彼此。
然而,想起当初在伯府中所受的委屈,那些旁人轻视的目光和话语,那些忍饥受冻的日子,那只能躺在小屋子中等死的绝望,苏俪娘不愿再去回想。
当初的自己流过多少眼泪;当她被罚跪在冰天雪地中冻得奄奄一息时,当她只能独自一人捂着被烫红的伤口不敢喊疼时……她曾多么希望这个男人能突然出现来解救她,抱着她柔声安慰,为她做主。
但是,他却一直都未出现过。
苏俪娘承认,她为这个男人动心过。
就算她无数次不停地警告自己,她只是一个身份低贱的通房丫鬟,若是守不住自己的心,去肖想那些注定不属于自己的人,便是飞蛾扑火——自取灭亡。
但是,每当看着男人那温柔缱绻的眼神,那在她面前不经意间展露出来的温柔体贴,苏俪娘还是放纵自己沦陷了。
她相信这个男人会保护好她。
结果,那种逗猫逗狗一般的兴趣,份量太轻,还是不足以让男人将她的安危时时记挂在心里。
若是真的重视一个人,又怎么会放任她落到那样一个地步。
明明只要他多留意一点,便会发现当时她的处境有多么艰难。
除了身边几个伺候她的婢女外,她可以说是孤立无助,整个府里的人都不喜欢她。
他的父亲母亲厌恶她,他的弟弟妹妹羞辱她,还有他新娶进门的世子夫人仇恨她……但是,这些黎成轩都没有发现。
或许是注意到了,却并没有放在心上。
他的家族名声比她重要,他父亲母亲的态度比她重要,就连他兄弟姐妹的欢喜也比她重要……而她,不过是一件随时可丢弃的玩意儿。
黎成轩是克制清醒的,对于他来说,偶尔一次的喜欢纵容可以,但不能长久。
在生死的边缘徘徊过一着的苏俪娘看明白了,不,应该说是,哭过疼过后,她知道害怕了。
她怕又会陷入了从前那种求救无门的境地。
于是,在黎成轩再一次提出要带她和怀哥儿一起离开这里时,苏俪娘当面拒绝了他。
她不想再回到黎府去了。
或者应该说,她不想再回到他的身边去了。
想起当时黎成轩听到她拒绝时的模样,这是苏俪娘第一次看到他情绪外露。
那冷峻的眉眼中,先是不敢置信,随后眼睛里的情绪像是心痛又像是气愤。
原来这一切不过是他自作多情。
黎成轩的自尊心不允许他向苏俪娘表露出任何的留恋不舍。
最后他冷冷地一笑,独自离开了。
……从那天分别以后,已经过了好几日了。
黎成轩没有再来找过苏俪娘,也没有再出现在小院附近,就连给怀哥儿的东西也是让自己的亲信随从送来。
日子好像又恢复到了往常的模样。
平淡如水。
今日,刚下过一场小雨,路上湿滑,街上只走过几个步履匆匆的行人。
绣品铺子里没什么客人,苏俪娘也没什么继续做生意的心思,早早地便关了铺子。
回到小院子中,芗儿正在灶房里做饭,怀哥儿还未下学回家。
苏俪娘看着院子里的花架,一场雨后,落了一地的枝叶花瓣。
若是往日,她一定会立刻上前察看自己一直以来细心照料的盆景。
但是,不知为何,最近她一直感觉到心情低落,做什么事情都提不起精神来,也没有心情再去打理这些琐事。
回到屋里,苏俪娘坐在桌前,怔怔地捂着自己的胸口,不是一切都结束了吗?她已经做出决定了不是吗?此刻,门外轻轻敲响了几声。
苏俪娘终于从那些杂乱的心思中,回过神来。
进来吧。
芗儿端着茶壶走了进来。
她先将桌上已经凉透了茶水换掉,又重新倒了一杯热茶放在了苏俪娘面前。
收拾好了这些后,她并未急着离开,犹豫了一会儿,支支吾吾的声音在屋子里响起:……夫人……你真的不打算跟世子回去了吗?这些日子,自家主子的反常她都看在了眼里。
老实说,刚见到世子的时候,她是害怕的。
害怕世子会追究她这么多年来的欺瞒之罪。
从前,她便一直不敢看这位世子爷的冷脸,如今,或许是心虚得慌,更是不敢再与他多对视一眼。
要她说啊,不回去也是好的,否则,指不定还得继续受欺负。
当年,自家主子所受的委屈,她这个做奴婢的都看在眼里,虽然说现在的日子是比不上黎府从前的富贵,但是也自在逍遥,至少上头没有人动不动就要责罚打骂她。
听见芗儿的话,苏俪娘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嘴角扯出了一抹淡淡的笑容。
嗯,不回去了。
或许是黎成轩的突然出现让她太过于震惊了,所以现在才如此心乱。
等再过一段时日,等黎成轩办完公事离开霖城了,一切又会恢复到往日的平静。
咚咚咚——院子门口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这个时候会是谁?苏俪娘和芗儿疑惑地对望了一眼。
是谁啊?芗儿走出屋子,对着外面喊道。
敲门声停了,门外传来男人清朗的声音。
芗儿姑娘,是我,林至。
是林大哥。
苏俪娘赶紧让芗儿开门。
来了,来了,等一下!院门外,风尘仆仆的男人正背上背着,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站在门口。
他面容清俊,眸光明亮,嘴角一直带着憨厚的笑意。
看着苏俪娘望过来的目光,脸上还带了些红晕,好似有些羞涩。
见刚才还笑得一脸爽朗的男人,此时见到自家夫人后跟个不好意思的黄花大闺女一样,芗儿眨了眨眼,习惯性地打趣道:呦,林镖头这是打哪儿来?是刚去西边的土沙堡跟人打了一架吗?瞧这灰头土脸,脸上胡子拉碴的,怎么也不收拾干净了再过来?听见这调侃声,林至回过神来了,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刚走完镖回来,给你们带了点儿北方的特产,就想着先给你们送过来了……正说着,他就想立马把手里提着的包裹打开,但是忘记了自己两只手里都提着大包的东西,一时动作显得有些笨拙吃力。
苏俪娘看着林至,轻声道:林大哥,你赶了那么久的路,一定累了,先进来喝口茶吧。
芗儿准备上前帮忙提东西,林至赶紧道:不用再劳烦芗儿姑娘了,这东西重,小心伤着手,在下提的动,提的动。
都认识那么久了,芗儿也不跟他客气,转身走进屋子里倒茶,把空间单独留给了这两人。
院子里静悄悄的,苏俪娘如从前一般温和地笑着。
而林至平日里本就少言寡语,嘴也笨,一时也不知道对着眼前的心上人说些什么。
他把手里和背上的东西放在院子里的石桌下后,坐在石凳子上,像是一个害羞的孩子般,手脚紧张得无处安放。
苏俪娘接过芗儿端来的茶壶,为面前的人倒了一杯清茶。
林至赶忙接过,谢道:多谢苏娘子,在下自己来就好。
或许是为了缓解紧张的情绪,又或许是赶了许久的路已经口渴难耐,他一咕噜地将杯中的茶水喝了个干净。
将空了的茶杯放在桌子上,感觉没有那么紧张了,林至抬起头来,望着眼前人,终于鼓足了勇气。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装饰精美的木盒,将它打开放在苏俪娘的面前,小声道:这是……我从一个过往的客商手里买来的,我觉得很配你……你戴上一定好看。
看着盒子里华丽的发钗,苏俪娘一时愣住了,她抬起头来,看着面前脸颊泛红的男子,久久没有开口。
看着眼前女子复杂的神情,林至有些紧张地开口问道:你……是不是不喜欢。
没关系,你要是不喜欢这个,下次我再给你带其它式样的,你喜欢什么我就买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听到面前的人开口道:林大哥,谢谢你,但是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不能收。
你还是留给你喜欢的人吧……你就是我喜欢的人!林至着急地脱口而出道。
一阵静默无言,林至挠了挠头,有些懊恼。
完了,完了,苏娘子肯定觉得他唐突了。
苏俪娘垂着头,心中叹气道,她明白林大哥的心意,这些年也是多亏了他的照顾,她和芗儿两个女子才能把怀哥儿抚养长大。
她不是铁石心肠,林大哥总是能在她最难的时候及时出现帮助她,还一直无怨无悔地等着她,把怀哥儿当作亲生子一般疼爱。
只是她……想起黎成轩离开时的冷脸,想起过去那些只能无声哭泣的日子,她不想再沉浸在往日那些悲伤的回忆里了。
若是林大哥不嫌弃……苏俪娘心中下了决定。
我们成婚吧。
第一百一十四章林至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此时此刻的心情,他欢喜若狂,语无伦次道:苏,不,俪娘,我一定会对你和怀哥儿好的,从今以后,你们就是我最重要的人!苏俪娘淡淡一笑,看着眼前真情流露的男子,她缓缓垂下了头,像是有些羞涩。
只是手中的绣帕抓的越来越紧,这样是最好的结果了吧……刚从屋子里走出来的芗儿听到自家主子要和林至成婚的消息,先是一愣,随后又转头望向了苏俪娘,像是有些不敢置信,见对方轻轻颔首,她的脸上不由露出了欢喜的笑容,恭喜祝福的话语一箩筐地往外倒出来。
林至脸上的笑容灿烂极了,像是有些不好意思连连摸着自己的后脑勺。
谢谢芗儿姑娘!你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俪娘的!瞧见面前羞涩拘谨的男人和美丽动人的女人,芗儿忍不住感叹道,好一对般配的璧人。
等了这么多年,也算是修成正果了。
这些年,她也劝过自家夫人好几次,林至大哥是个不可多得的好男人,不仅将前来给他做媒的人都拒绝回去了,还数年如一日地无怨无悔照顾着这娘俩。
不说别的,就说那次深夜时分,刚满周岁的怀哥儿突然生病了,一直高热不退。
她们两个弱女子急得不知道该怎么办,还是林至大哥冒着大雨赶来,抱着怀哥儿一家一家地敲着医馆的大门,好不容易找到大夫后,又跑了好几条街才找到了缺少的一味药材,治好了怀哥儿。
这个男人为自家主子所做的一切,就连她这个外人看了,也不禁动容。
虽然林至一直笨拙地掩饰着自己的心意,不想给苏俪娘母子两个招来什么风言风语。
但是见过他的薛家婶子等人哪个不是眼睛雪亮着,又有谁不清楚这人的心意,只是不明说罢了。
然而,这些年来苏俪娘一直放不下过去,对许多事情装作不明白,林至见此也默默不语,还是一如既往地关心照顾着这母子俩。
捂了这么多年,再冰冷坚硬的心肠也该捂化了。
柳石巷子,这几日街上很热闹。
得知镇威镖局的镖头要和苏记绣铺的老板成婚的消息,众人都是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
李家米店的掌柜的,刘氏糕点铺子的夫妇俩,还有悦来饭馆的老板娘等人都是老街坊邻居了……邀柳石巷众人喝喜酒的请帖也全部都发出去了。
这是真的啊?石家二媳妇在自家铺子里看着账本,收到请帖后,算盘也不打了,追着石家婆子问道。
喜帖都发出去了,还能有假!她撇了撇嘴巴,挑眉道:啧啧,看这林镖头熬了这么多年,如今总算是抱得美人归了……瞧这回不仅是娶了个天仙儿似的新媳妇,还白捡了一便宜儿子呢!之前你给他介绍了那么多年轻漂亮的黄花大闺女不要,硬是要守着苏家那娘俩,你说这人,就那么喜欢上赶着给人当后爹啊……正拿着鸡毛掸子打扫柜子的石家婆子一听这话,转过头骂道:呸!你这张臭嘴,怎么就吐不出来几句好话呢!人家这大喜的事情,你可别在那儿乱说话给人添堵!坐在桌子旁抽着旱烟的石老头子一直沉默着不吭声,听到自家老婆子说这话也是对的,转过头沉声道:老二家的,管住你那张嘴,先前那些多嘴多舌的是个怎么样的下场,你没看到吗?石二媳妇想起先前那些烂嘴巴到处造谣的人如今那人人喊打的凄惨日子,霎时白了一张脸。
知道害怕了,也知道收敛了,她定了定神色,慢悠悠地又走回到柜台,继续拨弄着手下的算盘,故作镇定道:知道,知道,这点儿人情世故我咋能不懂,都是街坊邻居的,这整日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这些话我也就私底下说说,哪能上赶着给人打嘴巴子。
咱家小子跟苏家的怀哥儿还是在一个学堂里念书的呢……见自家人不碎嘴了,石老头子满意地敲了敲烟杆,转过头对着柜子前的石婆子说道:咱家老三跟林镖头是打小的交情,林至也是咱们老两口看着长大的,此次人家记着这情分,给咱家发了喜帖。
回头你备的礼不要薄了,这孩子出息着呢……行了,这还用你说,老婆子我都记着呢。
石婆子头也不回地说道。
柳石巷子里的其他人家听到消息后,最初也是一愣。
当真的看到喜帖上林至和苏俪娘两个名字时,这些人才终于相信这传出来的婚讯是真的。
一个个心底八卦得不行,但还是不妨碍他们道出恭喜祝福的话语。
虽然这些年来,林至和苏俪娘这两个当事人一直没有公开过,只对外说是结义兄妹。
但是哪家的哥哥一直拖着不成婚,就为了照顾自己妹子母子两个;又有哪家的哥哥出远门回来后,不回自己家,第一时间提着大包小包的礼物眼巴巴地给妹子家先送去……柳石巷的人眼明心亮着呢,不过看着这两人都过了这么多年了,一直也提过成亲的事儿,渐渐地也都不再起哄了,只在心底暗自嘀咕着。
如今,算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小院子外,林至有心大办婚礼,热热闹闹的,给苏俪娘一个体面。
所以凡是熟人基本上都发了一张喜帖。
作为住在苏俪娘隔壁的邻居,阿青和崽崽也不例外。
瞧着眼前的喜帖,阿青熟练地道贺道。
恭喜,恭喜。
苏娘子微微笑了笑,多谢,还请穆娘子带着孩子一起来喝杯喜酒。
阿青接过喜帖,一定。
两人在院中寒暄客套着,放两个孩子在大枣树下玩耍。
怀哥儿丝毫不掩兴奋之情,等到走到另一边,只剩下崽崽和他的时候,他迫不及待地跟自己的小伙伴宣布着好消息:林伯伯马上就要正式成为我的爹爹了!哦,恭喜。
崽崽淡淡道。
她的坑也快要挖好了。
怀哥儿显然对小伙伴没有与自己一样的兴奋有些意见,不过想起之前,他收起了小脸上的不满,轻声说道:还是要谢谢你,要不是陪陪你之前说的话,我还很难过,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在黎爹爹和林伯伯之间选择……听到这话,崽崽的注意力一下子回来了,她转过头,一双明亮的乌黑大眼睛盯着面前的男童。
我说过什么吗?不好意思,她说过的话挺多,还真记不清楚自己曾经忽悠过眼前的小屁孩儿什么。
怀哥儿皱了皱小眉头,歪着脑袋,一脸疑惑不解道:你不记得了吗?崽崽淡定地摇了摇头。
怀哥儿有些急了,比划着手道:就……就是……那个骑大马,驾驾……崽崽歪了歪小脑袋,浓密纤长的眼睫下,黑葡萄似的明亮大眼睛眨巴眨巴的。
哦……恍然大悟的表情。
她想起来了。
骑大马。
此时,怀哥儿也总算是捋清楚了小舌头,说道:之前你不是跟我说,让我回去后问一问黎爹爹愿不愿意给我骑大马?所以……我回去后,看到黎爹爹正一个人坐在愿意里喝茶,我立刻就跑过去问他了。
但是……黎爹爹好像从来没有玩过这个游戏,刚开始他还以为我是要骑大马,就是,那种真的大马儿。
我花了好长时间才跟他说清楚,不是那种大马,是那种人扮的假马……就是他愿不愿意给我当大马。
当时,我看到他半天都不说话,等到后来,他开口说话了,黎爹爹跟我说,他以后会教我骑马,还会送我一匹真的小马驹……怀哥儿嘟嘟囔囔地说了一大堆话,像是在跟崽崽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最后,他沮丧着小脸道:虽然黎爹爹没有说不跟我玩骑大马的游戏,但是也没有说要当我的大马儿……我知道,他是不愿意给我当大马骑的。
他们大人说话都这样,我娘也是这样……每次,她不愿意我跑出去玩儿的时候,也不直说不准我出门。
她就会跟我说其它的事情,像是今天中午吃萝卜还是鱼啊,要是我写完三篇大字就奖励我多吃一块糖糕……然后,我就不出门了。
怀哥儿垂下脑袋,白皙的小脸蛋上满是稚气。
他的小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地上的泥巴,低声道:我娘她以为,跟我说些其它的事情就会让我忘记出门玩儿这件事了,其实我一直都记着呢……只是,我心里感受得到,娘她不想让我出去跟小虎子他们一起玩,她也不喜欢我去捉蛐蛐,每次把衣服都弄得脏兮兮的回来……我都知道,所以……虽然我很想出去玩,但是我不想让娘不高兴…………每次,我就装作被娘说的其它的事情吸引住了,忘记了与小虎子他们的约定,也忘记了出门去玩这回事。
娘高兴了,我也……怀哥儿与崽崽一起蹲在大枣树下,崽崽也不说话,就蹲在旁边,静静地听着面前的男童不停地絮絮叨叨着。
他小手上的指甲缝里已经满是黑色的泥巴,还夹杂着些青草的碎屑,面前的土地也被挖出了一个又一个小坑。
几株连根拔起的野草倒在他的脚边,上面的绿叶稀稀拉拉的,周围散落了一地的碎叶片。
他扁着嘴巴,一脸低落,继续说道:……小虎子他们说我是撒谎精,每次约好的事情都说话不算数,我也不敢还嘴。
我知道,他们说的没错,我就是撒谎精,说话不算数……小虎子还有二狗子他们都不跟我玩了……怀哥儿看起来很是郁闷。
突然,他抬起头,看着崽崽道:对了,我们不是在说黎爹爹他不愿意给我当大马骑的事情吗?看着这话题转移的速度,崽崽面无表情道:对。
他不愿意给你骑大马。
小男孩好像完全忘记了刚才那个因为小虎子他们不愿意跟自己玩而一脸沮丧的自己。
不过,是故意装作忘记,还是真的忘记了,只有他自己知道。
怀哥儿说道:所以啊,你看,林伯伯愿意给我当大马,黎爹爹却不愿意。
让我选的话,当然是选择那个愿意给我当大马骑的人了……对。
崽崽轻轻点头,鼓起肉乎乎的小奶腮。
要她选,也肯定会选那个能不在乎其他人的目光,愿意俯下身子给她当大马骑的人。
不在意其他人的态度,只为了让她高兴。
这样的人,才能放心被他牵着手。
不用时时刻刻担心着,哪一天会被他为了其它什么事什么人而突然放弃;也不用整日里感到惶恐不安,不停地算计着得失成败,让每一天都遍布在猜忌和怀疑之中。
你把真心给我,我还你以真心。
第一百一十五章黎成轩不愿俯下身来给怀哥儿当大马,在他的心中,肯定还有比自己的亲儿子更看重的事情。
比如说,大人那可笑的面子……真不真心,不是看他说了些什么,而是看他做了些什么。
谁说小孩子什么都不懂,有时候,一颗赤子之心往往比大人们看得透彻明白。
……很快,就到了苏俪娘和林至成婚的日子了。
这天,春光明媚。
镇威镖局门前,鞭炮锣鼓声震天,大红色的喜字和红绸显得十分热闹喜庆。
恭喜!恭喜!围在门前的人群不停地道贺道。
门口的红封和喜糖跟不要钱似的往外洒,人人喜笑颜开,一大串一大串吉祥如意的话往外冒。
祝林大镖头和苏老板百年好合!早生贵子!永结同心!在众人的恭贺声中,身着新郎袍的男子利落地翻身上马。
系着大红喜绸的骏马领着身后一长串的迎亲队伍。
新郎官,要去接新娘子咯!!街坊四邻带着自家的孩童一路瞧着热闹,喜乐锣鼓声喧天。
人群中,隐藏着几名男子,他们见迎亲的队伍已经出发,彼此相互看了一眼,点头示意之后,便立即分散开了来。
柳石巷,苏俪娘家门前也是挂红绸贴喜字。
梳头上妆了!请来的全福太太笑意盈盈,嘴里一边说着吉祥话,一边拿着木梳为坐在铜镜前的新娘子梳着头发。
一梳梳到发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堂;四梳永结连理;五梳翁娌和顺;六梳福临家地……听着这饱含祝福的十梳歌,镜子前的美丽女子神情满是复杂。
永结连理,白发齐眉……多么美好的祝愿啊。
想起当初,她只是一个连姨娘都不是的通房丫鬟。
伯夫人差人来发话了,念着这些年来她在跟前儿伺候的情分,赏了她两身新衣裳,但没有一件是红色的。
她还是穿着平日里的衣服,随意收拾了一下,打包好了行李,自己走着去了世子的院子里。
没有喜宴,没有乐声,也没有众人的祝福……就那样静悄悄地,没有惊动任何人,她成为了黎成轩的通房丫鬟。
委屈吗?她已经忘记了当时的苏俪娘是怀着怎么样的心情走过了两个院子之间的那一段路,但是现在回想起来,她是感到委屈的。
又有哪一个女子,不想在成亲这一天,穿上美丽的嫁衣,接受众人的祝福。
苏俪娘是想的。
从前的许多自我宽解,不过是自欺欺人的安慰罢了。
此时,屋子里的其余妇人们看着眼前上好妆的新娘子,朱唇皓齿,柳眉如黛……有惊艳也有感慨。
这苏娘子可真是好颜色……见新娘子神色有些恍惚,也只当是出嫁前难免羞涩紧张。
两婶子三媳妇们彼此调笑,热络着气氛道:新娘子这么漂亮,新郎官是个有福气的啊!可不是,眼前这个怕不是九天仙女下凡尘了!一老婶子听这话,捂着嘴,连连笑道:说的是,回头,可得好好灌新郎官几杯酒,仙女下嫁入凡尘,真是便宜他了!众人起哄道:可别,回头灌醉了,怕是迷糊得连新房都找不到在哪儿了!误了好时候,咱们的罪过可就大了!呵呵——屋子里一片欢声笑语。
听着周围接连不断响起的祝福声,苏俪娘愣愣地看着镜子里穿着大红色新娘嫁衣的自己;她的嘴角终于露出了一抹真心实意的笑意。
这是属于她的婚礼……院子里,芗儿正忙着接待来往的宾客。
门前,噼里啪啦鞭炮声不断。
恭贺道喜声中夹杂着小孩子玩闹要喜糖的声音,热闹极了。
看看肉乎乎的小脸蛋,崽崽捏着手中用红纸包着的喜糖,也笑得灿烂极了。
不仅一手攥着一大把,小衣服的兜兜里也塞满了糖糖。
就连嘴里也不得空闲,两边的小腮帮子一直鼓着。
迎着旁边一群还在掉鼻涕的小屁孩们羡慕的目光,崽崽丝毫不为所动,扬起脑袋,转过身,带着满兜兜的糖果,满载而归。
这可是她凭本事换来的。
卖萌可耻,但能换糖。
跟在崽崽身后的胖松鼠两只小爪子紧紧抱着满怀的糖果子,一张肥嘟嘟的鼠脸正愤愤不平地盯着前面的小娃娃。
试问,跟了一个卖宠求糖的主子是个什么样的下场?呜呜——它身上的毛都快被那群七大姑八大姨们给搓光了。
没天理,没鼠权啊!胖球儿含泪咬了一口糖,呜呜——真甜!不过,很快。
正揣着满兜兜的糖果四处嘚瑟的一人一鼠就被阿青给逮住了。
以往好脾气的阿青这一回不好说话了。
不要再负隅顽抗了,快点儿交出来吧。
崽崽仰着小脑袋,天真可爱的小脸蛋上,圆溜溜的乌黑大眼睛眨啊眨的。
青青,窝听不懂。
旁边,圆滚滚的胖松鼠也努力睁大着它那一双黑豆似的眼睛,一派天真无辜。
吱吱!只是,胖球儿身后的大尾巴已经藏不住那一堆已经冒尖儿了的糖果子。
崽崽衣服两边圆鼓鼓的小兜兜,也已经把她给出卖了。
见不断向自己卖萌的一人一鼠,阿青无奈地扶额状。
终于,强逼自己忍住了这两小家伙儿的糖衣炮弹。
她摊开大手,表情装作严肃道:交出来吧,我都看到了。
现在交出来,还能争取个宽大处理。
被发现了……崽崽看了看自己塞得满满的小衣兜,很是不舍。
她的糖糖啊……才只吃了两颗。
阿青见面前的小娃娃垂着小脑袋,一脸沮丧。
忍不住心软了,柔声安慰道:糖果子一次性吃多了不好,我先找盒子帮你存放起来,明天再吃……明天啊……小人儿惆怅地叹气道。
即使心底再怎么不情愿,但也知道阿青是为了她好,于是,只能乖乖地交出小兜兜里的糖。
阿青收缴了崽崽兜里的糖果,又转眼看向了一旁的胖松鼠。
胖球儿还想着垂死挣扎一下,正想抱着糖果子撒腿就跑,不过还是没有快过阿青,被一把给揪住了大尾巴。
最后,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藏着掖着的糖果子一颗不剩地被收缴走了。
呜呜——这可是人家辛辛苦苦赚来的卖身糖啊——不过到这儿,打击还没有完。
只听见那个叫阿青的人类声音传来,看在陪陪表现良好的份上,以后每天最多能吃一颗糖;至于这个……她的声音冷冷道:证据确凿,还不肯束手就擒,就罚一个月都不准再吃糖。
此话,无异于晴天霹雳。
如果此时胖松鼠能说话的话,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小白菜呀,地里黄呀——这个年头,肥宠不好当啊——听这凄凉哀婉的叫声,不知道的还以为它受了多大的委屈。
崽崽撇过头去,配着这现成的哀乐,祭奠自己逝去的那些糖果。
而阿青此时已经脸色漆黑,想着今日人家正在办喜事,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是来砸场子的。
终于,她抹了一把脸,看着还在装小白菜的肥松鼠,恶狠狠道:两天一颗。
吱吱!吱吱!显然,胖球儿不满意这个结果。
它要求同等待遇。
不然,它就继续嚎。
这一招,吃遍天下,无往不利。
回顾以往,从无败绩。
俗话说得好,招数不在老,能管用就好。
想它那些心软声甜的宫女姐姐们,哪一次,不是一听见它的哀嚎声,便忍不住偷偷来投喂它了吗。
想那些漂亮小姐姐们心疼怜惜的目光……砰!崽崽直接挥拳头过去,胖松鼠倒。
还有完没完了。
见好就收,不懂?呜呜——胖球儿趴在地上,一脸生无可恋的悲伤。
除了这个小崽子外。
元宝没事吧?阿青蹲下身来,担心地问道。
听见这话,地上的胖球抬起脑袋,一双黑豆眼睛里泪眼汪汪。
青,没想到,你这么关心——吱?胖松鼠的疑惑声。
它的两只小爪子抓着木笼子,一张肥脸上满是不敢置信。
吱吱吱吱!在胖松鼠还在自我感动的时候,心中没有任何波动的阿青直接拿出笼子,把它关进了木笼里。
可怜见的,那一声担心的问候,也不过只是为了转移小东西的注意力罢了。
没错,大多数姑娘都喜爱毛毛绒绒的生物,尤其是对这种会卖萌的小肥物没有丝毫的抵抗力。
然而,偏偏阿青不是个走寻常路的姑娘。
她才不会被小肥物这点儿子小把戏给迷惑住。
暗卫营里的训练和本人的实践经验告诉她,表面越是柔弱无害的东西,往往杀伤力越大。
比如说,那年,她出任务。
路上遇见了个卖身葬父的女子,一身白色孝服,楚楚可怜的,很是惹人怜惜。
据说是,爹爹死了,家里没钱,不得已才选择了卖身为奴。
围观的人很多,阿青动了恻隐之心,决定掏钱帮助这个可怜的女子。
当时,女子收了钱,一副很是感激的模样。
然而,没想到……第二天,阿青又在隔壁镇上看见了这名女子。
旁边依旧是一卷草席子,还是那块卖身葬父的牌子。
她到底有几个爹啊?怀着心中的疑问,阿青开始躲在暗中仔细观察了这名女子起来。
当遇到了好心的妇人给她钱安葬老爹,女子也同样接过了钱,收拾东西准备离开了,阿青就一路跟在她的后面。
等到了无人处的时候,然后就发现,那具尸体动了。
诈尸?不,是诈骗。
那名女子的爹根本就没有死。
等到了第二天,阿青就跟着这两人去了另一个镇子。
依旧是卖身葬父的戏码。
这次,有年纪大的富商给她钱,想要买她做丫鬟,这女子百般借口推脱。
但是,等到路过一个年轻公子时,这女子的态度就变了。
那年轻公子看起来家境不错,直接让小厮给钱,也不要女子卖身为奴,便转身走了。
但是,这女子却苦苦哀求,缠着那公子哥要跟他回家。
哦……看到这里,阿青也看明白了。
然后,就顺手做了件好事,送那女子和她诈尸的老爹下狱了。
自那以后,对这种柔弱装可怜的生物,无论是人还是物,阿青一向敬而远之。
小肥物用这点儿招数,就想吸引她的注意力,骗她的感情。
哼,做梦。
第一百一十六章新娘上妆完毕,众人说了一通吉祥话,给新娘子盖好了红色的盖头,便离开了屋中,准备到门口去等新郎官。
此时,屋子里只剩下了芗儿还陪着自家主子。
只见她满脸笑意,今天小院子里的客人来得多,刚才外面一通忙活,让她到现在面色都还有些泛红。
芗儿听着外面热闹的人声,转过头来对着红盖头下的苏俪娘笑着说道:夫人,你听,外面好生热闹!苏俪娘端坐在床前,轻轻点了点头。
对于这热闹喜庆的场面,她心中也是欢喜。
芗儿站在苏俪娘旁边,眼神止不住地一直瞟向窗外,她嘴角带笑道:今天可是您的好日子,几乎整个柳石巷子的人都被请来喝喜酒了。
据说,新郎官还专门去请了洪祥街上的戏班子来给街坊四邻们唱戏,这排场,如今,逢谁不说,这新郎官看重您呢!盖头下,苏俪娘眼中满是柔情。
她明白,林大哥这是在给她做脸面,生怕有谁会看轻了她这寡妇再嫁的身份。
对于林至为她所做的一切,苏俪娘心中十分感激。
她相信,林至会是个好夫君,也会是怀哥儿的好父亲。
过去的一切,该让它过去了……屋子里静悄悄的,坐在床前的苏俪娘,半天都没有听到旁边的声音再响起。
隔着红盖头,她转过头,疑惑地问道:芗儿?没有人回答。
苏俪娘心中有些疑惑,芗儿,你还在吗?这丫头,什么时候出去了?正当苏俪娘不解时,屋子里突然响起了一道男声。
苏主子。
听见这声音,苏俪娘一下子掀开了红盖头。
此时,屋子已经没有了芗儿的身影,眼前站着的是一个身着黑色劲衣的男子。
见黑衣男子突然出现在自己的屋子中,苏俪娘没有叫人来,她认识此人。
从前一直跟在黎成轩身边的亲随,玄峰。
苏俪娘冷静地问道:芗儿呢?黑衣男子回答道:请苏主子放心,芗儿姑娘现在没有危险。
听到眼前的人这么说,苏俪娘也不再继续追问。
她看着面前的人,犹豫了一下,冷声道:你来做什么?不知想到了什么,苏俪娘黛眉紧蹙。
是你主子派你来的?不然,玄峰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此人只对他的主子忠心,若不是奉了他主子的命令,寻常任何人等都不可能差遣得动他。
苏俪娘不由自主地咬紧了下唇。
他不想她嫁给其他人?但是,那个人为什么不亲自来?难道是……见苏俪娘的目光望来,黑衣男子半跪下身来道:我家世子遇险,伤重垂危,恳请苏主子去见他一面。
此刻,屋子里十分安静。
外面不断传来鞭炮声和众人的嬉笑声,与屋子里好似两个世界。
苏俪娘怔怔地望着面前的人,神情恍惚。
手中的红色盖头被攥在手中,越来越紧。
似有些不敢置信,又似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给弄得骤然失去了心神。
红唇轻启,声音有些颤抖道:……他……心中说不出来的慌乱,苏俪娘只感觉自己像是突然置身于悬崖边上,再往前一步,便是粉身碎骨。
……噼里啪啦!!!鞭炮声不断。
红色的纸屑漫天飞洒,满鼻间全是硝石和硫磺的味道。
哇——快来!快来!放炮了!!围在院门口的小孩子们看着大人们点着鞭炮,想要靠近又不敢靠近。
一张张小脸蛋儿上满是兴奋和激动。
院子后面,两个小娃娃站得远远的,躲在墙角,伸着小脑袋,看着那鞭炮噼里啪啦,很快就又点完了一挂。
躲在墙角后的小男童穿着大红色衣服,头上还用红头绳扎着个小揪揪,眉心中间还用一点红胭脂,整个人打扮喜庆得就像个年画娃娃似的。
看书喇可不就是喜娃娃吗,今天他娘嫁人,他马上就要有新爹了。
相比笑得一脸灿烂的男娃娃,蹲在一旁的女娃娃两手撑着下巴,满脸的沮丧。
见此,喜庆的男娃娃挠了挠头,神情疑惑地问道:肥肥,昵怎的不锅行啊?出乎意料的,被叫成肥肥的陪陪没有气得跳起来先暴揍对方一顿。
此刻,她看着男童的眼神满含嫉妒和羡慕。
连带着,旁边一块儿蹲在地上的胖松鼠盯着男童,两只黑豆眼儿眨都不眨一下。
她的糖啊——还没吃够呢……吱吱吱吱!就是。
胖松鼠连连点着小脑袋。
唉,这年头,做人难,做鼠更难——阿青念在今天有喜事,教训过小戏精后,最后还是把胖球从笼子里给放出来了,改为明日执行。
胖松鼠正在享受它为数不多的自由日子,等过了今天,就是看别人吃糖都不行了。
嘴里正包着一整块糖果子的怀哥儿似乎没有感受到这一人一鼠的怨念。
小嘴里吧唧吧唧的,还吸溜了一下快要流下了的口水,顺带还点评了一句,真甜。
就这儿还嫌打击不够,怀哥儿歪着脑袋,一脸天真无辜地问着面前的人道:昵的,那么嘟的糖嗫?你那么多的糖去哪里了?好问题。
一击即中。
直接戳进一人一鼠的心坎坎里去了。
怀哥儿都从其他小孩儿那里听说了,陪陪和她那小肥宠揣着好多好多的糖果子回家了,衣服兜兜里都快装不下了。
看见这一幕的小伙伴们都羡慕得不行。
可是如今,怎么不见一颗糖果子?不愿意再提及伤心事的崽崽和胖球儿转过身去,背对着怀哥儿,只留下了两个在风中默默无言的身影。
萧瑟,惆怅。
世事就是这么无常,刚刚还巨富的一人一鼠,转眼间,兜里就变得空空如也。
能老实说她的糖果子都被大人给没收了吗?不能。
崽崽的面子往哪里放。
然而,怀揣着好几颗糖果子的男童似乎没有感觉到这一股凄凉忧愁之意,还在细细说着这糖果子的味道有多么的甜滋滋,吃了一颗还想再吃一颗。
终于,在崽崽正在考虑要不要先来个劫富济贫的时候,背后那喋喋不休的声音突然停止了。
你……感觉到有些不对劲儿的崽崽立马转过身,看着眼前的情景,沉默了。
很快,她扬起了一张天真可爱的小脸,对着前面突然出现的两个陌生男子,稚声稚气道:伯伯,你们是谁啊?怀哥儿被捂住了嘴,正在其中一个黑衣男子的怀里挣扎着。
他对着崽崽的方向想要喊些什么,但无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一张小脸急得通红。
见被这个小孩儿发现了他们的行踪,两个黑衣男子对望了一眼,很快就做出了决定。
第一百一十七章院子里,就着这热闹喜庆的氛围,老大娘和媳妇婆子们正聊得乐呵。
拖了这么些年,现在连林家小子都娶媳妇儿了,怎么样,你家那个也快了吧?我记得前些个日子你家还摆了谢媒酒来着?提到了心头事,旁边头发花白的老婶子笑眯了眼,直摆手道:快了,快了,昨儿个刚把日子定了!眼看就是这个五月底的事儿了!那敢情好,到时可别忘了给俺们家也下个帖子,这多喝一杯喜酒,就多沾一份喜气!老婶子伸手点了点,佯装生气道,瞧你这话咋说的,这咋能忘!这么些年,哪年过节的,我家这鱼啊菜的忘记到过你家?这是进了肚子里就不认人了!一边,满脸皱纹的老大娘笑呵呵道:是是,老姐姐,瞧俺这张嘴,说错话了,该打。
到时侯,肯定让俺大娃包个大红封上门赔礼道歉去!得了,人来就成了,咱不兴那些客套!这边聊得正开心,旁边年轻的媳妇们也凑作一堆说话,一会儿一阵笑声传来。
快来人啊!听这慌乱的声音,原本正坐在院子里唠嗑的众人立即变了脸色,转过身,寻着声音问道:出啥事儿了?他三婶,不是让你去看新娘子准备好了没,这是咋的了?只见三婶子一脸着急地从屋子里跑了出来,整个人是慌张得不行。
她对着众人,猛拍大腿道:新娘子不见了!一听这话,众人纷纷变了脸色道:那新娘子就刚才不还在屋里坐着吗?这也没见她出过门啊?这是咋回事啊?眼看吉时就快到了,新郎官马上就要来接人了,众人赶紧起身四处寻找。
这院前院后的都找过了吗?还有那隔壁屋都去看看!都找遍了,没见着人啊?那个,芗儿姑娘呢?她不是陪着新娘子的吗?有谁看见没有?坏了,也没见着。
怀哥儿呢?那孩子刚刚还在院子边上跟穆娘子的闺女玩呢……大人们赶紧问自家的小孩儿见着人没,等问过一圈后,众人终于意识到不对劲儿了。
不仅怀哥儿不见了,穆娘子家的闺女也不见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怎么好端端地一下子都不见了人影?几个大活人就这么凭空消失了?这是遇到拐子了?小孩儿也就算了,哪里有光天化日之下拐新娘子的?正当众人感到满心疑惑的时候,便听到院子外面吹吹打打的喜乐声传来。
……总算及时赶到了。
林至看着不远处贴着囍字挂着红绸的大门,心底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笑容。
刚才在来的路上,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伙人拦住了他们迎亲的队伍。
那些人嘴上说是要讨个喜钱,却一直纠缠不放,也不知道怀着什么目的。
幸好当时镖局的好手们都在,对方见他们人多便迅速退去了。
路上耽搁了些时辰,众人只能加快行程,误了迎亲的吉时可不好。
还未到院门口,随同他一起来迎亲的兄弟便迫不及待地高喊道:新郎官来接亲了!见院子里走出来人,戏笑:兄弟伙们的喜钱都准备好了,各位婶子们行行好,别为难咱们新郎官,让他赶紧去接新娘子吧!走出来的几位老大娘看见胸前系着大红花一脸喜色的新郎官,互相看了一眼,眉头紧皱,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跟着走出来的各家媳妇婆子们也都是面色苍白地看着院门前的人,神色慌乱。
见此,林至嘴角的笑容慢慢消失了。
他先是望了这些人一眼,随后又赶紧将目光投向了院子里,神情开始变得凝重了起来。
只听见林至声音干涩地问道:出什么事了?……马车摇晃,轱辘声不断。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停下。
忽近的脚步声响起,车里的人出去了。
外面传来断断续续的说话声。
怎么样?没有再闹了吧?闹不起来,我给他们熏了点迷香,现在都还睡着呢……事前不是都叮嘱过你好几回了,里面那个是我们世子的儿子,切记不能伤他分毫!你是怎么做事的!我知道,你放心,这迷药是经过改制的,不伤身。
那也不能……小心驶得万年船,不懂?如今这小娃娃是我们世子心尖上的人物,若是一不小心磕着碰着了,回头你都得被问罪!靠在车板上的崽崽早已睁开了眼睛,静静地听着外面的说话声。
怀哥儿就在她的对面,靠在一边睡得正香。
唉……崽崽给自己揉了揉小腿,保持一个姿势这么久不动,都有些麻了。
外面那两个黑衣人是冲着怀哥儿和他娘来的,听他们说的话,崽崽就是无辜被捎上的。
其实,也不无辜。
当时,只要崽崽喊一声,藏在暗处保护她的人就会马上出现。
就算是没有暗卫,对付这两人,崽崽也有的是办法。
但是,她什么也没有做。
那两个人,其中一人的面孔,崽崽还是记得很清楚。
那人的脸,很眼熟,她曾经见过一回。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这人是徐承廷身边的亲信。
嚯,这下,事情变得有意思了。
自南边的伪帝事败后,徐承廷以及徐家众人都一块被流放到了西荒。
这人虽不是徐家人,但作为徐承廷的头号狗腿子,一直跟在徐承廷的身边替他办了不少事,论起罪过来,也不少。
当时……崽崽记得,徐承廷的那些亲信们好像是根据自身罪行分别判处了□□和流放之罪。
按理说,这人不是应该跟徐承廷一起在西荒搬石头吗?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想到先前阿青查到的关于黎成轩的事情,看来徐承廷不死心,也参与其中了。
崽崽幽幽地叹了口气,随即嘿嘿一笑。
这样也好,只有黎成轩一个人呆坑里多孤单啊,现在又多了个小伙伴跟他作伴了。
或许,还不止这一个呢……对面,怀哥儿眼皮微动,慢慢地醒了过来。
他先是眨了几下眼,神情似乎有些迷茫。
渐渐地,回过神来了,猛地翻身坐起。
看见面前的小娃娃,想起了睡过去前的事情,他表情一变。
我,我们……声音颤抖个不停,稚嫩的小嗓音害怕极了。
这是在哪里?对,我们被人绑架了!怎么办?他们会不会打人?我听其他人说被拐的小孩儿都会被卖给熊瞎子!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啊?怀哥儿看着崽崽,表情慌乱又恐惧。
带走他们的人没有向两个小孩儿表露过他们的身份,对于目前的这种处境和绑架他们的人贩子,四岁的怀哥儿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只能眼巴巴地望着自己的小伙伴。
在他的眼中,能爬树斗大鹅的崽崽厉害得不得了,孩子王般的存在。
看着眼前身体颤抖不止的男童,崽崽拍了拍他的小肩膀,说道:来,跟着我学,深呼吸……虽不知道这么做是为了什么,一脸紧张的怀哥儿还是照着崽崽说的话做了。
呼气……吸气……怀哥儿听话地吸气又呼气好几次后,有些疑惑不解地问道:这样做有什么用?崽崽淡淡道:这样能让你变得安静一点。
好吧。
已经镇静下来的怀哥儿双手捂着自己的嘴,弄清楚了现在的处境,知道那群绑走他们的人不会吧他卖给熊瞎子后,显然没有刚才那么害怕了。
马车外,脚步声响起。
有人来了!听见这声音,怀哥儿睁大了双眼,整个人像是全身竖起毛刺的小刺猬。
草青色的车帘子被一把掀开。
马车旁站着的男人看着车里的两个小孩,对他们此时醒过来并不感到意外。
见着怀哥儿此时警惕的模样,男人似乎是怕惊吓住了他,有意放缓了声音道:不要害怕,很快就到地方了,到时候你就能见到自己的亲人了。
亲人?怀哥儿一脸疑惑。
崽崽望过去,眼前站着的人是徐承廷的那个亲信。
注意到另一个小孩儿看过来的目光,那个男人也转过头来瞧了崽崽一眼,神情淡淡。
随后,他移开目光,又对着怀哥儿安慰了几句后,便放下车帘走开了。
外面隐隐约约又传来几人说话的声音。
现在该怎么办?这多出来的一个小孩儿该怎么处理?杀了?还是随便找个地儿扔了?这小孩儿见过我们的脸了,不能放她走。
如今步步都得小心,还是少惹麻烦为好,要是引来官兵追查,坏了主子的大事,我等都吃罪不起。
先带上,等到了地方再说吧。
听见外面的谈话,崽崽放下心了。
看来这人是没认出她来。
也是,不是所有人都有她这么好的记性。
这人曾经只见过她一回,徐承廷的孩子又那么多,谁会放在心上。
再说了,这小孩子一天一个样,相比当初她离开徐家时的模样,她现在是长高了,也圆润了不少。
恐怕,就算是徐承廷本人来,也不见得会认出她来。
根据这几人所说的话,崽崽得知,这次他们来了许多人,为了不惊动官府,特意分开行动。
带走苏俪娘的人先行了一步,余下的这几个人就是专门为了带走怀哥儿。
这一行人专挑人少的地方走,马车又行驶了半天,直到傍晚时分,才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第一百一十八章一处偏僻的宅院门前,马车刚一停稳,站在门口的女人便立即上前来。
怀哥儿!一直站在她身旁的高大男子柔声道:你放心,孩子没事。
看书喇车帘被掀开,原本一路紧紧缩作一团的男童在听到这无比熟悉的声音后,眼睛一亮,他赶紧扑出马车,喊道:娘!母子重逢,泪眼相拥。
娘,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也被那些坏人给抓来了吗?见到了母亲,男童忍不住眼泪汪汪的,小嘴说个不停。
苏俪娘没有回答这一连串的问题,她抱着自己的儿子,柔声细语地安慰道:怀哥儿,这一路吓着了吧,别怕,娘在这儿呢……站在一旁的男人也走上前来,一手轻拥着苏俪娘的肩膀,一手抚摸着她怀中男童的头顶。
此时此刻他的眼中满是柔情,对着男童轻声道:怀哥儿,别怕,爹爹在这儿,以后我们一家人再也不会分开了……怀哥儿仰起脑袋,一脸的疑惑。
黎爹爹你……怎么在这里?难道他也是被那几个坏人给绑来的?想起什么,他拉着苏俪娘着急道:娘,这些人好坏,他们把陪陪也绑来了!什么?苏俪娘神色一惊,顺着怀哥儿掀开的车帘里望去,马车里还坐着一个熟悉的小姑娘,可不就是住在她隔壁院子里穆娘子的闺女!崽崽懒洋洋地靠在马车里,看着眼前脸色发白的女人和眉头紧蹙的男人。
这是怎么回事?还未等苏俪娘开口,黎成轩便先对着派去带走怀哥儿的两人责问道。
不是叫你们去把小公子接回来,怎么此时又多了一个孩子?你们到底是怎么办事的!请世子恕罪!候在一旁的两人赶紧解释道:不是我二人办事不利,实在是当时情况危急,加之又时间紧迫,我等担心再拖下去会不利于世子的处境,容不得多想,便做主将这孩子一起给带上了。
黎成轩的眉头皱的越来越紧,想起近来官府大肆整顿的动作,终究也没有再多责备些什么。
苏俪娘见了此时牵扯到了其他无辜的人,心中更是不安,她转过头,对着面前的男人眼眶泛红道:你是怎么跟我说的,你欺骗我也就罢了,怎么现在还连累到一个无辜的孩子。
世子爷,你的话到底有哪句真哪句假?到底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我!在玄峰带来黎成轩伤重的消息后,苏俪娘犹豫过,怀疑过。
她知道,黎成轩不是一个大意的人,他做事小心谨慎,如今整个黎家都还要靠着他,此时他更不会轻易把自己置于险地。
所以,这个消息不一定是真的,也有可能是玄峰故意骗她离开的借口。
但是,万一呢?刀剑无眼,黎成轩真的受伤了怎么办?苏俪娘的心情纠结又复杂。
无论这个消息是真是假,黎成轩既然让玄峰来了,这就说明此时他正在等着她。
感觉到手心里的冷汗,苏俪娘明白,她是担心他的。
最终,苏俪娘决定跟玄峰一起离开。
外面观礼的宾客,即将到来的花轿,还有……她将所有的一切全都抛在了脑后,在心里不断欺骗着自己说,黎成轩受伤了,她只是去看一看,很快就会回来。
等见到了黎成轩后,苏俪娘才意识到,果然,一切都不过是谎言。
黎成轩是受伤了,但并不严重,大夫说休养几天就能痊愈。
这只是他故意将她骗来的借口。
然而,此时她已经许下了不会再离开他的誓言。
她心里还记挂着他,忘不了他。
在他的劝说和承诺下,苏俪娘决定留下来,只等他把怀哥儿接来,便一家团聚。
至于那场未完成的婚礼,还有那等待着新娘的新郎……苏俪娘说服自己将之前的一切全部都遗忘,不去想。
但是,原以为可以装作忘记的事情,在看见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孩子,那些人,那些事,心底那隐隐的愧疚之情也随之重新升起。
黎成轩见自己好不容易才哄回来的心上人此时脸上的怒容,赶紧连连保证道,他一定会找机会把这孩子送回家去。
苏俪娘背过身去,用手帕轻轻擦拭了一下泪眼。
她重新收拾了一下自己的心情,然后转过身来,面带笑容,像是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似的,准备带两个孩子进屋。
怀哥儿和陪陪赶了这么久的路,一定都累了吧,走,我们赶紧进去歇歇吧……有人想骗小孩,小孩却不好骗。
苏婶婶,你怎么在这里啊?今天你不是要跟林伯伯拜堂成亲的吗?崽崽歪着脑袋,一脸天真无辜地问道。
对啊!一旁的怀哥儿也终于回过神来了,娘,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怎么会在这里?还有黎爹爹怎么也在这里?我们现在都在这儿,那林伯伯怎么办?怀哥儿,我……苏俪娘脸上霎时红霎时白,支支吾吾地说不清楚。
站在她身旁的黎成轩面色有些难看,他不愿意再从自己的儿子口中听到有关姓林的半个字,尤其是在得知自己心爱的女人今天就要嫁给别人的消息后。
黎成轩对着面前的两个小孩儿沉声道:这些事情,大人都自有主张,这不是小孩子应该管的事情。
他转过头,对着苏俪娘说道:起风了,把他们都带到屋子里去吧。
苏俪娘暂时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跟自己的儿子解释清楚这件事情,总不能直接跟四岁大的小孩子说,你娘我逃婚了吧。
在黎成轩的教授下,识过几个字读过几本书的苏俪娘还是知道什么叫做礼义廉耻的。
关于林至的事情,她知道自己选择这样做,是不对的。
她负了他。
但是,她也不想从自己的儿子口中听见任何自己做错了的话语。
黎成轩先开口了,也算帮她解了围,苏俪娘赶紧带着怀哥儿和陪陪进了宅子里。
好在,这两个孩子也没有再问起,像是已经忘记了这件事。
苏俪娘一手牵着自己的儿子,一边悄悄地打量着身旁的小姑娘。
见一路走来脸上丝毫不见害怕之意,也没有哭着喊着要回家的孩子,苏俪娘心中不禁悄悄松了一口气。
不闹就好。
随即,她对着陪陪微笑道:好孩子,你别怕。
苏婶婶就是暂时留你在这儿住几天,等过些日子,就派人送你回家。
陪陪正四处打量着这处宅子里的风景,听见苏俪娘的话,她转过头道:苏婶婶跟我娘说过了吗?我娘她要是知道我不见了会担心的。
苏俪娘愣了一下,她不擅长撒谎,过了好一会儿,才吞吞吐吐的回答说:……说、说过了,已经派人去跟你娘她说过了……哦。
陪陪也不再追问,像是相信了苏俪娘所说的话,继续扮演着一个天真无知的孩童。
不过,哪家已经记事了的小孩儿会这么好骗?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请人做客派两个黑衣人来?他们是年纪小,没错;但又不是傻的。
大人们不要以为小孩子什么都不知道,小孩子对于大人所说的谎言,心里都清楚明白着呢。
怀哥儿乖乖地被自己的母亲牵着手,一路低着头沉默着,也不再开口说话。
他知道,娘是反悔了,不要林伯伯了。
林伯伯当不成他的爹了……有两个小丫鬟走在前面领路。
苏俪娘带着两个孩子,穿过游廊,过了角门,便到了她现在的住处。
她带着自己的儿子回了主屋,把陪陪安顿在了旁边的屋子中,还打发了一个婢女去照顾小姑娘。
看起来这座宅子连带着宅子里的丫鬟仆人们都是新来的,没有长住的痕迹。
不过崽崽该吃吃,该喝喝,无论何时何地也不能亏待了自己的说。
先吃饱喝足,休息够了,至于其他的事情,天晚了,明天再说吧。
崽崽已经留了记号,阿青她们会找过来的。
第二天,清晨。
天刚蒙蒙亮,隔壁屋子里便已经有了动静,各中端茶倒水的声音,看样子是已经起床了。
然而,此时崽崽还一如既往地赖在床上。
她可没有早起的习惯。
她还是个宝宝呢,正处于发育期,要睡饱睡足了。
这时,屋子门被打开了。
苏俪娘派去照顾崽崽的婢女荷杏端着盆子走了进来。
她将手中的盆子放在桌上,走进床边,瞧见还在睡着的小姑娘,嘴角撇了撇。
她一脸不情愿地喊道:起床了!快点起床了!一边说着,荷杏就准备一边动手掀被子了。
但是,还没等她碰到被角,一块不明物体就朝着她的脸疾速飞来。
她眼前一黑,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耳边刺耳的声音消失了,崽崽连眼睛都没有睁开一下,懒懒地翻了个身,又继续睡过去了。
已经收拾完毕的苏俪娘见隔壁屋子里半天也没有动静,想着经历了昨天一顿折腾,又刚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小孩子昨晚怕是没有睡好,于是吩咐人不去打扰。
她回过头,看着坐在饭桌前一脸昏昏欲睡的男童,走过去摸了摸他的脸,说道:怀哥儿乖,等一会儿见过了你爹爹,再回来继续睡。
第一百一十九章一缕明亮的光线透过帐子,照进了床帷。
暖洋洋的金色阳光里,小娃娃又懒懒地翻了身,肉嘟嘟的小脸压在枕头上,小嘴微微张开,嘴角还带着几丝可疑的晶莹。
感觉到脸上的暖意,浓密纤长的眼睫动了动,又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睁开。
初睡醒,眼睛还是半眯着,整个人还处于未完全清醒过来的状态。
崽崽慢慢坐了起来,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小嘴吧唧了几下,然后就保持着现在的姿势半天都未动。
直到小脑袋又点了几下,才猛地清醒了过来。
哦,天亮了,该起床了。
小手摸索着,掀被子,慢吞吞地翻身下床。
扶着床沿,小脚又在下面的小榻上探寻了许久,才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小鞋子。
也不穿好,就这样拖着,方便。
半眯着眼,准备去找水盆。
突然,脚下不知道踢到了一团何物,被挡住了去路。
嗯?崽崽低下头,看了眼挡她路的东西。
这才发现,地上倒着一个昏迷不醒的人。
谁啊?大清早的就在这儿挡路。
崽崽皱了皱眉,嘟着嘴,又挠了挠自己还乱糟糟的小脑袋。
地上这人脸上印着一道清晰的红痕,红肿的鼻子下边还带着两条显眼的血迹;转过头,崽崽又瞧了瞧旁边落在地上的镇尺。
这东西……眼熟。
对了,这不就是那边书桌上放着的,昨晚睡觉前,她还摆弄玩着,顺手就把它揣枕头旁边了。
好像天还没亮时,她还用它来打蚊子来着……崽崽伸手打了个哈欠。
对了,她是个乖崽崽,不能乱扔东西,得把它放回去才好。
崽崽走过去将地上的镇尺捡了起来,转身朝书桌那边走去。
对于地上那挡路的,直接目不斜视地一脚踩了过去。
对于地上那闷哼的一声,没听到。
镇尺放回了书桌上,这时门口响起了几下敲门声。
陪陪,你醒了吗?话音刚落,外面的人直接推门走了进来。
啊!!几声惊叫。
进来的人一眼就看见了还倒在地上的人,整个一副陈尸现场。
苏俪娘和她身后的婢女被眼前这一幕给吓得脸色惨白,愣在那里动弹不得。
出什么事了?!!与此同时,听到这边惊叫声,一队护卫装扮的人赶了过来。
为首的人对苏俪娘先拱手行了个礼,见过夫人。
随后,他问道:敢问此间出了何事?还没等苏俪娘开口,一旁的两个婢女指着屋子里的方向,颤抖着声音道:……那、那里……躺着一个人……护卫们赶紧上前去查看。
还未待众人走近,身后又传来几声惊恐的叫声:她!她动了!诈尸了!!此刻,脸上顶着一道红痕的荷杏捂着自己泛疼的鼻子,慢慢撑起身体坐了起来。
感觉到鼻子下边的异样,她伸出手摸了摸,等看到手指上的血迹,不由惊叫道:啊!血!我怎么流鼻血了?!为首的护卫几人瞧此情景,皱了皱眉,以防万一,赶紧上前将此人拿住。
脑袋晕沉沉的荷杏还搞不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见被人给按着跪在了地上审讯,又惊又怒道:你们是吃多酒糊涂了吗?!我是世子派给苏夫人的丫头荷杏,你们这是在做什么!挣扎间,又望见了门口站着的苏俪娘,她赶忙叫道:夫人,我是荷杏啊!就是昨天世子派来伺候你的荷杏啊!苏俪娘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镇定了下来。
等到护卫将人拿下后,听到荷杏的名字,这才反应过来。
面前状似疯婆子的女人,跟护卫拉扯间头花落了一地,原本整齐的发髻已变得凌乱不堪,白皙的面上红色的痕迹犹为明显,再加上止不住的鼻血敷了半张脸。
苏俪娘和身旁的两个婢女艰难地辨认了许久,才终于确定了眼前这个人的身份。
是,她是我身边的荷杏。
荷杏终于被护卫给松开了手臂,她软趴趴地跪在了地上,哭哭啼啼地好不委屈。
弄清楚了是误会一场,苏俪娘不禁疑惑道:荷杏,你怎么会晕倒在地上?不等面前人回答,她抬头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床铺,问道:陪陪呢?我在这里。
右侧的书架旁,静静地站着一个小姑娘。
一进门,众人的注意力都在地上趴着的荷杏身上,倒是没什么人注意到了这边。
崽崽已经在这儿站了好半天了,可愣是没一个人注意到她。
果然,还是太矮了的缘故吗。
她刚把镇尺放在了书桌上,便是一连串的惊叫声,又紧接着上演诈尸的戏码,崽崽只好等这一出戏唱完了再开口。
苏俪娘转过头,瞧见小姑娘,松了一口气。
没事就好。
若是这孩子出了什么事,那她的罪过就大了……这是怎么一回事?不知道。
崽崽轻声道。
我才刚起床,就看见这个人倒地上了,身体还一直不停地抽搐,跟犯了病似的。
我正准备出门去叫人来,你们就来了……犯病了?不可能!还一副哭戚戚模样的荷杏立马反驳道:我根本就没病!怎么会犯病?!好吧,崽崽无奈摊手道:如果你没病的话,那你说,你是怎么倒地上的?我!荷杏瞪大了一双眼睛,我……她也说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怎么倒地上的……当时,她正准备去叫这个乡下来的小丫头起床,结果还没走到床边,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难道她真的犯病了不成?不行,绝对不行。
她是老夫人送到世子身边来照顾他的,结果世子却让她去伺候其他人。
这也就算了,好歹那也是世子的女人,小公子的母亲。
伺候好了,将来也少不了她的好处。
但是,偏偏她又被派去照顾一个乡下来的小丫头片子!这让荷杏心中怎么接受的了,自然是看这土丫头哪里都不顺眼。
不过现在,荷杏也顾不上嫌弃这土丫头了。
若是她身上真有病,一定会被赶出去的!世子绝不会允许府里有时不时犯病的丫鬟。
夫人!荷杏赶紧对着苏俪娘哭嚎道:奴婢真的没有犯病,奴婢是……对!奴婢就是一不小心走路跌倒了,磕在了桌角上!苏俪娘神色复杂地看着跪在面前的婢女。
她派荷杏去隔壁的屋子照顾陪陪,也是藏着私心。
苏俪娘本就是奴婢出身,从前还在伯府的时候,丫鬟婢女们之间的明争暗斗,苏俪娘也是经历过的。
最后,她能从一个粗使丫鬟被调到伯夫人的身边,也不是没有心计和手段。
这个荷杏从到她身边时便是一副不情不愿的模样,走时对着黎成轩也是故作不舍和留恋的姿态,是个不简单的。
苏俪娘不想她留在自己身边添堵,又不好直说,便想找个借口打发她去别处。
现下,正好。
看书喇既然是这样……苏俪娘看着荷杏开口道:你做事如此毛手毛脚,怕是会惊吓住了客人,我这里是留不得你了,你还是到别处去伺候吧。
荷杏眼眶通红,又不敢再闹,她怕惊动了世子会因为犯病的事情被赶出府去,只好认下了。
随后,荷杏被一个自称是管家的男人给带走了。
苏俪娘一脸歉意地对着崽崽说道:都怪苏婶婶不好,选了个这样的笨手笨脚的丫头来照顾你。
这回还好,是她自己撞着了,要是下一回,一不小心把你给伤着了,可怎么好?这样,婶婶再挑一个好的去照顾你……崽崽眨了几下眼睛,对着她的话当耳边风,那一大段叽里咕噜的废话也没听进去。
眼前的这个女人相比过去,头上珠钗飞燕,腕上金镯玉环,脸上的妆容经过各种胭脂水粉精心打扮,是越来越精致。
美吗?应该美吧?崽崽看到那个叫黎成轩的男人痴迷的一张脸,就连伺候的几个婢女也忍不住连连夸赞。
虽然眼前这个人依然自称着苏婶婶,对着她嘘寒问暖,一副好不关心的模样。
但是,崽崽心里觉得别扭极了。
那一张精致的假面下,到底藏着的是怎样一副心肠?从前偶尔的关怀和问候,或许还有几分的真心在里面,现在……里里外外都透着一股子虚伪,让人分不清真假。
对于这样的人,崽崽一向不愿意靠近。
不管真也好,假也罢,都跟她没什么关系。
要是把别人的敷衍和客套当了真,最终受伤的只会是自己。
旁观者清,当局者迷。
崽崽可以置身事外,其他人却不可以。
身为苏俪娘的儿子,与她的荣辱与共休戚相关的怀哥儿以后该怎么办?黎成轩一干人等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然而,怀哥儿的年纪还这么小。
为什么大人做决定的时候不多考虑一下小孩子的心情呢?唉……崽崽很苦恼。
她的小伙伴儿应该怎么办?若那个黎成轩是个良人也就罢了,可看这架势,他也不像啊?怎么明明已经尝过一次教训了,还不记打呢?就算飞蛾扑火,也要值得扑才行啊。
现在,这叫什么?同一个粪坑里掉进去两次!这几日,黎成轩经常到这个院子里来看望苏俪娘和怀哥儿。
苏俪娘脸颊上的红晕和怀哥儿紧皱的小眉头成了鲜明的对比。
不止芗儿被黎成轩派人给送了来,还有许多从前的旧识也被找了过来,苏俪娘得见故人,对着黎成轩的态度也愈发柔情似水。
陆陆续续,这座宅子里的人变得越来越多,黎家人也被黎成轩给接了过来。
刚一下马车,黎老夫人便迫不及待地拉着黎成轩,焦急道:你来信说俪娘给你生了个儿子,赶紧的!我的大孙子在哪里?她盼了这么多年的大孙子啊!他们家倒霉了这么久,总算是有件喜事了。
黎老夫人自从接到消息后,便是满心欢喜,她激动道:赶紧带过来给我和你爹瞧瞧!后面接连下了马车的一众家眷中,黎大小姐悄悄地翻了个白眼。
不过是一个奴婢生的没名没分的东西,也值得这么高兴。
她的儿子还是他们的亲外孙子,当初也没见有这么欢喜!偏心眼儿!第一百二十章黎家的人到来打破了苏俪娘对未来生活的滤镜;在与心上人互诉衷肠风花雪月过后,还是得面对现实妥协。
比如,不喜她的公公婆婆、尖酸刻薄的小姑,以及至今还占着黎成轩正妻名分的那位崔家姑娘……黎老夫妇俩的心里一直记着从前的事儿,两人虽依旧不喜苏俪娘,但看在她给他们生了个孙子的份上,也不会在儿子的面前直接表现出来什么不满;如今黎家已经不是以往的世家勋贵了,晋安伯府已随着伪帝一起埋藏在了历史中。
往日高高在上的黎大小姐不仅失去了伯府贵女的身份,夫家也衰败了,整日里夫妻两个吵架闹不和。
现今全家都还指着她这位嫡亲的大哥出头,黎大小姐学聪明了,自然也知道审时度势,不会再像过去那样当面给苏俪娘难堪,但背着人时也少不了冷嘲热讽。
常常装作不经意间与苏俪娘偶遇,她大哥不在,自然说的话是要多难听就有多难听。
黎老夫妇俩只要有大孙子抱,其它事情是一概不管。
他们也清楚自己这女儿的性子,对于她找苏俪娘麻烦的事情也只当做不知。
而黎成轩听说了妹妹的刁蛮行径,也只当是女儿家在闹小脾气,算不得什么事,警告斥责一番也就罢了。
鸳儿她打小就被我和爹娘给宠坏了,性子虽是蛮横无理了些,但她也存不了什么坏心,黎成轩轻拍着苏俪娘的手道,笑道:你这做嫂子的,就别跟她多计较了。
又是这句话……苏俪娘靠在黎成轩的怀中,许久,嘴角才扯出一抹苦涩的笑意。
这几日,这位黎大小姐可是对她好一顿奚落嘲讽,话里话外全是贬低看轻之意。
但接受他,就要接受他的全部;自然也包括他的家人。
看在黎成轩的份上,苏俪娘对这位黎大小姐是一退再退,一忍再忍。
尽管她百般示好,然而,对方却毫无收敛之意。
想要如黎成轩所想,以后姑嫂之间能和睦相处估计是不可能了。
俪娘,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只要我们心中都有彼此,其他人也妨碍不了什么……黎成轩拉着苏俪娘的手,情真意切地注视着她。
苏俪娘在这样的目光下,不知不觉软了心肠。
也是,那位黎大小姐还有婆家,终究也不可能一直来寻她的麻烦。
但是……还有你那位正室夫人呢?听着这夹酸的话,黎成轩先是一愣,随后大笑道:这个女人,你不用担心。
他对着苏俪娘说道:当初她对你那样欺辱,逼得你不得不离开我的身边,我早就容不得她了。
若非是父亲母亲苦劝,我原本是想杀了她为你赔命的。
如今,崔家对我还有点用处,等此间事情一完,我立即就把她赶出府去!黎成轩垂眸,眼中一片冷色。
我是绝对不会让这个女人再成为你我之间的阻碍!他将苏俪娘拥进怀中,大手轻轻地抚摸着她乌黑的发丝。
黎成轩没有看到,苏俪娘手中的绣帕攥得是越来越紧,她靠在他的肩膀上,眼神复杂。
这样做,真的是对的吗?她没有答案。
终究是柔软了身子,放任自己沉溺在面前这个男人的怀中。
忽然,门外传来一阵哭声。
听出来是自己儿子的声音,苏俪娘赶紧从男人的怀中起身,走了出去。
怀哥儿,你怎么了?在哭什么?芗儿揽着眼泪汪汪的男童,一边柔声安慰着,一边拿帕子轻按着他的头。
看见儿子的头上一片血红,苏俪娘着急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怎么才出去一会儿的功夫就变成了这个样子!大夫呢?!快派人去请大夫来?!已经叫人去请了!见苏俪娘来了,芗儿总算是找到了主心骨,神情十分气愤道:夫人!你快来看看,这实在是太过分了!怀哥儿他被……正打算说些什么,但看见跟在自家夫人身后的男人,芗儿又突然收了声。
见芗儿一副支支吾吾的模样,苏俪娘急道:你这丫头,到底出了什么事情,还不快如实招来!芗儿看了眼黎成轩,吞吞吐吐道:是……是小少爷……哪家的小少爷?黎成轩皱着眉。
还不赶紧说清楚!见自己儿子被人打成了这副模样,他心中也是怒气上头。
是姑奶奶家的肖小少爷!芗儿闭着眼睛喊道。
难怪,是黎大小姐的儿子。
这是走了大的,又来了小的,真是一刻都不肯消停。
苏俪娘气笑了。
她抬起头来,看着面前的黎成轩,是你的儿子和你的外甥,你要怎么办?黎成轩眉头紧蹙,面色难看,他转过头,看着芗儿厉声道:你确定看清楚了!芗儿被吓得一下子跪在了地上,颤抖着声音道:回禀世子爷,奴婢看清楚了,是钰哥儿推的怀哥儿。
刚才,奴婢带着怀哥儿在园子里玩,不巧遇上了姑奶奶家的钰少爷。
钰少爷看中了怀哥儿手中的小木剑,想要拿过去玩,怀哥儿不肯,两个孩子便打了起来,奴婢拉不住。
结果推搡间,钰少爷就把怀哥儿给推撞在了假山石上……听见了事情的经过,黎成轩面色沉沉,不说话。
苏俪娘抱着自己的儿子,看着他受伤的额头眼眶通红。
正当气氛凝滞时,远处传来骂骂咧咧的声音。
苏俪娘!你个下贱玩意儿!赶紧的给我出来!黎大小姐正带着人怒气冲冲地朝着这边走来。
你竟然敢让你儿子欺负我儿子,你也不看看,你生的不过是个来路不明的野种!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哥的!你……还不闭嘴!黎成轩一声怒呵。
黎大小姐瞧见了自家兄长也在这里,一下子脸色发白。
哥哥,不是……我不知道你在这里……黎成轩没有听她狡辩,脸色铁青道:看看你如今这副做派!嘴里如此不干不净,哪里还有一点儿大家闺秀的模样!哥哥!你也不能一味地偏帮这个女人!黎鸳不服气地打断了他的话道,你看看,我们钰哥儿被欺负成什么样子了!她转过头,对着身旁一个跟怀哥儿差不多大的男童说道:钰哥儿,把袖子捞起来给你亲舅舅看看。
叫钰哥儿的男童扁着嘴巴,掀起了衣袖,露出了淤青的手臂。
瞧瞧,看那野孩子做的好事!什么野孩子,怀哥儿是我的亲生子!黎大小姐不依不饶道:哥哥真是好没道理,如今有了亲儿子,就不管你亲外甥的死活了!见此,黎成轩扶额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怀哥儿的额头不也被钰哥儿推伤了!钰哥儿生气道:是他不肯把小木剑给我!怀哥儿红着眼睛,气鼓鼓地大喊道:是你先来抢的!你是坏孩子!你才是坏孩子!你还是野种!野种!苏俪娘湿了眼眶,对着黎鸳气愤道:大小姐平日里就是这么教孩子的!黎大小姐丝毫没有被当事人抓住的羞愧,她轻蔑地看了苏俪娘一眼,转过头对着怀哥儿道:果然是外面养大的,没教养的东西!你娘到底是怎么教你的……够了!黎成轩黑着脸,打断了苏俪娘几人之间的争吵。
然而,事情并没有就这样结束。
闻讯赶来的黎老夫妇二人也在帮着拉偏架,他们虽心疼孙子,但到底也是从小宠到大的女儿,想着大事化小,息事宁人。
看书喇老夫妻两个对着苏俪娘言语之间多有指责和不满,更是对儿子想要休妻另娶她的心思表示不赞同。
在他们看来,苏俪娘的出身到底低了些,配不上他们黎家的门楣,念在她生了长孙的份上,给这女人一个侧室的身份也就罢了。
虽然如今黎家失了爵位,但是这些人骨子里的傲慢和偏见一时半会儿也是改不了的。
矛盾不是一天形成的,而是越来越多,越积越厚。
往日里,不管背地里怎么样,只要还没有捅破表面上那一层窗户纸,大家还可以在黎成轩面前装作一副虚假的和乐融融。
而如今,本就是易碎的关系,是连最起码的体面都不要了。
经此后,苏俪娘不能再装作自欺欺人的样子,当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与黎成轩陷入了冷战,整日里抹泪伤心。
黎成轩也很心烦。
为什么都不多体谅他一点儿?一边是心上人,一边是自己的家人,自持君子的他怎么选都不可。
只好暂时将此事放在两边,一心筹备谋划他的大事。
怀哥儿年纪虽小,但经此一伤,也看清楚了众人对待他和他娘的态度。
他知道什么叫做野种。
这是不好的话,往日里有人这么说他,芗儿姑姑说这些人是烂了心肠的坏人,让他不要理会他们。
可是……黎爹爹和娘都曾对他说过,表弟还有姑母与他一样,都有着黎家的血脉,都是与他最亲近的家人。
如今,表弟和姑母却这么说他,那他们也是坏人吗?第一百二十一章怀哥儿不知道。
他满腹疑问却无人解答。
此时,主屋门外。
就算是闹小性子也要有个度!男人劝哄几句无果后,失了耐心,最终黑着一张脸拂袖而去。
听见男人离去的脚步声,女人红着眼眶躲在门后,透过窗纱,望着男人头也不回的背影,像是失去了力气般靠着房门坐在了地上,泪流满面。
小男童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的大树下,粗壮的树干隐去了他幼小的身影。
听着耳边不断传来的呜咽声,他一直低垂着小脑袋,久久都未抬起。
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手中的千巧鸟掉在了地上,啪!的一下摔碎了翅膀。
但是男童并未起身将它捡起。
突然,眼前覆下一片阴影。
你还好吧?白嫩可爱的小姑娘走到他的面前,她手里正拿着一块奶糕,两边的小奶腮不停地动着,一口接着一口。
男童慢慢抬起了头,扁着嘴巴,轻声道:你怎么又再吃啊?又是嗷呜一大口,小姑娘不紧不慢道:后厨房的大娘们给我的,你要吃吗?她们对你可真好。
崽崽笑眯了眼睛,没办法,可能是我太可爱了,总是有人给我塞东西。
怀哥儿不说话了。
崽崽也不着急,坐在他旁边,慢悠悠地吃着手里的奶糕。
气氛很安静,都能听得见枝头间的树叶沙沙作响。
光影斑驳,树影婆娑。
过了好一会儿,等到崽崽手中的奶糕都吃完了,身旁的人才缓缓开口。
不是都已经得到自己想要的了吗?为什么还要哭呢?怀哥儿低声喃喃道,看着地上碎了翅膀的千巧鸟,像是不解。
你刚才哭了吗?才没有。
小男童倔强地转过头,仰着脑袋,看着树顶。
穿过木叶的光线或许依旧是太过刺眼,不知不觉,他感觉到眼睛有些酸涨,眸底的某些东西就快要忍不住溢出来了。
崽崽站起身来,走过去捡起了摔断翅膀的千巧鸟。
这中玩具如今在小孩子中间很流行,设计的人心思巧妙,在小鸟模样的机巧中加入了条细线,只要轻轻拉动,小鸟的翅膀就会扇动起来,扑哧扑哧地欲展翅高飞。
千巧鸟的造型多样,各中颜色的都有,各中材质的也都有。
坊市中最多的还是木头制成的,不过也有些不差钱的人家,寻个与众不同,特意寻匠人用金玉打造制作。
成品就像是个精美的工艺品,虽美观精致,但只能高高挂起观看,不能落地不能摔的,反而失去了……一个玩具的初衷。
眼前这个千巧鸟就是这样,这是黎成轩为了讨自己儿子的欢心,特意命人去坊间定制的。
玉石做成的鸟身,轻轻一摔,就断裂了翅膀,成了无用之物。
拼不回去了。
崽崽摆弄了几下,就算是去找擅长修玉的匠人,也会留下许多看得见的裂痕。
趁着崽崽去捡千巧鸟,怀哥儿赶紧抹干了眼睛,转过头来,一脸丧气道:我知道。
本就是易碎的东西,复原不了了。
……到了吃饭的时间了,崽崽看了看面前一溜烟的青色,小脸也泛青了。
负责送饭的仆人放下食盒便走了,若说往日里还有几分谄媚的讨好,此时便是有意无视了。
听着隔壁屋子里噼里啪啦的碗碟碎裂声,芗儿对前来送饭的婆子的怒骂道:你们这群惯会见风使舵踩高捧低的小人!见着世子爷不来了,就开始来作践我们夫人了!赶明儿我回了世子爷去,还不赏你们一顿板子吃!瞧芗儿姑娘这话说的,我们这做下人的也为难啊。
苏夫人这不管俗务不知道,府里的大小开销一概都要走账。
府里各处使银子的地方多了去了。
送饭的婆子阴阳怪气道:昨儿个大小姐特意遣人来说了,账面上的银钱吃紧,不免有所怠慢,还请苏夫人多担待一二。
近来有贵客临门,世子爷忙着呢!语罢,那婆子懒懒地施了个礼便转身离去了。
然后,接着又是芗儿的怒骂声,还夹杂着女人的低泣声。
崽崽看了一眼桌面上的青一色白一色的,哦,不想再看第二眼。
转身出门,寻食去了。
大厨房里,正值饭间,众人忙得是脚不沾地。
火气油烟夹杂着各中各样的味道。
见去西苑送饭的易婆子一脸趾高气扬地回来了,灶台边上几个烧火折菜的老大娘一边忙着手中的活,一边悄悄眼神交流了几眼,多的话也不说。
易婆子放下了手中的食盒,用帕子捂住鼻子,眉头紧皱,是一脸的嫌弃。
唉,我说大小姐那边要的燕窝羹做好了没,要是耽搁了,仔细你们身上的皮!您老放心,早就备好了,正在灶上温着呢,我这就去给您拿。
管事的刘厨子赶紧放下了手中的活,用腰间的围裙擦干净了手,走了过来,一脸讨好道:谁不知道如今这府里的各项事儿都交给了大小姐管着,咱也不会那么不知趣儿。
刘厨子将装好的食盒双手递给了易婆子,谄媚道:你老受累。
看书喇算你懂事。
易婆子接过食盒,甩了甩手中的帕子,被捧得心满意足的走了。
见易婆子走远了,刘厨子也出了灶间。
厨房里立刻如沸水炸锅般。
瞧她那儿嘚瑟的模样!不就是攀上了大小姐吗,那人家都是嫁出去的人了,又能管府里多久!可不是,人爷都说了,就是暂时管着,又不是管一辈子!这刘厨子也是个目光短浅的,见西苑的被上头那位冷落了就立马地向姑奶奶那儿表忠心了。
瞧好了吧,过不了多久,准要被收拾!不说了,又不关咱们什么事儿!到时候火也烧不到咱这里!八卦的众人聊得是热火朝天,角落里灶台旁边,几个妇人一言不发,折菜的折菜,和面的和面,烧火的烧火……只路过时,眼角轻斜,彼此悄悄示意了一番。
这座宅子挺大,后面还有好几处没住人的院子,因位置太偏僻,平日里也没什么人来。
崽崽左拐右拐,穿过走廊,进了一处屋子。
此时屋子里,早已等候着一人。
小主子!一厨娘模样打扮的人对着崽崽恭敬地喊道。
崽崽坐在打扫得干干净净的桌子旁,赶忙道:阿青,今天又有什么好吃的?厨娘那张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脸上露出了一副无奈又宠溺的神情。
最后,还是乖乖地打开了她带来的食盒。
都是你平日里爱吃的。
她一边往桌上摆盘子,一边说道:那黎成轩果然警惕,凡是外面招进来的仆婢都会被清查一遍户籍,幸好属下早已做好了准备,现在已经带人成功混进了大厨房中。
经过这些日子的打探,也得了不少消息。
崽崽看到了自己最爱的红烧鸡腿,两眼正放光。
听到了身边人的话,转过头道:阿青你这手易容术还真是不错,外表还真看不出来往日的模样。
阿青闻言笑了笑,说道:先吃饭吧,要不然一会儿就冷了,西苑那边的事情属下都听说了,等吃完了再细说。
崽崽恶狠狠地咬了一口大鸡腿,褐色的酱汁沾得满嘴都是。
那黎成轩可真是个大猪蹄子,也不知道苏俪娘看上他什么了?图他长得好看?其实那林至相貌堂堂也不差……崽崽小嘴吧唧吧唧的,一口鸡腿肉一口白米饭,吃得香极了。
再说了,长得好看又不能当饭吃。
幸亏阿青你们打进了厨房内部,要不然我可亏了。
大猪蹄子,耽误我长肉,嗷呜——这段时间,在阿青的悄悄投喂下,崽崽的小日子过得是潇洒极了。
阿青拿起干净的帕子给崽崽擦了擦嘴巴,心中对黎成轩是不满极了,盘算着等人进大狱后,是该给他上个几道刑脱几层皮,才能弥补小殿下少长的肉肉。
苏俪娘被府里下人们怠慢的事,黎成轩不知道吗?不,他知道。
可他不仅没有第一时间出面解决,还将府里管事的权力交给了黎鸳。
他是脑子不好,还是间接性失忆。
自家妹妹才刚跟人家闹过不快,这个时候逮着了机会的黎大小姐还不赶紧的下绊子使手段,想法设法地为难苏俪娘。
或许,这就是这个男人想要的结果。
他想要苏俪娘主动低头向他示软,所以故意让人去磨一磨她的性子。
就算最终达不到黎成轩想要的结果,这个时候,处境艰难的苏俪娘面对前来解救她困境的男人,也很难不软了心肠。
一颗心掺杂了心机和手段,这哪里是什么有情人之间的打情骂俏,明明就是猎人与猎物之间的狩猎战。
要的就是驯服。
阿青见过兽苑驯养猫狗时的场景,比的就是谁更有耐心,也可以说是,谁更狠心。
打一棍子给个甜枣,或者,给个甜枣后再打一棍子。
长此以往……牢笼里的宠物被驯出了奴性,还会想着要踏出牢笼吗?真可怕。
不知不觉间就变成了只能依附于他人的奴隶。
阿青想着初见苏俪娘时的情景,那时的女子虽布裙荆钗,但眼神清澈,笑容明媚。
而如今……她得到了她想要的吗?恐怕关于这个答案,也只有她自己心中清楚。
抛去了多余的感慨,阿青收拾好了碗筷,神情严肃道:属下听厨房的管事说,明日将会来一群贵客……第一百二十二章这几日宅子里的气氛变化肉眼可见。
先是前院后院巡逻的人手增多,再是进出采买的下人们都要经过严格的询问和查看,今早前门更是只能进不能出。
主院周围更是把手严密,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给怀哥儿带了个油纸包好的大鸡腿后,崽崽又偷偷溜出了西苑。
其实也不算是偷偷,就算是有人注意到了这么一个小孩子在宅子里乱走,也只当是无知孩童顽皮,不会有人放在心上。
崽崽一路顺顺利利地到了前院外的园子中。
她看到了,两个时辰前,有好几辆马车停在了后院门处。
避开了众人的视线,绕过院廊,专挑无人僻静之处走,如此小心翼翼,若说没有古怪才是奇怪。
高大翠绿的灌木丛掩藏住了身形,崽崽看到了主院门终于打开,里面走出来了几个男子。
其中与黎成轩并肩而行的那个,胡须满面,皮肤干燥黝黑,眼中尽是疲惫沧桑之高,但依旧不掩其野心勃勃。
崽崽皱着小眉头,仔细辨认了半天,才终于反应过来此人是谁。
西荒的烈风和沙石真是养人,这是硬生生地把一个白面贵公子打造成了搬石头的黑汉子,与从前的模样简直是判若两人。
哦,原来是便宜爹啊。
这是想搞事了?他不想搬石头了?得到了想要的消息,崽崽转身往回走着。
在这见到徐承廷也不是什么意外的事情,早就在看到他身边的那个亲随时,便已经猜到了不是吗。
想来那人也是受了他的指派到了黎成轩的身边,安分的日子不想过了,上赶着找抽。
既然如此,也不用再留什么情面了。
哦,不对。
本来就也没什么情面可讲。
路过东院时,里面人的谈话声透过院墙,传进了耳中。
崽崽听见黎大小姐那特有的尖细嗓音故作热情道:贵客远道而来,还请恕招待不周。
哥哥最近事务繁忙,这府里的诸项事务都暂时交由我料理,有什么缺的,只管遣人来告诉我一声。
有些低哑的女声道:您客气了,一切都好,不敢多加劳烦。
咦?这声音耳熟。
崽崽停住了脚步,回过头,四周瞧了瞧。
最终把目光落在了院子前的一棵李子树上。
树枝轻微摇晃倾斜,抖落了几片绿叶在石桌上。
黎大小姐正跟一穿着粗衣布衫的女人说着话,眼角眉梢上扬,嘴里虽说着一连串的客气话,眼神里却满是高高在上的矜傲。
她嘴角勾起一抹敷衍的笑意,由身边的小丫鬟搀扶子,轻声道:不用送了,看你们这一行人带的东西也多着,一会儿我派个几个婆子来帮忙理一理。
这府里的事情还多着,我还要去北苑那边看看,就不多留了。
唉,您走好!一旁的几名妇人挤了上来,争先恐后地谄媚讨好道。
可黎鸳理都不理这些人,临走前,她瞧了一眼不远处面容憔悴的女人,眼中尽是止不住的优越感。
什么昔日的侯夫人,如今不也是上门来打秋风的。
要不是兄长命她好好招待,她才懒得跟这等罪妇多说几句话呢。
人都说,落毛的凤凰不如鸡。
黎鸳记起从前每逢宴会,那被一众贵夫人捧着巴结的人,再对比如今这落魄村妇的模样,真是令人唏嘘不已。
盯着那黎大小姐远去的背影,二房三房的妯娌不干了。
见没有外人了,她们就开始发难了。
我说,大房家的,你这对人家黎大小姐是什么态度,我们家如今还要靠着人家帮着一把,这不得卖个好……好不容易离开了那个到处是沙石的鬼地方,不管你们是怎么想的,我这几年可遭了大罪,说什么也不愿意再回去了!谁想回去!每天除了是运沙子就是搬石头,一张嘴就是一口土的,就连喝口水都难!好不容易找着门路了,咱们一家子能离了那鬼地方,可不得求神拜佛,感谢上苍!往日里的玲珑八面都到哪里去了,你还以为你是那个只有别人捧着你的侯夫人吗,别做什么春秋大梦了!你要是得罪了人,就叫你家其他人来,人家那张嘴儿可比你的甜多了!女人听着周遭这一群夹枪带棒的话,隐忍着怒气道:二弟妹你们不清楚这里边的事,就不要在那里瞎搅和。
这黎家是要跟我们家合作,因有利所图,才想法设法地把我们给接了过来。
平日里看着没脾气的人发了火,一时的气势倒是也震住了几人。
只听女人接着道:别人捧一句贵客就昏了头了,你们以为来这里是做客!摆出一副低声下气做小伏低的模样,别人家就会高看你们一眼吗?!看在大家都是亲戚妯娌的份上,我奉劝你们一句,还是老老实实的呆在屋子里绣花,别出来给自家爷们招惹祸事才好!杜云娘你!二房三房几人吃了一顿教训,脸上五花八门的好不精彩。
徐家女眷们虽心知她说的有道理,但依旧不肯落了下风,嘴上不饶人道:好一张厉害的嘴!可惜,你这么为你家爷们着想,为娘家打算,人家偏偏不领情。
你爷们冷落你,你娘家弃了你。
说起来,你这肚子也真是不争气,这不是逼着你家的只能宿在别处了……二房几人拿帕子捂着嘴讥笑道:哟,这倒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只是你这膝下寂寞着,人家的孩子又不跟你亲,将来也难免……落不了什么好啊!哈哈哈哈——唉,大嫂,你可别怪罪我们,你也知道,我们这些人比不得你们大房,也只能在嘴上逞逞威风了——女人被这一顿嘲讽弄得脸色苍白,最终还是什么也没有再说,顶着众人那不停地奚落声,转身回了自己的屋子。
但就算是房门紧关上,也隔绝不了外面那嘲笑声。
她怔怔地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铜镜里的女人。
苍老,憔悴。
那是谁啊?布满茧子的手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脸,没有鹅梨雪粉,也没有云胭口脂……就连那原本白皙的脸蛋也变得粗糙黯淡。
这是她吗?不对,这不是她。
她还那么年轻,怎么才短短几年,就变成了眼前这副模样。
看,那镜子里女人眼角都生了皱纹。
这怎么可能是她呢!杜云娘趴在梳妆台上,低声啜泣。
曾经人人都说,杜家的十娘模样生的好,那眉眼脸蛋儿最动人心,将来必定得夫君爱重。
可是,这才过去多久……她的夫君便已经厌弃了她。
如今更是,连多看她一眼都懒得看了……为何他如此薄情,也不想想,自到了西荒后,她既要侍奉中风的婆母,又要照顾他那几个不省心的子女,还要操心一大家子的衣食住行……怎能不变成如今这副苍老憔悴的模样!这一切都是为了他!她尽心竭力,却换来了他的背叛。
先前不是说,瞧不上那被甄家抛弃了的小申氏吗?怎么,也不耽误他睡人家的身子,才过了半年时间,便成了他心尖上的人了。
从前的口里称着的知心姐妹,如今更是想着法儿勾着她的夫君整日宿在她的屋子里。
什么姐妹情谊,现是连礼仪廉耻都不顾了……每当看见自己的夫君对着那小申氏柔情软语,杜云娘心里是苦涩难忍。
这能怪谁,是她引狼入室,是她错估了人心,如今也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这是怎么了?门外传来了女人娇俏的声音。
谁惹夫人们不高兴了,真是该打!谁不知道二夫人和三夫人最是通情达理不过了,一定是那人不好,言语冲撞了各位夫人们。
这要是妾身在……二房和三房人等互相看了一眼,知道这女人是在挑事,但也不妨碍她们给杜云娘添堵。
可不是这话,这要是申妹妹在,咱们可不得和和美美的,哪里还会有这一番闹腾。
二房夫人看了一眼杜云娘的屋子,斜着眼,像是故意说给里面的人听,也不知道我们那大伯是怎么想的,放着这么懂事的人不用,偏要让那等子冷脸去招待黎家大小姐,也不怕得罪了人家!要我说,申家妹妹做事周到嘴巴又甜,哪里比不得那不吭气的!小申氏似是害羞,低下头道:可当不得二夫人这一声夸奖,爷让夫人招待必定有爷的道理。
就昨夜,爷还跟妾身说姐姐聪明能干呢……够了!紧闭的房门猛地一下子打开。
受不得这刺激的杜云娘走了出来,看着眼前一身粉色衣裙的女人,神情哀戚道:想你从前也是世家贵女,怎么如今尽是一副青楼女子的做派!闻言,小申氏眸色一冷,心中愤恨,随即又如常道:姐姐,这说的是什么话。
就算恼怒辱人,也要有个限度!谁是你姐姐!杜云娘怒呵道:我哪里有你这种夺人夫君的妹妹!周围的二房三房等人见杜云娘有些疯癫的模样,知是不好,随即纷纷称自家还有一堆子事儿未处理完,连忙离开了此地。
没了旁观者,小申氏也懒得再演戏,不装了。
她走到桌子旁,不紧不慢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慢品着,缓缓开口道:杜云娘,你以为我不想再做那个众人捧着哄着的申家贵女吗?可是……小申氏嘴边勾起一抹讽刺的笑容,怎么到了如今这地步,你还是看不清楚,形势比人强。
既然无法再做回从前那个申家贵女,我总得让自己过得好一点儿吧……你所谓的过得好一点儿,就是抢人家的丈夫,想法设法地置你的姐妹于死地!杜云娘怒视着眼前的女人。
姐妹?呵呵呵——小申氏大笑不止。
真是笑话,从前不过是看在你侯夫人的身份上,赏个脸让你与我一同说说话,否则,你这普通小官家的庶女还指望到我的跟前儿露脸。
再说,你又有什么好生气的。
你让我解闷,我不也带你走进了那皇城里的贵妇人中间儿。
说起来,还是你占了我好大的便宜,是我比较亏了……杜云娘冷静了下来,面色沉沉。
你这是从前都把我当笑话看呢?我以为……好歹也有那么几年一同说话逗趣的情分,就算是各有心思,也不至于到如此地步。
小申氏又慢慢悠悠地喝了一口手中的茶水,将杯子放在茶桌上。
开口道:是该说你蠢,还是你傻好呢?怎么到现在都还看不清楚,你自己都说了,从前大家心思各异,也就是个表面的情分。
富贵荣华,花团锦簇之时,当然是你好我好;如今是大难临头,同是落魄人,还有什么情分好讲。
各自争利,各凭本事罢了!说起来,不是我抢了你的男人,应该是你抢了我的男人。
你是不知道,往日我还跟廷郎议过亲呢,只是那时……那时她没看上他。
如今,才明白这个男人有多好。
在那荒芜之地,唯一能依靠的兄长伤了腿,又失了斗志。
整日里浑浑噩噩的,手里有两个钱都去买酒喝了,还要其他人去照顾他。
那里又黄沙漫天,从前养尊处优的她可以说是处境艰难了。
杜云娘对她好吗?也算。
见她未完成规定的劳作,饿肚子时,还会分一点儿自己的干饼子给她。
可是这样,她就会领情吗?那居高临下地俯视,那同情怜悯的目光,是那么的刺眼,无时无刻不再提醒着她,你已经不是从前那个众人争先恐后巴结的申家贵女了,你的皇后姐姐和皇帝姐夫都没了……就连你的夫家也欺骗了你,抛弃了你。
看着徐承廷将自己获得的食物分给杜云娘,两人情意绵绵地相互对望着。
小申氏的心更是不平衡了。
这个男人原本应该是她的!对,此时被徐承廷护在怀中的女人应该是她!是杜云娘抢了原本应该属于她的安乐日子!于是,在一连串精心设计的巧遇下,徐承廷终于开始正视了小申氏。
从一个不得不接受的包袱变成了昔日好友的柔弱妹妹,再变成了一个从此以后只能全身心都依靠着他,视他为天的女人。
徐承廷的心中获得极大的满足感。
小申氏年轻貌美,姿色颇佳。
有这么一个楚楚可怜惹人怜惜的女人投怀送抱,就算是不爱,也不会拒绝。
西荒艰苦,日子平淡。
徐承廷在小申氏那里寻得了新鲜感,渐渐地,也愈加不重视杜云娘。
杜云娘知道了后,夫妻两人之间吵过冷战过,最后也只能空守着屋子,对月垂泪。
面对如今的处境,她除了妥协又能怎么办?杜家虽没被流放,但生怕被徐家连累。
不管姻亲不姻亲的,早在判决下来前便对外申明,从此以后,将杜云娘逐出家门,族谱中划去姓名,杜家只当没这个女儿。
没了娘家,杜云娘孤立无助。
她唯一能依靠的也只有眼前这个男人。
底线就是用来一再被打破的。
反正徐承廷的房里已经有了好几个妾室,如今,也不在乎再多一个。
尽管心里膈应得不行,杜云娘最终还是咬牙认下来。
可小申氏虽得到了徐承廷的庇护,原来的日子好过了,但是也更加不满足。
想她从前好歹也是世家嫡女出身,而杜云娘不过只是个庶出,凭什么要压在她的头上。
小申氏的心里越想越不服气。
若说勾引徐承廷一事,从前她心里对杜云娘还有一丝愧疚之情,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那一点子不安的情绪也早就消失了。
她想要做正室夫人。
小申氏的手指轻摩着杯沿,似是发神,过了一会儿,才轻笑道:都是过去了的事情,也不说了。
如今,你只要知道,这个男人,我要了;还有你正室主母的身份,我也要定了……你做梦!杜云娘失了端庄,怒声道:玩意儿就是玩意儿!承廷是绝对不会扶正一个嫁过人的女人!小申氏被踩住了痛脚,立马失了笑意。
她神情阴沉地望着面前的女人,眼中尽是狠毒。
你们又再闹什么!门外,男人迈着沉稳的步伐走了进来。
徐承廷跟黎成轩谈过大事后,便回来了。
才刚到门口,便听见杜云娘的怒气声,真是一刻都不得安宁。
他紧蹙着眉头,看着杜云娘失态的模样,呵斥道:看看你如今这副做派,哪里还有从前一点儿大家主母的样子!见男人上来就不问缘由的指责,杜云娘冷了心。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她自己也记不清楚了……侯爷,您回来了。
见到徐承廷,小申氏立马换了一副柔弱的模样。
可是累着了,妾身马上给您打水去。
不用了。
徐承廷摆了摆手,神情缓和了不少,想来是对小申氏的柔顺恭敬很是受用。
他轻声道:从前在西荒,条件艰苦,万事都不得已,所以要亲历亲为。
如今离开了那地方,你好歹也是个主子,这些打水伺候洗漱的事情都交给下人去办就好了。
小申氏娇羞地垂下了头,柔声细语道:那些人都粗手粗脚的,怕是会伺候不好侯爷,还是妾身亲自来比较放心。
徐承廷盯着小申氏的模样,轻笑道:你是个懂事的。
对了,想起了什么,他又继续道:你兄长那边,你有空就多去看看,他的腿脚不好,你替我多关心问候几句。
是。
小申氏恭顺道。
妾身知道了。
徐承廷接过小申氏递来的茶盏,两人眼波流转交汇。
今晚我去你屋中用饭。
小申氏一脸喜色道:妾身等着您来。
瞧见眼前这一副郎情妾意的情景,当了许久看客的杜云娘冷冷道:夫君真是好兴致。
小申氏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又回头望着徐承廷,满脸的委屈求全。
侯爷您……要不今晚,您还是留宿在姐姐的屋子里吧。
贱人!杜云娘怒了,控制不住心中的恼恨,你做出这副狐媚子的情态是给哪个看!啪!杯子被重重地放在桌案上。
徐承廷紧皱着眉头,神情冰冷地看着杜云娘。
你如今也是愈发失了端庄,这么一点小事也要吵吵闹闹的,你身为主母的气度到哪里去了!小申氏立在一旁,一脸嘲讽地看着杜云娘。
徐承廷沉声道:你如今这样,想来也是照料不好家中诸事。
这几日,我和黎兄还有要事商议,也没有空暇再管这些琐事,你把手头的事情放一放,让二弟妹和三弟妹先管着,也趁此机会休息一段时间好了。
你!我意已决。
徐承廷冷声道。
……夜晚,小申氏上前小心翼翼伺候在一旁打扇道:侯爷,二房和三房的人,毕竟跟咱们还隔了一层。
爷将大房的诸事交给她们,怕是不好……哦?徐承廷躺在椅子上,眯着眼道:你说说怎么个不好?要不,都交给你来料理……小申氏难掩心中的窃喜,她没有注意到眼前男人的神色,迫不及待地说道:妾身从前也是学过管家的,这些事情自然也是——不用再说了。
徐承廷开口打断了她的话。
他伸出大手,抬起女人的下巴。
你在想什么,我知道。
侯爷——小申氏望着男人那冷静的眼神。
只听见他说道:不要太过贪心了。
男人的大手像是抚摸着自己的爱宠一般,摩挲着女人的头发。
你现在的身份还不能光明正大地出去,就算二弟妹和三弟妹她们再不好,好歹也是出身大家,我徐家正正经经八台大轿娶进门来的,其它的用不着她们,但是用来见人待客,也足够了。
小申氏身形微微颤抖,将眼中的酸涩强行挤了回去。
她听明白眼前男人的意思了。
他是在说她如今的身份上不得台面,不能出去见人……第一百二十三章直到此刻,小申氏才明白了过来。
她曾经嫁过人。
所以,无论她做的再好,眼前的男人再喜爱她,也绝不会有把她扶正的那一天。
杜云娘说的没有错,对于这个男人来说,她不过是个新鲜的玩意儿。
在屋子里怎么宠爱都可以,但是绝不会带出去见人。
这事关一个男人的自尊和面子。
把别人不要的女人扶正带出去,背地里那些闲言碎语不容许他这么做。
呵——原来她一直以来的处心积虑,在这个男人眼中不过是个笑话。
小申氏紧紧攥着自己的手,脸上硬是扯出一抹娇柔的笑容。
妾身懂了,谢侯爷教诲。
徐承廷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喜欢知情识趣的女人。
对于小申氏的蓄意勾引,他不是没有察觉到。
不过是懒得拆穿,大家各取所需,图个乐子罢了。
徐承廷心中鄙薄小申氏,但是这并不耽误他睡她。
对于男人来说,身心可以分开,这两者不冲突。
天晚了,还是早些安寝吧。
若是从前,后院里的女人不知轻重,犯了他的忌讳,他早就厌弃了她。
如今,徐承廷还愿意这样好声好气地跟小申氏说话。
最主要的还是,她有个好大哥。
看在申世兴的份上,他也不会轻易冷落了小申氏。
特别是在这种紧要的关头——申家人还有用处。
申世兴虽然废了一条腿,但是脑子里兵法谋略还在,他申家余留的势力还在。
想要做成大事,光靠徐家一己之力可不成。
如今申世兴是不成了,他的前路一眼便可以望见,申家缺了领头人,此时便是一盘散沙,急需有人带他们走出低谷。
论才能,论远近,还有什么人,比与申家有姻亲关系的他更合适呢?到时候,有了申家和徐家联合的势力,任谁也不敢再小看。
……夜色深深,而这边,黎成轩在与徐承廷谋划过大事后,终于想起了那还在西苑中等待着他前去解救的苏俪娘。
当他一脸疲惫地出现在女人面前,深情又自责地说道:对不起,俪娘,我来晚了。
不出所料,苏俪娘尽管心中委屈不已,还是红着眼眶扑进了眼前男人的怀抱。
轻打他的胸膛道:你们都惯会欺负我……是,都是我的错。
这几日我忙着,竟不知鸳儿她如此对你,你放心,回头我一定责骂她,让她来跟你赔不是,黎成轩怀抱着佳人,眼里浮着笑意道:俪娘,你受委屈了。
这几日,苏俪娘经历了那些下人们的冷待和背后那些阴阳怪气地闲言碎语,心中的防线一再崩溃。
在这陌生的地方,在这幽深的宅子里,她哪里也不能去,也无人可诉说心中的苦闷和孤寂。
此时见到了一直惦记着的心上人,还能有什么怨气,男人说几句宽慰的软话,便再也记不起来先前所受的委屈。
两人又和好如初了。
然而,大人虽不记得了,小孩子心里还是记得的。
或许是正处于身心都懵懂的这个年纪,许多事情以及当时的感受,所以记得格外清楚。
就算过了许多年以后,怀哥儿已经长大成人,成家立业,有了自己的孩子,直到白发苍苍时;过往的记忆虽模糊了,但当时的感觉还一直留存在心中。
那种直击心灵的受伤和破碎感,是那么的熟悉,一直未曾痊愈。
当有人骂道野种之类的话时,他都会不自觉地回过头去,看看对方是不是在说自己;当独自在夜晚行走,感到寂寞悲伤之时,哦,这感觉如此熟悉——不禁细细回想过往,他在什么时候曾经历过呢?当记忆起幼时的诸事,又是一番伤感惆怅……和好的两人互诉过衷肠后,总算是记起他们还有个儿子需要去慰问关切一番。
黎成轩拥着苏俪娘来到怀哥儿的面前,两人柔声细语,一副慈父慈母的模样,仔细询问着这些日子以来自己的儿子是否有吃好睡好。
背后还跟着一连串的婢女仆人。
有人提着大包小包,搜罗来了坊间各种最新式样的玩具,就连千巧鸟也是好几种,金制的,银做的,五颜六色的羽毛,上面还铺撒着碎金,闪闪发亮。
可不知怎么的,怀哥儿只想起了那摔断了翅膀的千巧鸟。
又有人送来一盘又一盘精致美味的点心,摆满了整个桌面。
随同而来的还有黎成轩高价请来的三个专门做糕点的厨子,三人赔着笑脸小心地询问着小少爷的喜好。
这阵势,任谁见了都不得不说一句,这对父母实在是太宠孩子了,这娃娃是掉进福窝里了。
可是怀哥儿依旧表情淡淡,看了一眼便转开了头。
他此时想起了陪陪偷偷送来给他的那个大鸡腿。
那日,天有些冷。
他只喝了一碗稀粥,被塞到手里的油纸包还带着温热。
他记得,那个鸡腿很香。
他小口小口地咬着,动作慢吞吞的,舍不得那么快把它吃完。
后来,那个鸡腿就变冷了,冷油的味道吃下去,并不怎么好受。
但是他还是把它吃得干干净净。
当天晚上,他就肚子疼了。
夜深人静的时分,男童想起了从前还在柳石巷的时候,娘晚上睡前总是会特意来看他一眼,温柔地摸着他的脑袋,嘱咐他不要蹬被子。
可是现在……他等了又等,一连好几个晚上也没有等到娘的身影出现。
怀哥儿知道只要他喊一声,就会有人过来。
可不知怎么的,他倔脾气上来了,硬是一声不吭,怀着那点微弱的希望期待着那人会突然出现在眼前。
最后,带着满身的冷汗,疼得快要昏过去之时,也没有等到他想要等的人。
迷迷糊糊间,他看到窗子打开了。
踏着月光而来的小仙女,给他喂了颗药丸,然后他的肚子就不痛了。
第二日,他醒过来后,就好像做了一场梦。
应该是幻觉吧……怀哥儿使劲晃了晃脑袋。
不然,梦中的小仙女怎么会是陪陪那面无表情的模样?啊切!崽崽揉了揉自己的鼻子。
是谁在念叨她?听着隔壁屋子里的热闹声音,崽崽知道,这几天不用阿青再给她送饭了。
反正也吃不了几天了。
既然人都已经到齐了,那就可以一锅端了……这日,天清气爽。
崽崽想着园子里的景致不错,临别之时再去逛一逛,也算是到此一游。
看书喇园中,正值花开正好,香气扑鼻。
小姑娘左摇右晃,沉醉在百花丛中。
不曾想,碰见了不想见的人。
亭中,杜云娘正一脸悲凄地呆坐在石凳上,伤感自己坎坷的人生。
当视线无意间瞟过花丛,正好与小姑娘的目光交叠。
百花间,头上用红带子扎着两个花苞头的小姑娘,浓密纤长的眼睫下,一双乌黑的大眼睛清澈明亮。
她看着她,她也在看着她。
两人对视了许久。
崽崽的眼睛眨巴了几下,正想着要不直接离开时,就听到亭子那边坐着的女人开口道:相逢即是有缘。
小姑娘,我见你面善,可否过来陪我坐一会儿。
杜云娘一脸温和地看着花丛中的女童,见她犹豫了一会儿,缓步走了过来。
随着眼中小姑娘的面容越来越清晰,女人不由地捂住了自己的胸口,心中隐隐有种说不出的悸动。
你……是——那个孩子吗?女人的身形有些微微颤抖,随后,又一脸苦涩地摇了摇头。
她这是在想什么,怎么可能会这么巧?但是,万一呢?她复又抬起头,仔细地打量着眼前的女童。
随后,似有些难堪地垂下了头。
不过才短短几年……杜云娘已经有些记不清那个孩子的模样了。
她离开时,还那么小……崽崽坐在杜云娘对面的石凳上,好似没有注意到女人打量的目光。
她眨巴着一双黑亮的眼睛,直直地看着面前的人。
杜云娘的眉目间是掩不去的憔悴和疲惫,心中的悲凄和苦闷全部都显示在了脸上。
她过得不好吗?应该是不好。
听说在西荒那边,无论男女,都得搬石头。
靠自己的劳作来换口粮,辛苦了一天,应该是躺下床就歇息了吧。
简单的生活,哪里来的那么多愁善感。
可是偏偏在那沙石遍地的西荒,这几人还能再上演一出爱恨情仇。
那天,崽崽坐在大树上,对于院子里发生的一切,全部都看在眼里。
这姐妹反目成仇,两女争一男的狗血戏码,层出不穷。
腻得慌。
第一百二十四章我……眼前的女人面色复杂,一副想说什么却又不知如何开口的模样。
最终,她缓缓垂下了头,视线看着地面散落的花瓣,轻声道:……我曾经有过一个女儿。
也没管旁边坐着的人听没听见,像是喃喃自语道:她有一双又大又亮的眼睛,生的很是乖巧可爱,可是后来……我把她给弄丢了……崽崽看着远处在风中摇曳的洁白花朵,神色淡淡,没有说话。
杜云娘紧紧攥着手中的绣帕,一直低着头,未曾抬起过。
我不是个好母亲。
不,我不配做那个孩子的母亲……是的,她不配。
这几年的日子,让她看清楚了许多事情,也渐渐想明白了许多事情。
杜云娘她不是蠢人,心里也明白。
那个男人并不爱她,他只是需要一个能帮助他料理好后宅诸事的女人。
往日的温柔体贴,也不过是一种变相的奖励,这是在表达他对她的满意。
若是守不住自己的心,头脑发热地沉浸在那一点的笑脸和好话中,以为这就是他对她的偏爱,那就是真的痴傻蠢笨了。
只是从前,她总是觉得,有些事情不要去计较,不要去深究。
大家维持着表面上的和睦,这日子便可以称作是安乐顺遂了。
可那一层掩饰的虚假,太薄,太脆弱。
似雾,风一吹便轻轻飘散,露出了它本来狰狞丑陋的真面目。
杜家不缺庶女,她那个父亲和嫡母对她本就没有什么情分可讲,他们看中的是她能带来的利益;当着外人的面,装慈父慈母孝顺女儿,装姐妹和睦相亲相爱。
可是背地里呢?你瞧不上我,他看不上你,所有人都是演戏的高手。
一旦她失去了侯夫人的身份,不能再继续为他们谋利,杜家便会立刻选择抛弃她。
这些显而易见的事情,不止现在的她知道,从前的她也知道。
可是毕竟在那个家生活了那么久,偏偏还怀抱着心底那一点儿可笑的期待,认为杜家对她这个出嫁的女儿还是有感情的。
逢年过节,孝敬帮扶一样也没少过;她尽心竭力,可事到临头,抛弃她最快的也是他们。
对于她的夫君而言,她也并不是无可替代。
让他满意了,便是温言好脸;若是不快了,便是冷眼冷语。
想她为了博得那个男人的赞许和柔情,放着自己十月怀胎的亲生孩子不管,全心全意地去照顾着他的那些儿女。
若是她的劳心劳力能换来一丝的真心相待也就罢了。
但所有的事情并不是你想便能得到的。
杜云娘自问待徐敦和徐谦等人也算是尽心尽责,可他们对她,不说恭敬,就连最起码的尊重都没有。
杜云娘是被伤透了心。
说起来,小申氏能成功勾引住徐承廷,这其中可少不了这些做儿女的在背地里给自己的亲爹牵线搭桥。
她不止是对徐承廷来说没有价值了,对徐敦和徐谦等人来说,也是同样。
杜云娘被杜家抛弃了,而小申氏的背后还有一个申家。
如今,既然她身上已经没有什么可再利用的了,自然连表面的虚情假意也不需要再维持了。
杜云娘虽从未跟徐承廷等人计较过她的辛劳付出,然而,这些人却在时时刻刻地算计着他们的得失利弊。
时至今日,她才真正地明白了过来。
这世上的许多事情都可以将就,但只有感情一事,不可以。
原本应该是洁净无瑕的东西,不容许有一丝一毫的污点;至真至纯之心,更是不允许其中掺杂半分的虚假。
杜云娘嘴角露出了自嘲的笑容,笑自己,笑他人。
那颗不纯粹的心一早便会埋下祸患,不在今时,就在明日。
累及自身,祸害终身。
如今,皆是报应。
……主院的书房里,坐满了曾经熟悉的面孔。
如今说来,也算是陌生。
一个个再不复从前那般意气风发,眉眼间满是疲惫与沧桑感。
黎成轩坐在主位上,凌厉的目光扫了在座的众人一眼。
各怀心思。
不过,没关系。
眼下共同的利益会让他们竭尽所能的。
他把手中的茶盏重重地放在一旁的桌上。
先是客气地寒暄了一番,然后将视线投向了坐在角落里的那个人。
其余众人也看了过去,随后,纷纷目露出了嫌恶和鄙夷。
想他们这些人从前也是世家公子,贵族出身。
如今就算再怎么落魄,好歹也会注重一下自身的体面。
而独自坐在角落里的那个人,一脸胡子拉碴,头发凌乱不堪,身上穿的衣裳也是半拉半垮,沾染了不少酒气和污渍。
他懒懒地靠在座上,手中还拿着个酒壶不停地往嘴里灌着,活脱脱一副酒馆里的醉鬼模样。
简直是有辱身份!他们不屑与之同伍。
徐承廷看着那人,眉头紧蹙,神情复杂。
终于,那醉鬼猛灌完了手中的一壶酒,开始闹事了。
只见他把手中的空酒壶往地上一砸,没好气地喊道:酒呢!怎么没人上酒了!黎成轩原本不想多理会此人,但见他一把推开了前来劝阻的下人,一副喝不到酒就没完没了的架势。
于是,沉声道:申兄,莫要着急。
既然是在下作为东道主人,岂有不让来客尽兴的道理。
申世兴闻声转过头,虚眯着眼睛,看着座上的黎成轩,咧嘴笑道:老子当是谁呢,黎家小儿。
你如今可是愈发出息了,听说还混了个官儿当,咱们这些人是都得仰仗你了,来瞧瞧,哟,人模狗样儿的……放肆!黎成轩的亲信首先发难道:你怎可如此侮辱我家主人!!不少依附于黎家的人也立刻出言指责道:太过分了!想黎兄一番厚意,好酒好菜地招待于你,却换来这样的态度!申兄弟从前好歹也是出身显贵,怎么如今尽是市井狂妄之徒的做派!也有人小声嘀咕道:既然已经是断腿之人,废人一个。
人家如今还肯邀请你前来,那是看得起你。
可不是,真是不知好歹!对耳边这些讥讽的话语,申世兴轻点着手指,嘴里轻哼着小曲儿,像是一副喝高了的模样。
徐承廷至始至终闭口不言,眸色沉沉。
黎成轩虽心中不喜,但想到今日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商讨,便随他去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宴散,众人秉持礼节一一与黎成轩道别,各归各处。
无人去搭理角落里那个颓丧模样的人。
虽有多年的情分,但见申世兴这副不顾场合当众丢人的模样,徐承廷心中气恼,也不想多加理会。
被人嫌弃的男人只管独自喝酒,无所谓众人的态度。
待所有人离去后,才在前来打扫屋子的仆人的提醒下,摇摇晃晃地撑起身,拿过放在一旁的拐杖,一瘸一拐地向外走去。
各家都有人来接,再不济也有个小厮等候在门口。
只有他……申世兴睁开醉意朦胧的双眼,看着空荡荡的长路,嘴角讽刺地一笑,往嘴里猛灌一口烈酒。
嘴里哼着——富贵荣华,金阁朱门——南柯一梦——转头皆空——一手拐杖,一手酒壶,腿脚不便,步履蹒跚。
刚走至下榻处,便听见里面又传来熟悉的吵闹声。
男人面色沉沉,就靠在院门外的青墙上,拿着手中的酒壶灌了一口,也不进门。
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也配跟我们争!哟!你还当你们是什么公子小姐呢!要论身份,我还是你们的长辈!这最好的缎子和玉器当然该属于我这屋里!你们跟我说话就是这么没大没小的!呸!你一个妾室玩意儿算哪门子的东西!如今跑到我们面前来充长辈!当初要不是靠着我们,你早就被那章氏给打杀发卖出府去了!瞧瞧你们这些丧良心的,趁着爷不在,就这么欺负我们娘儿俩,呜呜——我不活了——里面的人争吵不休,外面的人心里悲凉。
他仰起头,看着天边那不断变换的云,一会儿一个模样。
往日在他面前谦卑恭顺的人其实嚣张跋扈,原来他以为听话懂事的儿女实际上心里弯弯绕绕,算计他不停。
从来都是在他面前一副面孔,在背后又是另一副面孔。
争什么呢?又在算计什么呢?想他一直为了这几个儿女苦心打算,生怕他们受了一丁点委屈,结果他们就是这么回报他的!自从他废了这条腿后,不只是外人看他目露嫌弃,就连他这向来疼爱的几个子女对他也是爱理不理。
曾经的他宠爱他们如珍宝,而如今他们却视他为包袱,一个甩不掉的麻烦。
伤你至深的永远是你最亲近的人。
在背后捅刀的,也是他们……申世兴知道徐承廷是在有意拉拢申家人壮大自己的势力,其他人上赶着投靠徐家他管不着,但是,为什么?他从前悉心教养出来的都是这么些没骨气的东西!一个个真是他的好儿子和好女儿啊!说起来,他还得感谢徐承廷。
要不是看在他还有利用价值的份上,他的这些儿女和妾室们怎么会突然给他一个好脸。
现实往往就是这么的丑陋又残酷……就算申世兴再怎么不想面对,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失败,如今的他就是个笑话。
不知怎么的,他越来越想念远在皇城中的章氏母子几人。
人真的是犯贱,在身边时不懂得珍惜,等失去了才知道后悔;章氏和孩子们都还好吗?如果是她的话,如果是她的孩子的话,一定不会是现在这副样子……申世兴嘴角露出了一抹苦涩的笑容,此时他脸上的神情满是悔恨。
要是能再见一面就好了……申世兴。
耳边突然响起了熟悉的女人声,申世兴怔怔地抬起了头,手中的酒壶啪!的一声摔碎在了地上。
是错觉吗?看来他真的是喝多了。
申世兴不敢置信地又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嘴里喃喃道:夫人……你……真的是你!我这是在做梦吗?然而,回答他的是一记窝心脚,将他直接给踹晕了过去。
此时,婢女打扮的几名女子迅速聚集到了一起,向章锳禀报道:回禀大人,北院周边的守卫已经全部都解决掉了。
远处,又有六名厨娘或是洒扫婆子打扮的女子赶了过来,禀报道:一切都按照大人的吩咐,把西院围住了。
南园和东院的人也全部都控制住了。
章锳对着面前的几人颔首示意后,转过头来,淡淡地看了晕倒在地的男人一眼,冷声道:将这些人都捆在一起,拖到囚车里去。
是!……西院中,苏俪娘正在屋子里绣一条金纹腰带,一针一线,绣了又拆,拆了又重新再绣过,很是认真仔细。
纤手摸着上面自己刚绣的祥云纹,女人的脸上不禁露出了一抹羞涩的红晕。
黎成轩的生辰就快到了,苏俪娘一直在苦恼应该送他什么才好。
想送他玉佩或是束冠,但又苦于囊中羞涩,她之前开绣铺并未赚得多少钱,只是图个温饱而已。
上好的玉石她定是买不起的,然而若是只送平常的,又怕其他人看见了嘲笑。
想来想去,最终还是决定自己亲手缝制一份礼物送他。
这样既不出差错,又能表达她的心意。
当最后一针收完线后,苏俪娘看着手中绣工精美的金线云纹腰带,神情很是满意。
夫人,不好了!芗儿脚步匆匆地闯了进来,着急地喊道:外面来了好多人,院门被封住了,现下不让我们出去了。
苏俪娘面色一惊,急忙询问道:这是为何?刚才还好端端的,怎么这会儿在自家府里还不让出去了?奴婢不知道——往日哪里见过这等场面,芗儿整个人慌得不行,急得直摇头,就连声音都带了哽咽的哭音。
苏俪娘不自觉地捏紧了手中的腰带,现下心中是又惊又怕。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世子爷呢?黎成轩他怎么样了?看着守在院门前的那些生面孔,苏俪娘心道不好。
想起什么,她又急忙转身向旁边的屋子寻去。
怀哥儿?眼见空无一人的屋子,苏俪娘霎时变了脸色。
她转过头向身旁的人问道:芗儿,你看到怀哥儿了吗?芗儿眼眶通红地寻着视线望去,见此情景,心下一惊。
怀哥儿!奴婢离开前还看见他跟陪陪在屋子里一起玩呢?不见了儿子,苏俪娘的心一下子猛地紧揪在了一起,她与芗儿赶紧挨着屋子一间一间地找去,依然没有发现怀哥儿的身影。
她的儿子不见了,穆娘子的女儿也不见了。
……等申世兴再醒过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已身在囚车之中。
手上和脚上戴着铁镣铐,周围全是官府的带刀守卫。
他赶紧四下望去。
果然,不止他一人被抓了。
前面的那辆囚车里关着的人,几个时辰前还坐在主位上与众人高谈阔论;后面紧挨着的那辆囚车中,男人至今还不敢置信自己就这样被抓了起来,不断地叫喊着让主事儿的出来,却没有一人搭理他。
朱红色的大门打开,里面紧跟着走出来一串儿戴着木枷的男男女女,都是熟悉的面孔。
申世兴想起自己昏倒前所见到的人,猛地抬起头来,不停地张望寻找。
终于看到了一直朝思暮想的面容。
原来,那不是幻觉。
女人骑着枣红色的骏马,身着黑色披风,发髻高绾,目光凌厉。
她坐在马上,手中拿着马鞭,一边听着身旁属下的回禀,一边巡视着被押出来的犯人。
举手投足之间,是何等的英姿飒爽,让人倾服。
申世兴看呆了。
原来这才是她真正的样子吗……章锳敏锐地注意到了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冷冷地回望过去。
见到男人那怔愣又复杂的目光,她依旧神色淡淡,像是在看一名普通的陌生人一般,心绪没有丝毫的波动。
不,也不能算作是陌生人。
此时,他是她要逮捕归案的要犯。
申世兴望见章氏那平淡无波的眼神,看见她见到自己时没有丝毫激动的情绪,没有愤怒,没有怨气,也不带任何的仇视……他感觉自己的心像是在不停地绞痛,好似有人正在拿着利刃一刀又一刀捅进胸口。
申世兴的理智瞬间崩塌。
他紧紧抓着囚车上的木栏,眼神死死盯着女人所在的方向,好似怎么也看不够。
申世兴很想问女人一句,她还记得他吗?也很想当面告诉她,他后悔了。
他很后悔自己当初没有好好对待她。
但是,此时的他喉咙里就像是有一块烙铁堵着,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她依旧是那么高高在上,从未变过。
而他,已经烂入了泥底,不配再被她多看一眼。
如今一切都太迟了……再多的歉意也弥补不了曾经的伤害。
再深的悔恨也填补不了两人之间的沟堑。
申世兴想,他应当是喜欢眼前这个女人的。
只是那可笑的面子让他一直不肯承认。
申世兴喜欢这个新娶的夫人,她那火爆的脾气和爽朗的性情,都对足了他的胃口。
只是,瞧见女人那一直不肯低头的傲气,他总想着磨一磨,总想着女人应当乖顺听话才好;总想着,终有一日,她也不得不主动向他妥协邀宠。
然而,他没有等到那一天。
至今,他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申世兴就那么一直看着章锳,眼眶逐渐迷离湿润,想要把眼前人的样子永远记在心底。
章锳撇过头,继续安排着手下的人处理后续事宜。
不管这人真情也好,假意也罢,她已不愿再多给这人一个目光;如今他这副做派,只会让她觉得恶心。
清点好了所有案犯的名册,旁边的一名女子抬起头来,对着她笑道:大人,此次抓捕这些犯人归案,我们长明司可是功不可没。
现下那些多嘴多舌的可是没话说了,他们没办成的案子让咱们办成了!也正好让这些人都瞧瞧,谁说女子不如男!章锳对着身旁的人温和地笑了笑,赞同道:正是这理!当初朝廷下令要专设一批由女子组成的卫队时,她便知道,这不仅是她的机会,也是天下女子的机会。
谁说女子的一生只能困于后宅。
妻妾相斗,尽管使出百般手段,也只是为了博得男人的宠爱。
耗尽了一辈子的眼泪,尝尽了人世的辛酸,为着那么一个不值得的男人,辜负此生。
不值得。
既然男儿都可以走出家门建功立业,为什么偏偏女子不可以?章锳与申世兴断绝夫妻名分后,基于种种考虑,并没有选择回章家。
她带着自己的两个孩子独自辟府另居。
如今孩子们年岁大了,上了学堂,无论学武还是学文都任由他们,她并不会多加干涉。
忠国公府也曾多次来人,想要为她重选一户好人家改嫁。
虽然章锳已经嫁过一次了,但是国公贵女的身份也不难有好人家上门求娶。
不过,章锳全部都拒绝了。
不是怕他人会在背后闲言碎语,也不是担心两个孩子会不接受她改嫁之事,更不是还惦记着与申世兴往日的夫妻情分。
而是,她不想。
对,只是单纯的不想,没有那么多其它的缘由。
不管其他人怎么想,章锳不愿意再回到后宅之中,成天围绕着一个男人打转。
朝廷颁布的新令让她看到了一条不同以往的路,她毅然选择成为了第一个报名者。
忠国公夫妇尽管心有担忧和迟疑,最终还是无法劝阻。
几年的历练和选拔,章锳成功地成为了长明司的头领。
朝中之人虽不看好这新增设的长明司,认为一帮娘子军不可能有什么大作为,但也有不少人敏锐地察觉到了陛下此举的目的。
不过,这么些年,见识过了当今的手段,聪明的人都选择了默不作声。
如今,长明司的实力越来越壮大,已不可小觑。
第一百二十六章 她娘是继室完此次涉案人员众多,还牵扯了不少在朝的官员和世族。
造册统计也委实是个麻烦差事,不过,长明司等人一一比对,丝毫没有松懈惫懒。
看着手中逐渐增厚的名册,其中还有不少才打过交道的官员,负责添名的人也不禁感慨,自古成王败寇,不管你往日如何风光,朝夕之间,便身陷大狱,为阶下囚徒。
凡涉事之人,全部都要记录在册。
所有人的身份和名字都要经过仔细查验,不容有失!章锳叮嘱着身旁的属下,以防其中有人借机逃脱。
假冒顶替、金蝉脱壳这等计策,她也不是没有见过。
此案事关重大,决计不容疏忽。
宅广门多,章锳亲自带兵把守住各路出口,不给这些犯人一丁点儿逃脱的机会。
章首司。
听见有人在叫自己,章锳回头望去,见到来人,原本还严肃的神情瞬间变得柔和了不少。
她对着眼前的人躬身行礼道:参见殿下。
小姑娘在阿青的陪同下走了过来。
她看了看这座一眼望不到头的大宅子,敞开的朱红色大门就像是一头猛兽的大口,将进去的人全部都吞入了腹中。
阿青与章锳相互见过礼,随后对视一笑。
好久不见。
早在皇城之时,两人彼此欣赏,志趣相投,已为知己。
崽崽转过头,看着这见面后就话少的两人,笑了。
往日里不见时嘴里记挂着,怎么这见了之后,反而没有什么话可聊了?看书喇突然,正负责押送案犯的长明司中之人前来禀报。
宅子里出事了。
徐承廷死了。
听见这消息后,阿青和章锳眉头紧皱,相互看了一眼,随即将目光转向了站在一旁之人。
此刻,崽崽面色依旧如常,只是眼神中带了些许疑惑。
只听她对来人问道:怎么死的?得知徐承廷死于他身边的妾室小申氏之手后,众人面上的表情都变得十分奇怪。
尤其是章锳,对于这个从前给她添了不少堵的前小姑子,她向来不喜。
而此时,乍闻她毒杀了徐承廷,是一脸的震惊。
等她看到已经变得疯疯癫癫的小申氏时,内心更是说不出的复杂。
同样,倒在地上的尸首也是满脸的不可置信。
已经没了气息的徐承廷双眼猛瞪,手臂还呈向外前伸状,看这模样,想必死前还进行过一番挣扎。
奈何他从未对身边的女人设防,也从未想过小申氏会如此的胆大包天,更从未料到,自己雄心壮志的大业还未开始就这么草草了结在了一个他瞧不上的女人手里。
小申氏如今已经认不得人了,独自缩在角落里又哭又笑,最后脸上的表情渐渐变得恍惚了起来。
嘴里喃喃自语道:我马上就要当侯夫人了,我可以重新过回原来的好日子了……我是正室夫人,其他人见了我都得弯腰低头,还有谁还敢在背后嘲讽我,呵呵——呵呵——章锳和阿青见此,叹了口气,转开了头,去查看徐承廷的尸身。
徐承廷身上的罪责难逃,审问过后,按照律例,最终也免不了一死。
只是,现下这种死法……未免有些难看。
不过仔细想来,也不奇怪。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桃花劫了。
那些男人们总是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如今,也算是得偿所愿……仵作等人将徐承廷的尸体抬走后,又来了几人准备将状若疯癫的女人关押进大牢中。
小申氏抬起头,对前来准备带走她的人怒斥道:哪里来的下人!竟然敢来攀扯本小姐!你知道我是谁吗!我可是当今皇后娘娘的亲妹妹!还不赶快放开你们的脏手!快点放开我!放开我——不管小申氏怎么闹腾,最终还是被带走了。
屋子里只剩下了章锳、阿青和陪陪几人。
徐承廷的死和小申氏的疯并未在她们心中引起什么波动。
想起什么,陪陪转过头,向身旁的人问道:苏俪娘还在西院中吗?阿青来带她离开时,怀哥儿正跟她在一处玩。
陪陪想过之后,决定将他先带出去再说,毕竟,一会儿的场面不适合小孩子参与。
大人见这危急的事态都免不了受一番惊吓,更何况是小孩子呢?还是不要给他幼小的心灵再留下什么不好的阴影了。
就这样,男童现在都还在驿站的客房里睡着。
等他醒过来后,想必,所有的事情都已经尘埃落定了。
还在。
章锳回答道。
现在还在处理那些涉事的家主,至于他们家的女眷和孩子,我让人把这些人先禁足在了自己的院子,等那边审讯有结果了,或放或关,再分批处置。
崽崽点了点头。
没有再过问其他的人,或是其它的事。
与尘明约定的期限差不多就要到了,也不用计较是早一点儿,还是晚一点儿。
此间发生了这些事情,她也不想再继续久留了。
有当地官员的配合,定案问罪等事进行得很顺利,后续之事也全部都交由长明司处置了。
阿青带着崽崽回了驿站。
才刚一踏进房门,阿青便察觉到了不对劲儿之处,立刻拔刀警惕道:什么人?!帷帘后,正独自斟茶的人缓缓抬起头来。
陛……阿青见到屋中之人,惊讶过后,立即反应过来,恭敬地行礼道:参见陛下!身着月白色长衫的男子淡淡地移开视线,当目光落在一旁的崽崽身上时,神色渐暖。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眉眼中的温柔,好似天山中的雪莲一瞬间齐齐绽放。
只听见他声音温和地问道:玩得开心吗?崽崽眨巴了几下眼睛,撇了撇小嘴,扬起头道:还行吧。
吱吱!吱吱!正在窗边抱着瓜子嗑的胖球儿不乐意了,一只小爪子不停地挥舞着,开始使劲儿地向原主人控诉崽崽苛待它,不仅不给它吃饱,还总是留下它孤零零的一个!在这陌生的地方,看着周围陌生的人,它一只柔弱的小松鼠是多么的凄凉寂寞——它饭都吃不香了。
只是那肥了不止一圈的圆滚滚的身子,那走几下就抖动得肥臀,可不是这么说的。
呜呜——豆大的黑眼是眼泪汪汪的,两边的肥腮还在不停地鼓动着。
胖球儿是又解锁了新的技能,一边装可怜,也不耽误它一边嗑瓜子。
崽崽是直接不理这个戏精鼠了。
看来,她不在的这段日子,这货的小日子过得倒很是舒服啊……不知何时,尘明走到了崽崽身旁,蹲下身来,温暖的大手轻抚着她的头。
该回家了。
崽崽转过头,乌溜溜的大眼睛眨巴了几下,对着眼前人轻轻地点了点头。
这里的事情都结束了。
黎成轩等人免不了死罪,其家族中人发配流放。
至今,苏俪娘也没有跟黎成轩拜堂成亲,更没有个正式的名分;严格说起来,也算不上黎家的什么人,反倒是因祸得福了。
来时,两手空空;去时,也是孑然一身。
苏俪娘和芗儿站在宅子门外,看着已经被贴上了封条的大门,神色茫然无措。
除了身上穿的衣服,她们什么也带不走。
这还是念在苏俪娘对黎成轩等人的谋划一无所知的份上,也非亲眷家属,官府不追究其罪责。
连同府中的那些婢女仆从,查清楚了身世背景,确定他们未曾参与谋反一事后,也全部都放他们归家了。
……夫人……一旁的芗儿迟疑地开口道:现在……我们该去哪里?这座宅子已经被官府给封了,肯定是住不了了。
如今她们身上的一点儿银两还是官府的人给的,用来充作路费。
说是天大地大,可她们到底该去哪里呢?要不,我们回霖城……芗儿看着苏俪娘,小心翼翼地开口道。
果不其然,还不待她把话说完,女人便立刻情绪激烈地否决了这个提议。
此时,芗儿的神情是复杂又郁闷。
她们的房子和铺子都在霖城的柳石巷子里,当初,安顿下来的时候,本就是打着能长住的念头。
可谁又能想到,世子还会再找来?她家夫人还会不顾一切地选择回到那人的身边去呢?离开柳石巷时,她们什么也没有带,就那样跟着来了;至于那辛辛苦苦才置办起来的院子和铺子,也没有考虑太多,全部都丢到了脑后。
如今,再回去的话……芗儿悄悄地看了旁边的女人一眼,心下叹气道,当时,她家夫人可是逃婚走的。
想来,也无法再回去面对那柳石巷的街坊四邻了;更是无颜再面对那个一片真心被辜负了的人……怀哥儿醒过来之后,根据他自己的意愿被人送回到了自己的母亲身边。
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睡了一觉后,便发生了这样惊天动地的变化,不过小孩子也懂事地没有多问。
苏俪娘和芗儿见到平安无事的孩子,也是松了一口气。
娘,我们是要回家了吗?一直被自己的娘牵着走的男童看着前方不认识的路,一脸的疑惑,他以为他们是要重新回柳石巷的家去了。
不。
女人头也不回地继续朝前走着,美丽憔悴的脸庞露出了一种名为偏执的神情。
芗儿一路追在苏俪娘的身后,看着眼前这对母子,脸上是掩不住的担忧。
走了好几条街,跟路人打听了许久,女人才终于找到了狱所的位置。
苏俪娘已经从押送的官差口中得知,黎成轩犯的是谋反大罪,必死无疑,只等秋后处斩。
她并不愿意就这样离开,还在想方设法地去牢房里探望。
当她们再一次被守在门口的狱卒给赶走后,望见苏俪娘依旧不死心的模样,芗儿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够了!到此为止了,不要再这样痴迷不悟了!她看着一旁已疲惫不堪的怀哥儿,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满是严肃。
一直以来,芗儿都感激着苏俪娘,认为自己能遇到她这样体贴下人的主子是幸运的。
她尽心尽力地照顾着苏俪娘母子俩,然而,这是头一次,她对着她露出了责备的神情。
她对眼前的女人厉声道:不要忘记了,你现在还是一名母亲!闻言,苏俪娘沉默了。
此后,她不再执意地要去牢房里探望黎成轩。
她们带着怀哥儿在此地租了一个小屋子,想办法重新安顿了下来。
可是,女人还是一心惦记着那个就快要被处斩的男人,经常神色恍惚,无心它事。
有好几次,被人发现她在狱所四周徘徊,一站就是一整天。
没多久,一场风寒,便让她病倒在了床上。
芗儿苦心劝过,让她不要再为了那个男人这样意志消沉下去,想一想自己还年纪尚幼的孩子,怀哥儿不能没有母亲。
然而,女人依旧沉浸在自己的哀伤中,想要同黎成轩做一对阴间鸳鸯,不肯振作起来。
终于,让人失望透顶。
难为芗儿不仅要照顾小的,还要看顾这个大的。
有时,她已经觉得自己快要撑不下去了。
怀哥儿见自己的娘如此,愈发懂事,也愈发沉默寡言。
然后,有一天。
林至找到了这里。
男人没有说他是怎么知道她们在这里的,他对待怀哥儿的态度一如往昔,疼爱非常。
只是当他看向苏俪娘时,眼中已没有了以往的光芒,尽是释然。
林至看着瑟缩在芗儿身后,至今不敢上前来与他打招呼的孩子,眸中情绪涌动,满是心疼。
他提出,认怀哥儿为义子,想要将他带在身边,教他些本事。
芗儿知道,这对于怀哥儿来说是件好事。
她不识字,本就教不了怀哥儿什么。
如今这又是病的病,小的小,全部都靠着她给人到处洗衣服做些散碎的绣活挣点进项。
往日还有一间绣铺可以赚些余钱给孩子买纸笔书本,现在,光是满足普通的温饱都有些费力。
她本可以一走了之,但是又无法弃之不顾。
看着算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还稚嫩的小脸,要是她真的不管不顾走了,这孩子可怎么办?他的母亲如今连自己都照顾不了。
幸好,林至来了。
行过认亲大礼,如今又是义父又是师傅的林至将怀哥儿带在了身边。
了却了心中的担忧,芗儿可以全心全意地照顾着苏俪娘了。
不过,看躺在床上的人现下这病恹恹的个样子,怕是也撑不了多久了。
哀其不幸,更怒其不争。
路边的野草都尚且能顽强争命,为何,你却要为了一个不值得的男人如此作践自己……杜云娘等人正在流放的路上。
原本就是从流放之地逃出来的,如今又被送往了更加苦寒之地,恐怕有生之年,都得在那里挣扎了。
得知徐承廷的死讯之时,她的神情很平静。
或许,她的心从未像现在这样平静过。
往日的夫妻情分,早就在那日复一日的争吵和冷战中消磨殆尽了。
最初的心动,好像成了一个笑话。
徐承廷没有那么爱她,她也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爱他……徐家的人被分开流放到了各地,她也不用再去顾忌旁人的目光,不用再去为那些不喜自己的人打算;不用再想着算计和争宠,也不用再担心自己的夫君会厌弃自己……从她来到这个世界的那一天起,好像万事都不由心,她感觉到累了。
或许,往后的日子,她可以真正地从心,不用再带着一张虚假的面孔而活。
她不是杜云娘,她想要做杜小云。
杜云娘的这半生,好像就是一出荒唐可笑的戏剧。
回忆起过往,有太多的悔恨。
她明明知道,就算是她百般讨好,徐敦和徐老夫人等人也不会真心待她;她明明就知道!秦姨娘等人对自己不怀好意,为什么还会失去了警惕,不想着保护好自己的孩子,还疏忽了身边的危险,让其他人有机会去害自己亲生骨肉的性命!她知道的,很多事情她明明都是知道的。
为什么还是要头脑发热的扎进去。
如果,她能一直记得原来的自己,保持住初心。
而不是,为了得到男人那一丁点儿的柔情忘了自己,失了理智。
是不是她可以过得更好一点儿。
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满心的荒凉……人生不能重来,做下的错事也不能重改。
余生,不管是杜云娘还是杜小云都只能在内心的悔恨中度过。
……回到皇城后,陪陪被尘明牵着手,正式步入了朝堂。
有反对声,但是无用。
当长明司的女子站在大殿之上时,这些人才猛然发现,整个朝堂的局势已经在不知不觉之中改变了,现下不是他们可以掌控的了。
当然只是压下官场中的声音还不够,要想彻底扭转人们心中根深蒂固的观念,还有很长的一条路要走。
一年两年不够,五年十年不算久。
不过,不着急。
崽崽还有很多的时间,她只会不断地学习,变得越来越强大。
不管是那些已知的还是未知的,看得见的还是看不见的伤害……没有谁能打败一颗无敌的心。
作者有话要说:把两章合成了一章。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鲁迅第一百二十七章 替身文里的崽崽车窗外的天还是阴沉沉的,路旁几棵东歪西倒的老树,田埂边上杂草丛生。
几片枯叶子挂在树枝上,夹杂在寒风里要掉不掉的。
一辆破旧的面包车开在这条满是灰尘的土路上,雨刷一歪一倒,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用;玻璃窗上灰扑扑的,那积攒的厚度看样子跟十来年都没擦过似的。
可就是这样一辆看起来马上就要抛锚的破车,也引得牵着羊走在路上的小孩儿频繁地回过头望着,眼睛里满是新奇。
车窗只开了一点儿小缝,黝黑的大手夹着烟伸出,弹了几下。
车里,不知道是谁的手机彩铃声响起。
男人看了一眼,又转过头,猛吸了口烟,慢悠悠地吐出一口烟圈。
待手机铃声响过几道后,才不紧不慢地拿起接通。
他一手夹着烟,一手拿着手机放在耳边。
只听见那边的人问道: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行了,我也不跟你废话,我问你,这批货到了没有?听着那边着急的声音,男人露出一口大黄牙,脸上满是不耐烦。
老子说你们着什么急!最近风头紧,干什么都不得小心点儿,回头要是出了事儿,你替老子担着?!男人操得一口外地口音,嗓门大,声音顺着传出了车窗外。
面包车正在行驶中,车轱辘带起漫天的灰尘。
还没待路旁的人听得真切,便擦身而过。
哪来的混蛋玩意儿!差点儿撞到老子没看到啊!险些被撞到的路人对着远去的面包车骂道。
见车子没停下,又朝着那方向呸!了几下口水,不痛快地自言自语道:狗娘养的东西!指不定哪天出门就遭撞死了!面包车上,两个男人一脸不痛不痒,对差点撞到人一事儿半分歉疚也没有。
乡巴佬就是命大!听着手机里的声音,男人又接起,对着那头吼道:没说你!再等一会儿,我们已经在路上了,货马上到!失手?男人慢吞吞地吸了口烟,仰头倒在车座上,一脸的享受得意。
对着手机那边说道:笑话!你出去打听打听,老子干了这么多年的买卖,还从没失手过!挂了电话,男人转过头,对着开车的人说道:老子说,人电话都打来好几回了,怎么还不到!赶紧的,开快点儿!坐在驾驶座上的瘦小男子讨好地笑道:黄哥,这地咱们都来好几回了,你知道的,这穷旮旯里地方,路就这样。
这已经是最快的了!土路车子不好走,一路摇摇晃晃,磕磕绊绊的。
男人没好气地骂骂咧咧道:等做完了这单,老子就换辆新车!哇哇——后座的方向传来一阵婴儿的哭声。
男人眉头皱起,眼角的刀疤更添了几分凶狠。
他一脸怒色地转过头,看着躺在一个半旧手提包里的婴儿,骂道:哭什么哭!把老子的财路都给哭没了!他转过头,对着坐在一旁的女人说道:再给喂点药,叫她安静点儿!听到男人发话了,女人这才不情不愿地扯过一旁的手提包,看了眼里面的女婴。
才几个月大的女婴脸上通红通红的,明显不是正常的脸色。
女人心道不好,赶紧伸手摸了一把,果然,皮肤上的温度滚烫。
怎么了,娟姐!驾驶座上的男人从车内后视镜里注意到了女人难看的脸色。
坐在一旁的中年男人也皱着眉转头望了过来。
女人脸色不好地对着他们说道:这女婴发烧了,情况怕是不好……一听这话,男人立即探过脑袋,往后座看去。
此时,婴儿的哭声已经变得越来越微弱,眼看着就要不行了。
妈的!见生意黄了,男人怒气冲冲,抬手就给了女人一个耳光。
不是叫你好好看着的吗?!这单是白做了!车子停下来了,驾驶座上的男人小心翼翼地望着一旁的男人,问道:黄哥,现在该怎么办?送医院去吗?被叫做黄哥的男人下了车,吸了最后一口烟,将手中的烟头扔到地上使劲踩碎。
对着旁边的人吼道:当老子钱多烧的慌是不是!这还用我教你吗?!还不赶紧把车上那赔钱货给我扔掉!发泄过一通怨气后,黄哥总算是平复了情绪。
想着之前那个穿西装的男人给的钱,还好,这一趟,也不算是亏本,就是少赚了一笔。
他抬起头,看了一眼车后座上被自己打得鼻青脸肿的女人。
又转过头,看着开车的瘦男人道:小赵,你去,把那赔钱货找一地儿给处理了,我们在这里等你。
好的,黄哥!男人打开车后门,拿过装着女婴的手提包,看了周围一眼。
冷风飕飕的,他不禁打了个冷战。
前边再走几步路,就到了镇上。
男人也不愿意跑远了,望见旁边一垃圾堆,直接将手中的提包放下就走了。
他一路头也没敢回,小跑回车里。
突然脑海里记起,从前听乡下的哪个神婆说过,这死了的婴儿怨气最大,也最不让人安生。
他跟着黄哥干这缺德事也没多久,想赚钱,但也怕鬼神报应。
心里暗暗道,别怪我,要是你变成了鬼,也别回来找我。
坐在车里的黄哥看他这模样,一脸嘲笑道,就你这胆子还想发大财!怕什么,老子干了这么些年,也没见着有雷劈报应!突然,轰隆隆!天上打了一道响雷。
本就心虚的男人一下子把头埋进了方向盘里,嘴里喊着:别找我!不关我的事,别来找我!坐在一旁的黄哥见此,抬手就是一巴掌,怒骂道:没胆子的龟孙儿,一点儿动静就吓得流尿了,还不赶紧给老子好好开车!咔嚓!一声,路旁一棵大树瞬间被雷击倒,刚巧不巧砸中了路过的面包车。
啊!!!树身带着火,车身漏了油,男人和女人的尖叫声很快就吞噬在了一片火海中。
这小地方偏僻,平日里路上也没几个人,直到火光黑烟满天,才有人注意到。
此时,整辆面包车连带着里面的男女已经全部都被烧成了焦炭。
……垃圾堆旁边的手提包动了动。
里面的婴儿慢慢睁开了眼睛,一片模糊不清。
啊?察觉到了自己的声音,小手和小脚动了动,她这是……不能说话的时期?她变成小宝宝了?系统:【看起来是这样的。
】陪陪面无表情道:【你每次都是这样突然出现。
下次出来前,能提前打声招呼吗?】系统:【亲,不能。
】系统:【这样才会有惊喜感。
】陪陪:【……】系统:【想我了吗?】陪陪:【哼,不想。
】小婴儿努了怒小嘴,哼哼唧唧的。
过了一会儿,适应了现在的身体,陪陪又重新睁开了眼睛。
这一下,眼前不再是模模糊糊的,能看清楚了。
只是,天空……怎么只能看到一条缝隙。
她这是在哪里?五感回归,鼻子里传来一股强烈的酸臭味。
小婴儿眨巴了几下眼睛,一脸懵晕。
陪陪:【应该……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系统:【实际上,就是你想的这样。
】只见小婴儿的小眉头皱得越来越紧,小嘴巴也扁得越来越厉害。
系统毫不留情地直接点明崽崽现在的处境:【孩子,现在你正躺垃圾堆里……】啊啊——婴儿的哭声洪亮。
还嫌这打击不够,系统又接着道:【你要是再继续躺在这里,不过一个晚上,你就得重新再轮回了。
】【准确的来说,应该是,你现在的生命还剩下不到四小时三十分钟的时间。
对了,忘了跟你说了,】系统嘴里不停地絮絮叨叨道:【在这个世界里的计时规则是,一个时辰代表两个小时。
当然,还有很多不一样的地方。
比如说,这个世界里的环境污染比较严重,没有之前那几个世界里的天空湛蓝;这里的空气也没有之前世界里的空气清新;这里的植物,也没有……当然,时间在流逝,社会要发展,这都是没办法的事情,古代世界和现代世界差异还是很大的。
不过,这些都得等到你先成功地活下来,才能体会到。
所以……】崽崽紧握着小拳头,愤怒道:【还有完没完!先说重点!】系统收起了自己准备带小崽子认识新世界的长篇大论。
终于严肃道:【所以……】【我也没有办法。
能不能活下去,还得看你自己的运气了。
毕竟你是知道的,本系统就只能提供你点儿信息方面的援助,至于其它的……】系统沉默了许久,才开口道:【我无能无力。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天色也越来越暗。
崽崽眨了几下眼睛,看着头顶的天空。
【天好黑,是马上就要下雨了吗?】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只见乌云密布的天空开始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
路过这垃圾堆的人,无一不是捂着鼻子躲得远远的,根本就没有人会靠近。
雨水顺着手提包的缝隙流了进来,单薄的小衣服被打湿了,紧贴着小婴儿的身体。
崽崽感觉到身上滚烫的热度,就算是在冰冷的雨水中也没有丝毫减退的迹象,她的脑袋开始变得晕乎乎的。
她的身体越来越虚弱。
终于,有人走进了。
瘦高的青年没有打伞,看着二十来岁的模样,穿着一身灰扑扑的工装衣,过于宽大的衣服明显不合身,像是捡别人不要的。
他眼中一片死寂,没有波澜,脸上也没有多余的表情。
刚在镇上的砖窑做完零工,林非如往日一般依旧是最后一个离开。
对于工头有意加时加工的行为,他已经习以为常,也没有多说什么。
顺着这条路,就可以回到他现在住的地方。
只是,路过这垃圾堆时,他听见了有婴儿的哭声。
这镇子不大,镇上的人都习惯把自家的垃圾扔到这处,久而久之,这地方就成了公认的垃圾场,半个来月才会见人填埋焚烧一次。
这地方怎么会有婴儿的哭声?本不想管,但听着那越来越弱的声音,林非还是没有止住自己的脚步,走了过来。
被雨水淋湿后的垃圾堆散发出的气味更是恶臭。
林非一眼便看见了那个半旧的手提包,婴儿的哭声就是从那里面传出来的,还在动。
打开没封好的拉链,他看见了里面躺着的小婴儿。
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望着他,干净,清澈。
林非看着那天真无邪的眼眸中倒映着他的脸。
他伸出手,将婴儿从手提袋中抱了出来。
感受到怀中滚烫的温度,他脱下了身上的外套,将婴儿裹了起来,奔向了镇上唯一一家诊所。
玻璃柜台前,一穿着白色褂子的人懒洋洋地朝外面张望着。
正想着下雨了,要不今天早点关门回家,就看见雨中跑来的人。
什么病?打针还是输液?林非露出了怀中包裹着的婴儿滚烫的小脸,那人看了一眼,让他把孩子放病床上,去拿听诊器。
检查过后,他直接跟林非说:我也不骗你,这小娃娃烧得厉害,我这医术镇上的人也都知道,反正能用的药我都用上了,不能向你保证能救过来。
但是药钱不便宜,你还是得照给。
林非没有犹豫,将自己今日才拿到的工钱都从兜里掏了出来。
哑声道:都给你。
那人奇怪道:你这是哪里捡来的孩子?你爹妈不都死了吗?也没听人说你家还有亲戚?林非紧抿着嘴,沉默不语。
那人数了数手中的钱,又摇了摇头道:你这些钱可不够,不值我这药钱。
我跟你说,这些药都是我废了好大劲儿才从城里弄来的,老贵了。
算了,看你这样子也掏不出来多的了,我就当日行一善了,先让你欠着吧,回头你记着把药钱给我补上。
好。
林非没有反驳他什么。
这些药有没有用,他不知道。
平日里,也没什么人来这里看病。
有谁病了,都是从山里挖来药材煮了喝,那便宜,不要钱。
以往,他病了还可以忍过去。
但是现在,他别无选择,也不敢赌。
第一百二十八章外面的雨还在下,地上都是湿的。
雨水顺着房檐落下,接连不断地砸进了梯坎边上的小水坑。
吊好输液瓶后,男人便不再管了。
他将身上领口已经泛黄的白褂子脱下,扔在了柜台后面的塑料凳子上。
打开柜子上的一台老式电视机,坐在破皮了的沙发上,懒洋洋地翘着二郎腿。
药柜上放着的黑色遥控板满是划痕,不仅边上的细缝里积攒了一层厚厚的黑泥,上面的白色按键提示已经没了一大半,数字8隐隐只见半个0。
反正也只是用来打发时间,男人打着哈欠,有一下没一下地换着台。
电视里传出来的声音一下子盖过了外面的雨声。
小诊所不大,卷帘门前一玻璃药柜,一烂木桌子,一破沙发,里面再放一张单人床,一摞重起来的塑料板凳,差不多就占满了。
病床跟药柜之间只用走几步路,用一条灰扑扑的帘子隔着。
说是病床,其实就是在几条长板凳上面搭了一块木板子,下面也没有垫什么厚棉絮,上面只铺了一层薄床单。
看着就硬邦邦的。
挂着的输液瓶里的水顺着滴管一点一点的缓慢流着,林非坐在床旁边的塑料凳子上,看着正睡觉的婴儿。
或许是感到不舒服,小娃娃的眼睛虽闭着,但小嘴巴一直向下扁着,委屈巴巴的。
真小。
林非心中暗自想到,看着床中间那盖着自己工装外套的一小团,悄悄对比了一下,还没有一个枕头大。
这么小的东西,也是真的脆弱。
他一直注视着床上的婴儿,黑色的眼眸中有了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波澜。
崽崽此时睡得很不安稳。
一瓶药水对于这个小身体,并不能起到多大的作用。
但离开了那个糟糕的地方,不用继续暴露在雨中加重病势,抓住了一丝生机,小生命自己就会顽强地存活下去。
外面的雨渐渐停了。
输液瓶里的水也快要吊完了。
电视的声音还大声的放着,只是倒在单人沙发上的男人已经在仰头打瞌睡了。
直到林非来叫他,才慢吞吞地伸了个懒腰,起身走了过来。
瞧着床上脸色已正常的婴儿,他惊奇道:这娃儿还真是命大。
拔了针,看外面的天也黑了,男人不耐烦地催促着林非赶紧抱孩子走人,他要关门回家了。
拉下卷帘门之前,还不忘了提醒一句,记得把剩下的药钱快点补上!啪!一声,小诊所关了灯,也关了门。
空荡荡的街道,四周寂静无声,一片漆黑。
刚下过雨的晚上,风还是冷的。
瘦削的青年穿着一件单薄的体恤衫,双手抱着用外套裹着的婴儿,站在黑夜里,脸上尽是茫然。
他低下头,看了一眼怀抱里睡得正熟的婴儿。
然后又转过头,望着漆黑的长路,皱了皱眉。
从衣兜里掏出了一个小型的手电筒,微弱的白色亮光勉强照见了脚下的路。
林非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拿着手电筒,小心翼翼地朝前走着。
这路上没有路灯,房子也不多,一到了晚上,便只能借着昏暗的月光摸索着前进;林非经常做工到很晚,要走夜路,已经习惯了随身带着一个手电筒。
下过雨的路上,满是泥巴和小水坑,旧胶鞋上已经沾满了褐色的泥浆。
路边的草丛中虫鸣声不断,雨后的清新空气中还夹杂着不知名的臭草气味。
林非没有去注意这些。
他低头看了一眼怀中的婴儿。
此刻,他心中茫然,不知所措。
这个孩子活下来了,现在,他该把她送去哪里?脚步停下,他抬起头,看着前边的村口,眼中一片暗沉。
这个时间段,各家才刚吃过晚饭,锅碗瓢盆碰撞的声音乒乒乓乓。
穿着条纹衫的中年男人坐在自家土院子里喝酒,瞧见了手电筒光,抬头望去,看见了从漆黑里走出来的人。
认出来了是谁,他咂了下嘴巴,顺口搭话道:金贵家的娃,回来了啊……林非没有回答,抱紧了手中的婴儿,低着头快步走过。
呸!男人瞧见林非不理人的模样,神色不快道:当谁爱搭理你这狗崽子!也不知道怀里抱着个什么,跟抱个宝贝似的!他一口气喝光了剩下的酒,将手中的酒瓶子砸到地上,转过头,对着灶房里正在洗碗的女人粗声粗气地骂道:还不快点儿给你爷们拿酒来,一点儿眼力见儿都没有!听见男人的声音,女人的身体条件反射地颤抖了一下。
还不待她站起身来,就听到男人骂骂咧咧道:动作还不快点儿!贱骨头!一天不打你皮痒了是不是!听着身后边男人的骂声,林非一个劲儿地埋头朝前走着,神色越来越冰冷。
中途,他路过一处没有亮灯的房子。
驻足凝望了片刻,眼神中满是厌恶。
随即,扭头离去。
终于,他停在了靠近大山脚下的一处破屋子前。
稻草铺的屋顶,糠泥巴敷的墙。
周围堆着几大捆用来作柴火的树枝。
与先前路过的房子相比,实在是简陋的可怜。
就是人家的牲口棚也修的比这个好。
用一块木板充当的门,虚掩着,上面只用粗麻绳随意套了几下。
林非单手便推开了。
里面乌漆嘛黑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林非习以为常。
他摸着黑将怀中的婴儿放到了自己的床上。
然后又走到木桌前,找到了火柴,点亮了立在空墨水瓶子里的半截蜡烛。
昏黄的烛光亮起,模模糊糊地勉强照亮了屋子内的环境。
狭小,空荡。
就着这一点昏暗的光线,林非走到屋子外面,拿了点儿柴进来;紧接着又在地上架起了一口小铁锅,从水缸里舀了瓢水到里面,动作熟练地生火烧水。
燃烧的柴火噼里啪啦地往外溅着火星,外面的冷风从门板的空隙中吹进来,桌上蜡烛的火苗忽明忽灭。
林非坐在小板凳上,沉默地看着锅里的水,时不时添一把柴。
昏暗的烛火中,显得他瘦削的背影格外寂寥。
水烧好了,他端来盆子,又掺了几瓢凉水,试了下水温。
林非将干毛巾打湿,起身走到床边,看着躺在自己的外套上,睡梦中还哼哼唧唧的婴儿。
他微微皱了皱眉,将外套拿开放在一边,拿湿毛巾小心翼翼地给婴儿擦着小脸和小手……又拿自己的衣服换下了婴儿身上已经脏臭的小衣服,然后扯过床里面叠好的薄被子,盖在了小娃娃的身上。
等做好这一切后,他才转过身走到火堆边,换了锅水,从塑料袋里拿出干面条,准备煮自己的晚饭。
忙碌了一天,热腾腾的面条下肚后,胃中的饥饿感才平复了。
想到今天的工钱没了,林非转过头,看着床上正熟睡的婴儿,眉头紧皱,开始陷入了沉思。
夜晚,崽崽醒了过来,看着眼前一片漆黑,以为自己又看不到了,想要抬起小手查看。
可惜小胳膊现在还没什么力气,抬不起来。
感觉到身旁的动静,本就没有睡着的林非一下子睁开了双眼。
他起身,摸索着下床,点亮了桌上的蜡烛,拿着走了过来。
烛光里,床上的小婴儿睁着乌溜溜的眼睛看着面前的人,满是好奇。
崽崽记得,这是把她从垃圾堆里抱出来的人。
被小娃娃干净清澈的大眼睛一直望着,林非紧绷着的脸庞变得柔和了起来。
他伸手摸了一下小娃娃的额头,感觉到没有发热,心底松了一口气。
你不睡觉吗?将装蜡烛的空墨水瓶重新放回到桌子上,林非蹲在床边,看着小娃娃轻声问道。
呀?躺在床上的婴儿眨巴了下眼睛,动了动小脚,小拳头一直紧捏着。
明知道小娃娃还不会说话,不能回答自己,林非也不在乎。
他像是自言自语般接着说道:你的家在哪里?床上的婴儿小嘴吧唧吧唧的,漏着口水,咿呀!的叫着。
你是饿了吗?想起小娃娃应该还没有吃过东西,林非又起身去煮米汤。
或许是饿狠了,崽崽一口一口吃得香极了。
感叹啊,想她不久前还一手一个大鸡腿,现在竟然连牙都没有,只能喝米汤。
怎么还越混越回去了呢?崽崽:【统子,我需要解释。
】系统咬着小手绢伤心道:【想你之前都是喊人家统统,现在是直接喊统子了……】崽崽面无表情道:【……】系统不闹了,咳了几声,首先给崽崽科普了一下现代小世界和古代小世界的不同之处,然后严肃道:【就是你看到的这样,总而言之,就是我们现在正处于现代的小世界中了。
】崽崽看了一眼头上的稻草屋顶和正在燃烧的柴火,淡淡道:【也没什么不同啊……】系统沉默了一下,然后才开口道:【我还是先告诉你这个世界的情况吧,一切都要从你的身世说起,让我想一想,你这个身体的父母,怎么说呢?】简而言之,就是——霸道总裁爱上替身情人。
女主薛灵灵,是初入职场的迷糊菜鸟;男主裴炎,是上市公司的帅气总裁;他和她,本是没有交集的两条平行线。
但一次会议,男主被冒失的女主泼了一身咖啡,奇怪的是,本来准备让人开除女主的裴炎在看见女主薛灵灵的脸后,立刻改变了主意。
他不仅收回了决定,还将女主提拔成了自己的贴身助理。
薛灵灵本就对不计较自己过失的裴炎心生好感,对他一句话就解决了自己在同事间受到的排挤更是感激。
虽心有忐忑,但在这位帅气多金的总裁每日鲜花礼物的追求下,女主还是动了心。
裴炎让薛灵灵搬进了自己的一套公寓里,两人如男女朋友一般相处。
只是令女主感到奇怪的是,裴炎总会按照自己的喜好送给她一些她不喜欢的衣服和首饰,还要求她每天穿给他看。
有时他还会看着她的脸出神,像是在透过她看另外一个人。
当她按照裴炎的要求打扮好自己跟着他去见他的朋友时,那些人看她的目光更是让她感到不舒服……尽管遇到了种种不快,女主为了男主都忍了下来,迎合着男人的喜好。
然而有一天,裴炎的朋友告诉薛灵灵,她只不过是一个替身,裴炎留她在身边不过是因为她长得像他的初恋女友。
如今正主马上就要回来了,让她自己知趣点儿,主动腾位子,不要到时候弄得大家都不好看。
薛灵灵得知真相后,悲伤得落下了眼泪。
但又心想着,既然裴炎一直都没有跟她提分手,是不是他的心里还是有她的。
于是,女主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等着裴炎亲口跟她说分手的那一天到来。
男主得知了初恋女友如菁马上就要回国的消息,欣喜万分。
他知道是时候跟薛灵灵说分手了,她是他交往过的女人之中,长得最像她的。
但裴炎心中还眷恋着薛灵灵的温柔懂事,并不舍得放她走;每每话到嘴边,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就这样一直拖着,直到裴炎的初恋女友谭如菁回国。
裴炎在两个女人之间周转,不舍得这个,又放不下那个。
很快,就被谭如菁发现了。
女人的直觉让她生出了危急感,从前玩玩可以,但是没有人可以替代她在裴炎心中的位置。
几人摊牌后,裴炎认为自己还是最爱初恋,选择与薛灵灵分手。
女主与男主分开后,发现自己意外怀孕了。
于是,她决定独自生下这个孩子,给自己的爱情留个纪念品。
这边,在薛灵灵离开之后,裴炎一边与初恋女友准备着婚礼,一边心里还是放不下女主,又派人去到处找薛灵灵。
本来男主是把女主当作初恋女友的替身,现在,他反过来把初恋女友当作了女主的替身。
发现自己竟然成了别人的替身后,一向心高气傲的谭如菁接受不了这个打击,她先一步查到了女主的下落。
知道女主生下了裴炎的孩子后,更是疯狂。
于是,她找人偷走了那个孩子……此时,男主也终于找到了女主。
两人上演了一出追妻火葬场后,还是团圆结局了。
而落到人贩子手里的女婴,路上发了高烧没熬过去,被丢进了垃圾堆里。
……系统沉默了一会儿,接着说道:【背后主谋虽然被抓了,但谭家与裴家是世交,在谭家人的恳求下,男主出面,善良大度的女主出具了一份谅解书,表示宽容了谭如菁。
因此,女主得到了谭家人的感激。
原先不同意男女主在一起的裴家父母也改变了自身的态度,不再阻止他们在一起。
】【结局看起来都挺好,除了那个孩子……】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修改了好几道,耽误了些时间。
第一百二十九章天刚蒙蒙亮,山脚下便升起了白色的炊烟。
林非正在添柴烧水。
这大山边上平时没人来,就他一个人住在这里。
没通电,他就着昏暗的蜡烛光烧柴做饭;没水井,他就拿着桶去山里挑泉水回来存在水缸中;他会从山里摘些蘑菇拿去镇上卖,也会在镇上做些零工赚点钱去买盐……这样的生活,林非过了很多年。
崽崽睡醒了,看着结着蜘蛛网的房梁,乌溜溜的眼睛眨巴了几下,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哪里。
小短腿使劲儿蹬了几下,被子没蹬开;想翻个身,半天都翻不过来。
最后,她只能扁着小嘴,流着哈喇子,摆动着小手,咿呀咿呀的叫着。
听到床上传来的动静,守在锅边烧水的人转过身来,脸上带了些惊讶,似乎是没想到小娃娃会醒得这么早。
他站起身,走了过来。
一直紧抿着的唇看起来有些紧张无措,林非望着正吃着自己小手的娃娃,低哑的声音道:你是不是饿了?转头看了一眼水还未煮开的铁锅,米汤还没煮好,还得再等一会儿……咿呀?似乎是没有听懂他在说什么,浓密黑长的眼睫下,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眨啊眨的,两条小短腿还在不停地蹬着被子。
林非先是把小娃娃身上的被子拢了拢,给她盖好;然后又起身去找了一块干净的棉布,给崽崽擦了擦嘴边的口水。
想了一下,他又把床上的枕头拿了过来,堆在床沿边,防止动来动去的小娃娃不小心摔下床去。
做好这些后,他又重新坐回到了烧火的铁锅旁边,沉默地看着几块石头搭建起的灶台中正在燃烧的柴火堆。
林非不爱说话,这大山脚下只住着他一个人,他习惯了独来独往,也不与人打交道。
寂冷静默的环境中,往常只有从山间传来的鸟啼声。
此时,听着身后小娃娃咿呀不停的声音,倒是为这清冷的氛围多添了几分活泼生动。
林非也不再一直盯着烧水的锅,时不时地转过头,看一眼还在床上努力蹬着小短腿的崽崽,平日沉寂的眼中添了几分不易察觉的笑意。
煮好了米汤,又把碗放在水中放凉,等感觉温度差不多了,林非才拿起木勺子。
准备一勺一勺地喂给还在不停吧唧着小嘴巴的崽崽。
噗——勺子是大人用的,崽崽的小嘴巴包不住,糊得满嘴都是,大部分米汤都顺着下巴,流进了脖子里。
家里没有小勺子,尽管林非已经一再小心,可依旧如昨晚喂饭的状况那样。
他赶紧将小娃娃抱起,拿毛巾给她擦嘴清理。
最后,又重新拿了一件干净的衣服给崽崽换上。
大人的t恤套在几个月大的小娃娃身上,很不合身,不过现在也没有合适的衣服给崽崽穿。
林非又在衣服上的好几处打了个结,勉强将小娃娃裹住。
他看了一眼外面,想了想,又拿了一件衣服套在外面。
里里外外裹了三层。
艰难地早饭过后,原本今天林非也早该去上工了,但看着床上的小娃娃,他低头沉默了,恐怕今天是去不了了。
歪歪斜斜的木板门打开,早晨的冷风吹了进来,还夹杂着山里野草的味道。
林非外面穿着一件灰色长袖衫,背着竹背篼,出了门。
这里到镇上,走路也得两个多钟头。
乡里的人去镇上赶集都是固定的日子,今天还没到赶集的日子,这一路上也没有几个人。
背篼看起来比平时都重,林非小心翼翼地背着,时不时转过头,往后面看一眼。
背篼外面用一块薄布盖着,挡风;里垫着厚厚的被子,崽崽坐在背篼里面。
瞧不见外面的情景,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崽崽被这背篼颠得想睡觉,干脆就放任自己睡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阳光越来越刺眼,温度也逐渐升高。
水田洼地渐少,砖房和水泥修建的房子多了起来,各中嘈杂喧闹的声音也逐渐多了起来。
林非背着背篼沉默地走在路上。
尘土飞扬,地上随处散落着塑料袋,骑摩托车的靠在路边等着拉客。
摩托车突突!的声音,汽油的味道夹杂着赶羊群的味道。
林非先去了昨天的小诊所,把欠着的钱给了。
灰扑扑的玻璃柜里,零零散散地也没摆放着几盒药。
白褂子随意搭在凳子上,刘全发正懒洋洋地躺在他那单人沙发上,专心地看着面前的电视。
直至林非叫了他一声,才发现有人来了。
哟,这么快就还钱来了……见是林非,他半眯着眼睛,也不起身。
林非也没有多说什么,从衣服兜里掏出了钱,递过去。
你点点。
刘全发把那钱来回数了几道,咧着嘴道:行了,没错。
想起什么,他随口道:话说回来,你这也老大不小了,虽然长的……还行,但看你这条件,娶媳妇儿了也难……我昨天也没注意,那娃子带不带把儿啊?是个带把儿的,你养着还划算;不是带把儿的,你拖着这么一个娃,谁家说亲的看得上你……林非面色沉沉,也没听这人把话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嘿,刘全发挺着个大肚腩,撇了撇嘴,我这好心好意的提醒你一句,你这不领情,还跟我甩脸子,合该我叔说你……zъzW.ζa看着林非远去的背影,他嘴里骂骂咧咧道:养不熟的狗崽子!林非背着背篼,走的很快。
等到无人处时,他才停下了脚步。
此时,他眼中满是暗沉。
过往那些记忆又涌入了脑海,他的心不断地下沉,再往下沉。
咿呀——背篼里突然传来的声音,猛然将他惊醒。
他慢慢地放下背篼,掀开上面的薄布,对上了一双乌溜溜的大眼。
崽崽坐在篼里,对着他咧嘴一笑,嘴角边的哈喇子收都收不住。
林非看着那干净清澈的眼眸,不自觉地回了一个淡淡的笑脸。
他拿起系在崽崽胸前的棉布,给她擦了擦嘴边的口水。
随后,林非又重新背起了背篼。
拐了几道,看见一排的卷帘门,支着摊子。
外面放着几把塑料凳子,三个女人坐在那里磕着瓜子,聊得正起劲儿。
旁边,木板和板凳搭成的简易摊子上,摆放着十来双儿童穿的小鞋子,透明的塑料袋子里装着一摞叠好的小衣服……林非背着背篼走了过去,看着摊子上的小衣服和小鞋子。
小衣服上面带着花边,还有小兔子和小猫的图案,很是可爱。
要什么?正在聊天的女摊主见有人来了,转过头问道。
她也不起身,继续磕着瓜子,与旁边的人说笑道。
林非看了一会儿,说道:……我要小孩子穿的衣服。
女摊子看他真心想买,也不继续聊了,起身走了过来。
问道:要多大的?林非皱了皱眉头,我……不知道。
女摊主笑道,你家娃儿多大了,你这个当爹的不知道?林非有些窘迫,也不知道该如何说。
他走到一边,将背篼放下,把篼里的小娃娃抱了出来。
你看,她应该穿多大的?女摊主看了一眼粉嫩可爱的小娃娃,脸上的神情柔和了不少。
她转过身,在摊子上翻找着。
你家娃看起来有三四个月大了,我看看,应该穿……女摊主在那一堆衣服里找了一下,拿出来几件衣服,在崽崽身上大概比了一下。
说道:这娃穿66的应该合适。
她手里拿着一件小衣服,虚虚折叠了几下,我这几件卖的最好,棉的,透气,吸汗。
你要的话,我给你算便宜点儿……女摊主一边说着,一边去拿旁边的黑色塑料袋子,把衣服装了进去。
林非也没有说不买,这店里大多是卖大人的衣服,小孩儿的衣服不多,也没什么好选的。
他付了钱,接过袋子。
他将背篼挎在肩上,抱着崽崽,又看了看挨着的另一个摊子上摆放着婴儿的围兜和小袜子等物品。
崽崽有了自己的小衣服、小裤子、小鞋子……还有了防止口水打湿衣服的小围兜。
咿呀——小娃娃不停地扯着自己胸前挂着的兜兜,嘴边的哈喇子不断。
她想把这东西扯下来。
不过还没扯几下,林非就走过来,拉开了她的小手,又重新把兜兜给她系好了。
咿呀!她才不要戴这个东西。
不过,眼前的人听不懂她的婴儿语,哈喇子流个不停的崽崽也不能拒绝。
……林非给崽崽换上了新衣服。
看着面前粉嘟嘟的小娃娃,温柔地笑了。
这么可爱的孩子,怎么会有人舍得不要她呢?不过,遗弃女婴,在这儿也不算是什么稀罕事儿了……这地方偏僻,山路不好走,平日能去一趟镇上,都是最远的地方。
村子里的人大都姓刘,据说在这儿已经居住了几代人。
镇上的人跟村里的人也都认识,不是叔公,就是侄孙,拐着弯儿的祖上有亲。
越穷的地方就越想要儿子,家家户户都以男丁多为荣。
林非不姓刘,也不姓林。
事实上,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姓什么。
第一百三十章本来他没有名字,那个自称是他老子的人一直狗崽子狗崽子的叫他。
记忆中,尽是男人带着酒气的辱骂声,还有毫不留情地拳打脚踢。
老子花钱买了你,你就得给老子干活!男人从来没有掩饰过他是他花钱买来的事实。
这在村里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类似这样花钱买儿子的人家,不少。
买他的人叫刘金贵,据说是没有生育能力,买个儿子回来继承香火,给自己养老送终。
但同时心里又膈应他不是亲生的,认为他养不熟。
每日拳打脚踢少不了,喝了酒后就拿几岁的孩子撒酒疯。
当时的林非年纪太小了,很多事情都记不清楚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这里来的,只模模糊糊地还记得,有人叫自己feifei……他给自己取名叫林非,是因为那个教他认字的女人姓林。
在那段黑暗的记忆中,唯一给过他善意的女人。
这里娶不着媳妇的人,大都会选择从人贩子手里买媳妇。
刘金贵也是其中一个。
在买回他之前,刘金贵还给自己买过一个媳妇。
在林非的记忆中,那个女人总是一个人呆坐在角落里,神情麻木恍惚。
女人曾经逃跑过很多次,最后都失败了,被抓了回来。
起初,刘金贵还指望着女人能给自己生个儿子,不敢下死手打她。
在发现自己没有生育能力后,便对女人下手越来越重。
女人被打狠了,逐渐看着精神也不太正常了。
所有人都以为女人是被打怕了,听话了。
可是,她没有。
对于这个同样是被拐来的孩子,或许是天生保护弱小的本能,也或者是同病相怜之感,在他被刘金贵打得遍体鳞伤时,女人总会偷偷地来给他上药;在他被饿得头晕眼花时,女人也会悄悄塞给他一个红薯。
有时,她还会教他识字写字;女人告诉他,她叫林阿梅,在被拐来之前,刚刚考上了大学。
林非还记得,女人说自己考上大学的时候,眼里散发着的光芒。
可是,那种光芒立即又消失了。
女人低声喃喃道:……我想回家……七年的时间里,女人一直在找机会逃走,从未放弃过。
有一次,她曾经逃出过村子,到了镇上,可最后还是被抓了回来。
那一次,是她逃得最远的一次,也是她最绝望的一次。
旁人的冷漠和无视,让女人消沉了很久。
可这并不是最残酷的。
随着时间过去,刘金贵和村里的人都放松了对林非的看管。
众人都明白,都过去这么久了,不记得自己家在哪里的孩子又能跑到哪里去……在刘金贵允许林非离开村子后,他想帮女人逃出去,去镇上的邮局替她寄了一封信。
此时女人又鼓足了勇气,决定再试一次。
这一次,成功了。
终于,有人来了。
当见到自己的父母和家人时,女人扑到他们的怀里放声大哭。
她以为自己终于能回家了……抱头痛哭之后,就要面对现实了。
这些年,不管刘金贵打了她多少次,林阿梅也从未放弃过回家的念头。
然而,旁人再多的伤害也抵不过来自亲人的一句话。
她的母亲说:你看你出了这种事儿,以后也不好再嫁人了。
留在家里,回头要是别人问起来,我和你爸的脸上也过不去,还有,你弟也马上要说媳妇儿了……家里也难……她的父亲说:既然你都跟那男的过了这么久了,干脆就留下来,去扯个结婚证,踏踏实实过日子。
听着耳边不停劝解的话,女人彻底坠入了地狱。
人来了,又走了。
而女人留了下来。
林阿梅一直沉默不语,也没有回头去看远去的车子。
刘金贵很得意,正式认了岳父岳母,这媳妇从此以后就是他的了。
等人都走光了后,男人操起烧火棍,痛打了林阿梅以及替她寄信的男孩一顿。
女人顶着满身的伤,不哭也不闹,好像整个人已经没有了灵魂。
那天晚上,黑漆漆的村子,被一声惨叫惊醒。
他记得,女人拿着带血的刀从男人的屋子里走了出来。
她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身向大山中走去。
男人死了,女人跳崖了。
至于,留下来的那个男孩……十岁了,能记事了。
没有哪家人愿意多管闲事地收留。
男孩跑进了山里,在悬崖下找到了女人的尸体,将她埋在了山中。
他给自己起了个名字,林非。
林非小心翼翼地活着,他大部分时间都躲在山里,防着那些专拐流浪孩子的人贩子;也去黑作坊当过童工,捡过垃圾,饿一顿饥一顿的,也活下来了。
不知不觉,他就长大了。
这些年来,他不是没想过离开这个地方。
可是,他一个黑户,又能去哪里?林非不知道,家在哪里?也不知道,是否还有人在等着他?他在大山脚下搭了一个简陋的屋子,当作了自己的家。
……啊——崽崽张大着嘴巴,正等着眼前的人投喂。
见眼前的人走神,小手使劲儿挥舞着,扯住了他胸前的衣服,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咿呀!林非回过神,望着怀里正抱着的小娃娃,见小娃娃气鼓鼓的小脸蛋,不禁失笑。
他想轻轻拨开小娃娃紧攥着自己衣服的小手,不过错估了崽崽不肯放手的决心。
只要林非有想把衣服扯出来的动作,小娃娃就扯着嗓子嚎,来去几次后,他也就任由崽崽攥着自己的衣服不放手。
他单手抱着小娃娃,另一只手去拿勺子,然后将桌子上放着的米汤慢慢喂给了崽崽。
嗷呜——换了小勺子,崽崽一口吃下肚子,小嘴吧唧吧唧的。
林非给小娃娃擦了擦嘴巴,看着碗里的米汤,眼里出现了一抹担忧。
今天,他去镇上的时候,听到几个女人抱着孩子坐在店门口聊天。
他听到,她们在聊自家孩子的事。
怀中的小娃娃还在喝母乳的年纪……第二天,林非出了门。
不放心小娃娃一个人在家,他依旧把她放在背篼里背着。
走过几道山路,找到了靠近镇子东边的一个村子里养羊的人家。
跟人商量好,回去时,他提了一罐羊奶。
林非背着背篼正走在田埂间的小路上,远远便听见泥土坡上边的大路边上有人在叫自己。
他抬头一看,是镇上砖窑的老板。
男人靠在摩托车旁边,车钥匙插入锁孔里,胳肢窝里夹着一个黑皮夹子,嘴里叼着一根烟。
等林非背着背篼上了土坡后,他也差不多抽完了最后一口。
他将烟头扔在地上,用脚碾了几下,抬起头来,语气不快道:昨天没来,今天又没来?不想干了是吧?林非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不干了。
一听这话,男人皱了皱眉,道:别啊,怎么干得好好的,说不干就不干了?林非干活卖力,又不像其他人那样偷奸耍滑,他对他还挺满意的。
是不是那个老刘又乱扣你工钱了?男人说道。
你别理他,他就那样的人。
林非转头看了一眼背上的背篼,然后回过头,对面前的人说道,这活儿,现在我做不了……这孩子还这么小,身边离不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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砖窑的工作,怕是不能做了。
我这手头接了个活,还缺人……男人皱着眉,又从裤兜里拿出一根烟,低头点火,夹在手里吸了几口。
去北城,大地方。
他嘴里吐着白烟,转过头来瞟了一眼林非,慢悠悠道:我看你人不错,跟着我干,少不了你赚的。
说完,也不等林非回答,男人转过身,将黑皮夹子挂在车把上,一脚跨上摩托车,右脚蹬踏了几下,手上转动着油门给油。
轰轰!的声音中,只听到男人说道:机会难得,你再好好考虑一下吧……林非沉默地看了一眼远去的摩托车,转过身,背着背篼往家走去。
路上,听到几个坐在大树下歇脚的人正议论纷纷。
前些个日子打雷,你们知道吧,劈中了路边的树,好巧不巧就砸中了一过路的面包车!俺们都听说了,那树被雷劈中了后就着火了,一下子就把车给点燃了。
好像当时车里还有两个?还是三个人来着,听路过的人说,全部都被烧成焦炭了!造孽啊!也不知道是做了啥子亏心事,这么巧的事儿也遭碰上了?!你咋就知道人家这是做亏心事儿了?就不兴是意外?这老一辈传下来的说法,咋不信吗?人不是都说了,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还说,这造了孽是要遭雷劈的!不信看看,这不是就遭雷劈了吗?俺们六哥儿的娃儿就在镇上的派出所干事,这一回车子起火死了三个人,听说,为着这事儿,人县里都来人喽!难道不是个意外?怎么县里还来人了?这走在路上来来往往的人,背着背篼的林非并不起眼。
第一百三十一章林非背着背篼,又去了镇上一趟。
大街小巷,卖烟酒的摊子随处可见,麻将馆、棋牌室也多。
他抬头,四处张望着,跑遍了几家杂货铺,又到处问了人,才找到一家有卖奶瓶的。
煮好的羊奶,等在碗里晾温了,再灌进了奶瓶中。
崽崽躺在他的臂弯中,小手和小脚并用,紧紧抱着奶瓶不撒手。
林非一手抱着崽崽,一手扶着奶瓶,看着小嘴吧唧吧唧的小娃娃,眉眼中满是温柔。
崽崽正一脸愉快地大口嘬着奶瓶,浓密黑长的眼睫扑闪着,黑葡萄似的大眼乌溜溜地眨啊眨的。
没一会儿,一瓶奶就见底了。
林非将小娃娃放在肩膀上,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他没养过孩子,也不知道这么大的孩子应该怎么养,一切都只能慢慢摸索着来。
小娃娃很乖,给什么吃什么。
崽崽打了个饱嗝儿,趴在他的肩膀上,懒洋洋地眯着眼睛。
刚吃饱就有些困了……微风抚过山间,透过木窗,眉眼温润的青年正抱着怀中的小娃娃轻哄。
洗的发白的衬衫上,满是好闻的青草味道,崽崽肉乎乎的小脸蛋儿在上面蹭着蹭着,不知不觉就睡过去了…………路沟镇地方小,人口不多,交通也不便,各家各户基本上都认识。
谁家有点儿风吹草动,往往出门遛个弯儿的功夫,镇上的人差不多就全知道了。
这几年外出打工的人变得越来越多,谁家挣钱了,谁家买车了,又有谁家修房子了……麻将馆里,牌桌上来胡个三五圈,你一句我一句的,借此打发时间,图个嘴上痛快。
这路沟镇虽小,但各种人也都有。
乞丐、疯子……不少见。
你说林非,谁啊?不记得啦,就是刘金贵家的那个娃。
来人打了个二筒,继续摸牌道。
哦……烫着卷发的中年女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对着旁边的人嗔怪道:你早说是刘金贵家,我不就想起来了。
都知道有这么一个人,但谁也没去在意过。
他就跟个孤魂野鬼似的活在众人的眼皮底下。
上了点儿年纪的人都知道他是刘金贵买来的,从前也看到他在镇上流浪过,偶尔有好心的看他年纪小可怜还给过一两顿饭吃,嘴上说着造孽,但谁也没去管过他。
对于这么个人,只当是路边流浪的野猫野狗,闲来无事瞧一眼就够了。
十多年前的事情了,那下沟村刘金贵的死状,不管见没见过,那情景现在都还能描述得跟亲眼见过似的。
村子里死了人,却悄无声息,压根没激起什么水花。
当时下沟村的村长知道事情传出去不好听,就给压了下来,对外说是意外摔死的,草草了事。
知道当时详情的人讳莫如深,尽管众人心里都清楚,私底下说说也就罢了,谁也不会往外传。
这个时候,就体现出大家一个姓的好处了,谁也不想头上担个坏名头。
就这么一晃眼,十多年就过去了。
前几天,我看到他好像背了个娃儿?一轮麻将打完了,几人重新洗牌,兴致勃勃地准备再来一轮。
在街上看到了,好像是背了个小娃儿……女人一边摸牌,一边说着。
对面坐着的一个牌搭子,打了一张牌后,不紧不慢地说道:是,他在我四姑的摊子上给小娃儿买衣服,还买了小鞋子小袜子那些,不少东西呢……烫了卷发的女人撇嘴道:他哪来的钱啊,我记得,刘金贵死了后,就那下沟村的村长,刘金贵他三叔,直接把房子和地啊那些的都归到自家去了,那娃儿没人管,有一段时间,我们都以为人没了,谁知道,还活着呢……养活自己都困难,现在又跑去多养了个娃,不对啊,哪个女的看上他了?还没结婚呢,就他这个条件,谁家愿意给他说亲。
人有钱没钱能让你看出来,你是没注意,前些年我都看到过他好几回了,就镇口那收废品的、养鸡场、砖窑……好像那时才十多岁的样子就在到处找活儿干了,你还真别说,这娃儿是真的是吃了不少苦,也遭了不少罪,谁看着不造孽啊……不管进多进少,这么些年,应该也攒了点儿吧。
二万!女人甩下一张牌,立刻惊喜道:胡了!胡了!都赶紧的,快掏钱!麻将桌上,输钱的几家脸色不快地从面前的抽屉里拿出钱扔在桌子中间。
吵吵嚷嚷道:继续!继续!今天不搓个通宵,谁也别走!麻将馆乒乒乓乓的声音,输钱了就想翻本,越输就越想赢。
四人又重新开局码牌,打了好几轮。
话说回来,那金贵叔不管怎么样,好歹也养了他一阵,如今,也没见他去给人上过坟,难怪别人说,不是亲儿子,就是养不熟……一直未曾开口的男人打了张三万后,又看了看自己的牌,摇了摇头,叹气道。
你咋知道的?听卖药的刘全发说的,就他背着的那娃儿,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捡来的。
别人不要的,他倒好,稀罕得很……男人一看自己摸的牌不好,满脸的垂头丧气,这局怕是又要输钱了,也没心情再继续打下去了。
不说这人了,晦气!男人转移话题道:你们都听说了吗?县里来人了……围在桌旁的几人见男人输狠了就不打了,牌瘾还没过,心底不乐意,说话也冲。
不耐烦地摆了摆手道:这事儿都传遍了,不稀奇了,咱们也早就知道了。
倒是你,上了牌桌就别输不起,赶紧的,再来一轮儿……别,从早上到现在,都打了这么久了,歇会儿,都歇会儿再继续。
男人嬉皮笑脸道。
行吧。
几人暂且放过了他,拿起了桌子旁边放着的杯子,闲聊道:县里来人了,刘老二他家说的,这几天,他们部门负责接待,写资料做汇报什么的,都要忙死人了。
现在不比十年前了,做什么都得小心点儿,就怕让人抓到小辫子。
要不然就像那个谁谁,哦,对,刘金财,本来以为端着一个金钵钵,都快升到主任了,结果不知道被哪个给举报了,啪!的一下给撤职了,折腾了那么久啥都没了,他家里人现在都还在骂呢……那姓刘的下来了也好,屁事儿都不干,就等着人请客吃饭,每回去办个事儿恼火得很!不说这些了,这半天休息也够了,赶紧的,接着来!麻将馆彻夜通明,生意好的很,不管刮风下雨,有的是人来。
……嗡嗡——办公桌上的手机响动。
男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将手边车祸现场的照片放在了一边,起身走到窗边,按通接听。
那几个人的身份查到了吗?都查到了,最后的线索就在这里。
那边停留了很久,才继续说道:人家既然开口了,不好回绝,也不好得罪。
让你专程跑这一趟,走个过场,也算我们尽力了,无论哪边都好有个交代。
就这样吧,你把资料都整理好带回来。
好。
听到手机里传来的忙音,男人挂了电话。
想起自己来这一趟的目的,不由得摇头道:这都叫什么事儿啊,人前一套,背后又一套,果然跟电视里演的一样,豪门恩怨是非多……也不知道局长来来回回总共接到了几个电话。
反正小胳膊拧不过大腿,他照办就是。
男人将手中得到的资料全部都整理好,封存在了文件袋中。
第二天,镇上的人就听说了,县里来的人走了。
麻将馆依然该搓牌的搓牌,该八卦的八卦,说一说谁家的男人在外面有人了,扒一扒哪家婆媳两个又打起来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过一过嘴瘾。
……北城,夜幕初上,下着小雨。
大街上,人来人往,车辆川流不息,五颜六色的霓虹灯闪烁不停。
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人光着脚走在雨中,整个人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打着伞的路人行色匆匆,有人注意到了这个淋着雨的女子,眼神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随即远远避开。
薛灵灵浑身都湿透了,单薄的白色连衣裙紧紧贴在身上,雨水顺着黑色的发丝流下,此时显得十分狼狈。
她眼眶通红,已经分不清脸上的究竟是雨水还是泪水。
想起之前在裴炎家中看到他亲吻谭如菁的那一幕,她感觉自己的心悲伤得快要碎掉了,什么也顾不了,只能飞快地逃离那个令她痛苦的地方。
外套还放在沙发上,穿着的室内拖鞋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跑掉了。
光着的脚沾着黑色的泥水,已经冻得发红,失去了知觉……终于走累了,薛灵灵缓缓蹲下身来,紧紧抱着自己,在雨中痛哭。
如果他不爱她,又为什么要来找她?既然口口声声说最爱的人是她,那他为什么又要吻别的女人?薛灵灵像是自虐般不断地回想着之前看到的那一幕情景。
美丽动人的女人仰着白皙的天鹅颈,脸颊上泛着淡淡的红晕,与高大俊郎的男人在客厅中拥吻。
男人的背影映在薛灵灵的眼中,是那么的熟悉,就在一个小时她出门前,他还将她抱在怀中,轻吻着她的额头。
然而,此时此刻,那双曾让她倍感安心的手臂正抱着另一个女人!薛灵灵蹲下的身子隐隐颤抖着,雨势渐大,街上已经没有了人,只有她,像幽魂一般,无知无觉地经受着冰冷的雨水打在身上。
她什么都没有了……父母嫌弃她未婚生子丢人,将她赶出了家门,说从此以后与她断绝关系;她的孩子被人偷走,至今下落不明;现在,就连她唯一可以依靠的男人,也抛弃了她……路口的红绿灯不停地闪烁着,车辆开始通行。
驾驶的司机没有注意到蹲在斑马线上的女人,等看到的时候,只能猛打方向盘。
嘟嘟——医院120救护车急驰呼啸——交警封锁现场。
……当裴炎听见有东西掉落在地上的声音时,转过头,便看见女人那张泫然欲泣的脸庞。
还没待他开口解释什么,薛灵灵便泪流满面地夺门而出。
男人正想追上去解释,不料手臂被身后的人给一把拉住。
如菁,我……昔日爱人含泪控诉的双眼让他无法挪动自己的脚步。
就算现在裴炎清楚地明白自己心里最爱的人是灵灵,但是对眼前这个因他而受到伤害的女人饱含愧疚和怜惜。
初恋是难忘的,裴炎永远都会记得,他曾把自己最真挚美好的感情献给了这个女人。
更何况,他在婚礼上临时反悔丢下如菁一个人,让她独自面对其他宾客打量的目光和旁人那些难听的闲言碎语,已经够愧对她的了,现在,他不能再将她一个人丢在这里……望着男人愧疚的眼神,女人慢慢松开了手,轻轻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假装语气轻松地说道:真是太丢人了,本来是想好好跟你道个别然后重新开始的,没想到被薛小姐给撞见了……女人一举一动依旧保持著名门千金的优雅,她拿过放在桌子上的kelly包,看着男人浅浅微笑道:薛小姐一定是误会了,你快去追她吧,如果需要我解释的话,我很乐意配合……时间不早了,我也该走了。
如菁,我……裴炎眸中情绪复杂。
看着女人如此大方的态度,更让他心中的愧疚之情上升到了顶点。
他轻声道:灵灵那里,我回头再去解释,她不是那么小肚鸡肠的人。
我先送你回去……女人没有拒绝。
看着落落大方的谭如菁,裴炎的心更是偏向了几分。
他安慰自己道:是的,这本来就是一个误会。
如菁今天是来跟他道别的,她已经决定成全他跟灵灵,还说会替他们在爸妈那里说情。
至于那个吻,不过是他们之间纯洁的道别吻。
跟从前不同,不含一丝的□□。
灵灵一定会理解他的。
裴炎就这么一路开解着自己,按捺住心中对薛灵灵的担忧,将谭如菁送回了家。
又在她客气的邀请下,留了下来。
两人还一起喝了点红酒,回忆着过往的美好时光。
警察和医院的电话打来时,男人已经靠在真皮沙发上半迷半醉了。
等到第二天在谭如菁公寓的床上醒来的时候,才发现手机关机了。
正当裴炎皱眉的时候,女人穿着睡袍走了进来。
柔声细语道:你醒了,昨晚我看你喝醉了,就直接让你住下了。
裴炎看了一眼床头。
女人笑道:昨天你穿的衣服都拿去干洗了。
她拿来熨烫好的衣服,放在床边。
我整理衣柜的时候发现里面还有你落下的几件衣服,刚好可以替换,都按照你的习惯,搭配好了。
如菁,我……听到女人的话,裴炎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谭如菁故作羞涩地低下头来,丝毫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裴炎一脸神色恍惚地换好了衣服,视线无意间瞟过床头黑屏的手机,才想起来还没有开机。
刚一打开,便看见了屏幕上十几个未接来电。
裴炎皱紧了眉头,心中各种复杂愧疚的情绪纠结在了一起,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拨通号码打了回去。
但是电话那头的人并不是薛灵灵,只听道陌生的声音着急道:喂,请问您是薛灵灵小姐的家属吗?这里是北和附属医院。
裴炎愣了一下,刹那间,脑子一片空白。
电话那头还在问着:喂,喂,听不到吗?请问是薛灵灵小姐的家属吗?回过神来后,裴炎强忍住心中的焦急,低哑干涩的声音道:对,我是。
……灵灵她出什么事了?等裴炎带着秘书和律师开车赶往医院的时候,面对的是正躺在病床脸色苍白的女人,以及……交警。
医生说:薛灵灵小姐只是手臂擦伤,没有什么大碍。
幸亏司机发现及时,方向盘打得快。
虽然没有撞到人,不过正在驾驶的车子一头撞进了路旁的绿化带中,司机伤了头,脑震荡,需要留院观察。
现在双方需要鉴定事故责任。
第一百三十二章病房中,薛灵灵已经醒了,鼻尖萦绕的消毒水的味道,让她意识到自己正躺在医院里。
回想起车子将要撞上她时的那一幕,脸色愈加惨白。
灵灵。
男人推开病房门,走了进来。
裴炎将车祸的后续事宜全部都交给了律师处理,这点子小事也用不着他上心。
他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轻轻抚摸着女人的脸庞,一脸担忧道:怎么样,头还晕吗?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经历过生死一瞬间后,再见到面前的人,薛灵灵猛扑进了裴炎的怀中,紧紧将他抱紧。
裴炎伸手回抱着受惊的女人,一边抚摸着她的秀发,一边亲吻着她的额头,柔声安慰道:别怕,没事了,我在这里。
薛灵灵安静地靠在男人的怀里,在他的安抚下,颤抖不止的身体逐渐平静了下来。
熟悉的气息,如往日一般,让她感到十分的安心和可靠。
就想像这样,一直沉溺在其中。
然而,鼻尖萦绕着的另一股香水气味,将女人硬生生地从梦境拉回了现实。
这股香水味道并不陌生,就在昨天,她还曾在另一个女人的身上闻到过。
像是猛然惊醒一般,女人记起了先前的不快,立刻推开了正抱着她的男人,冷冷地看着眼前人,含泪地控诉道。
灵灵,你……被突然推开的裴炎不由得皱紧了眉头。
但当看见女人那通红的眼眶时,自觉理亏,随即沉默不语。
你怎么不说话了?薛灵灵带着哽咽声的嗓音道:你跟谭如菁之间,难道就没有什么要向我解释的吗?我……裴炎垂下了头,眸色沉沉。
你还爱着她,对吗?薛灵灵咬紧了唇,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被子。
不!裴炎立刻矢口否认道,我最爱的人是你!灵灵,你相信我,昨天如菁她只是来跟我道别的,我们之间已经结束了。
裴炎上前抓着薛灵灵的肩膀,眼神认真地看着她道。
他心中很清楚,不管从前怎么样,自己跟如菁已经是过去式了……你……昨晚去哪里了?女人沙哑着嗓音道。
她犹豫了很久,才终于把心中的疑惑问出了口。
她记得,昨天离开时,眼前这个男人穿的还不是这件衣服……裴炎故作寻常道:昨天,我送如菁回去之后,就满大街去找你了。
你下次可不能再这样不管不顾地跑出去了,我到处找了你一晚上,结果没发现手机关机了,直到今天早上才看见那么多未接来电……听着男人的解释,薛灵灵一直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的神情。
灵灵,我来晚了,男人紧紧握着女人的手,满脸歉意地将她重新拥进自己的怀中,轻声说道:对不起……对不起……薛灵灵任由裴炎抱着自己,听着耳边那一声声对不起,紧闭的双眼悄悄流下了一滴眼泪。
病房中,微风轻荡,洁净的玻璃窗反射着明亮的光线。
两个心思各异的人互相拥抱着。
相互背对着的男人和女人,一个神色愧疚,一个泪流满面。
他有意隐瞒,她装傻充愣。
看起来情深似海的恋人,却碰触不到彼此的真心。
不知过了多久,裴炎才慢慢放开了紧抱着的女人。
他不想失去她。
灵灵,我……不用再说了。
薛灵灵冷静地打断了他的话。
她眼神复杂地看着面前的男人,看了很久。
尽管心中清楚他的谎言,尽管……就这样吧。
她放不下眼前这个男人。
女人最终还是选择了妥协,将内心的那些苦涩和酸楚全部都压了下去,与裴炎和好如初。
……清晨的雾气朦胧,笼罩着大山。
微风中夹杂着青草和泥土的气息。
青年穿着灰色的外套,背上绑着一个红色的襁褓,拿着竹棍子,行走在山间。
戴着小线帽的崽崽窝在小被子里,懒洋洋地打着哈欠。
乌溜溜的大眼睛时不时地看看这里,瞧瞧那里,一点儿也不好奇自己要去哪里。
褐色的树藤,长着青苔的石头……地上满是干枯的树叶,踩上去就会发出沙沙的声响。
林非一手托着背上的襁褓,一手拄着竹杖,小心翼翼地跨过地上的一滩淤泥。
看起来,他对眼前的山路很熟悉。
蜿蜒曲折的山道和小径,遍布的密林草丛,他总能找到最安全最好走的那一条路。
对其他人来说,这里处处危险,不敢轻易涉足;然而,对于林非来说,却像是回到家般一样熟悉。
怎么会不熟悉,曾经有段时间,他就是靠着这座山才活了下来。
很快,他们就到了目的地。
没有墓碑的孤坟,开着白色的小野花。
周围堆砌着石块,没有杂草,很干净。
想来是经常有人来清理。
林非站在坟堆旁边,许久都没有说话。
就这样沉默地站着。
崽崽也不闹,乖乖地被林非背在背上,把小手塞到嘴里,抱着自己的小拳头啃着。
没牙的小娃娃嘴角边和小手上弄得满是口水。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见低哑的声音开口道:我要走了。
可能……很久都不会再来了。
离开时,他俯下身,摘了一朵白色的野花。
林非微微转过头,将花朵举起,给背上的小娃娃看。
咿呀!崽崽伸出肉乎乎的小手,将它抓在了手里。
林非笑了。
回去的路上,脚步愈发轻松。
背上的这个孩子对他而言,不是包袱,而是,新的开始。
……这一天,崽崽被林非背着,去了很多的地方。
他先是去找了那个骑摩托车的砖窑老板。
他决定离开这里。
这个令他厌恶又痛恨的地方。
这里不止困住了他的身体,也囚禁了他的灵魂……原本,他打算在大山脚下终老此生。
怯懦也好,自卑也好……未来对于他而言,太过遥远,也触不可及。
但是现在,他决定离开这里,带着这个孩子一起。
尽管对未来的路依旧感到茫然无措……村里和镇上的闲言碎语,他都听到了。
林非知道,他不能让这个孩子继续留在这里了。
这里并不适合她成长。
他不想,这个孩子将来跟他一样,被困在这里,走不出去。
阿非来了啊,坐。
微胖的中年男人正坐在桌子旁边,翻着这个月的进出货账单,听到敲门声后,见是林非,笑了笑道:这是考虑好了?砖窑老板姓王,叫王宽路,并不是本地人,早年四处闯荡,见识广,门路也多。
王宽路看乡下建房子的人多,就跟着人一起投资建了砖窑。
最近,他收到风声,上头有人发话了,这砖窑怕是也办不了多久了,得赶紧想个别的出路。
他琢磨来琢磨去,想着之前进城时看到的,房地产行业赚钱,正准备自己组建一个工程队,出去闯一闯。
早年他曾吃过手下人的亏,被反水将了一军,损失惨重;从此以后,他对招工来的人更是多留了一个心眼儿。
自林非到他的砖窑里来打工,王宽路也留意这个人许久了。
话不多,让人放心,无论什么活儿交给他,不用担心会背地里偷工减料的。
无论做什么工程,这点儿是最重要的。
赚钱吗,总要有个规矩和底线。
王宽路听到林非决定跟他一起去北城,想着最近这工程队组建的也差不多了,面上也高兴。
但是等听到眼前人决定带着背上的孩子一起走的时候,不由得眉头紧皱道:这是去城里干活,又不是去玩,整天都要在工地上呆着,哪里能带孩子?你这不是开玩笑吗!还有你这是什么时候结的婚?怎么也没听人说起过,这……一下子就多出来个孩子?我没有开玩笑,林非看着眼前的人,沉声道:我是认真的。
他微微转过头,看了看背上的小娃娃。
随即,转过头,一脸坚定道:路哥,你放心。
我会自己想办法照顾好孩子,不会耽误干活,也不会给您添麻烦的。
王宽路看着面前态度坚决的人,眉头一直未松开。
他感到有些心烦意乱,习惯性地拿出烟盒,想要抽一根。
打火机都拿出来了,可正准备点烟的时候,不巧望见了林非背上正盯着他看的小娃娃。
乌溜溜的大眼睛跟黑葡萄似的,又黑又亮,瞧得人心都快化了……真他爹的可爱!他假意咳了几声,准备接着点烟。
但不知道听哪个说起过,二手烟对小孩儿身体不好,低声抱怨了一句,又收了回去。
行了,我再考虑一下,你先带孩子回去吧。
平心而论,他可以不用林非。
但是,一来,也懒得再麻烦;二来,他也不是什么不讲情理的人,年轻的时候没爹没妈的,也吃过不少苦;现在,林非既然提出要带孩子一起走,那就说明这孩子除了他之外没人照顾了。
既然林非自己都说了不会耽误干活,虽然费事了点儿,但也不是不行……临走前,王宽路没忍住又偷偷看了一眼崽崽。
瞧那肉乎乎的小脸蛋儿,瞧那多有力的小胳膊小腿儿……怎么就不是他家的娃儿!唉,每个钢铁猛男心中都有一颗粉嫩的少女心。
第一百三十三章一辆灰色的大众面包车正行驶在马路上。
隔着玻璃,车窗外的景物不断地往后倒退,一闪而过。
咕——咕咕——身材魁梧的汉子正挤眉弄眼地做些鬼脸,满是沧桑的脸颊与此时的趣味表情极为不符。
旁边坐着的人嫌弃地一把推开他,没好气道:干嘛呢?你当这是搁你家逗鸡呢?在手里放点儿谷子,吆喝几声,就自动追着你来了?穿着黑色长袖衫的男子瞟了他一眼,难怪人家小娃娃不理你,这要搁咱,咱也不稀得理你。
嘿!瞧我这爆脾气,朱大柱正想办法逗小娃娃乐呢,结果突然被人给打断,他看了推他一把的人,隔壁村一块儿长大的冤家对头,嘴上也嫌弃得不行道:二水子,你也逢说我,瞧瞧你那黑树皮似的模样儿,这搁我,我还不乐意逗你呢?哈哈——哈哈——面包车内的人听到这两人斗嘴,不由得起哄笑道。
坐在副驾驶座上的王宽路转过来,笑骂道:从上车到现在都吵了一路了,还不消停。
你们这两个大老粗还是互相逗吧,一脸胡子拉碴的模样儿,可别把人家小娃娃给吓哭了——驾驶座的年轻人看着车内后视镜里的几人,附和着玩笑道:路哥这话说的有道理,朱哥,水哥,还是你俩自个儿玩吧,人小娃娃经不起你们这么吓——林非看着眼前这一幅场景,嘴角也勾起了一抹弧度,他低下头,看着怀中抱着的小娃娃,将外面裹着的包被又掖了几下。
而作为话题当事人崽崽,对于周围的声音一点儿也不感兴趣,此刻正懒懒地打着小哈欠。
一大早她就被林非收拾东西的声音给吵醒了。
最近天亮得晚,崽崽被林非背在背上出门时,外面还是乌漆嘛黑一片。
林非一手提着包,一手拿着手电筒照路,背上还用包被绑着一个小娃娃。
王宽路的面包车停在镇上,说好的今天早上九点半出发。
山路难走,到镇上要花费不少时间,林非背着崽崽一早便出了门。
天寒,尤其是这个时间段,太阳还没升起,风冷,露水重。
林非给崽崽里里外外穿了三层小衣服,外面还裹着襁褓和小被子。
王宽路还要带三个人,有些是其它村子的,有些是住在县里的,一路上,人也都陆陆续续上车了。
起先,看到抱着孩子坐在后座的林非,上车后的几人都愣了一下。
得知他准备带着还在吃奶的孩子一起进城去打工,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朱大柱和朱二水等人看着眼前身形单薄的青年,心中很是同情。
看到他怀中粉嘟嘟的小娃娃,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留在家中的几个年幼的孩子,一时更是感慨万千。
特别是朱大柱,他家的小儿子才刚刚满月,作为新上任的老父亲,正是舍不得的时候。
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他爹走的早,老娘身体不好,这看病吃药得花钱;儿子将来上学读书也要花钱,养一个孩子不是那么容易的;还有家里的老房子几十年了,也该修一修了……这上有老下有小,全部都指望着他,他得赚钱啊!如今他走了,家里刚满月的孩子和身体不好的老娘都只能交给媳妇一个人照顾了,也不知道娟儿她忙不忙得过来。
一想起这些来,朱大柱就连连叹气,也没心情再跟二水子闹了。
注意到小娃娃正在打哈欠,作为有经验的老父亲,朱大柱明白,小娃娃这怕是累了,想睡觉了。
这一路颠簸摇晃的,大人也遭不住,更何况是小孩子呢……嘘——朱大柱比着手指,对着朱二水等人轻声说道:孩子困了,要睡觉了,都小声点儿。
林非也注意到崽崽半眯着的眼睛,调整了一下坐姿,想让小娃娃睡得更舒服一点儿。
车里的人都不说话了,看着小娃娃的睡着的模样,笑了。
正好,他们一大早就起来收拾东西赶路的,也觉得有些累了。
王宽路转过头,对着驾驶座上正在开车的赵强轻声说道:你再开一个小时,我一会儿来替你,咱们换着开,你也趁机休息会儿……赵强摇了摇头,赶忙说道:不用,路哥,就让我一直开吧,我行的。
小声点儿。
赵强立刻压低了声音说道:真没事儿,哥,就让我来开吧,我不困。
再说,这哪有让老板自己亲自开车的道理?这不是说谁是老板的事儿,这车上没别人儿,也找不出其他人来了,就咱俩会开车。
小赵,我跟你说,王宽路说着说着,烟瘾就犯了,他习惯性地从裤兜里摸出一盒烟,想抽一根,想起什么,看了后座一眼,又给揣了回去。
算了,为了孩子,忍忍吧。
他看着赵强表情严肃道:你个小年轻,刚摸方向盘没几年不懂,你没看电视上说,那因为司机疲劳驾驶导致路上出车祸的,近些年来可多了去了。
你路哥我这不是事多,俗话说得好,小心驶得万年船,这是为了咱们这一车人的小命着想……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 阅读最新章节。
听旁边的人这么一说,赵强被吓住了,也不争了。
王宽路笑了笑,行了,就这么说定了,一会儿换我来开。
说完,人便换了个姿势,靠着座位闭上眼睛休息去了。
去往北城的路很长,车子开了一路,看到有吃饭上厕所的地方,一行人也下车休息了会儿。
看差不多到吃饭的时间了,众人随意找了个路边的餐馆,准备先吃饭再继续赶路,小餐馆的招牌都掉漆了,但是生意还挺好,路旁停了不少长途大巴车,都快坐满了。
拿菜单点了几个小炒,王宽路等人坐在塑料凳上,等菜上齐了,一个个先是矜持了一下后,开始大口地往嘴里刨饭。
坐了这么久的车,也该饿了。
王宽路抽空从碗里抬起头,发现林非还没动筷,说道:阿非,你怎么不吃啊?一会儿饭就凉了?路哥,你们不用管我。
林非抱着崽崽,没有先忙着吃饭,等米汤凉一点儿了,拿勺子慢慢喂给崽崽。
小娃娃吧唧吧唧着小嘴,吃得很香。
旁边桌的客人中坐着一个抱孩子的女人,她一直注意着这奇怪的一行人。
或许是从没见过有男人带着这么小的孩子出门,不禁皱眉道,就他这样,孩子妈也放心?见林非笨拙的给孩子喂着米汤,她忍不住开口道:你手臂还得再抬高一点儿,扶住宝宝的头……对,就像这个样子,再高一点儿,像你刚才那样抱宝宝,很容易呛到她的。
林非知女人是好意,听话地按照她的指示不断地纠正着抱孩子的姿势。
见林非脸上对孩子的关心不作伪,女人打消了心中的疑惑。
她看了一眼他怀中粉嫩可爱的小宝宝,忍不住母性泛滥,抱着自家孩子跟闲聊道:你家的是闺女?得到林非肯定的回答后,女人笑着继续道:我家的这个也是,怎么让爸爸一个人带宝宝出门?宝宝看着年纪还这么小,孩子妈呢?林非沉默了一下,才缓缓开口道:不在了……是这样啊……女人的脸上露出了歉意的表情,随即转移话题道:你家宝宝长得真可爱,年纪看着跟我家宝宝差不多大吧,但看着比我家宝宝乖多了,吃东西也不闹腾,不像我家这个撒娇精,每回都要折腾人……女人虽然嘴上说着抱怨的话,但低下头来时看着孩子的眼神中,满是温柔和爱意。
撒娇宝宝,她轻轻拍着怀中的宝宝,脸上是止不住的笑容:妈妈的撒娇宝宝……怎么,还害羞了?女人哄着怀中的孩子,想起什么,抬起头来,对着林非说道:别老是给宝宝喂米汤,这个阶段宝宝正在发育,营养最重要,本来母乳是最好的,但是……有条件的话,还是得给宝宝喝奶粉,我家宝宝就一直喝的是这个牌子的奶粉,电视广告里都在推荐……坐在女人身旁的男人起身后去了柜台那边,没一会儿,走过来,无奈道:快别跟人聊了,账都结好了,我们走吧。
闲着吗,随便聊聊,走吧。
女人抱着孩子起身,跟林非打了一声招呼,准备离开了。
林非对女人道过谢后,看着他们一行人走出了餐馆。
他看着怀中正吃饱了吐着泡泡的崽崽,眉宇间多了一分沉重。
同桌的朱大柱等人也是沉默不语,气氛显得有些凝重。
刚才他们一边吃着饭,一边也在悄悄听着那女人说的话。
他们小时候,孩子没奶吃,都是用米汤喂大的,也不是好端端地长大了,哪来的什么毛病。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是……谁又不想给自己的孩子最好的一切?想着刚满月的儿子,朱大柱狠狠地扒了一口饭。
他要努力地赚钱,也给自家儿子喝那个什么什么国外的进口奶粉,儿子聪明了,将来考个好大学。
其他几个大男人也没想过,这养个孩子里面还有这么多的门道,心底暗自道,别人家的孩子有,自家的孩子也一定得有。
吃好了饭,车子继续向北城前进。
渐渐的,路变得越来越宽,也越来越平整好走。
第一百三十四章林非抱着崽崽,静静地看着车窗外面的世界。
直入云霄的高楼,川流不息的车辆,整洁宽阔的马路……这里的一切与他过往的人生都是那么的不同。
这地方真漂亮!坐在面包车里的朱大柱等人也正趴在窗户边上,瞧着车外的世界和街边来来往往的路人。
你看那楼多高啊,看那样子,比咱们老家的房子高了二三十层吧?我看不止,差不多得有四十多层的样子……坐旁边的朱二水接话道。
唉,你们快看,旁边停车的那辆车,多气派!等挣钱了,我也要买一辆。
听着车里这两人兴奋的声音,作为老板自然懂得该鼓励时得鼓励,坐在副驾驶上座上的王宽路转过头来,笑道:好好干,赚够了钱,啥都会有的!朱大柱等人互相咧嘴笑道,怀着对美好未来的憧憬。
林非收回了望着车窗外的视线,低下头,看着怀中的小娃娃。
崽崽已经睡醒了,此刻正抱着小手,无聊地一根一根的掰着手指头玩,见林非的目光看来,立刻回了一个没心没肺又无齿的笑容。
没牙的崽儿,心酸啊——林非瞧着崽崽天真可爱的小脸蛋,嘴角微微上扬,心中的茫然和担心,全部都化作了一往直前的勇气。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不是吗?**城中村,位于老城区,几栋上了年头的楼房,外墙上尽是岁月斑驳的痕迹。
正值夏日,树枝头知了叫个不停。
拐过街口,几辆摩托车随意停放在生锈的铁门前;贴满小广告的电线杆下,理发店和面点铺紧挨着;一家的招牌已经被厚厚的灰尘所覆盖,玻璃拉门上贴着洗剪吹十元的字样;一家干脆直接就没有挂招牌,在门前的桌子上摆着高高的蒸屉,过路的人一看就知道是卖面食的。
来三个馒头、两个花卷。
半人高的大蒸屉被一层一层地掀开,系着围裙的老板看了一眼,夹杂着外地口音的声音道:花卷和馒头都没有了,只剩包子了,要不?老板已经麻利地扯下来了一个塑料袋,搓了两下摊开,此刻正一手夹子,一手袋子,只等顾客开口,就立马上手。
买东西的青年想了一会儿,开口道:要两个酱肉馅的,三个白菜馅的。
好勒!有生意上门,老板的声音都变得欢快了不少。
青年提着一袋包子走了。
单元楼下,几个老大爷正围作一堆下棋。
上身白色大背心,下身黑色宽短裤,石桌上放着茶盅,一手拿着蒲扇,慢悠悠地摇啊摇的,好不惬意自在。
两人坐在石凳上对弈,旁边的人或坐着或站着,有自带凳子的,也有戴着老花眼镜弯着腰杵在前面的。
过往的楼道里,有买菜回来的大妈正准备上楼。
无意间瞟见那扎一堆围着看棋的人,熟悉的身影那悠闲的模样让大妈立刻变了脸色,没好气地冲着自家老头高声喊道:zъzW.ζa你个老玩意儿,我让你看着灶上的汤,趁我出个门的功夫,人又跑没影儿了!听这响亮的大嗓门,无论是看棋的还是正在下棋的,纷纷把目光转了过来,一看是老熟人,乐了。
又转过头盯着一旁的棋友,一个个等着看好戏。
被这众多打趣的眼神围着,老李头不得不现了身,一边向自家老婆子走去,一边嘟嘟囔囔地说道:不就是看个火吗,那汤早就够火候了,我出来前,都已经关好气了,还不兴我多瞧一会儿,老方他们马上就要分出胜负了……你个臭棋篓子,怎么这棋瘾这么大?有这会儿子功夫,怎么不多想着帮我拖拖地,打扫打扫屋子。
一天到晚就知道下棋下棋,也不知道我这买菜做饭的人有多累!想接着看是吧?成,今天晚饭你也别吃了!嘿,你这是更年期还没过去?怎么火气还那么大,我这老胳膊老腿儿的,可一顿都饿不得……两人吵吵闹闹地上了楼,留一堆笑开了怀的人继续下棋。
桐里街位于老城区,只余留一些不愿挪地方的老人,其余大部分都是外来务工的租户。
老人们是住惯了大半辈子的地方,不舍得家里的老房子;而租户们则是因为这个地方的租金便宜,节省开支。
天热,老人们提着凳子下楼乘凉,正好碰上下班回家的租户们。
见的次数多了,偶尔打个招呼,一来二去,大家就熟了。
正巧,刚赢了棋的老方瞧见了租他们家对门房子的熟人。
回来了啊。
青年肩上搭着汗湿的衣服,一手提着大号的塑料袋子,里面是从路口菜市场买回来做晚饭的食材;另一只手提着的则是刚刚在街边面点铺买的包子。
听见有人喊他,林非回过头,见是对门的方大爷,微微笑道:是,刚下工。
方大爷摇着扇子,一脸慈祥和蔼道:年轻人,赚钱不容易,还是得多注意身体啊……他拿起茶盅,缓缓起身。
走吧,正好我也要回了,咱们俩一道上楼……老式楼房没有安装电梯,家家户户还是得提着东西扶着栏杆,一个阶梯一个阶梯的走上去。
累啊,没办法,就当锻炼身体了。
方大爷一边上楼,一边与身旁的人闲聊着:瞧你这一身汗,今天温度高,电视里说是这个月的最高温呢,得注意防中暑,回去后赶紧冲个澡,记得用温水,不要用凉水冲……你是年轻不知道,图方便,等你到了我这岁数,就明白,身体的事儿,马虎大意不得,这得从年轻的时候就注意保养。
走了两层楼,方大爷停下了脚步,准备喝口水再继续走。
幸好,他家在三楼,再爬一层就到了,不急。
林非也停下了脚步,耐心地等着身旁的人休息,脸上也不见着急。
端起茶盅,滋润了一下嗓子,方大爷不忙着走了,瞥见林非手里提着的塑料袋,又继续跟身旁的人聊道:今天都在菜市场买了些什么?准备又给小陪陪做什么好吃的?嗯,我瞧瞧,不错,有番茄,黄瓜,还有鸡蛋……电视上都说了,荤素搭配要均衡,小孩子还在长身体,多吃鸡蛋好,有营养,将来才长得高……楼上房门打开的声音传来,紧接着小脚步声响起。
唉,慢点儿,陪陪乖,不要跑,慢点儿走……林非赶忙几步上楼,果然,看到小娃娃迈着飞快的步伐,小炮弹似的冲了过来。
他赶忙放下手中的菜袋子,接住向他猛扑来的崽崽。
非非!稚气的小奶声在耳边响起。
抱着怀里的小家伙儿,林非又好气又想笑,心下一片柔软。
想起什么,他赶紧放开小娃娃,说道:我刚下工,身上都是灰,不能抱你。
崽崽扑闪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奶声奶气道:没关系,窝不嫌弃你!小娃娃伸着小胳膊,要抱。
林非无奈地笑了笑,随即一手抱起小家伙儿,一手提起菜袋子。
他轻轻掂了掂手中小娃娃:好像又重了点儿……哪里重了,窝这是可爱!一听到面前的人说自己重,崽崽立马扁着小嘴,重重的哼了一声,撇过头去,不理人了。
林非见惹小家伙儿生气了,连忙道:是,是,这叫可爱,不叫重,是我说错话了,不要生气了好不好……好吧,崽崽扭过头,粉嘟嘟的小脸一扬,谁叫窝大人有大量。
电视里都说了,窝这是幸福的肉肉……呵呵——刚慢悠悠上楼的方大爷和正站在房门前的叶阿姨听着这童言稚语都笑了。
是,咱们陪陪是大人了。
陪陪说的没错,这叫幸福的肉肉……林非抱着崽崽上楼,对着叶阿姨温和道:我不在家的时候,辛苦您照顾陪陪了。
叶阿姨摆手道:哪里称得上辛苦,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再说陪陪这么乖,根本不需要人操心,我也喜欢得紧。
方大爷站在一旁说道:行了,道谢的话少说,都是邻里邻居的,孩子都饿了,赶紧快点儿回家吧!林非抱着崽崽回了他们的家。
时间过得很快,两年的时间足以让林非在北城安顿了下来。
这两年,王宽路带着林非等人一起给人干装修,虽然说工地有宿舍,带孩子却不方便。
于是,林非带着崽崽在城中村租了一间房,安了家。
辛苦是辛苦了点儿,但是值得。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这几天更新时间不太稳定。
第一百三十五章对门的方大爷和叶阿姨夫妻俩也是热心肠的人,林非不在家的时候,多亏了他们帮忙看着孩子。
本来林非想每月给他们一部分钱作为报酬,可是夫妻两人说什么也不肯收。
对于这样赤裸裸的善意,林非是无措的,也不知道该怎么应对;最后,在向王宽路请教过后,逢年过节时,他都会带着陪陪买上水果礼物前去探望两个老人;平日里,也帮着抬东西换灯泡,尽些力所能及之事。
感情都是处出来的,这样你来我往,人与人之间的善意,让漂泊在这个城市里的人心中倍感温暖。
菜袋子被放在门口的地上,林非先把怀中的小娃娃抱到了沙发坐着。
屋子里没什么家具,房东只留下了一个老式沙发,一台旧电视,再加屋里的一张上下床。
林非带着崽崽搬进来后,收拾了很久,才有了如今家的模样。
掉皮的灰墙上贴着一层旧报纸,外面又贴满了各种宝宝看图认字的卡片和挂历,还有崽崽用蜡笔画的五颜六色的图画,小小的客厅里充满了童趣味。
窗户边上还挂着一串浅蓝色的风铃,风一吹就会发出轻轻的叮当声响。
客厅里放着林非在街后的批发市场买回来的一张折叠桌和几把塑料凳子。
林非拿起放在桌上的遥控器,调到正在放动画片的频道,对着崽崽说道:你先乖乖地坐着看电视,我去炒菜,一会儿就能吃饭了。
好——崽崽正专心致志地盯着电视机,里面放着她最喜欢的小老鼠冒险记,眼睛是一刻也不舍得离开。
林非走到门口的架子旁边,拿起菜袋子,走进了厨房,先麻利地打开煤气罐子,点火,将买的包子上锅蒸好,然后开始洗菜。
蒸锅里没一会儿就冒出了热气,林非关了火,拿出盘子,用筷子夹出,然后端着包子走了出来。
饭还要等一会儿才好,先吃个包子,垫一垫胃……林非见崽崽的眼睛还放在电视上,头都没转过来,也不着急,慢悠悠地说道:是你喜欢的酱肉味道,你不吃的话,我就都吃光了……崽崽终于舍得转过头来,我要吃!小手正准备去抓盘子里大包子,被大手拉住道:小心烫!林非无奈地把筷子放进崽崽的小手里,都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刚出锅的东西不要用手去抓,烫手。
崽崽这才想起来,正想犟嘴说我不怕烫,望见眼前人担心的脸庞,又沉默地闭上了嘴,乖乖地拿起了她的小筷子。
对着正冒热气的包子猛地一戳,举起来,小嘴巴嘟起,使劲儿吹散着热气,等差不多不烫了,才小心地咬了一小口。
小老鼠冒险记正播放到第五集,小老鼠离开家跑到了森林里,结果遇到了小老虎,小老鼠一点儿也不害怕,还说服了小老虎跟它一起翘家出去冒险。
两个翘家的小伙伴儿就这样准备一起去大森林深处闯荡,途中他们遇到了小狮子,还有小豹子,小老鼠一路忽悠,然后,一起去冒险的小伙伴儿变得越来越多……精彩部分,不容错过。
崽崽一边看着电视,一边抽空咬一口大包子,还不忘了夸奖小老鼠和它的小伙伴们一句勇气可嘉。
崽崽好忙的。
林非继续在狭小的厨房里洗菜做饭,夏天,厨房里的油烟味道大,更是闷热。
老旧的厨房排烟风扇上已经满是积年累月的黑色油污,也起不到什么太大的作用。
林非一边炒着菜,一边打开窗户散着厨房里的热气,短袖衫背后已经被汗水打湿紧紧粘在了身上。
这个时间段,各家都在忙着做饭,楼上楼下不断传来锅碗瓢盆的叮叮咚咚的声音。
吃饭了!林非端着炒好的菜从厨房里走了出来,叫沙发上正看着电视的崽崽吃饭。
摆放着的小折叠桌上摆着一盘番茄炒鸡蛋,一盘凉拌黄瓜,还有两碗已经晾温的稀饭。
崽崽坐在小板凳上,面前放着一个小碗,和小勺子,桌子的高度与她的身高差不多刚刚好。
林非坐在她的对面,矮小的折叠桌与他的身形极为不匹配,夹菜得弯着腰,很是不便。
他手里端着大碗,一边吃饭,一边注意着拿着小勺子的崽崽。
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真的不需要喂吗?不要!崽崽肉乎乎的小脸蛋上满是倔强,她是大宝宝了,才不需要人喂饭。
小手紧紧攥着小勺子,对着盘子里的番茄炒蛋一舀。
嗷呜——满满一口。
胸前系着的粉色小兜兜上已经沾着不少的汤汁,面前的饭桌上也满是到处散落的米粒。
林非强忍住笑意,用筷子给崽崽夹起她舀了半天都舀不起一片的黄瓜。
今天在叶婆婆家有没有乖乖的?窝一直都很乖的,好不好……崽崽小嘴巴咬着小碗的边缘,一副你不相信我,我马上就要生气了的表情。
林非笑道:是,陪陪一直都很乖。
大家都很喜欢陪陪……想起这个,林非看着崽崽的眼神里闪过一抹心疼。
林非没有养过孩子不知道,也不清楚其他像这个年纪的孩子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但这几年,陆陆续续见过其他人家是怎么养孩子的,看见其他一岁、两岁的孩子是怎么样的,他的心中便越来越自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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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租、水电、还有各种的开销费用让林非这些年来存的钱差不多都用光了。
大城市里的物价跟从前的生活很不相同,这里的许许多多商品也跟记忆中的认知不太一样。
林非从来没有接触过,也从来没有看到过,许多事情,都只有小心翼翼地从头开始学起。
他学得很快,时间也过得很快。
当他能够从容应对生活中到来的各种难题时,有信心确定自己能把陪陪照顾得更好时……小娃娃已经在不知不觉中长大了,会说话,会走路……会在听到他下工回家的脚步声时,第一时间就冲出门来扑进他的怀中。
而他想给她最好的一切,却没有来得及……没有奶粉,他只能一直用米汤喂着几个月大的孩子。
可小娃娃吃着没滋没味的米汤,从来也不哭不闹,无论吃什么都是香喷喷的;没有尿布湿,他只能用棉布当作尿布换洗。
可每当小娃娃想尿了都会咿呀咿呀的提醒他,从来不会尿在裤子里;最初时,每天上工,他都只能将小娃娃背在背上,一边干活一边带孩子。
工地的环境不好,灰尘大,没有遮挡物,日头也晒。
可这孩子永远都是乖乖的,不给人添麻烦。
别人都说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令人省心的孩子,说她是来报恩的。
然而,林非的嘴角却扯不出一丝的笑意。
是他没有照顾好这个孩子,才让她乖得如此令人心疼。
崽崽没有意识到眼前人此时的内心在想什么,依旧兴致勃勃地掰着小指头,仔细说着自己今天都做了些什么。
今天,窝帮叶婆婆给花浇了水,还跟方爷爷下了棋,下午的时候,叶婆婆在看报纸,窝就坐在小凳子上看图画书……崽崽抬起头来,乌溜溜的大眼睛中满是骄傲。
窝一直都有乖乖的,叶婆婆和方爷爷都夸窝是乖宝宝,最好的乖宝宝!浓密纤长的眼睫不停地扑扇着,圆溜溜的大眼睛闪闪发亮,崽崽顶着一脸窝这么乖,赶快夸夸我的表情,等着面前人的夸奖。
林非眸色深沉,眼神复杂地凝望了眼前的小娃娃许久,终于忍不住笑道:你的嘴角边上还沾着一颗饭粒。
崽崽:?!哪里?哪里!肉乎乎的小手赶紧忙乱地在脸上拍着,这么重要的时刻,想她的伟大形象,被一颗饭粒给毁了……林非的眼中满是温柔的笑意,见崽崽半天都没有拍到嘴角沾着的饭粒,无奈地伸出手,大拇指在软乎乎的小脸上擦了擦。
好了。
崽崽扑闪着清澈明亮的眼睛,小奶声软绵绵道:没有了吗?现在没有了。
林非从桌子上扯了几张卷纸,给崽崽擦了擦嘴角边沾着的汤汁,要一口一口地慢慢吃,电视就在那里,不会跑的,小花脸猫。
窝才不是为了快点儿看动画片呢!……吃过晚饭,天还没黑。
林非快速地冲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出来,一边穿鞋,一边对着沙发上看电视的崽崽说道:今天工地那边要赶工,要加班,你一个人在家要乖乖的……感觉有些不放心,林非继续叮嘱道:不要出门,也不要给陌生人开门,知道吗?知道。
崽崽转过头来,看着林非道:非非你都跟我说过好几遍了……不要给陌生人开门,不要去厨房里玩,要早点儿上床睡觉。
崽崽一边数着小指头,一边说道。
我都记住了。
看着小娃娃可爱的模样,林非笑了笑,准备出门。
时间不早了,他下工又晚,总不好一直麻烦叶阿姨家。
遇上这种临时晚上加工的情况,也只能把小家伙儿一个人放在家里了。
但没走几步,林非就又停住了脚步,他转过身来,仔细想了想,依然不放心地叮嘱道:记得,不要爬高的地方,也不要碰插座那些带电的东西,还有……非非放心,窝会乖乖的。
明白林非心中的担忧,崽崽再三保证道。
看了一眼墙上的钟,已经快到上工的时间了,提醒他道:你再不走,就要迟到了……第一百三十六章尽管林非心中还是放心不下,也不得不出门了。
崽崽看了好一会儿紧闭的大门,听着熟悉的脚步声匆忙地下了楼,才收回了目光。
外面的天色渐渐黑了下来,但是空气中依旧闷热,温度不减。
草丛中的虫鸣声不断,楼下摩托车的轰轰声夹杂着人群中嘈杂声。
电视机里的小老鼠冒险记两集都播放完了,现在是广告时间。
崽崽坐在沙发上,摇晃着两条小短腿,无聊地拿着遥控器换着其它台。
来回都按了一遍后,发现每个台现在基本上都是广告时间,也不换了。
就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看着电视广告。
电视里,一男一女正在积极地向观众推销着一款酒。
【不要一万八!不要一千八!只要998!】【一千块钱一瓶的千年老参酒,今天厂家直销加促销,二十瓶只要九百九十八,整整一箱,你马上就能带回家!】【各位观众朋友!各位观众朋友!电话热线都已经快要打爆了,真正的千年老参酒!二十瓶只要998!你们还在等什么!】【只剩下最后八箱了!都听到了吗!最后八箱!各位观众赶紧抓紧时间抢购!机会不容错过!】看着电视里男女说得热血沸腾激动得快要爆起来的模样,崽崽的小脸蛋上不禁出现了疑惑。
真的有那么好吗?千年老参酒只要几十块钱一瓶?要不要买一箱回来给非非补补?咚咚咚!门口响起敲门声,打断了崽崽的思路。
她转过头,看了一眼门口,心中奇怪道,非非出门前带了钥匙的啊?是走错了吗?敲门声响了两次,见没有人来开门,门口陌生的脚步声便走开了。
正好,电视广告结束了,新的动画片又开始了,崽崽转过头,继续专心致志地看着电视。
墙上挂着的时钟铛铛的走着,不知不觉就到了晚上21点。
动画片结束了,电视里的主持人提醒着小朋友们该上床睡觉了。
崽崽瞧了一眼窗户外面。
天也越来越黑,外面也越来越安静。
楼下乘凉的人都拿着椅子回家了。
是时候该睡觉了,崽崽要长高高,早睡早起身体好。
拿起手边的遥控器对着电视按了一下,崽崽跳下了沙发,蹦蹦哒哒地准备上床睡觉了。
回了房间,上下双人床,上面铺着可爱的蓝色小鸭子小床单,下面铺着的则是浅灰色条纹状的大床单。
一看就是小孩子睡上面,大人睡下面。
但是今天林非不在家,走之前,叮嘱她不要自己爬高的地方,让她睡在下面的床上。
虽然就这么一点儿高度,崽崽不带怕的,但谁让崽崽是个听话的崽崽,不能让大人担心。
于是,她乖乖地睡在了下面的床上,等林非回来,再抱她睡到上铺去。
夏天的夜晚,外面的知了声清晰可闻。
虽不嘈杂,但闷热的温度和空气,让小娃娃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
小老鼠形状的电风扇呼呼地对着床的方向吹着。
崽崽躺在凉席上,身上盖着蓝色的小被子。
睡不着啊——非非什么时候才会下工回来呢?他走的时候,好像是说要干活干到凌晨两点半才能回来。
好辛苦啊——关了灯的黑暗中,崽崽睁着明亮清澈的大眼睛,浓密黑长的眼睫毛眨啊眨的,白嫩可爱的小脸蛋上小眉头紧皱着。
要是她也能帮忙就好了。
自觉每顿饭吃得还挺多的崽崽心事重重。
没想到,当老大的反过来要让小弟给辛苦养着,丢脸啊——这要放在之前的小世界中,谁拳头硬谁说话,她来个劫富济贫,当晚躺在金子中睡觉不是梦想。
别说是养一个小弟了,养十个,一百个,一千个……都不是问题。
至于现在吗……算了,不想了。
想起就难过。
小娃娃沉重地叹了一口气。
还是不要告诉非非她打哭李小壮这件事情了……李小壮是三号楼里李老头的孙子,在这一片就是孩子王。
七岁的小男孩被他爷奶喂得贼壮实,整一个结结实实地实心大馒头,这附近的小孩子都怕他,没有人能打得过他。
李小壮在家里被爷奶溺爱惯了,在外面也要称王称霸。
可惜,在遇到陪陪之前,一切都是过去式了。
那天,叶阿姨和方大爷老夫妻两个带着陪陪在楼下玩。
小霸王带着他的小跟班也在那里踢皮球。
想着小孩子就要跟小孩子一起玩,叶阿姨就放着陪陪在旁边玩。
崽崽乖巧地坐在一边,实际上她不想在这里看一群流鼻涕的小孩儿玩皮球,她宁愿在屋子里安安静静地看图画书。
李小壮之前一直住在爸爸妈妈家,没见过陪陪,对这个两岁的小娃娃没什么印象。
见新来的小娃娃不理他,便故意将皮球踢到小娃娃的身上,想借此引起她的注意力。
皮球砸在身上虽然不痛,但是崽崽生气了。
想她是要做世界第一大反派的崽崽,怎么能被一个流鼻涕的小屁孩儿给欺负了呢?当着大人的面,崽崽不好做什么,不能破坏她乖巧可爱的形象。
等大人们不在了……于是,小巷子中,李小壮和他的小伙伴儿们被一个两岁大的小娃娃给堵住了。
穿着粉色小裙子,长得软萌可爱的崽崽,扑闪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将他们一群人给挨个揍了一顿。
那天,李小壮哭着跑回了家,跟他的爷奶告状说:陪陪打了他!从疼爱的大孙子口中得知了打他的人是谁,一张溺爱孩子的老李头夫妇俩又操起门口的扫把揍了李小壮一顿。
对于老两口来说,孩子可以调皮捣蛋,但是不能说谎,这是道德问题了。
在学校跟同学打架了就打架了,怕老师叫家长,也不能编谎话啊!再说这谎话编的也忒离谱了些!人家才两岁大的小姑娘能打得过你一个今年七岁大的实心馒头?别说你爷奶听了要揍你,就是你爹妈知道了,也要来个男女混合双打。
李小壮和他的小伙伴儿被崽崽揍过之后,回家又挨了顿打,心中更是委屈巴巴得不行。
三番四次地逮住机会就堵住陪陪,想要趁机找回场子。
回回来堵人,又次次哭着跑回了家。
几栋楼里,打孩子的声音此起彼伏,伴随着响亮的哭声,有节奏极了。
终于,到了第十次,李小壮和他的小伙伴儿们终于未开打前先认输了。
从此以后,崽崽就成为了这一片新任的老大。
人前的乖宝宝,人后的孩子王!唉——想起往日打遍天下无敌手的成就,这么一点儿的小小战绩,实在是微不足道,不值一提,不值一提啊——嘻嘻——不过,当老大也是满有成就感的。
比如,这一片小孩儿们的糖果和零食都归她了。
可惜,她吃不了那么多,也不能带回家,要是被非非知道了,就不好了。
咔!咔——听到客厅方向传来的细微的动静,崽崽皱起了眉头。
什么声音?非非回来了?不对,要是他回来了,怎么不开灯啊?崽崽立刻警觉了起来。
她光着脚下了床,轻手轻脚地趴在关好的房门边上。
外面有人在翻东西的声音。
崽崽悄悄地打开了门,透着窗户外面的月光,看见了客厅里正在翻箱倒柜的陌生人。
按身形,是个男人,戴着帽子,用口罩蒙着脸。
小偷!崽崽生气了。
非非养她都这么辛苦了,竟然还有这样不长眼的来雪上加霜。
真是太过分了!崽崽转过身,走到床底下,一把拉出自己的武器库。
打开红色的小书包,里面放着满满一包的——砖头。
不要问她是怎么来的,也不要问她是从哪里捡的。
总之,今天既然来了,就别想着再回去了。
外面的小偷翻遍了电视旁边的柜子,除了一堆小孩子的玩具,也没有找到什么值钱的。
客厅就那么大,既然钱包没放在这里,那就是放在了……卧室里。
男人看着紧闭的房门犹豫了一会儿。
之前,他踩点儿的时候,知道这家是租户,家里只住着一对儿父女。
傍晚的时候,他亲眼看见这家当爸的出门去了,家里只剩下了一个两岁大的小孩儿。
为了以防万一,他还特意去敲了敲大门试探了一下,确定男的不在家。
虽然看家里这模样儿,也不像是能有多少钱的样子,但是,再穷也不会有他穷了。
欠着的几十万赌债,这个月要是再还不上,人家已经放话要剁他手了。
男人垂下头,眼中闪过一抹狠厉。
积少成多嘛。
楼里那些老头老太太们都睡得早,觉深不容易醒,他已经得手好几家了。
别说,这平日里看着兜里没两分钱的老家伙们,家底还真厚实。
反正那些老家伙也没几天好活头了,不如借给他救救急,也算是做好事了。
那些金链子金手镯,拿出去卖了,也能还一大半钱了。
他瞧了瞧墙上的钟,转过头,下定决心。
再干最后一票,就收手。
养一个孩子开销多大啊,他不信,这家男的能没多存点钱儿。
手中拿着撬锁的扳手,男人小心地推开了房门。
旁边的上下床上,小被子鼓起,想来这个时间小孩儿早就睡熟了。
就算是醒着,一个两岁的小娃娃又能拿他怎么办,骗一骗哄一哄就说自己是她爸的朋友,如果不听话哭闹了起来……就直接给一扳手,做掉就是。
这老楼也不隔音,要是吵醒了楼里的其他人,就糟糕了。
男人蹲下身,翻找柜子的动作愈发肆无忌惮,根本不在乎吵醒床上的小孩儿。
找到抽屉里的钱包,男人眼中闪过一抹喜色,正准备抬头。
啪!敲在他头上的砖头直接碎裂成了四瓣块儿,可见动手的人有多用力。
男人只觉得脑袋一痛,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便倒在了地上。
闭上眼睛前,模模糊糊看见了小娃娃站着的身影。
看着倒在地上的强盗,崽崽觉得还不解气,从武器库里又掏出一块砖,准备给这人的脑袋再来一下。
【砖下留人!】许久未出现的系统赶忙阻止道。
【崽儿,冷静!】【统子知道你现在很生气,但是这人已经没有犯罪能力了,你这一砖头再敲下去,就直接要他命了!】【死了就死了!】陪陪气道:【这人没安好心,他不该死吗?】系统做了一个深呼吸,继续温声细语地劝解道:【崽儿啊,这个小世界跟之前的小世界不同了,杀人犯法啊!】【这人入室盗窃是有罪,但是罪不至死啊,无论他心里存着什么心思,只要是未实施,都算是未遂。
你不能再像从前那样简单粗暴了,要多学一学法律知识,一块砖头下去,教训就教训过了,剩下的,都交给警察叔叔吧……】哦,忘了这个世界还有警察了。
崽崽冷静下来了。
看了看地上的人,又看了看自己肉乎乎的小手。
个子矮了就是这点儿不好,敲人前还得等他蹲下身,太限制她武力发挥了。
不行,还是好气,不能就这样放过他。
虽然国有国法,但是,来崽崽家也要遵守崽崽家的规矩。
穿着蓝色大白鹅背心和短裤的崽崽,一手抓着倒在地上人的衣领,将他一路暴力拖拽到了厕所。
转弯时,卡住了,没关系,再使点儿力气就是了。
砰!砰!至于,这人脑袋是磕到了门边,胳膊撞在了转角的墙上,都不关她的事。
厕所里,系统直接静音消失不看了。
这暴力崽子绝对是混了睚眦的血脉。
只见,崽崽拿着通厕所的皮搋子将这人的脸对准蹲坑里使劲朝下按着。
接了一盆冷水,从脑袋上淋下去。
男人挣扎着醒了,又立刻被后脑勺的皮搋子给按到了蹲厕里,一下子晕了过去。
在被灌满水快要窒息的感觉中醒了过来,又被按了下去。
重复往来几次,到最后再醒过来的时候,男人已经没有力气再挣扎了。
嫌不解气,崽崽站在他的背上,又使劲儿狠狠踩了几下。
等气消了,人也折腾得半死不活了。
看了一眼墙上挂着钟,快两点了。
非非要回来了。
终于,崽崽拿起客厅里的电话,好心替厕所里的男人叫来了警察。
凌晨两点,警察局接到了报警电话。
你好,请问是警察叔叔吗?听着对面奶声奶气的声音,刚做了妈妈的接线员语气也不自觉地温柔了不少。
这里是桐里街道派出所,小朋友,有什么事吗?你好,警察阿姨。
窝家里有坏人……听到电话里的话,接线员脸上的神情立刻变得严肃紧张了起来。
……林非惦记着家里的崽崽,只想快点儿干完活回家去。
王宽路正拿着本子记录着数据,瞧见林非愈发卖力的模样,知道临时加工将他叫来,现下家里的小孩子没人照顾。
见林非提前做好了自己的活儿,也不多留。
赶紧回去吧,陪陪一个人在家里,肯定害怕,剩下的收尾工作交给我们就好了。
林非跟王宽路道过谢,赶紧往家赶。
幸好,工地距离老城区也不远,林非一路跑着回去。
刚到了楼下,便看见路口停着一辆警车,周围围着一堆看热闹的人议论纷纷。
听说了吗,楼里有小偷入室盗窃。
都偷了好几家了!天杀的王八蛋,前段时间,五号楼也有人遭偷了!不知道是不是同一个偷贼干的?唉?怎么救护车都来了?小偷还持刀伤人了?!听着耳边的话,林非皱起了眉头,心乱如麻,脚步越来越快,脑子里紧绷着。
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有事的。
楼道里的灯都亮了起来,一二楼的住户听到警笛声和救护车的鸣笛声都醒了过来,悄悄打开房门,望着楼上。
听到急匆匆的脚步声,有人转过头,见是林非回来了。
着急道:你怎么才回来啊!我跟你说,你家遭偷了!陪陪!林非飞快地向楼上跑去。
等看见自己家里打开的大门时,林非心中一直紧绷着的弦断了。
陪陪!他像疯了一样地冲进门去。
警察正在屋子里取证,见到林非此时脸上的神情,立刻反应过来,他是这家孩子的父亲。
不由开口责备道:你怎么能把那么小的一个孩子独自留在家里?多危险啊!林非好似没有听到警察的话,见狭小的客厅里面没有孩子的身影,又冲进了卧室里面。
刚入目,便看到被翻得一团糟的柜子。
依旧不见小娃娃的身影。
他张了张嘴,想喊什么,又喊不出声。
陪陪!像是在回应他的呼唤一般,熟悉的小奶声在耳边响起:非非!听见这声音,林非立刻冲出了屋子里,看见对门口打开了门,崽崽正向他跑过来。
林非立刻将小娃娃紧紧抱进了怀中。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想起什么,他放开崽崽,担忧的目光不停地来回看着她。
有没有伤到哪里?!崽崽笑得一脸灿烂,依旧活力满满。
窝好好的!没事!方大爷和叶阿姨夫妻俩追着孩子走了出来。
看见眼前这一幕情景,笑道:果真是人老了,耳朵也背。
陪陪说是听见了你的声音,我们还不信。
取证的警察跟着林非走了进来,见林非此刻担忧的模样,也不忍心再责备些什么。
幸好孩子平安无事,要是出了事儿,你后悔都来不及!林非抱着崽崽,向取证的警察和照顾孩子的方大爷夫妻俩道谢。
可担不得你这一声谢,要真说谢,还是得我们向陪陪道谢,要不是小陪陪报警,我们老两口还不知道家里遭小偷了!林非听得一头雾水,神情疑惑的看了看怀中的小娃娃。
这是怎么一回事?崽崽扑闪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回了他一个天真可爱的笑容。
警察走了过来,对着林非说道:正好,你们家我也取证完了。
既然你这当爸的也回来了,就陪着孩子跟我们一道回所里做个笔录吧……等坐到了警车里,听了前来取证的周警官简单叙述的经过,林非才明白当时的情形有多危险。
小偷入室盗窃,见客厅里没找到财物,便进了孩子正在睡觉的卧室里翻找东西。
林非紧紧抱着崽崽,心中感到后怕不已。
话说回来,你家孩子年纪小,当时的情景说的也不是很清楚。
陪陪你跟警察叔叔说,那个小偷突然跟犯病了似的,跑厕所的坑里去……似乎有些不好详细描述,周警官轻咳了几声,继续说道:你说他跑到厕所的蹲坑里去……洗脸?崽崽窝在林非的怀里,点了点头,小奶声确定道:对!他说他的脸有点脏,想要洗一洗。
可是,洗脸不是要用洗脸盆洗的吗?为什么这个人要跑到拉粑粑的地方去洗脸啊?车上的其他人:……这个问题他们无法回答。
咦——崽崽嫌弃地皱着小脸道:好脏啊……他不讲卫生。
林非趁机教育小孩子道:所以,陪陪要做个讲卫生的好孩子。
窝最爱干净了!正在开车的警察一边看着前方,一边憋着笑脸,强装着严肃。
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周警官忍不住又咳了几声,看来,从这孩子的嘴里问不出什么多的内容来了。
他们接到报警电话后,便立刻出警。
等到了地方一看,入室盗窃的小偷已经奄奄一息地躺在厕所里,脸还埋在蹲坑里抬不起来。
见到上前去给他戴手铐的警察,激动地是眼泪汪汪的,当场就想要扑进面前的警察怀中,不过,扑了个空,周警官的那名同事一脸嫌弃地躲开了。
还没洗过脸呢!出警这么多年,头一回遇到救护车是给罪犯叫的。
咳咳,这种情况,倒是可以多来几回。
那小偷身上痛得都站不起来了,最后还是被几个人合力给抬上了救护车。
根据医生初步检查过后,头被重击过,肋骨断了三根,身上关节多处淤青骨折……结果就是,下手的人挺狠。
第一百三十七章等做完笔录回去时,天也差不多快亮了。
折腾了一晚上,周警官依旧未能从小娃娃的口中问到有关事情的详细经过。
这起案子依旧还存在许多未解之谜,比如,嫌犯头部和身体上的那些伤痕究竟是怎么来的?经医生诊断,这些分明就是被他人殴打所致。
伤口痕迹是新造成的,不是旧伤。
但是……想起同事去医院审问嫌犯后带回来的笔录。
估计是嗑药了!负责审问的警官小王对着众人说道。
你们知道当时那家伙说了些什么吗?他竟然说把他打成这样的人是那个两岁的小女娃娃!众人皆是一脸震惊。
还没桌子高的两岁小娃娃把一个一米七八的成年壮汉打进了医院里?!你们说离谱不离谱?这样的瞎话也亏他说得出口!实在是太离谱了!听见嫌犯这样的话,派出所众人抱着保温杯皆点头附和道。
药检了吗?已经送去做了。
……还不到上班的时间点,楼道里安静无人。
飞蛾不停地冲向正亮着的灯光,滋滋——几声后,摔落在了地上。
从工地上赶回来,匆忙之间,林非还未来得及换下身上的工装。
崽崽趴在林非的背上,此时已经沉沉睡去了。
轻轻地扭开门锁,打开了房门。
林非小心翼翼地将背上的小娃娃放在了床上,给她盖好了被子。
崽崽吧唧了几下小嘴,朝里面翻了个身,睡得正香。
看着一点儿都不像是受到惊吓的小娃娃,林非嘴角不由得勾起了一抹笑容。
临走前,那位周警官还提醒他说,孩子受了惊吓,回去后要多注意点儿孩子的情绪。
不过,看如今这样子……轻轻关上了卧室的房门,林非看着被翻得一团乱的家,眸色深沉。
瘦削的身影独自收拾着客厅,等一切都恢复成原来的模样后,他一个人沉默地坐在老式沙发上。
看着被破坏的窗户锁,想着等一会儿得找人装个防盗窗才行。
还有,再过不久,陪陪应该要上幼儿园了。
但是……此刻,林非脑子里杂乱地想着各种事情,似乎只有这样,他才能稍微感到安心一点儿。
你没有身份证?!做笔录时,得知他是黑户,周警官先是一愣,不过很快又反应过来了。
这种情况并不少见,早年有些人违反计划生育,偷偷又生了好几胎,图省事就没给孩子办户口;更别提还有未婚生育的、遗弃的、户籍证件丢失的……最近上面要求他们搞人口普查,这不查不知道,一查还真有不少问题。
别嫌麻烦,得赶紧补办户口,不说别的,就说孩子将来上学也得要这个。
周警官劝道。
不止林非是黑户,崽崽也是黑户。
现在他们住的房子都是用王宽路的身份证租的。
许多事情从前不觉得,现在才猛然发觉不便。
得知了林非黑户的原因,周警官按照流程,替他采集了dna。
对于寻找亲生父母一事,林非自己也说不清楚心中的感受。
或许期待,或许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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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其自然吧。
……黑色的豪车缓缓开进别墅区。
司机先一步下车,为后面坐着的人打开车门。
女人穿着优雅的紫色裙装,佩戴着祖母绿宝石的胸针,黑色的长发高高盘起,银色的高跟鞋慢慢踩在地面上,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精致的。
除了眼角的细纹,岁月并未在她身上留下太多的痕迹。
夫人。
管家一早便等侯在一旁,早早地出来迎接这个家的女主人。
接过手提包,虽然女人并未回头理会,但管家依旧常规地问候了一句:今天的晚宴,您玩得开心吗?终于,女人停住了脚步,转过头,精致的妆容仍旧掩饰不住心中的不快。
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道:小炎回来了吗?管家摇了摇头,公式化地微笑道:少爷还没有回来,先生刚刚到家了,现正在书房里。
听到儿子又没有回家,女人不知想到了什么,心中更是气愤。
果真跟他老子一个模样儿,花心种!管家依旧保持着微笑,好似没有听到这句话。
作为一名专业人士,自然知道什么时候该说话,什么时候该闭嘴。
裴夫人直接去了二楼的书房。
听到开门声,宽大的桌子后坐着的男人头也没抬起,放下手机,本想指责一句为什么不先敲门,但看到走进来的妻子,随即摁下心中的不满,淡淡道:什么时候回来的?女人冷笑道:怎么?我回自己的家还要事先跟你报备一声不成?裴季铭没有继续这个话题,问道:今天你不是去了霍夫人举办的宴会,听到其它什么消息没有?哼!裴夫人冷笑了一声,果然,你只有用到我的时候,才会这样好声好气。
关于儿子的事情你是一点儿都不放在心上!小炎又怎么了?裴季铭问道。
这次是谭家的那个,还是那个叫什么薛灵灵的?不是我说,这孩子最近是越来越不像话了,你看看,这段时间,他去过公司几回?不把公司的利益放在心上,成天泡在女人堆里,不怪公司里的股东对他有意见!要是你能多关心一下儿子,他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吗?女人争吵道。
我还不够关心他吗?自从他进入公司,我亲自带着他,各个部门,各家股东,该见的,该看的,我都教了。
如今是他自己不争气,又要怪谁!裴夫人抱着手臂,冷冷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不管怎么样,公司到最后都是我儿子的!不要想着把你外面那些见不得人的阿猫阿狗的儿子给我带回来!你在说什么?男人装作一脸疑惑的模样。
听不懂没关系,女人转身向外走去,只要你自己心里有点数就行。
豪门夫妻,逢场作戏,千万不要将台下的摆到台上来,到时候闹得大家都不好看……第一百三十八章随着卧室房门紧闭,隔绝了外界的一切眼线。
作为裴夫人的李元芝终于能松了一口气,揉着眉心,坐在了梳妆台前。
别看她在裴季铭面前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可谁又知道她心底的惶恐不安。
老的靠不住,小的又不听话。
如今里里外外她都不过是在强撑着罢了。
女人静静地看着镜子里的面容,轻轻抚摸了一下自己眼角的细纹。
不由苦笑一声,果然,她已经不再年轻了。
容颜易老,不复当年。
不管她去美容去得再勤,保养得再好,也比不上外面那些花朵般年轻鲜嫩的面孔。
男人贪欢,留不住的。
这么多年过去了,如今她与裴季铭也只剩下面子上的情分了。
捆住他们的,不是婚姻,而是利益。
惦记着她手里的股份和人脉,裴季铭不敢将外面的莺莺燕燕摆到明面上来,也不敢轻易开罪惹怒她。
两人私底下各自较量,台面上依旧是完美的恩爱夫妻。
再说,李元芝宁愿忍着恶心,也不愿意白白便宜了别人。
天盛集团是她与裴季铭一手创办的,期间她投入了无数的心血,才有了今天的规模和成就,怎么肯轻易拱手让人。
绝对不能让那老东西和他养的阿猫阿狗占她半分便宜。
否则,怎么对得起她这么多年来的辛苦!又怎么对得起……镜子中的女人不知不觉又紧皱起了眉头,深深地闭上了眼睛,强压住了心头的恨意。
当年,那个老东西在外面养的情妇找上门来叫嚣。
也是她犯蠢,竟然还妄想挽回一个已经出了轨的男人,借此给了别人可乘之机。
呵,情妇伙同人贩子偷走了自家儿子,这样的事情说出去都怕人笑话!特别是在当时那个时候,公司的形象不允许有一丝一毫的污点,尽管心中百般痛恨,无奈只能压下消息,暗中派人寻找。
虽然那个女人已经被送去坐牢了,但是她的儿子也回不来了。
经过这件事情,裴季铭自知理亏,也安分了一段时间。
但,已经开始偷腥的男人哪里会真心悔改,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直至她彻底死心。
这么多年过去了,现在有谁还记得,她那可怜的大儿子……也不知道是不是还活着?过了好一会儿,等到心绪平稳了下来,李元芝才又重新睁开了双眼。
放在梳妆台上的手机闪烁,提示有新的短信。
拿过来一看,内容不出所料。
银行发来的信用卡消费提醒,xxx年xx月xx日在某拍卖会又大额消费了一笔。
李元芝不由得重重叹了口气,将手机扔到梳妆台上,开始上手揉眉心。
倒不是心疼,这么点儿钱对她来说不算什么。
她心烦的是那个不争气的东西!这些年,她一直忙着在公司跟裴季铭争权,疏忽了对小儿子的管教。
不知不觉,裴炎长大了,跟裴季铭那个狗东西也真是越来越像了。
小时候帮着他爸气她,长大了,还为着别的女人来气她!前几年一心惦记着谭家那个丫头,面上装得一副痴心不悔的模样,身边还不是一个又一个嫩模小明星,还对外美其名曰,她们长得像他的初恋女友。
花心就花心,风流就风流,还非得自欺欺人给自己贴个深情的标签,骗鬼呢。
那个谭家小丫头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一边吊着她家儿子,一边又勾得其他家小子的追捧,还真以为别人看不出来,也就是骗一骗这些个头脑简单的东西。
一想起自己儿子这几年干得那些个荒唐事,李元芝气就不打一出来。
先是让公司小职员当替身,在两个女人之间兜兜转转;然后又当着众多宾客的面悔婚,引得公司股价不稳;只当好不容易安分一点儿了,结果又几乎同时搞大了两个女人的肚子!谭家的人已经找上门来了好几次,硬是拖着不肯跟人家结婚。
现在号称什么找到了真爱,不肯违背自己的真心,非要娶那个叫什么薛灵灵的。
哼,她这儿子眼光就没好过,跟他爹一样,全都瞎了眼。
这个薛灵灵的心思虽没有谭家那个丫头复杂,不过也是个脑袋拎不清的。
不知道,是不是她年纪大了,真是越来越看不清这些个小年轻的迷惑行为了。
都跟人分手了,还非要把孩子生下来?一时头脑发热,但想过以后吗?就算是不为自己,也要考虑一下将来。
孩子顶着个私生子的名分,一辈子活在别人指指点点的目光下,抬不起头来,也叫人看不起……听说,是生了个女孩。
当李元芝接到消息时,孩子已经丢了。
跟她的飞飞一样,被人给偷走了。
当初,她也派人去找过,至今都没有消息。
父母的债,报应到了孩子的身上。
如今,李元芝才明白了过来,当初的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李元芝一直都不肯同意裴炎娶这个薛灵灵,一来确实有门当户对的原因。
她想为裴炎寻求一门助力;自己的儿子什么德行,当妈的最清楚。
裴炎对家里的事情不管不问,对公司的事情更是不上心。
想要管理好公司,可不是只用坐在那个位置上当摆设就行。
近来,裴季铭有心将他在外头的私生子塞到公司里,如果裴炎还是这么不争气下去,将来天盛属于谁都说不定。
李元芝虽不愿意放手,但也越来越感到有心无力,也不知道还能稳住公司多久,在她退下来之前,总得为自家儿子铺好路。
谁让她如今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尽管他再不争气,也不能便宜了别人。
一门有力的岳家,总会是站在裴炎这一边,将来若是真到了不可挽回的局面,也好有个帮手。
二来,李元芝对薛灵灵十分不喜。
自己不检点,也别怪她带有色眼镜看人。
更别提,裴炎为了这个女人,三番四次做出不理智的行为,丢下正在接洽商谈的合作伙伴不顾,多次打断正在进行的会议,直接损害了公司的利益。
公司的股东们已经对他感到不满,纷纷提议撤销他总经理的职位。
不管李元芝有多努力,总归裴炎是扶不起的阿斗。
然而,当儿子的却从来都没有看到过做母亲的辛苦。
他一边刷着她的信用卡,一边抱怨她控制欲太强,束缚住了他翱翔的翅膀。
李元芝扶额,说不出来此时内心的感受。
就是,心累……第一百三十九章在裴炎决心与薛灵灵在一起后,李元芝也曾多次停掉过他的信用卡。
不过每次,面对自己儿子那一副不敢置信又痛心的模样,李元芝终究不忍心,先行退让了一步。
有了第一次妥协,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了解自己母亲的裴炎因此行事也愈发肆无忌惮,随心所欲。
上流社会的圈子就那么大,生意上合作往来过的伙伴也不少,谁家出了点儿事,再经媒体大肆渲染一番,可真是丢人现眼到家了。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不管时间过去了多久,灰姑娘嫁入豪门的故事总是能博人眼球,再加上裴炎面上一副愿意为了真爱对抗全世界的行动,更加吸引了媒体狗仔的追捧报道。
如果两人真是矢志不渝的真爱还能得人高看一眼,但偏偏中间还有第三个人纠缠不清。
什么豪门公子脚踩两只船,怀抱初恋现任坐享齐人之福的桃色花边新闻……发生在豪门里的狗血连续剧愈发吸引大众的目光。
如今裴炎的事情已经严重影响到了公司的形象,裴季铭也借题发挥,千方百计地想要把他那个私生子塞进公司。
敢情儿子就是她一个人的!也是,裴季铭并不缺裴炎这个儿子,对于他来说,没有了这个,还有其他更听话的。
于是,更加放任裴炎。
三天两头在各中八卦杂志小报上见到了自己的儿子,李元芝可不认为这是什么脸上有光的事情。
特别是在面对公司的那些合作伙伴以及各家名媛太太们意味深长的目光时。
大家面上乐呵呵,私底下那些鄙夷不屑的目光,让李元芝如坐针毡,颜面尽失。
如今,是一听到有关裴炎和他身边那两个女人的事情,李元芝就头疼。
真是越想越生气。
李元芝起身,走进更衣室中,换下了身上的晚礼服。
此时,梳妆台上的手机正在不停地闪烁,显示陌生来电。
……我出去一下。
男人看了一眼手机,也不顾桌上的饭菜还一口也没有动,便准备起身离去。
阿炎!女人终于忍受不住了,出声喊住正准备朝外走的男人。
裴炎停住了脚步,转过头来,看着眼前的人,有些为难道:灵灵,你别这样,这次我是真的有事。
今天是我的的生日,薛灵灵的眼眶中开始盈满泪水,哽咽道:你不是已经答应了,会留下来陪我过生日的吗?从早上开始,她便忙着买菜做饭,准备亲手下厨,和他一起庆祝这个特殊的日子。
可是,她忙了这么久,他却连筷子都还没有拿起,便准备离开了。
又是这样……这两年来,她总是眼睁睁地看着谭如菁用各中各样的借口和理由将他叫走。
灵灵……我……裴炎想起昨天自己答应过的事情,内疚感瞬间涌上心头。
看着面前的女人泫然欲泣的模样,裴炎的脚步便如千斤般沉重,一步也移动不了。
正当他准备说不走了的时候,手中的电话铃声响起。
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裴炎下意识地抬起头看了薛灵灵一眼,犹豫不决了许久,才终于点了接听。
阿炎!电话里传出来了女人着急慌乱的声音,你快点过来吧,浩浩不肯吃东西,一个劲儿地哭个不停,我好担心啊……听着电话里男童撕心裂肺的哭喊声,裴炎脸色一变,急忙道:我马上过来!挂了电话,他就准备转身往外走,临到门口时,想起了什么,转过头,便看见泪流满面的女人。
灵灵,如菁打电话来说,浩浩正哭个不停,你知道,她一个人带着孩子,我必须赶过去帮忙……薛灵灵强忍住心中的痛感,抬起手抹干了眼角的泪珠,嘴角扯出一抹温柔体贴的微笑道:你快去吧,不用管我,孩子最重要……我很快就会回来。
留下这么一句话,男人头也不回地走了。
只留下女人独自一人黯然神伤。
过了许久,薛灵灵才慢慢转过身。
看着桌子上一口未动的饭菜,她走过去,端起盘子,将它们全部都倒进了厨房的垃圾桶里。
她知道,今天他是不会回来了。
每一次临走时,他都是这么对她说的;可每一次,他都没有再回来过。
漆黑的夜晚,寂静的公寓。
阳台上窗帘的白纱随风轻轻舞动。
女人独自坐在沙发上,看着墙上挂着的时钟,一分一秒的过去。
终于,零点已到。
今天结束了。
她转过头,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大门口。
男人没有像他承诺的那样赶回来。
女人的脸上露出了苦涩的笑容。
到底还在期待什么?她不是早就知道了吗?明明一早就知道,他不会回来了。
为什么每一次,还是要怀抱着心底那一丁点儿微弱的希望,彻夜不眠地等着他。
终于,薛灵灵心底的委屈和难过在无人知晓的夜晚一一涌现。
薛灵灵明白,裴炎和谭如菁之间永远不可能两清。
那个女人在他心中的地位是特殊的,无人可以取代。
特别是,现在两人之间还有了一个孩子。
薛灵灵掩面无声哭泣着。
两年前,当她得知谭如菁跟她一样怀了裴炎的孩子时,她是崩溃的。
哭过,闹过,也分手过。
在她下定决心离开裴炎时,偏偏他又追了过来。
纠缠了许久,她还是无法放下这个男人。
裴炎向她保证,他与谭如菁之间只是一场意外,如今,两人之间只剩下责任。
尽管心底再怎么难过,她最终还是选择相信了他的话。
可正当她决定生下肚子里的孩子好好跟裴炎在一起时,一场车祸,不仅让她失去了肚子里五个月大的孩子,还永远地失去了做母亲的机会。
这是她第二次失去自己的孩子了……为什么命运对她如此残忍。
那一段日子很难熬,多亏了裴炎在身边守着她,安慰她。
他告诉她,他不在乎有没有孩子,他最爱的人是她。
她再一次相信了。
但是,当谭如菁为他生下了一个孩子后,一切都变了。
谭如菁总会以孩子为借口,让裴炎留在她的身边。
有孩子作为纽带,裴炎总是会选择丢下她,第一时间赶往谭如菁母子两人身边。
看着他们一家三口去医院、去餐厅、去游乐园……有时候,让她感觉自己才是他们之间多余的一个。
可是,事情明明不是这样的,裴炎亲口所说,他最终选择共度一生的那个人,是她啊?他说他对谭如菁母子只有责任,她才是他的妻子啊……**你在电话里说的都是真的!跟了李元芝多年的助理第一次瞧见自己老板如此失态的模样。
然而,一向自持冷静的李元芝看着眼前的警察同志,此时已经顾不得失态不失态的问题了。
她神情复杂,想哭又想笑。
有些不敢置信地再次向面前的人询问道:你们说,已经找到我儿子的下落了?周警官见过不少重新找回自己丢失孩子的父母,对李元芝此刻的表现也习以为常。
语气温和地说道:是的,我们找到您的儿子了。
第一百四十章站在一旁的助理听到警察的话,也是一脸的震惊。
关于自家老板的家事,他不是不清楚,虽然没有传出去,但公司里的老员工们也都知道内情。
二十多年前,裴家有个丢了个大少爷,虽然不知道其中的具体情况如何,但当时,有印象的人都记得很清楚,裴夫人与裴董之间闹得很凶,夫妻二人近乎决裂,险些离婚。
好像也是从那时起,无论是在家还是在公司,这两人的关系也愈发紧张了。
袁助理仔细想了许久,才记起那个丢失的孩子的名字,好像是叫……裴飞。
现在,是找到了吗?在周警官等人的劝慰下,李元芝总算是冷静了下来。
经过刚才一时心绪震荡失态之后,她又变成了那个端庄大方的裴夫人。
他……在哪里?有些沙哑的声音问道。
这些年来,每当看到有关于拐卖儿童的新闻报道,她都会想起失去的大儿子。
有被卖入大山深处的孩子,也有死在了人贩子手里的孩子,还有被拐走后落入了骗乞团伙中的孩子,被故意弄残,失去了手,失去了腿……她不敢去看,不敢去听,也不敢去想……她怕得知那个孩子过得不好,更怕那个孩子已经不在人世……内心的沉重和歉疚已经快压得她喘不过气来了。
……出租屋内,崽崽跟林非讨价还价半天,总算得到了能再多看三十分钟电视的许可。
厨房里叮叮咚咚的炒菜声混合着电视机里动画片的儿歌声。
崽崽端着小板凳,正专心致志地坐在老式电视机前。
小老鼠冒险记已经播放到第十集了。
当看到个子又矮又小的老鼠宝宝吓到了身型是它几十倍的大象宝宝,崽崽乐得咯咯笑。
大象宝宝怎么会怕老鼠呢?它的体型那么庞大,鼻子又那么长,就算小老鼠跳到了它的鼻子上,只要轻轻打个小喷嚏,就会把小老鼠喷得远远的。
不过象宝宝真爱撒娇,受到一点儿惊吓就立马躲到了自己妈妈的肚子下面去了。
崽崽一边摇头,一边乐着。
突然,门口响起了敲门声。
谁啊?林非从厨房里走了出来,用围裙擦了擦沾了水的大手,准备去开门。
门外,袁助理听到里面传来的脚步声,转过头,看了看站在一旁的女人。
精致的妆容和昂贵的高跟鞋与这老旧的楼道显得极其格格不入。
本来,他想劝自家老板在车里等就好了,但是对方坚持亲自过来。
一路上,看着杂乱破旧的环境,已经掉皮的墙壁,生了锈迹的楼梯扶手……李元芝的眉头是皱得越来越紧。
上楼梯时,一个不注意,她还险些崴了脚。
幸亏身旁的袁助理手疾眼快地扶了她一把。
站在了周警官给的地址门前,或许是内心过于激动以致情怯,李元芝敲门的手半天都未落下,站在门前久久不动。
最后是袁助理见自家老板如此,主动提出由他来敲门。
门锁扭动的声音打开。
看到前来开门的林非,李元芝的目光迫不及待地落在了他的身上,逐渐眼眶泛红。
是,是他……二十多年过去了,她以为自己已经不再记得那个孩子的模样了,但当看到他的第一眼,她心中无比清楚地确认,这就是她要找的人。
她的飞飞。
你们是谁?冷淡又疏离的声音响起。
林非看见门口站着的两个陌生人,眉头微蹙,一脸疑惑。
我……我们是……袁助理首先开口,转过头看了一眼李元芝,想着应该怎么说起才好。
飞飞……李元芝的声音哽咽道,我是妈妈……feifei——当听到这一声熟悉又陌生的呼唤,那些已经快要遗忘的记忆又被重新唤起,好像是曾经有人这么叫过他。
他的过去。
正好此时,电话声响起,林非接到了周警官的来电。
电话那头的人声音兴奋道:林非,我告诉你个好消息,你的亲生父母找到了!你的母亲已经先过去找你了,你见到人了没有?剩下的话已经听不进去了。
林非低垂着眼眸,转过头,又看了一眼神色有些激动的女人。
你们先进来再说吧。
两人跟着进了门。
袁助理悄悄打量着屋子内的情形,跟他想象中的一样,狭小,破旧,不过好在整洁。
看来,这位新找回来的裴家大少爷,这些年来过得并不怎么好。
想起同为裴家少爷的裴炎自小成长的环境,这里还没有他的一处衣帽间大,更别提属于他名下的好几栋别墅和公寓。
袁助理不禁有些感慨,世事难料,有着相同血脉的两个人,这人生际遇真是大不相同,简直可以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如今人找回来了,也算是一朝麻雀变凤凰,彻底翻身了。
袁助理想起自己银行账户里的数字,心里不禁嘀咕道,他哪里有资格同情别人,还是先可怜可怜自己吧。
眼看人家这以后的日子是大富大贵,摇身一变成豪门贵公子了,可怜他一个加班的社畜,还得继续为房贷车贷奋斗!此时,自从走进屋子里后,李元芝看起来有些局促不安,她的注意力全在自己刚找回来的儿子身上。
眼看着林非走到沙发旁边,抱起正坐在小板凳上的小娃娃。
小孩子?李元芝像是猛然惊醒一般,眼睛直直地盯着林非怀中抱着的小娃娃。
飞飞结婚了?都有孩子了?也是,算算年纪,他也该结婚生子了。
那——这个孩子就是她的孙女儿了,她当奶奶了!李元芝看着小娃娃的目光炯炯发亮,瞬间神情变得慈祥和蔼。
虽然谭如菁给裴炎也生了个儿子,但那两个人……算了,还是不想了,随他们去吧,想起就闹心。
崽崽抱着林非的脖子,趴在他的肩膀上看着跟在他身后走进来的两个陌生人。
女人穿着黑色的西装套裙,年轻的男人看起来是她的助手。
从林非开门后,崽崽便听到了门口众人的说话声,也知道,眼前这个打扮得光鲜亮丽的女人是非非的亲身妈妈。
不过,那又怎么样呢?大人之间的复杂纠葛,关小孩子什么事。
崽崽只需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快快乐乐地长大就好了,对了,还要保护好非非。
正巧,林非也是这么想的。
在未弄清楚所有事情之前,他不想崽崽被这些事情影响。
他抱起小娃娃,温声道:等一会儿再看电视,你先回屋子里去玩一会儿积木,好不好?好——崽崽乖乖地答应了,任由林非将她抱进了屋子里面。
林非给崽崽拿来了放积木的小箱子,又嘱咐了几句后,便走了出来。
随着卧室房门被轻轻关上,隔绝了客厅里的视线,林非再次转过身时,已不复了脸上温柔的笑意。
……你是我的母亲?李元芝瞧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人,神情复杂道:是…………卧室里,崽崽坐在小板凳上,手里攥着积木,一层一层地往上叠着,越搭越高。
直到积木塔快要与她一般高时,再放上去最后的一块。
歪歪斜斜的积木高塔摇晃了几下,依旧稳稳的。
完美!正当崽崽高兴自己伟大又杰出的作品诞生之际,窗口的风轻轻飘来,高塔轰然倒塌,积木块噼里啪啦地散落了一地。
毁了。
崽崽郁闷了。
此时,听着卧室里的动静,林非也急忙走了进来。
见此状况,以及崽崽脸上沮丧的表情,只好轻声安慰道:下次继续努力。
失败了就失败吧,崽崽对着林非伸出肉乎乎的小手,要抱。
林非将崽崽抱起,让她坐在自己的胳膊上。
崽崽转过头,望着空无一人的客厅,小奶声问道:走了吗?是。
林非回答道,他们走了。
崽崽:哦。
林非沉默了许久,终于沙哑着声音开口道:……你不问我吗?问什么?林非张了张嘴,什么也没有说,最后摇头道:没什么。
崽崽的小手无聊地攥着他的头发,想要数一数手里的头发有几根。
但是林非的头发并不长,小手抓不住。
林非任由小娃娃在他脑袋上捣鼓,低头沉思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哦……对了,窝是有一件事情想要问问你!什么事情?林非抬起头来,看着小娃娃道。
崽崽放开了手里攥着的头发,肉乎乎的小脸蛋儿对着林非笑眯眯道:你刚才说窝可以再看三十分钟的电视,但是刚才还没有到三十分钟,现在……还算数吗?……林非无奈道:算数。
崽崽眼睛一亮。
随即,立马从林非的胳膊上跳了下来,蹬蹬地跑去打开了电视机。
还好,动画片还没有放完……看着坐在小板凳上对着电视机看得正起劲儿的崽崽,林非摇头失笑。
经此打岔,也一扫先前心事重重的模样,继续去厨房里干刚才他还未干完的活儿。
……不知道林非与他刚相认的母亲都谈了些什么。
李元芝又连续来了两次,依旧是带着袁助理,一次是带着各种小孩子喜欢的玩具和大包大包的礼物,准备送给崽崽和林非。
崽崽看了一眼林非,他没有拒绝,也就收下了。
反正是送上门来的东西,不玩白不玩。
李元芝不仅给崽崽买了许多的玩具,还给林非买了许多衣服,一件一件从袋子中拿出来展示给眼前的人看。
我估摸着你的身型,挑了好几家买的,你试一试看,大小合不合身……李元芝迫切地想要弥补母子分离二十多年的时光。
不知不觉,她眼眶泛红道:你……真的不跟我回家吗?林非摇了摇头,淡淡地微笑道:这样就好。
裴家的情况李元芝已经跟他说过了,其实在见到只有母亲一人独自找来时,林非便已经猜测到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如今,还记得他的人,也只有眼前这个人了。
林非明白,那个原本的家已经支离破碎,他的父亲和弟弟,并不欢迎他的出现。
李元芝在接到警察局打来的电话时,按捺不住心底的激动,第一时间便通知了裴季铭和裴炎两人。
但得知消息的两人反应很平淡,会不会是又搞错了?不要是哪个骗子找上门来才好?这二十多年来,李元芝也得到过许多次消息,但是每次都失望而归。
起初,愧疚的裴父还会与妻子一起去认人,后来,去了两三次之后,就不愿意再去了,只剩下李元芝一个人在助理的陪同下前往。
而这次,在见过林非后,也经过警察局的dna比对,确认过了两人是母子关系。
林非就是二十多年前她丢失的儿子,裴飞。
不会弄错了。
李元芝将这个消息告诉给了裴父和裴炎两人。
然而,就算是确定找到了自己的儿子和哥哥,这两人的态度依旧十分冷淡。
是吗,我知道了。
裴父在接到李元芝打来的电话时,知道多年前丢失的大儿子找到了,心理并没有什么太大的起伏。
要真说他此刻的心理有什么波动的话,知道那个因自己的情妇而被人拐走的儿子还活着,他内心一直潜藏着的负疚感彻底消失了。
从此以后,他不用在面对李元芝时,再因为这件事情而低一个头,也不怕在与她的争吵中被她再拿住话柄了。
至于那个找到的儿子裴飞……他并不缺儿子。
不过,这件事情倒是提醒他了。
李元芝现在不止裴炎一个儿子了,裴炎已经废了,在公司里成不了什么气候,对他也造成不了什么威胁。
原本,他慢慢蚕食削减李元芝手上的权力的计划,进行得十分顺利。
就算是她发现了,只要裴炎不中用,她也无可奈何,最后还是得乖乖将董事会的权力给交出来。
但现在……李元芝找到了裴飞。
若是,她转过头,选择培养这个儿子,那将来不免对他在公司里的地位造成威胁。
裴季铭的眉头皱得越来越紧。
终于,叫来秘书,吩咐他去查有关于裴飞这些年来所经历的一切。
……还是你自己去吧,我这边还有事情,先挂了。
小炎,你听妈妈说!我现在……裴炎不等电话那头的话说完,便首先挂断了电话。
看了一眼持续不停打来的电话,他不由皱起了眉头,一脸烦躁,直接按了挂断。
说实话,当时这个哥哥丢失时,他年纪还太小,也没有什么印象和记忆。
不说血缘,也就是个陌生人。
他听母亲身边的袁助理说了,对方这二十多年来过得并不好,现在还住在城中村那地。
想也知道,一副潦倒落魄的穷模样。
有什么好见的。
裴炎曾经在拍卖会上见过不少身上穿着貂皮大衣脖子上带金链子的暴发富,嘴里叼根雪茄,那行为那做派,粗俗不堪。
这种没有上过几天学,还在工地上搬砖的人,一夜之间,突然跻身上流社会,那能跟经过家族精心培养的继承人相比吗?带出去见人都丢脸。
这要是让凯子他们知道了,回头还不嘲笑死他。
裴炎转身,离开了阳台,走进屋子里,看着正坐在地上玩遥控车的一岁大男童,嘴角噙着笑意。
这是他的儿子。
他一定会好好培养他。
来,儿子,爸爸抱抱。
小男孩看了他一眼,没理他,又低头继续玩着手中的遥控车。
裴炎见自己的儿子对他不亲近,脸色有些不太好看。
谭如菁端着泡好的咖啡走了过来,笑道:浩浩才多大啊……你也是,跟个小孩子计较什么。
将咖啡壶放在玻璃茶几上,倒好一杯,加奶精,她将咖啡杯递给眼前还是一脸不高兴的人,缓缓道:说起来,也不怪浩浩不和你亲近,这么大的小孩哪里认得人,谁陪他的时间最多,他就跟谁亲……女人低下头,神色黯淡道:你一周才过来看他几次……听着女人话里的指责,裴炎眸色涌动,眼里饱含愧疚。
但是……他开口说道:你知道的,我们已经分开了,我不能在这里呆太久,否则,灵灵该伤心了,她还在家等着我……是啊,灵灵还在等着他回家,因为浩浩,他在她生日这么重要的日子抛下了她一个人。
我……裴炎想说他该走了。
是我不好……谭如菁开口道。
这几天,看着你和浩浩玩得太开心了,我都快忘记了,我们已经分开了……是我不好,不应该奢求太多……看着女人悲伤的侧脸,裴炎将要走的话又咽了回去。
不是你的错,你只是……我只是太爱你了……谭如菁抬起头来看着裴炎道:我所做的一切事情都是为了你,不管是生下浩浩,还是……什么?没什么。
谭如菁抬起头来,微微笑道。
说起来真是不好意思,在灵灵生日这一天叫你过来。
你没有和灵灵一起过生日,心里肯定很难过,也是该走了……裴炎见此,哪里还说的出离开的话,于是又继续留了下来。
……林非考虑得很清楚。
如今,他已经不是需要监护人在身旁的未成年人了,他有了自己的家,和陪陪的家。
那个并不欢迎他的家,不回去也罢。
至于,看起来对他十分挂念和愧疚的母亲,如果她愿意,可以时常来这里看看他。
知道彼此都过得很好,就足够了。
同在一座城市里,保持着这样的距离,可能才是最好的吧……不,飞飞,你听妈妈的话,跟妈妈回家吧。
李元芝再次提出林非与她一起离开这里的话题。
这里的环境,在她看来,实在是太糟糕了。
这不是能住人的地方,如果可以,她一辈子也不想再踏足这里。
一想到自己的儿子竟然住在这种地方,李元芝心底的愧疚感更深了。
她不能让她的儿子和孙女在这种地方生活。
见林非说不通,李元芝看向一旁正在玩积木的陪陪。
她走过去,小心翼翼地蹲下身来,和蔼可亲地问道:陪陪,想不想跟奶奶一起回家住大房子?见小娃娃的目光看过来,她继续诱哄道:奶奶家里有好多好多漂亮的洋娃娃,还有会唱歌的小汽车和小木马……跟奶奶一起回家好不好?小娃娃摇了摇头,转过头继续搭着积木,奶声奶气道:我听非非的。
非非?李元芝一脸疑惑,好半天才反过来她说的是旁边坐着的林非。
陪陪怎么不叫爸爸呢?这样可不礼貌哦?她喜欢怎么叫都可以。
林非打断了李元芝的话。
他站起身来,说道:今天已经不早了,想来您公司里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我就不留您了。
李元芝转过身,看着面前神情淡淡的林非,心知他是不高兴了。
她转移话题道:对了,关于你和陪陪户籍的事情,我已经快办好了。
虽然有点儿小麻烦,但也不是没有办法。
你放心,再过几天,等户口簿下来了,我让袁助理给你送过来。
听到这里,林非真心实意地感谢李元芝道:谢谢您。
李元芝神情复杂道:不用对我说谢谢,你是我的儿子,这本来就是属于你的身份证明,只是这一纸证明迟到得太久了……林非沉默不语。
李元芝并没有打消让林非回家跟她一起住的决心。
时常派袁助理送各种各样的东西过来,见到有陌生人进出林非的家,上下楼里的居民不禁议论纷纷。
方大爷夫妻俩也忍不住向林非问道:最近来你家里的都是些什么人啊?林非笑了笑,只说是本地的亲戚。
但生活并没有平静下来。
当林非在工地上干完一天的活,走出工地的大门时,不远处正停着一辆黑色的轿车。
一个穿西装的年轻人拦住了他的去路。
说道:裴先生想和你谈谈。
林非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黑色的挡风玻璃看不到里面的情形。
犹豫了一下,林非最终还是选择跟他一起上了车。
车后座上,正坐着一名看起来沉稳儒雅的中年男人。
年轻的西装男人对着他喊了一声:裴先生。
裴季铭转过头,神情淡淡,仔细地打量了林非许久,当见林非身上沾满灰尘的工装时,嘴角下垂,甚是不满。
他的儿子怎么能是这样一个靠在工地上卖力气赚钱的打工仔。
林非察觉到了男人眼中一闪而过的嫌弃,并没有感到一丝一毫的窘迫,神情依旧淡淡。
凭自己的本事赚钱,每一分每一角都是干净的,又有什么可丢人的?他并没有期待过其他人的承认。
对方不愿意认他,同样,他也不愿意认他。
林非淡淡地看着坐在身旁的男人,并没有在对方强势的目光下,有丝毫的退缩。
他已经知道了眼前人的身份。
这个男人就是李元芝所说的那个不愿意现身的父亲了吧……终于,男人缓缓开口道:我给你一笔钱,你离开北城吧。
车内一阵寂静。
坐在前排的秘书和司机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豪门里的是非争端不少,他们这些做秘书和司机的,哪一个不是嘴紧的。
别说今天亲耳听到当亲爹的怕自己的儿子回来跟自己争权,拿钱让自己的亲儿子走人;就是明天亲眼见到亲父子之间当面你捅我一刀,我捅你一刀,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儿。
古往今来,豪门父子之间的明争暗斗还少了吗?为了钱,为了权,为了名,为了利……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怎么?没有得到林非的回答,裴季铭皱着眉头道:你不愿意?你知道我给你的一笔钱是多少吗?裴季铭微眯着眼睛道:是你在工地上打工几辈子也赚不来的钱。
林非望着裴季铭的目光依旧淡淡,并没有对男人的话感到任何的震惊。
他终于开口道:说完了?林非打开车门,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只留下反应过来后脸色黑沉的裴季铭,和依旧不敢开口说一句话的司机和秘书二人。
呵!裴季铭冷笑道。
既然如此,那就不要怪我了,先让我这当爹的好好给你上一课吧。
……没过几天,林非便接到了王宽路的电话。
对方犹豫了许久,一直吞吞吐吐道:阿非……路哥,出什么事情了?林非的声音依旧冷静道。
王宽路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感觉十分难以启齿。
但一想到自己家里还要养的老婆儿子和手底下的十几号工人,终于狠下心肠道:你被开除了。
林非瞬间握紧了手里的电话,哑着声音问道:路哥,你说的是真的?王宽路的声音为难道:阿非,你不要怪哥,哥也是没有办法了。
总不能为了你一个人,让大家都去喝西北风吧……你小子到底是得罪哪个,对方已经放话了,哪个工程队敢收你,在北城就接不到活干。
阿非,听哥一句劝,咱们小胳膊拧不过大腿,别跟那些有权有势的对着干……林非挂了电话。
看着窗户外面透进来的刺眼的光线,身上感到阵阵冰凉。
他明白的,他不怪王宽路他们。
这两年,他们帮他的已经足够多了。
真的够了……他们也有家人需要养活。
若真是自己的缘故,而害得他们丢了饭碗,没了工作,挣不到钱养家,那才应该感到难过。
可是为什么,道理他都明白,心底还是那么空落落的。
林非从未这么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又被抛弃了……非非!崽崽抱着林非给她缝制的兔子娃娃,光着小脚丫跑到他的身边。
小手高举着兔子娃娃,小奶声说道:兔宝宝的耳朵又掉了。
林非立即变换了神色,接过崽崽手中的兔子玩偶,微微笑道:我一会儿就拿线给它缝好。
想起什么,他又接着说道:前几天,你不是收到了许多新娃娃吗,怎么没见你玩过?崽崽笑得一脸灿烂道:我还是最喜欢非非定制的,纯手工,最好看!林非看着手里针脚粗糙的丑兔子,翻来覆去也没看出它哪点好看,明白小娃娃这是在哄他呢。
崽崽说道:我就是觉得非非做的最好,其它的都比不上非非。
林非低垂这脑袋,将崽崽轻轻抱进了怀中,沙哑着的声音道:我也觉得陪陪最好。
他的头慢慢滑落,最后轻轻地靠在了崽崽的肩膀上。
低声呢喃道:陪陪……最好……崽崽任由林非靠在她的小肩膀上,虽然他的头有点重,但这才是作为老大应该承担的重量。
当然,作为老大也不能光看着小弟伤心,什么都不做,她安慰他道:非非别怕,有窝在,谁都欺负不了你。
要是谁敢欺负你,窝!崽崽看了看自己的小胳膊,想着话不能说得太满。
你等着,窝再多吃一点儿饭,再长得高一点儿,壮一点儿,就立马去找那个欺负你的人报仇。
我要使劲儿打肿他的脸,让他跟你磕头道歉!林非的肩膀轻微颤抖着,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好,我等着陪陪保护我。
……裴季铭在背后做的小动作,很快就被李元芝知道了。
对于这多年来同床异梦的枕边人,裴季铭心中在想些什么,李元芝大致也都清楚。
他们两个斗了这么多年,家里斗,公司斗,时时刻刻都在想搞垮对方。
从前,李元芝还顾虑着多年的夫妻情分,顾忌着裴炎,想着他毕竟是自己儿子的亲生父亲,几次给落败的裴季铭留了余地。
没想到,他的手段一次比一次更狠。
如今,更是能对自己的亲生儿子下手。
裴飞,当初会被人拐走,全都是拜他所赐。
裴季铭已经是不要颜面,不顾廉耻了。
李元芝知道是自己对他不够狠心,才一次又一次地被裴季铭给占了上风。
不行,她不能再继续坐以待毙下去了。
李元芝又去了林非家。
这一次,虽然你是无辜被我连累,但是,想必你也已经看清楚了,裴季铭那个人是疯的,他丝毫不会在乎父子之间的情分,你若是再继续留在这里,他一定不会停止对你出手。
李元芝坐在沙发上,紧握着手中的包,对着林非又一次劝说道:好孩子,跟妈妈回家吧,我会保护你……还有你的孩子。
这一次,林非并没有立刻否决。
如今,他已经意识到,现在的他什么都没有,他无法保护陪陪。
他需要力量,能够保护自己最重要的人的力量。
好,我答应你。
真的?!李元芝听到林非的回答后,惊喜万分。
非非,你放心,妈妈绝对会保护好你,不会让任何人再伤害你的!李元芝看着眼前身材瘦削的青年,心底止不住升起一抹愧疚,随即又立刻消失不见。
裴飞是她的儿子,她当然会保护好他。
虽然,此次带这个孩子回去,也有她自己的私心,但是,这也是为了他好。
林非的出现,对李元芝来说,无异于及时雨。
裴季铭猜得没错,李元芝确实想培养林非,让他成为自己手中的一柄利剑,帮助她牢牢把控住公司。
裴炎现在基本上已经算是废了,他在公司时整日里的不作为和他的那些花边新闻,董事会的人已经对他失去了信心。
没有人再愿意相信他能成为一名合格的继承人。
而且,裴炎十分相信裴季铭,他以为裴季铭是真心为他着想,至少比她这个母亲称职。
殊不知,裴季铭是在故意放任裴炎,将他驱逐出公司。
无论李元芝说什么,裴炎都不愿意相信,什么事情都要跟她对着干。
此时,已经感到都身心疲惫不堪的李元芝已经快要承受不住,林非的出现,对她来说就像是一株救命稻草。
只要她好好培养打磨,他一定会是她最好的助力。
李元芝绝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辛苦这么多年的心血落入裴季铭的手中。
林非需要能保护陪陪的力量,对于他来说,即使早已经察觉到了李元芝的心思,也没有再拒绝的理由。
李元芝需要一个听话的儿子,但很可惜,他不是。
她在利用他,他也在利用她。
这一场博弈,谁胜谁负不一定……**茶几上的手机在不停地闪烁。
裴炎终于从逗自己儿子的乐趣中起身,拿起手机接听。
炎子,怎么现在才接电话!你们家出大事了,知道吗?!电话里的声音虽然是焦急,背地里却隐隐藏着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理。
你妈带了个男的回家,说是你走丢的亲哥哥!裴炎听出来了,这是和自己一起长大的发小的声音,他们两家挨着,住得近。
这人从小就唯恐天下不乱,乐意当搅屎棍。
所以,裴炎平时也不怎么爱搭理他。
这回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听到了他家的事情,故意来寻他晦气来了。
裴炎将手机微微拿开,防止那头的声音震坏自己耳膜,等对方说完了,才拿过来道:我知道,我妈都跟我说了。
没有得到预料中气急败坏的反应,电话那头的语气听起来有些失望。
什么啊,你是一点儿都不着急啊?!笑话,我着急什么?裴炎不紧不慢道:一个在穷山沟里长大的乡巴佬能跟我争什么?我是谁,他又是谁,我去跟他比,也不嫌掉价……是,你是裴少爷,哪里是什么人都能跟你比。
那头的人还不死心,又语气懒懒散散道:不过,我听说,你妈把他带进你家公司里了,还直接任命他为总经理,就是你之前被撤掉的位置……你说什么?!果真听到这里,裴炎脸色大变,你说我妈把那个乡巴佬带进公司里去了!带回家可以,带进公司可不行。
这是两个概念。
任凭裴炎再怎么粗神经,不关心公司里的事情,心里也知道,他妈这是准备将他手中的权力移交给那个刚回来的乡巴佬。
不行!绝对不行!他爸说了,他妈就算是再怎么生他的气,也不会狠心不管他的。
等他把这边的事情都处理好了,照样还是能回公司,继续做他的裴总经理。
但是现在……突然冒出来的这个人,把他先前的想法全部都打翻了。
对了,现在他不再是他母亲唯一的儿子了,裴炎一直以来所依赖的底牌没有了。
他明白,他妈这一回可真是下狠心了。
宁愿重新培养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乡巴佬,也不愿意再求他回去了。
从未有过的慌乱瞬间席卷上心头。
烦躁,不安。
裴炎丝毫没有收敛自己的声音,才刚有睡意就被这大嗓门给吵醒了的小男孩呜呜的哭了起来,并且愈演愈烈。
喂,喂!你那边怎么有小孩儿的哭声啊?你再说一遍,我这里都听不清楚。
听到了吗?裴炎走到阳台边上,对着电话那头喊道。
你说什么!听不见——啊啊——趴下垫子上的男童扯着嗓门,哭得越来越厉害。
闭嘴!裴炎忍耐不住心中的烦躁,对着垫子上正哭泣的男童大声吼道。
此时此刻他的态度,不再像先前对待自己的心肝宝贝一般疼爱呵护。
他暴躁愤怒的模样就像是此刻正在看一个噪音制造机器,恨不得走上前去再踹上几脚。
都说了,叫你安静点!小孩子哪里听得懂他说的话,被人吼了,仰着头哭个不停。
安静!叫你安静!见听不懂自己说的话,非得对着干的小孩儿,裴炎气得直跳脚。
正好此时,谭如菁出门回来了。
这是怎么了?!刚走到门口,她便听到了自己儿子撕心裂肺的哭嚎声,还有裴炎气急败坏的怒骂声,赶紧打开门走了进来。
等看到自己儿子哭得直咳嗽的模样,不由皱眉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情让你这么生气?她走上前去,弯腰抱起孩子,一边轻拍着他的背安慰着,一边对着裴炎说道:先前还宝贝儿子宝贝儿子的叫着,怎么我就出个门的功夫,宝贝儿子就变成路边的野草了……孩子都哭成这样了,你也不心疼……电话那头已经挂了,听着耳边絮絮叨叨的声音,裴炎忍不住心中的暴躁,转过头来吼道:烦死了,还不赶快闭嘴!从未见过心上人如此模样的谭如菁愣住了。
在她的印象中,裴炎一直是风度翩翩,进退有礼的豪门阔少。
怎么,现在变得跟街边那些粗俗野蛮的男人一个模样了?裴炎丝毫没有注意自己在初恋女友心中崩坏了形象,依旧喋喋不休道:我都快要烦死了!你们两个能不能让我安静一会儿,小的吵完了,大的又来吵,真是一刻都不得清净!谭如菁从小被周围的人捧着哄着,哪里受过这种委屈,眼眶通红地抱着孩子跑进了屋子中。
她把孩子放进小床中,自己则坐在床边哭泣。
哭了一会儿,也不见裴炎追过来安慰自己的谭如菁,愈发心烦意乱。
她看着坐在小床里的孩子,手指不禁紧握,修长的指甲划伤了手心,但她感觉不到丝毫的疼痛,眼中带着恨意道:要你有什么用!被裴炎吼完,又被谭如菁用这样怨毒眼神看着的孩子忍不住哭了起来,他一边哭一边喊道:爸爸,爸爸——你在喊谁?听着孩子叫爸爸的声音,谭如菁的眼神变得愈加疯狂。
她关紧房门,走上前去,紧紧抓着孩子的肩膀,恶狠狠道:我问你,你在喊谁!感觉到疼痛的小男孩一边挣扎着,一边无助地哭喊着:爸爸——爸爸——闭嘴!谭如菁抓着孩子的肩膀越来越用力,小男孩哭得也越来越大声。
不准再叫了!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此时响起了,猛然惊醒了一脸疯狂的谭如菁。
看见孩子已经哭得快没有力气的声音,她像是被吓住了一般,立即放开了手。
没有等到人来接,手里就一直在响。
终于,谭如菁按通接听。
如菁,是我。
听到熟悉的声音,她一下子像是被踩住了尾巴的猫般惊道:你又打电话来做什么?电话那头的男人沉声道:我想你和浩浩了。
不要再说了!谭如菁满脸狰狞道:也不要再打电话来了!电话那头的男人听到了孩子的哭声,不由急道:浩浩怎么了?怎么会哭得这么厉害?谭如菁没有回答他的话,急急忙忙挂断了电话。
像是溺水的人一般,她剧烈地喘着气,身体止不住地颤抖着。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
卧室房门外,已经冷静下来的裴炎带着歉意道:如菁,对不起,刚才我失态了,吓到你和浩浩了。
听到是裴炎的声音,谭如菁赶紧收拾好自己,换上了一副柔弱悲伤的表情,走过去打开了门。
果然,看到女人脆弱的脸庞,裴炎心中愈发歉疚。
对不起。
谭如菁善解人意地说道:不用说对不起,你也不是故意的,人难免有情绪失控的时候,我明白的……浩浩怎么样了?裴炎走进来,看见坐在小床中满脸泪水的孩子,心中更是难受。
是他不好,吓到孩子了。
谭如菁跟在裴炎身后,叹气道:我不怪你,倒是浩浩,看着让人心疼……裴炎轻哄着孩子,小男孩坐在小床里,嘴里还在低声叫道:爸爸——爸爸——听着这一声声爸爸,裴炎脸上的神情变得愈发柔和。
浩浩别哭了,是爸爸的错,是爸爸不好……这时,谭如菁手中的手机闪烁了几下,她看了一眼短信。
【既然你不肯接电话,那我只好过来了。
】霎时,她的脸色变得十分苍白。
阿炎!怎么了?裴炎回过头,一脸疑惑地问道。
第一百四十二章谭如菁忍住心中的忐忑不安,强装镇定道:你……我……握着手机的手越来越紧,此时她感觉自己就像是正攥着一个定时炸弹,随时都可能毁掉她苦心积虑的一切。
不管怎么样,先哄裴炎离开再说。
看着裴炎疑惑的神情,谭如菁重新组织好语言道:我是想说,你出来也有些日子了,灵灵她肯定还在等你……听见薛灵灵的名字,裴炎终于记起了被自己冷落已久的恋人,眉头紧皱。
你说的对,我确实应该回去了。
没有注意到眼前女人此时紧张的神色,裴炎转过头,看了一眼坐在小床中还在抽噎的孩子,犹豫了片刻后,说道:毕竟是因为我,浩浩才哭成这个样子。
现在就这样走了,我也不放心,还是等一会儿,等浩浩睡着了,我再离开……不行!谭如菁立刻大声反对道。
裴炎皱着眉头,抬起头来奇怪地看着面前突然之间情绪失控的人。
意识到自己失态了,谭如菁脸上不自然地微微笑道:浩浩这里有我就行了,你还是快些回去看看灵……叮咚——她的话还没说完,大门处铃声便响起。
像是听到了什么可怕的声音一般,谭如菁的脸上霎时惨白一片。
裴炎终于注意到女人此时不正常的脸色,你怎么了?女人没有回答,此刻她的注意力全部都在大门口响起的铃声上。
裴炎顺眼望过去。
门口的铃声还在接连不断地响起。
叮咚——叮咚——见靠近大门处的谭如菁迟迟都没有前去开门,裴炎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谁啊?他走过去,准备前去开门。
不要去!看见裴炎正准备朝大门口走去的身影,终于回过神来的女人情急之下不由大喊阻止道。
可是,已经晚了。
裴炎打开了大门。
随着大门打开,看着门外站着的人,谭如菁全身的力气像是被抽干了一般,顺着沙发跪坐在了地上,脸色灰暗。
裴炎看着门口站着的男人,皱着眉头道:凯子,你怎么会来这里?门口的男人一直紧绷着脸,嘴唇抿成一条线,看到前来开门的裴炎,脸色变得更加不好看。
出什么事了?裴炎见到跟自己一起长大的好哥们儿,什么怀疑都抛到了脑后,习惯性地轻捶了一下他的胸口。
怎么脸色这么难看?是你家老爷子又停你卡了,还是被哪个妞儿给甩了?此时隔着裴炎,封凯的目光瞟过正跪坐在地上的谭如菁,看见对方望过来饱含哀求又凄楚的眼神,终于撇过头,使劲儿地抹了把脸,嘴里低声咒骂了一句。
当他再转过头来时,原本严肃紧绷的脸一下子变得玩世不恭,好似换了一个人般。
你还不知道我,封凯语气懒散地开口道。
最近家里的老爷子管我管的严,这也不许,那也不行,老子心情能好吗!也是。
裴炎一边让开身,示意他进门,一边说道:你从小到大都这臭脾气,不服人管。
封凯跟着裴炎进了门,而此时谭如菁已经扶着沙发慢慢站起了身,低着头背过身,只留下一句,我去给你们倒杯咖啡。
随即,便脚步匆匆地向厨房走去。
裴炎疑惑地看了女人的背影一眼,心中隐隐约约觉得不对,又说不上来。
对了!他转过头,问身旁的人道:你怎么突然跑这里来找我?他跟如菁以及灵灵之间这点子事情,身边几个好哥们儿都知道,平日里,若是在森苑那边没找到他,就知道他来了如菁这边。
如今,因为浩浩的事情,谭家觉得丢脸,已经对外放言不管如菁了。
如菁一个人带着个孩子,生活上也多有不便。
好在她跟封凯几人玩得比较好,他不得空的时候,担心如菁这边有事,也托过封凯他们多照顾着点儿。
对突然来这里的封凯,裴炎心中只当他是来找自己的。
看着面前从小到大好到能穿一条裤子的哥们儿,封凯感觉自己的喉咙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似的,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他转过头,看着厨房里的背影,眸色沉沉。
啊——爸爸——听到这声音,男人立刻冲进了卧室中。
小床里,小男孩的眼角还沾着未干的泪珠,抽抽搭搭着。
封凯一把抱起孩子,嘴里轻哄着。
看见抱着自己的人,小男孩立刻不哭了,小嘴巴委屈地扁着。
裴炎跟着走了进来,看见自己儿子对封凯亲近的样子,靠在房门边,嘴里打趣道:这小子,平时对我是爱理不理的,怎么就跟你那么亲。
听到这话,不止正抱着孩子的男人身形怔了一下,客厅里站着的女人也险些打碎了手中的咖啡壶。
封凯背对着裴炎,低声道:可能……是因为我来看他的次数比较多吧……你经常来?裴炎随意问道。
我……封凯还在想应该怎么回答才好,谭如菁出口打断道。
阿炎!裴炎转过头。
女人拿着咖啡壶,微微笑道:咖啡泡好了,你们过来坐着聊吧。
嗯。
裴炎转过头,对封凯喊道:凯子,过来喝咖啡。
马上就来。
封凯回答道。
他看了看怀中依恋自己的小男孩,有些不舍放下。
谭如菁走过来,从他手里抱走孩子道:把孩子给我吧,浩浩该睡觉了。
但是小男孩紧紧抓住男人的衬衣领,小身子扭来扭去不愿意放手。
不——不放——谭如菁没有理会小孩子的话,看着面前的人,语气中带着强硬道:把孩子给我。
封凯怔怔地看着面前的女人,不自觉地放开了手,任由她把孩子放回小床中。
啊啊——小男孩不乐意了,哭了起来。
谭如菁没有理会孩子的哭闹,整理着小被子,强行让小男孩乖乖躺下睡觉。
啊——孩子的哭声惊醒了正在发愣的男人,他总算将视线重新移回了小男孩的身上,看着女人强迫的动作,忍不住道:浩浩还小,他现在不想睡,就算了吧……女人抬起头,看着面前的人。
封凯看着她冷漠的眼神,默默地不再言语。
正在客厅里的裴炎见封凯还没有过来,喊道:凯子,怎么还不过来?来了。
封凯转身之间,听见女人低声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知道的。
男人沉默了一下,随即大步向客厅走去。
此刻,心底无尽寒凉。
原来,不管他为她做再多,她的眼里始终没有他。
第一百四十三章年少慕艾。
见到面容美丽身材高挑的少女,荷尔蒙直线飙升。
自然,从小便一直跟在裴炎屁股后面跑的封凯也不能免俗。
可惜,在他决定出手之前,自己的好哥们儿裴炎率先向对方表了白。
既然如此,他心底的那点儿小心思便只能深深地掩藏起来,平日里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跟其他人一般对着好似金童玉女般的两人调笑打趣。
时间久了,当初的心思也淡了。
后来,封凯又亲眼见证着这两人分手和好,然后再分手。
虽然跟他没什么关系,但看到裴炎为了一个替身就冷落了他年少时心目中的女神,封凯感到愤愤不平。
他三番四次地为难薛灵灵,趁裴炎不在,当众讽刺她讥笑她只是一个替身,给她难堪。
封凯不知道裴炎是怎么想的,除了容貌有些相似外,薛灵灵又怎么比得上他心目中的女神谭如菁。
在面对谭如菁有意无意在自己面前流露出的脆弱时,封凯心中倍感怜惜,心也更加偏向眼前这个女人。
他为她鞍前马后,提供便利,告诉她有关于裴炎的一切消息。
封凯以为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裴炎,自己从小到大的好哥们儿,他是在为他的幸福着想。
但其实,是自己许多年前心中那点儿不为人知的心思又冒了出来。
有一天,谭如菁来找他,向他哭诉,裴炎对她越来越冷淡。
他像往常一样,一边陪她喝酒,一边温声劝解着她,那一晚,两个人都喝了不少。
当时,他脑子糊里糊涂的,事情就这样发生了。
不过第二天,在面对女人冷漠无情的脸庞,封凯便知道这只不过是一场意外。
对,意外。
起初,他是这么认为的。
但是,后来发生的一切,让他慢慢察觉到,这远不是意外那么简单,而是一场精心设计。
谭如菁怀孕了,孩子是他的。
然而,她却告诉裴炎,孩子的父亲是他。
封凯没有告诉自己的好哥们儿真相,而是选择将一切都藏在了心底,继续跟谭如菁来往。
当得知她是有意设计自己时,封凯心中十分气愤。
但是,他依旧没有揭穿她。
现在,面对这个谎话连篇的女人,封凯自己也说不清楚到底是怎么想的。
从前心中对她的女神滤镜已经彻底碎了一地,说爱绝对不可能,至于其他的……看着裴炎一无所知的模样,封凯心底竟然隐隐约约升起了一丝不为人知的快感。
他想,他是嫉妒他的。
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你听到什么消息了吗?关于封凯为什么会来这里的原因,被他随意找了个理由打发了,裴炎也没有多想。
现在比起这个,他更关心的是那个突然冒出来抢走他总经理位置的大哥。
封凯坐在裴炎对面的沙发上,不紧不慢地喝了口咖啡。
你说的是关于天盛的事情?他放下杯子,坐正道:我来之前,确实已经听到消息了。
你母亲裴夫人已经将他带到公司去了……砰!对面的咖啡杯杯被重重地放在了桌子上。
裴炎气愤道:我妈真是糊涂了,年纪大了,脑子也不清楚了吗!那样一个从山旮旯里出来的人,学都没有上过,就想把这样大一个公司交给他了!封凯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也可能是裴夫人想要给你一个教训,好让你乖乖听话回去。
听见这话,裴炎原先慌乱的心一下子镇定下来了。
也是。
他妈这么做肯定是想要让他产生危急感,好乖乖听她的话。
只要他听话回去了,就没那个乡巴佬什么事儿了。
谢了,凯子,回头请你吃饭。
裴炎越想越对,随即起身。
他准备回家去给那个新来的大哥一个下马威。
……黑色的轿车缓缓开进大门,停在开阔的草坪旁。
西装革履的裴炎下了车,黑色的墨镜反射着刺眼的亮光,遮挡住他凛冽的眼神。
旁边的管家和佣人等候在一旁。
他将手中的车钥匙甩给旁边的人,一手插着裤兜,迈着优雅矫健的步伐向别墅里面走去。
少爷!管家想起什么,追在他的身后。
不过,走在前面的裴炎一个眼神也没有留给他。
擦得锃亮的高定皮鞋踩在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上,每一步都气势汹汹,来者不善。
让他看看,那个乡巴佬在……咚!一脚踩滑的男人重重地朝前扑去,狠狠地摔在了地板上,发出闷响。
追在后面的管家看着眼前这一幕,默默地闭上了嘴,然后悄悄转身离去。
他什么也没有看到。
摔得狼狈的裴炎趴在地上,脸上戴着的墨镜断了一只镜腿,垮在鼻梁上。
你怎么这么早就来给窝拜年了?带着疑惑的小奶声在头顶上方响起。
裴炎抬头看去。
抱着兔子玩偶的小娃娃正站在他的面前,眨巴着乌溜溜的大眼睛,一脸天真可爱的看着他。
可是还没有到新年,窝没有红包给你。
如果不是处在这中情形,这样的位置,她在俯视他,而他……裴炎一定会夸这个小娃娃一声可爱,但是现在……算了吧。
此时此刻的尴尬,让他先前营造氛围满满的霸总逼格碎了一地。
要面子的大男人不愿意开口喊人来扶他一把,自己缓缓撑起身,站了起来。
站好的第一时间,便是去找害自己摔倒的罪魁祸首。
果然,在不远处的地板上,看见了一辆玩具车。
裴炎一把拿起,转过身来,对着抱兔子娃娃的崽崽冷声道:这是你的?崽崽扑闪着大眼睛,像是丝毫没有察觉到男人语气中的怒意,点了点头道:是啊。
你是哪来的孩子?!裴炎怒气冲冲地将玩具车甩在地上。
谁让你把玩具扔在这里的!崽崽抱着怀里的兔宝宝,眼眶里迅速盈满豆大的泪珠。
这是怎么了?听到楼下动静的李元芝走了下来,看着眼前这一幕。
身高马大的男人正面色愤怒地盯着还不到他膝盖高的小娃娃。
小娃娃紧紧抱着怀中的兔子玩偶,马上就要哭出来的模样。
事实摆在眼前,很清楚了。
李元芝二话不说,上前一步,对着裴炎训斥道:你这么大个人了,对着两岁大的小孩儿发脾气,真是越来越有出息了!裴炎急道:是她的玩具汽车害我摔了一跤。
很了解自己儿子的李元芝冷笑道:自己眼睛长在头顶上,走路不看路,能怪得了谁?是我让陪陪在这里玩的,怎么,你还要来怪我不成?裴炎本想像从前一般继续发脾气,但看着母亲的脸色,明显是准备偏帮这个小孩儿了,想到自己回家来的目的,他强忍下心中的怒气道:妈,这孩子谁啊?怎么在我们家?李元芝冷哼了一声,看着裴炎道:现在想起来关心家里的事情了,这是你大哥裴飞的女儿,你的侄女。
裴飞的女儿!裴炎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裴飞就是那个刚找回来的乡巴佬。
这么说,这小屁孩儿就是那个乡巴佬的女儿了!他转过头,怒瞪着抱着兔子玩偶的小娃娃。
难怪这么讨厌!啊——小娃娃放声大哭起来。
见小孙女被吓哭了,李元芝怒道:裴炎!你这是什么态度,不要太过分了!裴炎紧抿着唇,果然偏心。
他一言不发地转过身,准备上楼回自己的房间。
咚!正处于愤怒中的裴炎没有注意脚下,踩中了刚才被自己扔掉的玩具车,再一次狠狠摔倒在了地上。
网站即将关闭,请下载爱阅小说app 阅读最新章节裴炎!李元芝叫道。
只见地上的人,一脸若无其事地缓缓撑起身来,按着自己隐隐作痛的臀部,头也不回地上了楼。
看样子,没什么事。
李元芝收回了自己的视线,长长地叹了口气。
转过头,看着小娃娃,柔声道:陪陪乖,你叔叔不是故意凶你的。
崽崽低下头,轻轻哦了一声。
晚饭时,被李元芝安排去公司学习的林非回来了。
他现在很忙,每天既要接受各中家庭教师的补习,又要到公司去熟悉日常事务,没有一刻空闲。
李元芝希望在最短的时间里将他培养成满意的继承人。
陪陪早早地便站在门口,等着他回来。
当看见林非下车时,像从前一般,第一时间扑上去喊道:非非!林非稳稳地接住扑过来的小娃娃,将她抱起。
仔细地看了半天,问道:今天陪陪过得开心吗?崽崽眨巴几下眼睛,奶声奶气道:开心——林非抱着小娃娃问道:什么事情这么开心啊?今天来了个大坏蛋。
大坏蛋?崽崽哼了一声,比着胖乎乎的小手指道:大坏蛋摔了两个大马趴!林非微微皱了皱眉,抱着崽崽走进了屋子中。
回来了。
李元芝走过来道。
林非轻轻点了点头。
皮鞋踩着地板的脚步声响起。
林非转过头,一眼便看见了从楼梯上走下来的男人。
第一百四十四章锃亮的皮鞋,笔直的西裤,高高站在楼梯上的男人,一手撑着黑金色的楼梯扶手,眼神中带着不可一世的傲慢。
林非淡淡瞟了他一眼,便移开了视线。
他抱着崽崽走向餐桌旁,低头温声问道:饿了吧?崽崽抱着他的脖子,点了点头。
饿了。
虽然在林非回来之前,她已经吃了两块蛋糕,一盒牛奶,外加三个橘子。
不过,这些当然不会告诉他了。
林非将崽崽放在椅子上,随即进入厨房,向照顾崽崽的阿姨询问她今天下午都吃了些什么。
虽然不在崽崽的身边,但了解崽崽的他当然明白小家伙儿的胃口有多大,小肚子的容量却不匹配,经常一不小心就会吃撑了,不多留心不行。
此时,正站在楼梯上的人眼见对方无视他的动作,脸上的神色霎时间变得难看至极。
李元芝站在楼梯下,看了一眼林非的方向,又回过头,抬头看着楼梯上自己的小儿子,无语道:需要叫张姨上去扶你下来吗?她可记得他上楼前,摔得那重重的一声,想必这一时半会儿臀部还疼着,不好活动吧……不需要。
依旧保持着霸总逼格的裴炎冷声道。
李元芝叹了一口气,随即转身离开,不再管他。
裴炎见母亲离开的背影,面色愈加阴沉。
佣人已经将所有的饭菜都摆上了长桌,林非将崽崽抱到她专属的儿童座椅上,给她在胸前系上粉色的兜兜后,在旁边的位置上坐下。
李元芝已经在主位就坐,见裴炎半天都没有下来,又脸色不好地催促了一声。
小炎,怎么还不下来?裴季铭现在是把家安在外面,十天半个月难得回来一次。
如今,看到原本说不回家的裴炎回来了,李元芝心中是暗暗高兴的。
这是自大儿子回来后,兄弟两人第一次家宴,李元芝不希望裴炎用这样冷漠的态度迎接自己在外受苦二十多年的亲哥哥回家。
听见母亲喊他吃饭的声音,裴炎还站在楼梯上,直至感觉双腿有些发麻。
他看了一眼无人的周围,终于撑着楼梯扶手,扶着腰,一瘸一拐别扭地下了楼。
其实他本可以转身回房间,叫佣人把饭菜送上来就是,也不是非要下去和讨厌的人坐在一起吃这一顿饭。
但是想到自己原本想给林非难堪的目的,还是忍着臀部传来的阵阵疼痛,装作无事发生的模样,坐在了餐桌旁。
你也不是小孩子了。
李元芝看着磨蹭半天才下来,坐在身旁依旧面色冷漠未跟裴飞打一声招呼的裴炎。
怎么连这么一点儿基本的礼仪规矩都不懂?从前我们就是这么教导你的吗?嗤!裴炎嗤笑了一声,看着坐在对面的林非,冷声道:先别谈我的家教,你还没有跟我介绍这位在我们家的先生是谁?李元芝皱着眉头看了他一眼,我以为你已经知道了?不明白裴炎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她沉声道:先前在电话里,我不是告诉过你了,我已经把你大哥和侄女都接回家来了吗……抱歉,最近事情太多,一不小心就忘记了……裴炎轻笑了一声,垂眸,把弄着自己的袖扣。
他虽然嘴上说着道歉的话,但面上却依旧是漫不经心。
坐在对面的林非淡淡地看了一眼坐在餐桌对面的人,并没有理会这母子两人话语中的官司,看不出来什么情绪。
这时,给崽崽的儿童餐做好了,他从保姆的手中接过小碗,准备给崽崽喂饭。
崽崽不舍地将目光从桌上油光鲜亮的肘子上移开,看着自己面前的晚餐。
加了胡萝卜汁和菠菜汁的营养米糊糊,颜色看起来又黄又绿的,真要说是一种什么颜色,那大概就是土绿色了。
绿色占了绝大部分,可以看出,里面加了多少菠菜汁。
围着兜兜的崽崽小嘴扁着老长,两只小拳头紧握着,一脸愁深苦大。
她不要吃蔬菜!林非低着头,嘴角轻轻勾起一抹笑意。
骨节分明的大手拿着小勺子,熟练地搅拌了几下,等碗中的热气差不多散尽了,才舀起小半勺,喂到崽崽嘴边。
啊——崽崽紧紧闭着眼睛,张大嘴巴,快速地嗷呜一口。
不去看的话,就感觉没有那么难吃了。
林非看着崽崽紧皱的小眉头,嘴角的笑意更浓了。
看着崽崽吃饭困难的模样,系统忍不住开口道:【你之前不是不挑食的吗?】崽崽:【╯^╰】系统叹气道:【想之前的你多听话啊,给什么吃什么,哪里像现在这样,一口蔬菜都不肯吃……】崽崽:【有的挑,当然要尽情的挑了!】她还是更喜欢吃肉。
系统哄道:【蔬菜有丰富的维生素和矿物质,营养价值高,宝宝要吃蔬菜,才能长得高高,长得壮壮!】崽崽闷声道:【我不喜欢吃蔬菜……】看着崽崽闭着眼睛吃得这么难过的模样,林非又将用筷子夹碎的肉沫喂给她。
吧唧吧唧了半天都不肯把胡萝卜菠菜糊糊咽下去的崽崽,突然感觉到嘴里油油的肘子味,惊喜地睁开了眼睛,嘴里吧唧吧唧得更欢快了。
等嘴里的咽下去了,崽崽又立马闭上眼睛,迫不及待地张大嘴巴:啊——她要吃肉肉——紧接着,林非一大勺菠菜糊糊喂了进去。
崽崽吧唧吧唧了几下,脸绿了。
骗人。
看着对面专注地喂着小娃娃,连半个多余的眼神都不肯给自己的林非,裴炎的脸色愈加难看。
这乡巴佬是听不懂他话里话外的意思吗?他在讽刺他啊,在这个家里他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物,需要他去特意记住。
竟然敢这样无视他……想到什么,裴炎看林非的眼神饱含鄙夷不屑。
果然,是没读过书的人。
看来,跟他说话还是得直白一点儿……李元芝用眼神警告了一下还想继续挑事的裴炎,难得坐下来吃顿饭,也不安生。
裴炎不说话了,林非沉默寡言,见桌上氛围有些冷,李元芝也不是会热络气氛的人。
她看着这桌上唯一不受影响专心吃饭的小娃娃,说道:厨房还准备了甜汤,我去给陪陪端一碗过来。
立在一旁的张姨闻言,立马有些紧张地上前道:夫人,还是我去吧。
这本来就是她的工作。
我去。
李元芝强势道,随即起身,脚步匆匆地离开了餐桌。
她哪里是去端甜汤,不过是心情有些郁闷,想找个借口出去一会儿罢了。
裴炎看了一眼自己的母亲离去的背影,见餐桌此时只剩下他和那个乡巴佬,以及那个讨厌的小鬼头了,索性也不装了。
至于周围那几个做事的女佣,他是主人家,难道还怕她们多嘴说出去吗。
喂!裴炎眯着眼睛道:你叫什么……林非,对吧。
没读过书,穷山沟里出来的……还带着个拖油瓶,说起来,我可真是佩服你,勇气可嘉,一无所有就敢带着孩子到北城来。
但是,我还是好心提醒你一句,这个阶层,可不是你从前那个搬砖的地方,说什么话,做什么事,都得有规矩有分寸……此时崽崽差不多已经吃好了,林非不紧不慢地放下碗,转过身,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我说……瞧着对面望过来的眼神,裴炎渐渐不说话了,脸上的神情也变得越来越严肃。
该怎么形容这一眼呢?就像是他看到路边的一只蚂蚁,不去踩,不去理,瞟过一眼便是,连多余的眼神都不想给。
他在无视他。
此时想明白了对面的人对待自己的真实态度,裴炎的心中说不出的憋屈和气愤。
就像他在努力地给他找麻烦下马威,而他,不过当他是一只上蹿下跳马戏表演的猴子!你的脸好像猴子屁股。
听到这一句话,气红了脸的裴炎立马寻声望去。
吃饱喝足了的崽崽围着兜兜坐在儿童座椅上,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晃荡着两只小短腿,正乐呵呵地盯着他看。
好像他真是从哪个马戏团跑出来的猴子似的!裴炎想骂人,但他的理智又告诉他,对着一个两岁大的小孩儿发脾气招周围人笑话。
于是他强忍着怒气,整理着自己的袖口,对着坐在对面的男人冷笑道:果然是穷地方出来的,也不知道是搞大了哪个乡下女人的肚子,生出来这么一个讨人厌的小鬼!林非的眼神瞬间变得阴沉冰冷。
但还不待他动手,裴炎便先跳了起来。
啊!他猛抖着胸前红色的汤汁和菜叶,抬起头来,一眼找到了罪魁祸首,对着崽崽怒吼道:又是你这个小鬼!紧接着,又是一盘红烧鱼对着他的脸飞来。
大坏蛋!不知何时,崽崽已经自己离开了儿童座椅,爬上了餐桌。
她端起桌上的菜,一盘又一盘紧接着向裴炎身上砸去。
裴炎躲避不及,正中目标。
噼里啪啦!盘子接连落地碎裂的声音。
夹杂着周围女佣慌乱的尖叫声,此时餐厅乱成一锅粥。
崽崽的速度很快,桌上的菜盘子全部都砸光了。
此刻,原本邪魅酷拽的霸总已经变成了狼狈不堪的小油鸡。
原本精心打理的头发上搭着绿色的菜叶,昂贵的高定西装全是红的黄的汤汁,整个人就像是从潲水桶里出来的一样,哪里还有半分霸总的模样。
裴炎脸色黑沉,想他从前何曾如此狼狈过,整个人已经失去了理智,就要扑过来狠狠教训害他变成这样的小鬼。
林非挡在崽崽身前,裴炎挥出拳头,两人就这样动起了手来。
原本心烦意乱正在小花园中吸烟的李元芝听到了屋里的动静,立马赶了过来。
看见眼前厮打在一起的两人,她怒声道:都住手!第一百四十五章然而,此刻没人听她的。
裴炎本就是一肚子火气,此刻更是想借机狠狠教训林非一顿,下手也越来越狠。
林非也不是任人欺负的主,对于他来说,裴炎这点儿花拳绣腿还不够看,见对方丝毫没有收敛之意,自然也不会手下留情。
最终,这场架,以裴炎被一拳打倒在地收场。
小炎李元芝赶紧走过去扶起小儿子,不过被对方迁怒,给一把推开了。
裴炎摸着淤青的嘴角,自己从地上站了起来,狠狠地瞪着林非。
李元芝虽然气恼这个儿子不争气,但到底是她疼爱了多年的幼子,当初大儿子丢失后,她可以说视他为自己的一切。
如今见他此刻狼狈的模样,李元芝转过头去看着林非时,目光中不免带了几分不满。
小炎是你的亲弟弟,你下手怎么能这么重随后,她又立即转过身去,对着裴炎担忧问道疼不疼啊张姨,小炎受伤了,快点叫王医生来被触及到了嘴角的伤处,裴炎不由吸了口冷气,若是换做往常,对于李元芝的关切,他早就感到不耐烦立刻躲开了,根本不会给机会让她碰到自己。
但是,现在嘛裴炎眼神戏谑地盯着林非的方向,看到了吗,他才是她心中最重要的那个儿子。
林非对李元芝的话置若罔闻,对裴炎这种幼稚的挑衅更是不愿意多加理会。
他冷冷地扫了眼前这两人一眼,随即,转过身,将站在桌上的崽崽抱起,准备上楼回房间。
此刻崽崽也没有开口说话,乖乖地任由林非抱着。
她趴在他的肩膀上,回过头,紧皱着小眉头看了一眼客厅里的两人。
李元芝还在担心地检查着裴炎还有没有哪里受了伤,而此时,眼见林非丝毫没有反应便离开了的裴炎,心中感觉憋闷至极,也没有耐心再继续听女人的唠叨。
烦不烦啊如往日一般,他一把推开了自己烦人的母亲,没个好脸色。
李元芝没有防备,被面前人突然推了一把,直接摔倒在了地上。
杂乱的餐厅中,满是各种盘子的碎片,李元芝的左手不慎按在了一块碎瓷片上,划破了手。
夫人给王医生打完了电话通知他赶快过来后,想着先简单给裴炎清理一下伤口,张姨找来了急备药箱。
但她刚一走进混乱的餐厅,便见李元芝摔倒在了地上,手上还见了血。
裴炎推开李元芝后,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现下只剩下李元芝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地上。
张姨急忙走过去,小心翼翼地将地上的人扶了起来。
李元芝被扶到一旁的沙发上坐下,怔怔地看着自己被碎瓷片划伤的手掌,任张姨叫了她好几声才回过神来。
夫人张姨打开药箱,从里面拿出纱布绷带等物品为李元芝包扎伤口,见她脸色不好的模样,不由开口问道您没事吧李元芝闭上了眼睛,此刻心中尽是苦涩与疲惫,语气淡淡道我没事。
崽崽被林非抱到自己房间里的小沙发椅上坐下。
他走进浴室,打开水龙头,接好了一盆温水,拿着毛巾,走了出来。
把手伸出来。
林非将盆子放在一旁的桌子上,对着崽崽轻声道。
听到林非的话,崽崽看了看自己的小手,上面沾了不少油油的菜汁,黏糊糊的,不舒服,于是乖乖地伸出小手。
林非打湿毛巾,一手握着肉乎乎的小手,一手拿着毛巾仔细地给崽崽擦手。
他没有说话,手上的动作很温柔。
擦完正面,擦反面。
肉乎乎的小胖手被翻来翻去用毛巾擦了好几遍。
你不怪我吗崽崽看着蹲在地上认真地给自己擦手的人问道。
什么听到崽崽的话,林非抬起头来。
他目光沉静地看着崽崽,疑惑道怪你什么崽崽撇过头去,没什么。
她才没错呢。
大坏蛋就应该接受菜盘子的洗礼,以后才知道要好好说话。
不过崽崽偷偷转过头来,瞟了一眼正在洗毛巾的林非。
因为她,被才找到没多久的妈妈责备了,他心里会不会难受啊崽崽睁着大眼睛,仔细地盯着林非脸上的每一处表情,想要从他的脸上找到些什么。
被崽崽这样的目光一直盯着,林非早已经察觉。
洗好毛巾,他端着盆子站了起来,对着崽崽无奈道衣服脏了,快点儿回房间去换一件衣服。
崽崽的注意力立刻被转移走了,她低下头,看着胸前沾着的油渍,哦,是该换衣服了。
跳下沙发,小短腿蹬蹬地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林非看着穿着小恐龙连体衣的小家伙儿背后一摇一晃的大尾巴,嘴角不由掀起了一丝笑意。
不过,突然又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不见了。
林非走到阳台边,透过这里看着楼下的方向,眸色深沉。
他明白那个孩子是在担心他。
担心他会因为妈妈的冷落而感到伤心。
其实,在回到这个家之前,林非心中早已明白。
二十多年的隔阂已经存在,这是弥补不了的。
更何况,有些事情,从一开始就不纯粹。
彼此之间有几分真情几分假意,谁又说的清楚所以,他不会为了李元芝一时的关心备至就感到受宠若惊,也不会因为她无意间显露出来的真实态度而觉得悲伤。
没有什么好难过的林非眺望着远方,握着栏杆的手越来越紧。
啦啦啦窝里最可爱的崽崽啊啦啦啦啦啦从隔壁阳台里传出来的小奶声,一下子打断了林非的思绪。
紧握的大手松开,他转过头,看了一眼隔壁的阳台。
小秋千架上,小兔子、小鸭子、小鸡仔等各种玩偶排排坐好,对着屋里的小崽崽。
没一会儿,圆滚滚的小熊猫从里面走了出来,肉乎乎的小手伸出,把秋千上歪倒的松鼠玩偶给扶了起来。
感觉到有人在看她,小熊猫转过头来,顶着头上的两只小耳朵,小爪子对着阳台上的人打招呼,小脸蛋上笑得十分灿烂。
第一百四十六章裴炎回了自己的房间,将这一身脏污的西装给换了下来。
他冲了个澡,裹着浴巾走出了浴室。
给自己倒了杯红酒后,便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摇晃着手中的玻璃杯。
看来他之前的担心都是多余的,父亲母亲都是站在自己这一边的,这个人不能对自己造成什么威胁此时,被他扔在沙发上的手机亮了。
裴炎一口饮尽杯中的红酒,不慌不忙地接通了手机。
喂裴炎,是我。
灵灵听到了薛灵灵的声音,裴炎眉头紧皱着,他看了一眼手机,随后疑惑道你在哪儿怎么不用自己的手机给我打电话薛灵灵站在公用电话亭中,手指缠绕着电话线,面对裴炎的疑问,久久都未开口。
在她旁边的地上,放着一个行李箱,不远处,是人来人往的机场。
裴炎没有听到对方的回答,眉头皱得越来越紧,语气有些不好道你在哪里裴炎薛灵灵犹豫了许久,终于开口道我们分开吧。
听到这句话,裴炎怔住了,随后立即放下手中的玻璃杯子,坐正道你在说什么傻话灵灵那么爱他,怎么可能会跟他说分手呢我知道了裴炎语气有些慌张道我知道,最近我是冷落了你,一直没有回去,你受委屈了。
但这是因为如菁和浩浩那边有事,你明白的,我家里这边也发生了不少麻烦事,我一直走不开裴炎,你不用再说了。
薛灵灵开口打断他的话道。
你有你的苦衷和不得已,我都知道。
原来,我以为,只要能跟相爱的人在一起,不管什么样的困难我都能克服,不管什么样的委屈我都能接受。
其它的,我什么都可以不在乎,只要你爱我。
但是现在薛灵灵靠在电话亭旁,眼眶通红,她想起这段日子以来,自己收到的那些匿名照片和报纸。
天盛富少携娇妻幼子出游醒目的标题下,放着裴炎和谭如菁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照片,有裴炎抱着孩子的照片,也有他抱着谭如菁的照片看着照片里抱着其他女人的裴炎,薛灵灵心痛难忍。
她打开了电脑,看着网络上的留言,无一不是在夸赞裴炎浪子回头,痴心挽回前未婚妻。
有说两人郎才女貌,天生一对;也有人说裴少爷这是看清楚了自己的内心,想明白了自己真正爱的人到底是谁;还有不少人在讥讽辱骂她是拜金女,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看着这些话,薛灵灵是愤怒的,也是悲伤的,明明事情不是这样的,那些人什么也不知道。
谭如菁不是裴炎爱的人,也不是他的妻子,他们两人之间只是有一个孩子而已。
她薛灵灵无法欺骗自己。
她也不是裴炎名正言顺的妻子。
裴家反对裴炎娶她。
这些年来,裴炎也总是被这样或那样的事情耽搁,两人一直没有去领结婚证。
所以,她不是他的妻子。
谭如菁还有一个孩子在身边,但是,她却什么也没有。
这样的她还有什么底气去反驳那些流言蜚语,她该以什么样的身份站在他的身边这些照片是谁寄给她的对方背后有什么目的薛灵灵隐隐约约都猜到了。
起初,她愿意相信裴炎,愿意听他的解释。
可是在她打了数十个电话,终于接通时,裴炎的语气很是烦躁。
当薛灵灵好不容易鼓足了勇气,想要他一个解释,却听到电话那头谭如菁对着裴炎温柔体贴地劝解道阿炎,你好好跟灵灵说话随后,连男人自己都没有发现,他的语气不自觉地温和了许多。
这么多年来,能改变他的人,从来不是她薛灵灵静默了,原本想要问的问题也没有再问出口。
她心底已经知道答案了。
她累了,她决定放过自己,也放过他。
灵灵,你在哪里裴炎听着女人语气中的悲伤和沉痛,终于开始着急了。
告诉我你的位置,我立刻来找你不要再来找我了女人最后只留下这一句话,便挂断了电话。
裴炎听着电话里嘟嘟的声音,愣了片刻,随后立马起身,准备出去找人。
少爷正在车库旁边打扫的佣人,只看见裴炎急匆匆跑过去的身影。
不禁心下感到奇怪,不是才刚回来吗这么晚了,还要到哪里去李元芝从屋子里追了出来,看着裴炎这么着急忙慌的模样,裴炎,你要去哪里没有人回答,黑色的车子从车库中开了出来,随后便是一路疾驰。
李元芝看着才刚回家没多久便又离开的儿子,心下既疑惑,又气愤。
她抬起头,看着楼上已经熄灯的屋子,神色复杂。
裴炎先开车到了他和薛灵灵目前所住的公寓,打开门时,立刻便发觉到了不对劲。
客厅里,一片漆黑。
往日,无论他回不回来,何时回来,屋子里总会为他留下一盏灯。
而现在裴炎垂眸,门口的鞋架上,只剩下几双男士的皮鞋和拖鞋,属于女人的鞋子,全部都消失不见了。
他猛地抬起头,冲向了卧室,打开了衣柜。
同样,衣柜里,只剩下他的衣服,属于薛灵灵的衣服一件都没有了。
床头柜上,她的梳子、小镜子等物品也都不见了。
随后,裴炎不敢置信地又找遍了洗手间、厨房每一个屋子都找遍了,终于,他像失了魂般坐在沙发上,不得不接受这个这个事实。
薛灵灵走了。
她是真的走了裴炎将面前桌子上的东西全部都砸在了地上,捂着脸,神色阴郁。
三年后,好了,就这样。
刚结束会议的男人看了眼手腕上的表,时间差不多了。
会议桌周围的人纷纷起身,拿着文件向外走了出去。
离开了严肃的会议室,各部门总监经理脸上的表情立刻变得轻松了许多,几个相熟的结伴同行。
白露莎看了一眼玻璃门里正在翻看文件的男人,笑了一下,转过头来跟身边的人说道瞧咱们总经理那张淡漠的俊脸,真是越看越有味道。
是姐妹就透露一下,有内部消息没,这帅哥身边有人了吗被她搂住肩膀的郑经理一脸无奈加嫌弃,没好气道在国外分公司呆了几年,经验没涨多少,你这胆子倒是愈发大了白露莎戏笑道你是不知道,现在这年头,两条腿的男人一大堆,对胃口的却不好找。
好不容易碰到一个这么合眼缘的,不主动出击,便宜了别人怎么办她靠着好友的肩,讨好道你就跟我说说吧,我被调到国外分公司四年多,走之前,还没听说咱们公司有这号人物当时的总经理还是裴少,怎么,我这刚一回来,便听说裴少早就被董事会给罢免了,裴家突然又冒出来个大儿子,我这时差都还没倒过来,听得是晕乎乎的见好友如此,郑经理扶了扶自己的眼镜架,清了清嗓子,说道行,我就跟你说说。
现在这个裴总经理,裴飞,就是裴家那个小时候走丢又找回来了的大儿子。
咱们李总当初可是排除众议,联合张董事他们一举将他给推上了总经理的位置。
当然,这位新裴总也是不得了,硬是在两年的时间里通过了董事会的考察,坐稳了天盛总经理的位置。
这样啊白露莎听到这里,对这位裴总经理更感兴趣了。
那先前那位呢至于先前那位小裴总吗郑经理叹了口气。
自从他被罢免了总经理的职位后,便没有再来过公司了。
不过关于他的消息也不难知道,那些爆料杂志周刊上经常都有他的消息,我看到那个什么八卦杂志上说,最近是又带着几个嫩模小明星坐游艇出海玩去了看起来,这位小裴少是彻底打算放飞自我了白露莎皱眉道原来他看起来那么专情有范儿,我有段时间还悄悄喜欢他来着,没想到他现在玩得这么开,白瞎我眼了郑经理看了一眼身边的人,心底暗自道,也不止她这一个,从前公司里好多人都在偷偷喜欢这位小裴少。
她还记得,当时,是有一个叫薛灵灵的很得小裴少的青眼。
说起来,这个薛灵灵还是跟她同一时间进公司的。
对了,白露莎想起来说道你还没跟我说咱们现在这位裴总经理到底有没有女朋友呢郑经理回过头道他这个时候,会议室门打开了。
男人从里面走了出来,与正在闲聊八卦的两人擦肩而过,走到了电梯口。
目光不小心接触瞬间,郑经理和白露莎两人都噤声不敢再开口。
直到看着电梯门关上,两人才像是突然被解放了般,松了一口气。
瞧你现在这个怂样郑经理开口戏谑身旁的人道看到人家连动都不敢动一下,还敢打主意去泡人家。
白露莎回过神来后,后怕道算了,这样的男人,还是在脑子里想想就行了,招架不住啊说起来,这还没到下班时间,他这是要去哪里郑经理挑眉道这你都不知道接孩子啊第一百四十七章这个时间点儿白露莎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腕表,马上就要到四点了。
小学还没到放学时间,那就是不对突然一个激灵,白露莎发现问题所在,脸色一变他有孩子了身旁的人扶了一下眼镜,无奈道五岁,幼儿园大班了,咱们公司里的人都知道。
怎么回事白露莎一脸不舍地望着电梯口的方向,可惜道现在的帅哥都流行英年早婚吗这下好了,什么都不用想了。
郑经理悄悄瞥了一眼还在怨怨碎念叨的人,便心知她是误会了,这位裴总经理还没结婚呢。
不过,也没什么好解释的,反正迟早也会知道。
幼儿园门口,已经围满了前来接孩子的家长。
小朋友们听老师的话,乖乖地呆在教室里,等着自己的家里人来接。
星星班里,两个年轻的老师都穿着可爱围裙的,守在门口,来一个家长,便对着教室里喊一个小朋友的名字。
有小朋友一直跟在老师的身后,踮起小脚伸长脖子,一个劲儿地往外瞅着,自己的爸爸妈妈怎么还不来接我也有一些小朋友坐在教室后面,开开心心地一边玩积木一边等着,舍不得这么快就回家。
还有小朋友,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安静地翻看着面前的故事书。
充满童趣的封面上写着乖宝宝读故事,实则内外不符,里面全是密密麻麻的黑白字体,一张可爱的图画都没有。
哪里有这样奇怪的故事书果然,书奇怪,人也奇怪。
积木玩累了,穿着公主裙的小女孩在小椅子后面站了半天。
她先是一脸疑惑地看着那本明显内外不同的故事书,但是上面没有五彩的插图,很快便让她失去了兴趣,随后又把目光转移到了正在看书的人身上。
她的奇怪同桌。
崽崽没有理会身后的视线,一页又一页的快速翻着手中的故事书。
这是她最快了解这个世界规则的方式。
现在这个世界的字体虽然与从前学过的有些不同,但大致上长的都差不多,这几年,崽崽一直在学习认字,看个书不成问题。
不过,为了防止其他人发现自己的不同,适当的伪装,还是很有必要的。
看着平日里不爱跟自己说话的小同桌,林丽丽嘟起了小嘴,哼,不理她,她也不理她了。
丽丽她转过头,看到了门口来接自己的女人,高兴地跑过去喊道妈妈壮壮奶奶渐渐的,教室里的小朋友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崽崽还一个人坐在位置上。
守在门口的老师看了一眼教室里的钟表,时间差不多了,也该来了。
果然,教室外面,匆忙的脚步声响起。
两个老师立刻转过头去,对着来人笑道陪陪爸爸,你来了。
林非平复了一下后,微微笑道不好意思,今天来晚了点。
没关系,不着急,陪陪很乖的。
两个老师连连摆手道。
这倒也是实话,陪陪这个孩子性格安静,也不像其他小朋友那样爱玩爱闹的。
非非。
不知何时,崽崽已经背好了自己的小书包,走到了教室门口。
林非看着小娃娃,牵过她的手道我们回家了。
嗯。
在听到门外熟悉的脚步声时,她便知道接她的人来了。
只是下次你不用这么急着接我。
陪陪牵着林非的大手,仰着小脑袋看着他,犹带稚气的小奶声道多等一会儿也没什么关系的。
林非转过头,金色的光线折射在他的脸上,柔和了他脸庞冷峻的线条。
我不想你等。
我已经不是三岁小孩儿了崽崽开口道我不怕等。
看着那稚嫩的小脸蛋一本正经的小模样,林非转过头,忍不住轻笑出了声。
哼崽崽看着林非故意转过头偷笑,生气道我说的是真的,我已经不是三岁小孩儿了是林非转过头来,一副严肃的神情。
我知道了。
你不是三岁小孩子,你已经是幼儿园大班的小朋友了。
崽崽嘟着嘴,她说的是这个意思吗林非弯下腰,将崽崽抱起。
我明白你的意思停顿了一下,在林非转过头时,崽崽听到他轻声道别人有的,我也想你有。
自从崽崽上幼儿园后,李元芝已经跟林非说过好几次,可以让家里的司机和保姆去接孩子,不用每次都亲自去。
但是,林非坚持自己去接陪陪。
不是不放心其他人,而是虽然这几年的日子,他很忙,也很疲惫,不仅要接受李元芝给他各种各样的培训课程,还要面对来自裴季铭背后的打压和暗斗,林非能够陪伴小家伙儿的时间也越来越少。
尽管公司里的事情再多,面对的压力再大,他还是不想错过她成长的每一个瞬间。
也不想在其他小朋友都有家人陪伴时,只有她一个人孤零零地上学放学。
他没有的,他都想给她。
林非把崽崽抱进车里,给她系好安全带。
拿过她的小书包时,感受到了沉甸甸的重量,不禁疑惑道你的小书包里都放了些什么怎么会这么重我记得幼儿园里没有发什么书本啊崽崽眨巴了几下眼睛,开口道没什么,我把我喜欢看的那几本图画书给带上了。
这几年,不光是林非在努力,崽崽也很努力地在学习有关于这个世界的各种知识。
林非想要保护她,她也想要保护他。
林非挑了挑眉,没说什么,将崽崽的小书包放在车后座上,然后发动车子。
孩子大了,有点儿自己的小秘密,很正常。
既然她不想他知道,那他就不知道好了。
车子开到了公司楼下。
林非给崽崽解安全带,有些歉意地说道我还有些事情没有处理完,等一会儿再带你回去。
哦。
崽崽没有反对。
她已经算是这里的常客了,林非很忙,经常是急匆匆地来幼儿园接了她之后,再返回公司继续处理文件。
最开始,林非是想先送她回去,但是崽崽想跟着他,并不想回那个大房子里去,见拗不过她,林非便将她一同带到公司来了。
林非抱着崽崽走进大楼,一路上,看见他们的人,都亲切地跟崽崽打着招呼。
刚从茶水间出来的白露莎便听到同事说,总经理抱着小娃娃来公司了。
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白露莎装作不经意间路过,成功地见到了正抱着孩子往这边走的林非。
高大帅气的男人,一手拿着粉色的小书包,一手抱着可爱的娃儿天哪,这到底是怎样撼动人心的搭配白露莎双手捂着自己张大的嘴,被这样的情景一下子戳中了心中的萌点。
她感觉自己又可以了先前觉得这位裴总经理冷冰冰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现在,她只感觉他周身都在冒粉红色的可爱泡泡。
不知道自己正在别人眼中冒泡泡的林非抱着崽崽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刚被林非放下,崽崽便熟门熟路地自己跑到一旁的待客沙发上坐下。
想起什么,又蹬蹬地跑回来,拿过林非手中的小书包,再又跑回沙发旁。
崽崽从里面拿出那本自己还没有看完的乖宝宝读故事,又从一旁的柜子里找出她上次忘带走的兔子娃娃,找了个让自己舒服的姿势,抱着娃娃靠在沙发上,看起了书。
还不忘转过头,对着走过来的林非说道不用管我,你继续忙吧。
见把自己安排的明明白白的崽崽,林非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他叫来助理,让他到楼下的蛋糕店给崽崽带一份小蛋糕,然后便坐回了办公桌后,继续处理文件。
高层大厦的窗外,明媚的阳光正好。
男人专心致志地处理各种文件,一旁的沙发上,小娃娃与可爱的玩偶一起看着故事书。
美好的画面。
你怎么回事来人没有敲门,便一把推开了玻璃门。
林非和崽崽皱着眉头,抬头一看,果然,又是那个讨厌的老头。
裴季铭来公司了,想起上午由他手下的人提出的收购案,林非将计划书打了回去,还当着各部门的面儿顶撞他,让他丢了脸面,心里憋闷不舒服,便逮住机会过来找茬儿。
他瞥了一眼林非,又转过头来,看着崽崽没有好脸色道公司是什么地方,所有人都忙得不行,你怎么能带小孩儿过来还有没有规矩了规矩林非看着眼前的男人,神色冰冷道我再怎么不守规矩,也比不上裴董林非将手中的笔放下,站起身来,走到裴季铭面前,挡住了他看崽崽的视线。
你在怎么跟你的父亲说话裴季铭看着面前人,怒气冲冲道。
林非没有理会他,冷声道这句话,你还是去留给黄经理说吧。
什么黄经理,那是你弟弟说到弟弟时,裴季铭眼神不定,提起这事儿,明显气短心虚。
眼看林非坐稳了总经理的位置,而他又不肯听自己的话,裴季铭急了,也顾不上脸面不脸面的了,强行将自己在外面的私生子给塞进了公司,平日里没少给他添麻烦。
第一百四十八章林非冷冷地看了一眼裴季铭。
眼前这个男人已经没有了初见时的盛气凌人,那些伪装出来的沉稳儒雅也掩盖不了他眼中填不满的利益市侩。
这几年,在公司权柄的流失让他愈发急切地想要抓住些什么来证明自己。
到底是一家人,该帮一把还得帮裴季铭改换了自己的语气,想着如今既然压不住这个儿子了,把他拉到自己的阵营来也是好的。
林非没有回答,他看着他眉间的皱纹,就如老树皮一般,马上就要枯萎死去,没有再重获新生的可能了。
裴董,若是没什么事情的话,就离开吧。
我这里不欢迎你。
林非直白的话,让裴季铭的脸色更是难看,最后只能黑沉着一张脸出去了。
林非转过身,看见依旧在看故事书的崽崽,好似刚才并无人来打扰。
都听见了听见林非的话,崽崽放下手中的书,撇嘴道他真讨厌。
林非微微笑道不要担心,我都能应付。
崽崽昂首挺胸道我才没有担心你,该担心的人是他。
现在这人也就是个没爪子的老虎了,不足为惧。
崽崽悄悄地看了一眼重新坐回办公桌后的林非,褪去了原来的迷茫和青涩,好看的眉眼间尽是历经风帆过后的沉稳。
如今,已没有人再能伤害他。
不止是她长大了,他也长大了处理完最后的文件,透过玻璃窗,大楼外面的天色也不早了。
橘黄色的霞光洒了一地,柔和的光线铺散在沙发上的小人儿身上。
先前崽崽吃了一块草莓蛋糕,肚子也还不饿,感觉有些累了,便怀里抱着抱枕靠在沙发上昏昏欲睡。
林非喜简,原先这间办公室里也没有放太多的东西,但自从带崽崽来后,小家伙儿嫌沙发硬邦邦的感觉不舒服,林非便又让助理重新添了许多东西,全部都迎合崽崽的喜好。
浓密黑长的眼睫下,崽崽的小嘴巴无意识地吧唧了几下,像是又梦到了什么好吃的东西,白嫩可爱的小脸蛋儿蹭了蹭软绵绵的抱枕。
林非走过去,蹲在沙发旁看了一会儿,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小家伙儿抱起。
崽崽本就没有睡熟,迷迷蒙蒙地睁开大眼,揉着眼睛道泥忙完了忙完了。
林非抱着崽崽往外走,回答道我们回家。
回到大宅,李元芝正坐在沙发上,等着林非。
看见人回来了,她立刻取下眼镜,放下了手中的报表,迎了上来。
回来了。
对着林非,她的神色十分温柔和蔼。
林非放下崽崽,让保姆带着她上楼。
大人的事情,不是小孩子应该听的。
崽崽扁了扁嘴,抬头瞧了瞧李元芝,又回头看了看林非。
好吧,不听就不听。
任由保姆牵着自己的小手,上了楼。
见崽崽的身影消失在楼梯上,林非才转过头来,看着眼前的人,没有说话。
李元芝已经习惯了他这样的态度,也不在意,首先开口道公司新送来的报表,我都看了眉间舒展,嘴角掩饰不住笑意,显然,她对他很满意。
做的不错。
林非的成长,比她想象得要快,不仅帮助她迅速稳住了自己在公司里的地位,还打压下了裴季铭的嚣张气焰。
本来,怎么教导这个儿子,将他培养成令自己满意的继承人,李元芝定下的目标至少是五年,现在,远超出她所料。
最近,她已经不怎么去公司了,就呆在家里,看看报纸喝喝茶,有闲心的话,再约几家夫人打打牌聊聊天。
听着别人嘴里对自己儿子止不住的赞许声,极大地满足了李元芝的虚荣心。
不过想起另外一个已经好久没有回过家的儿子,李元芝不禁皱了皱眉。
她看了看眼前人平静的脸庞,斟酌了半天,开口道最近,小炎他又和那些个小明星闹出了花边新闻,你如果见到他的话,也多劝劝他,收收心,回公司里帮忙。
毕竟你和小炎还是亲兄弟。
李元芝一边观察着林非的神情,一边小心翼翼地说完这句话。
果不其然,林非不自觉地眉间微皱,淡淡道他的事情,我管不了。
见此,李元芝的嘴角下沉。
两个都是她的孩子,手心手背也都是肉。
她自认为对待两个儿子的心都是一样的。
但是,那只不过是她自欺欺人而已。
林非并不需要她操什么心,而李元芝过去花在裴炎身上的心血远比他来得多。
所以很多时候,她自己都未察觉,下意识地就偏心了裴炎,忽视了林非。
当初,大儿子丢失后,她就将小儿子视为了自己的命根子。
照顾裴炎,事事亲力亲为,自己一手养大的,总归情分不一样。
虽然,这些年来,裴炎的所作所为经常伤了她的心但李元芝还是不忍心就此放任裴炎不管。
自从那个叫薛灵灵的女孩离开他之后,裴炎是愈发放纵自己了,整天泡在酒吧俱乐部里,跟他那些狐朋狗友玩乐作伴,万事都不上心,人是眼看着就要废了。
虽然两个儿子的关系并不好,但是李元芝还是希望林非能拉裴炎一把,帮着她劝他回家。
你我还有些事没有处理完,先上去了。
还未等李元芝开口,林非便心知她又要说什么,也不想再多纠缠,便转身上楼了。
裴飞李元芝望着林非的背影,喊着他的名字,然而那人的脚步却未曾停顿一下。
见此,她的脸色更是不好。
这个儿子不听自己的话了人的是永远都不会满足的。
从前,李元芝只希望能找回大儿子,不管怎么样,活着就好;然而,当裴飞被找回来后,她又希望他能成为令自己满意的儿子,替她撑住公司,压住裴季铭;如今,裴季铭被压下去了,裴飞却眼见着失去掌控不听话了,李元芝不禁又生出了其它的心思。
一回到自己的房间,陪陪便打开了书桌上的电脑。
鼠标点击,收件箱里显示有未读邮件。
打开一看,对方发来十几张照片。
此时,放在一边的老式手机提示有新接收短信。
满意吗陪陪拿起看了一眼,坐在椅子上,摇晃着小短腿,回复道满意,等着收钱。
第一百四十九章编辑完发送后,小人儿又回过头,慢慢翻看着屏幕上的照片。
角度犀利,人脸清晰。
够捶死了。
崽崽跳下椅子,一边哼着儿歌,一边走进了浴室。
没有人可以欺负崽崽的小弟。
第二天,各大爆料号头条文章。
天盛裴董携新欢出游,疑似又喜获麟儿照片里,西装革履的裴季铭正拥着一个年轻的摩登女郎,看样子是刚从酒店的停车场走出来,女人小鸟依人地靠在裴季铭的肩膀上,还小心翼翼地捂着自己的肚子。
如果只是富豪的风流韵事吸引不了那么多的大众观众眼球,但一牵扯到娱乐圈里的八卦新闻,各大靠流量为生的狗仔爆料号报道得一个比一个积极。
打了跟没打一样的马赛克,让网友们一眼就认出来,裴季铭身边的新欢不是别人,正是最近娱乐圈风头正盛的明星安丝拉。
说来也是奇怪,安丝拉才刚出道没两年,便受到了力捧,不仅获得了两个大品牌的代言,还成为了好几部电视机电影的女主角。
要说她是凭实力就算了,但就连她的粉丝也不敢拍着胸脯跟其他人吹自家爱豆的演技,安丝拉拍的戏基本上是拍一部毁一部,惹来骂声无数。
可就算是这样,安丝拉的资源也好的出奇,与她同期出道的明星还在各大剧组跑龙套演配角,而她已经直接手里握着好几部大制作等着开拍。
若说她背后没有金主在捧,也没人相信。
直到看到眼前的爆料,安丝拉的粉丝和黑子们才恍然大悟,原来安丝拉背后的金主是裴季铭,难怪她手里的资源一直那么好。
说裴季铭是谁,可能没几个人关注过,但一说起天盛的裴董,有人便立马反应过来这人是谁了。
如果是他,也难怪安丝拉一出道就受到公司力捧,不提他现在,就说裴季铭这么多年以来所经营的人脉,漏出来一两点也够捧红安丝拉了。
这些年,裴季铭和李元芝在外面一直装作是相敬如宾的恩爱夫妻,特别是裴季铭,尽管周围不少人都知道这两人私底下早已斗得你死我活,但面上还是得虚伪一句伉俪情深。
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裴季铭一直注重对外经营自己的良好形象。
让许多不明真相的人以为,他是什么难得的好男人,不仅事业有成,还疼爱妻儿。
但其实,跟李元芝结婚后没多久,他在外便有了好几个情妇外加私生子。
不过一直以来,他把她们都藏得很好,不会轻易暴露在人前,儿子也都跟着母亲姓。
裴季铭小心谨慎,丝毫不给其他人任何机会损害自己长期以来苦心经营的形象。
就连李元芝,如果当初不是裴季铭的情妇突然找上门来,打破了她夫妻恩爱的假象,可能她一直都不会发现自己的枕边人背后丑陋的真面目。
这次,就算是把自己的私生子塞进公司,裴季铭也是假模假样地走了公司正当的人事程序,先将人给招进来后,再放到自己的身边,等到合适的时机再随意找个理由提拔升职。
公司里的其他不明真相的人虽心有疑惑,也只当是此人好运,年纪轻轻的,才刚进公司没多久便受到了裴董的赏识被提拔成了经理。
裴季铭好色,但也要脸。
私生子都大了,原来的情妇们保养的再好,也不年轻了。
他自然而然地开始寻找起了新的情人。
他与安丝拉是在一场酒局认识的,在这个圈子里,这种酒局不少见,新出道的小明星想出名,暗地里就通过这种酒局寻找金主。
安丝拉年轻貌美,知情识趣,他很喜欢,也乐于捧她。
本来他的保密工作都做得很好,没有人知道安丝拉是他的情人。
但是,这次的突然爆料,一下子将他推到了风口浪尖处。
裴季铭得到消息后,气急败坏,第一时间吩咐手下的人赶紧处理,撤热搜。
没想到他都已经这么小心了,却还是被人给拍到了。
等事情平息,他腾出手来了,一定要好好收拾一下这些个小爆料号,让他们知道什么该惹什么不该惹。
但是,还没等他联系到人,紧接着,更大的爆料又蹦出来了。
惊天丑闻,原来是豪门父子相争醒目的标题,裴季铭看到,新爆料的照片中,他的情人安丝拉正以一个极其暧昧的姿势靠在他儿子裴炎的怀里,笑得一脸甜蜜。
照片上,还贴心标注了时间,正好是半年以前。
见此,裴季铭一下子捂住胸口,感觉一口气上不来。
身旁的秘书见此,赶紧从他兜里掏出速效救心丸给他服下。
喘过气来的裴季铭捂着自己的胸口,脸色难看至极。
他首先想到的不是怎么挽回自己的形象,而是被人欺骗的愤怒。
他都已经给她这么多东西了,她还不满足还有裴炎这个混账东西,玩女人玩到他老子的头上来了身旁的秘书神色尴尬过后,见自家老板黑沉着的脸,小心劝道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先想办法把这些消息给压下去此时,昨晚宿醉的裴炎也在自己狐朋狗友的提醒下,打开手机,看到了爆料文章。
先是看到自己的父亲又多了一个情妇,他面无表情,无感。
裴炎早就知道裴季铭在养情妇,丝毫没觉得这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等接着往下看时,顿时一个激灵。
怎么会这样此刻,他才像是酒醒了一般,仔细地看了看那张照片和照片里的人,慢慢回想起了半年前的事情。
好像是真的。
半年前,在朋友的酒吧,他遇到这个安丝拉,还跟她一起玩过一段时间。
但是,他不知道这个安丝拉竟然是自从薛灵灵离开以后,这三年,裴炎像是为了故意忘记这个人一般,故意放纵着自己。
谭如菁那里不去了,孩子也不管了。
每隔一段时间,就换一个女朋友。
这三年,他交往过多少女人,老实说,他自己也记不清楚了。
这个安丝拉,如果不是有照片为证,他都不记得曾经跟她在一起过。
你摊上大事了朋友打来电话说道。
裴炎不用他提醒也明白自己这回是遇上大麻烦了。
出了这种丑闻,不仅裴季铭的形象大损,他也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这是一场公关危急。
不止是针对裴季铭的,也是针对天盛的。
自爆料消息出来后,董事会立即召开。
没有人在意裴季铭的形象,他们只关心公司的利益、自身的利益有没有受损。
李元芝得知消息后,眼前一黑,险些昏倒。
她已经可以预见,自此,有多少人会在背地里嘲笑讥讽她。
但是现在,她还不能倒下,董事会召开,她必须去公司,将这件原本的丑闻最大利益化。
将裴季铭彻底赶出公司权力中心。
这是她这么多年以来的目标,一直以来的心结,虽然现在但既然有了这么一个机会,李元芝又怎么会错过。
其它的事情都可以往后放,等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再去解决裴炎的问题。
这是裴季铭最担心的事情。
但它还是发生了。
不仅一直以来辛苦经营的形象尽毁,还将面临边缘化。
本来只是一桩风流韵事,却演变成大众关注的丑闻,致使公司的股价下跌,如今损害了他们自身的利益,董事会不再相信他。
李元芝赢了。
真是可悲,明明她想要的已经实现了,但是她却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
她想要赢,却不是以这样的方式。
李元芝也曾经想过将裴季铭私底下那些丑事给曝光出来,但最后她并没有这么做。
投鼠忌器。
她要考虑的太多。
比如,她的面子,裴炎的未来,公司的利益代价太大,筹码太小。
不过只是一些关于男人私生活不检点的小新闻,没几天就会被人遗忘,不痛不痒的小伤,根本就动摇不了裴季铭在公司里的地位。
但现在,父子争一女的丑闻曝光,是够轰动,负面影响也大,直接损害到了公司的形象和股东们的利益,裴季铭失了权,也失了人心。
李元芝不知道自己是该笑,还是该哭。
裴季铭毁了,她的儿子裴炎也一同被毁了在公司的紧急公关之下,总算是制止了事态继续恶劣发展,股价停止下跌。
也算是及时止损。
经此一事,林非成为了最大的赢家,董事会对他很是满意。
李元芝顾不上为大儿子庆贺,这边的事情一结束,便立刻忧心忡忡地去寻小儿子去了。
裴季铭黑着一张脸,气急败坏,动用一切力量,发誓要找出背后之人。
他怀疑过自己先前的仇人,也怀疑过对手公司可手下的人忙碌了几个月,依旧没有找出背后之人,一点痕迹都没有。
虽然林非成为了此次事件中最大的受益人,但裴季铭却没有疑心到他的身上。
就算心中曾有那么一丁点儿的怀疑,在看到李元芝一脸失魂落魄的离开时,也彻底打消了疑虑。
在裴季铭看来,这母子两人就是一伙儿的,李元芝都懂得的道理,林非不会不懂。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此次,不仅是他,连带着公司的利益,裴家对外的公众形象,全部都受到了损害。
当年李元芝与他关系最紧张的时候,都没有想过揭他的底,如今,林非还依附着裴家,又怎么会损害自家的利益。
是,林非没有做过。
但不代表崽崽不会这样做。
事前,她也想过了,总结出来,利大于弊。
虽然有点儿冒险,但值得一试。
她相信林非,以他的能力,会解决好的。
虽然有危机,但不会伤筋动骨。
这是最快掌权的方式,也不会有人怀疑到他。
崽崽胆大,也乐于冒险。
走一步,看十步。
不管是下棋,还是谋事,很多道理,都是相通的。
老大不是白当的。
用来联系私家侦探的手机被锤子物理销毁了,发给各大爆料的账号也注销了,事情结束了。
总之,结果还是很好的。
没有人能对她的小弟指手画脚。
裴季铭被边缘化了,现在李元芝一心扑在裴炎身上,估计等她回过头来,林非已经在公司彻底站稳脚跟。
她的小弟,可不能被人当作牵线木偶不得自由。
裴季铭和李元芝都猜错了。
这次公司的危机,对于林非来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就像是往日处理那些文件一样,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或许这么说有点薄情,但林非对裴家没有任何的归属感。
至于有没有损害公司的利益,他也不关心。
他只是想保护一个人,保护那个幼小又脆弱的生命。
我没有你这种儿子裴炎被找上门来的裴季铭狠狠地扇了一巴掌,嘴角被打破了,沾着血。
此刻,他正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站着的人。
他的父亲。
口中准备解释的话又咽了下去,眼前陌生的父亲与他记忆中差别太大,让裴炎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还没有酒醒。
在他的印象中,别人家是严父慈母,而他的家里是严母慈父。
每当他犯了错被母亲训斥时,父亲就会走过来阻止,和蔼地宽慰他,告诉他,是母亲脾气不好,他没有错。
从小到大,无论他想要什么,尽管母亲不同意,父亲也都会满足他。
所以,一直以来,裴炎与父亲的关系都是最好的。
在父亲与母亲争吵时,也永远选择站在父亲这一边。
曾经,年少时期的他也曾撞见父亲身边站着另外一个女人,但当时他安慰自己道,是母亲不好,太过于强势,压得父亲在那个家里快要喘不过气来了,所以父亲这是被逼无奈。
当裴季铭发现裴炎之后,也是这样向他解释的。
外面那些不过是逢场作戏,不用放在心上。
裴炎也以为,那些不过是虚假的应酬,自己永远是他最疼爱的儿子。
但现在,他心底的信念有些动摇了。
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女人,从来没有打过他的父亲动手打了他一巴掌裴季铭气愤至极,没有理会自己在儿子心中人设崩塌,找不到背后之人,满腔的怒气就全部都对着裴炎发了出来。
他不想听裴炎什么解释,他只知道,如果不是他,他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
嫌不解气,裴季铭又狠踹了裴炎一脚。
你干什么前来找裴炎的李元芝看到裴季铭那毫不留情的一脚,心中又悲又愤,跑上前去一把推开了他。
你来的正好裴季铭丝毫没有愧疚,伸出手指着摔倒在地上的裴炎,看着面前的李元芝道瞧瞧你生的好儿子混账东西随即,裴季铭连看都懒得再看裴炎一眼,便怒气冲冲地转身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先前上传的时候,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章节重复了,现在重新上传。
还有,不好意思,前段时间有点儿忙,更新少,从明天开始,就不忙了,恢复日更。
第一百五十章小炎李元芝扶起脸色苍白的儿子,看着他流血的嘴角,也忘记了原先要说的话,只剩下满心担忧疼不疼想起裴季铭,心中又是气愤。
这个老东西怎么下手这么狠裴炎依靠在门上,低垂着头,没有说话。
李元芝想带他去医院检查一下伤情,却被他给推开了。
裴炎转过身,冷冷道我没事,不用你管,你还是多去关心关心你的宝贝大儿子吧,来理会我这个没用的废人做什么小炎看着裴炎这副消沉的模样,李元芝心中哀恸。
你怎么能这么跟妈说话与一向疼爱的小儿子关系闹僵到这种地步,这不是她想看到的。
但回答她的,只有随之紧闭的卧室房门。
想到裴炎身上的伤,李元芝没法儿放着他这样一个人不管,给家庭医生打了电话后,像浑身失去力气般扶着沙发就近坐下。
现在裴季铭不能再对她产生威胁了,她想要的实现了,公司的大权算是彻底落到她这一边了。
她终于可以松一口气,好好歇息一下了。
她抬起头,看了一眼紧闭的卧室门。
想到裴炎对自己冷淡的态度。
是她错了吗或许当初她不应该那么反对裴炎和薛灵灵的事,应该早点儿成全他们如果薛灵灵不离开,裴炎也不会是如今这副颓废的模样。
她宁愿他像从前那样跟她吵,跟她闹,也不愿意看到他如今这一副消沉度日的模样。
以至于现在,竟然惹出这样的笑话来。
这些年,李元芝也慢慢想通了。
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和什么人过,都是裴炎自己的事情,至于这日子是过得好,还是过得坏,都由他自己承担,她这当妈的操心那么多做什么。
无论她为他打算再多,这孩子也不领情,既然如此,她又当这个恶人干什么,任由他们去闹吧。
不过,现在想这些又有什么用。
家庭医生很快就赶过来了,李元芝让他守在这里,自己则离开了。
夫人,您不留下吗不了。
李元芝苦笑一声。
刚才看见裴季铭打自己的儿子,她是又担心又气愤,也忘记了自己原本来找裴炎的目的。
现在,她也累了。
如今,他们家出了这种事情,她是没有脸面再出去见人了。
她心里不仅恨裴季铭,也气裴炎。
真留在这里,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儿子。
虽然有各种新的八卦消息占据了榜首,但是这一场豪门中的风流韵事也被圈里圈外的人们津津乐道许久。
很快,大家就发现,那个在娱乐圈里风头正盛的女明星安丝拉经此一事后,销声匿迹了。
火得快,消失得也快。
就好像娱乐圈里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一个人。
裴季铭教训过裴炎后,自然还要找这个欺骗了他的女人算账。
从前没有注意到的疑点,一下子全部都被查了出来。
看着调查结果,裴季铭气得脸都绿了。
这个女人就算跟了他,也没有安分过。
安丝拉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他的,是她新交的小男友的。
这个女人一边拿着他的钱一边背着他养其他的男人。
他裴季铭差一点儿就帮别人养了儿子何等可笑裴季铭砸碎了满屋子的东西。
冷静下来后,立马要找安丝拉算账。
但此时安丝拉的住处早已人去楼空,自从爆料文章出来后,安丝拉知道自己的事情很快就会败露,裴季铭一旦查到孩子不是他的,绝对不会放过她,于是一早便收拾好东西跑路了。
裴季铭没找到人,硬生生地又呕了一口血,躺病床上养了好几周。
李元芝不愿意再出门了,每日就在家里看看林非给她带回来的报表,了解一下公司里的情况。
林非依旧每天上班下班,接崽崽。
就算是听到公司里的其他人在背地议论裴家的丑闻,脸上的神色也没有丝毫的变化,就好像他们说的是别人家的事情一般。
他这样的态度,倒是让不少在背后里议论的人摸不着头脑,也不敢再嘴碎多说些什么。
对于林非来说,一切并没有什么变化,要真说有什么,就是没有讨厌的人在眼前晃悠,周围的空气都变得清新了不少。
还有,也没有人再对他去接崽崽的事情说三道四了。
现在,他每天都可以按时去幼稚园接崽崽放学。
不过,今天还没有等到接崽崽回家的时间,他便先接到了来自幼稚园老师的电话。
等他赶到老师的办公室门口时,崽崽正独自站在墙角边上,一脸倔强地撇过头,看都不看周围人一眼。
而她的旁边,站着一名年轻的女老师,还有一对看似夫妻的男女。
女人抱着怀中哭个不停的小女孩温声安慰,男人则皱着眉头看着崽崽的方向,一脸不快。
见此,林非的眸色暗沉,走了过去。
陪陪爸爸,你来了正一脸为难的老师看见林非走过来的身影,赶紧开口喊道。
旁边的男人转过头,也看见了林非。
你就是这个孩子的家长男人似乎正压抑着怒气,语气甚是不好。
林非没有理会他们,首先走到陪陪身边,将她抱起。
他看着怀中的小家伙儿,温声道怎么不高兴了崽崽搂着林非的脖子,刚要张嘴说什么,旁边的男人便抢着开口责备道你女儿扯坏了我女儿的裙子我才没有崽崽立刻转过头喊道。
就是你正埋头在妈妈怀中哭泣的小女孩转过头来反驳道。
她手里攥着从裙子上面掉下来的粉色蝴蝶结,眼眶通红道我的新裙子,啊想到妈妈新买给自己的漂亮小裙子破了,小女孩哭得更厉害了。
就是你扯破的小女孩的父亲见自己的女儿哭得眼泪汪汪的,一脸心疼,赶紧上前安慰道宝贝儿,别哭了,回去后,爸爸再给你买好多好多漂亮的新裙子。
可都不是原来的了,小女孩擦着眼泪道我就喜欢这一件她的妈妈在旁边也是满脸心疼,美美,别哭了,妈妈给你买一模一样的小裙子。
小女孩不依道不要,我就要这条裙子变回原来的模样站在一旁的女老师也蹲下身来,一起安慰着哭个不停的小女孩。
林非从进来便没有理会这几人,他的目光一直停在崽崽身上,看着圆乎乎的小脸蛋气鼓鼓的,小眉头皱得紧紧的,紧闭的小嘴委屈巴巴的。
我没有。
崽崽扭过头来,看着林非道。
嗯,你没有。
林非抱着小家伙儿,大手摸了摸她的头发。
我相信你。
紧皱的小眉头一下子松开了,崽崽趴在林非的肩膀上,小嘴扁着。
他们冤枉我。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2032523:36:012022032623:49: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开朗的冰川菇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一百五十一章小孩子之间的摩擦,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
下午课外活动时间,小朋友们都在室外玩耍,有的一起拍皮球,有的一起玩滑梯,大家都很开心。
为了方便管理,老师们让一个小组的孩子都在一起活动,陪陪所在的这个小组,经过小朋友们的举手表决,最后决定大家一起玩老鹰捉小鸡的游戏。
至于谁第一个当捉小鸡的老鹰,谁当保护小鸡的鸡妈妈,靠抽签决定。
选好老鹰和鸡妈妈后,其余的小朋友们排好队站在鸡妈妈身后,手牵着前面人后背的衣服,连成了像毛毛虫的一串。
当老鹰的小朋友则单独站在外面,想办法抓住鸡妈妈保护在身后的小鸡们。
老鹰想要获得游戏的胜利,就要想办法突破鸡妈妈的防线,抓住排在最后面的小鸡。
在小朋友们的认知中,老鹰要抓小鸡是坏的,而小鸡是好的,老鹰来了就要赶快逃跑。
小朋友们牵着前面人的衣服,一边逃跑,一边哈哈大笑,玩得开心极了。
从游戏开始,陪陪一连好几次都抽中了老鹰的角色,而鸡妈妈和小鸡仔们的位置已经换了好几回。
游戏过了几轮,等到她终于不用再当老鹰的角色时,她兴冲冲地与下一个当老鹰的小朋友互换了位置。
然而,正当她准备牵站在前面的叶美美背后的衣服时,发现她裙子后面的蝴蝶结已经脱落,正要掉不掉地挂在她裙子的白纱上。
下意识地,陪陪将挂在她裙子上的蝴蝶结拿起来,拍了拍她的肩膀,准备把蝴蝶结交给她,告诉她背后的蝴蝶结掉了的消息。
你的蝴蝶结掉了。
当叶美美转过身时,便看到陪陪手上拿着本该在裙子背后的蝴蝶结,她愣愣地接过,朝身后看了一眼。
裙子破了,蝴蝶结掉了。
叶美美立即大哭了起来。
我的裙子,妈妈给我买的新裙子看见叶美美哭得这么伤心,小朋友们都站在原地,一脸不知所措。
他们知道,叶美美很喜欢这条裙子,上午她被送来幼稚园的时候,第一时间便是向周围的小朋友展示自己的新裙子。
这条白色的蓬蓬裙,背后缝着的大蝴蝶最是漂亮。
现在,小朋友们发现,叶美美裙子后面是光秃秃的,不仅蝴蝶结没了,与蝴蝶结缝制在一起的白纱还垮下来了。
是谁扯坏了叶美美的裙子小朋友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是你弄坏了我的裙子叶美美一边掉着眼泪,一边生气地看着站在她面前的陪陪。
刚才,是你站在我的后面。
对啊,是轮到陪陪的时候,美美的裙子才破了。
这时,去办公室拿水杯的老师走过来了。
她看见原本玩得开心的小朋友们都站着那里不玩了,旁边,叶美美正哭得伤心。
她这才刚离开一会儿发生什么事情了不知道哪个小朋友首先开口,迫不及待地向老师告状道老师,陪陪扯坏了美美的裙子其余的几个小朋友也纷纷开口说道陪陪扯坏了美美的裙子我没有见老师的视线看过来,被周围小朋友们指认的陪陪气得脸都红了。
她委屈我是看到她的蝴蝶结掉了,想告诉她可能是陪陪牵美美的裙子时力气太大了,才扯坏了她的裙子。
对,就是这样。
又有几个小朋友开口道。
他们都看到了,是陪陪站在美美背后时,美美的裙子才坏了。
不是他们的错。
是这样啊年轻的老师看起来好像相信了小朋友们说的话。
她蹲下身来,看了看叶美美的裙子。
叠了好几层白纱的蓬蓬裙,好看是好看,不过也容易扯坏。
她知道,平时陪陪的力气比其他的小朋友们都大。
或许,真的是不小心扯破了玩老鹰捉小鸡的游戏时,小朋友们都要牵着站在前面人的衣服,在她离开前,小朋友们的位置已经换了好几次,也没有人说叶美美的裙子破了。
沐老师也想到了,可能不止是陪陪一个人的错,换位置时,有好几个小朋友都牵过叶美美的裙子,你一下,我一下的,谁都没注意到,等轮到陪陪的时候,恰好就扯坏了。
有些事情不好辩理,毕竟也只是猜测。
谁都没有注意到当时的情况。
小朋友之间的小矛盾,还是不要闹大了好沐老师看了一眼还在哭个不停的叶美美,转过身来,又看着陪陪,温和道这样吧,陪陪给美美道个歉,美美大方一点儿,这件事情就这样过去了,好不好不好陪陪绷着小脸,捏紧小拳头,大声反对道。
沐老师平时脾气好,性格温柔,小朋友们都喜欢她。
陪陪知道,如果是沐老师说的话,其他小朋友一定会相信的。
所以,陪陪一直在等着沐老师跟其他小朋友解释,告诉他们不是她弄坏了叶美美的裙子。
但是,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陪陪心里委屈极了。
被这样当面反驳,沐老师脸上原本温柔的笑容显得有些僵硬。
她沉默了一会儿,转过头,看着其他的小朋友们说道马上就要到吃点心的时间了,大家都先回教室去吧听到要吃小点心了,小朋友们的注意力立刻转移了,像是忘记了刚才发生过的事情,一个个兴高采烈地争着向教室跑去。
眼眶通红的叶美美也被沐老师牵着离开了,当看到陪陪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她犹豫了一下,开口催促道快点儿回教室去了。
遇到这中较真儿的孩子,不理会就是。
她想着,小孩子忘性大,等过一会儿,就会忘了这件事情。
陪陪没忘。
叶美美也没有忘。
课间时,她悄悄用书包里的手机给爸爸妈妈打了个电话,没说几句,想到了自己被扯坏的新裙子,便嚎啕大哭起来。
电话那头,疼爱女儿的叶母听到了哭声,着急得不行,立即联系了丈夫,两人开车赶到了幼稚园。
叶美美的爸爸妈妈宠爱女儿,害怕女儿在幼稚园遇到什么不好的事情,便专门给她买了一个手机放在书包里,让她随时可以联系他们。
等他们赶到了幼稚园,看到了眼泪汪汪的女儿,心疼得不行。
叶美美的爸爸妈妈不愿意女儿受委屈,一定要欺负了她的小朋友跟她道歉。
陪陪不肯。
面对两方强硬的态度,沐老师谁也劝不了,只好联系了林非。
第一百五十二章监控呢林非皱眉,转过头看向沐老师问道。
听到林非的话,叶美美的爸爸脸色很不好看,语气冲动道你的意思是我女儿在撒谎他冷笑道也行,你不是要看监控吗,那我们就一起看看,到底是谁的错其实沐老师也想起来为了使家长们安心幼稚园各处都安装的有监控这一回事,不过她支支吾吾半天,才开口道本就是小孩子之间的小摩擦,没必要闹到这个地步关键是去调监控的话,不仅程序麻烦,到时候园长肯定也会知道这件事情了。
就这么一点儿小问题她都处理不好,肯定会影响她这学期的工作考核。
不如就这么算了吧。
她想这么说。
但面对两方强硬的态度,站在中间的沐老师感觉到了巨大的压力,终是带着几人一起到了警卫室找人调取了当时的监控画面。
时间倒退,画面中清晰地显示了,叶美美蓬蓬裙背后的大蝴蝶结是怎么样在其他小朋友的拉扯之下一点一点从裙子上脱落的。
但是当时小朋友们玩得都很疯,谁也没有注意到叶美美背后的裙子已经被他们给不小心扯坏了。
直到轮到陪陪时,她低头看了一眼,将挂在叶美美裙子上面的蝴蝶结拿起。
此刻,看过了监控回放画面,叶美美原本迷茫的小脸上才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原来不是陪陪啊她低下头,摸了摸自己的裙子,又抬起头,悄悄看了看站在一旁的爸爸妈妈。
当叶美美在自己的父母脸上看到了以前从未见过的奇怪表情时,不自觉地又垂下了头。
可是,这也不能怪她啊。
妈妈买的新裙子破了,她又难过又着急,再说了,当时她看到的明明就是那个样子的啊小孩子的世界是简单的。
叶美美需要一个情绪发泄点,所以只愿意相信眼前看到的。
她的裙子被扯坏了,而当时是陪陪正站在她身后。
至于其他的小朋友,他们想的也不多。
他们只是下意识地选择了对自己有利的那一边。
从众,不安各种情绪混杂在一起,不管具体看没看清楚,当时的他们只想要快速撇清和甩脱自己身上的嫌疑和责任。
此时,原本一直认为自己占理的叶父叶母脸上的神情尴尬又窘迫。
这现在你们可以道歉了吗林非看着站在对面的两人,冷声道。
叶美美的父母都是上层精英人士,家里也是有背景有名望,他们自认为对女儿的培养和教育都是最好的,平日里都是其他人主动向他们请教示好,哪里遇到过这样的难堪。
见自己的老公脸色不大好,叶母主动上前打圆场道小孩子嘛,打打闹闹都是正常的,这次的事情是我们误会了女人的态度温婉大方,言语中只说是自己一家误会了,语言艺术到位,完全不见最初时的咄咄逼人。
所以,林非冷冷道你们的道歉呢女人脸上的神色有些不好看,心中恼怒林非不识趣。
这位先生,你看就这么一件小事,本就是误会,何必揪着不放站在一旁的老师也帮腔道是,这个年纪的孩子,有点儿小冲突在所难免,大家各退一步算了。
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这对她来说,再好不过了。
小事林非冷笑道。
刚才你们可不是这么说的。
如果园内没有监控,或者,那时的监控恰好又坏了,陪陪就要背负一个莫须有的罪名,接受周围人无端的指责。
你们爱护自己的孩子,没错;那其他人的孩子就活该受委屈吗叶美美的父母面上更是尴尬,起初事关自家孩子,他们当然不愿意就那么算了。
一个大男人,怎么这样斤斤计较。
叶母抱着自己的女儿,低声抱怨道。
完全忘记了自己老公起先的所作所为。
叶美美的爸爸走上前,掏出自己的名片,递给林非,一脸倨傲道这是我的名片,如果你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我们再聊。
男人保持着递名片的动作,而林非却没有半点伸手接过之意。
他抱着崽崽,冷着脸走了出去。
崽崽沉默地趴在他的肩膀上,看了一眼身后被留下的众人,叶美美缩在自己妈妈的怀里,望见崽崽看过来的目光又立刻躲闪开了。
上了车,回了家。
一路上,林非和崽崽都十分沉默。
林非的眼角瞥过车内后视镜,看见坐在后座上的小娃娃双手抱胸,嘟长着嘴,一脸不高兴。
他垂下眼眸,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才能安慰这个受了委屈的小家伙儿。
然而,坐在后面的崽崽见半天都没有人来安慰她,又使劲儿蹬了几下小腿。
气死她了。
车门一打开,崽崽连自己的小书包都没有拿,一个劲儿地往里冲。
出来迎接的管家站在花园里,准备像平日里一般打招呼,但还没有等他开口,便看到气得像企鹅似的小家伙儿气势汹汹地从身边快速走过。
浑身散发着不好惹的气场。
这是怎么了管家疑惑的目光向刚下车的林非望去,而后者一脸纠结无奈,张了张嘴,想开口喊住崽崽,还没出声,又闭上了。
该说些什么呢他不知道。
管家看着林非先去了厨房,让保姆晚餐多做些陪陪喜欢的水果味小蛋糕,然后便一直站在楼下,抬头望着楼上的方向,纠结着是否应该上楼。
他微笑着叹了口气,真少见,小家伙儿闹脾气了。
崽崽冲回了自己的房间,立刻反锁住房门,跳上星空色的儿童床,把脑袋埋进了枕头里。
太丢人了想她干架无数,从无敌手,怎么就被一群小屁孩儿给欺负了呢系统看着那在床上裹成蚕宝宝的小家伙儿,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开口道你好像还从来没有跟这么多的同龄小伙伴儿相处过崽崽脑袋依旧没有抬起,嗡嗡的声音从枕头下传来那又怎么样。
系统接着说道我劝你去幼稚园,是想让你能彻底融入这个世界,毕竟,你需要好好学习一下怎么跟身边的人相处。
崽崽语气有些委屈道我早就说了,我不想去幼稚园,该认的字我都会了,为什么还要天天去跟一帮小屁孩儿一起搭积木玩泥巴系统想了一下,说最起码你能拿到一个幼稚园文凭。
崽崽猛地从枕头下抬起自己炸毛的小脑袋。
想起那些年自己忽悠过小家伙儿的往事,系统心虚地转移话题道咳咳仔细想想,有人陪你一起玩泥巴搭积木,不是更开心吗崽崽闷声道现在不开心了系统沉默了,过了一会儿,才又开口道其实,大方一点儿的孩子更受人欢迎。
窝很小气。
崽崽转过头,只留下后脑勺对着外面。
系统这天没法儿聊下去了。
这时,房门被轻敲了几下。
林非站在崽崽的房间门外,手里端着一碟小蛋糕。
他敲了好几下门,但里面都没有人应答。
林非没有离开,一直站在门口,酝酿了许久,才又开口道我拿了你爱吃的小蛋糕。
门打开了。
崽崽站在房门口,顶着炸毛的小脑袋,伸着肉乎乎的小手道拿来。
看着面前依旧精力旺盛的小家伙儿,林非心底悄悄松了一口气。
屋子里,崽崽坐在小沙发上,两边的小腮帮子鼓着,一手蛋糕,一手勺子。
眯起的眼睛显得十分惬意。
林非坐在一旁,看着吃东西的崽崽,眼里满是笑意。
不生气了崽崽吧唧了几下小嘴巴,转过头不肯承认道我没生气。
她只是觉得有些心烦。
林非伸出大手,摸了摸崽崽的小脑袋,深邃的眼眸中尽是温柔。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昨天临时有事,忘记请假了。
第一百五十三章几个打扮得光鲜亮丽的女人正聚在一起喝下午茶。
闲聊之余,目光时不时地看向旁边的儿童乐园区,一群小孩儿正在那里玩耍。
这家餐厅位于少年宫附近,专门设有儿童区,平日里接了孩子后,几个相熟的妈妈都喜欢过来坐一坐。
聊老公,聊家庭,聊孩子美美妈妈,刚才听辅导班的袁老师又夸奖你们家美美了,这次小组内的钢琴比赛进步了不少。
坐在一旁的女人笑着附和道小雪妈妈说得没错,我也听见老师夸奖你们家美美了。
正好大家都在这里,顺道也取取经,你们家是怎么培养孩子的,美美生得这么漂亮,还这么出色,简直就是周围同龄人的榜样其他几个妈妈听到这话,顿时神色有些不好看。
瞧这话说的,你捧人就捧人,为什么要牵扯上她们家的孩子。
难道她们家的孩子就表现得差了吗几个女人悄悄撇嘴,相互交流了一下眼神,然后将目光放在了坐在中间的女人身上。
可不要小看这落座的位置,那都是有门道的,什么现实的人情世故都体现在这里了。
从这上面便可以看出,她们这一群人是以谁为中心,谁又在巴结谁,讨好谁。
魏清瑶举止优雅地拿起桌上的咖啡喝了一口,让众人等了好一会儿,才不紧不慢地开口道美美这孩子平日里就聪明,我跟她爸爸平时都忙,也没怎么管过她。
又来了。
这话假不假。
其中几个妈妈悄悄翻了个白眼。
不管孩子,那现在坐在这里的人是谁要求老师对自己的孩子多加照顾的人又是谁还真当她们什么都没听见尽管心里不高兴,但是谁也没想起身走人。
男人有男人的圈子,女人也有女人的圈子。
毕竟哪个家长身后没有几条人脉关系,特别是像她们这种阶层的,小道消息多着呢。
孩子们马上就要上小学了,听说这叶美美的妈妈家里背景大着呢,育英、择才这几所本市的重点小学,她家都有点儿关系。
想着给孩子挑所好点儿的学校,妈妈还指望着从魏清瑶口中先得到些内部消息,套套近乎。
想着绕了半天,该说正题了。
有人按捺不住先开口道美美妈妈,我们听说啊儿童乐园区突然传来的小孩子哭声,打断了妈妈们的话。
有个小男孩正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原本玩得好好的孩子们也都像是被吓住了,愣愣地站在原地不敢动。
想到自家的孩子,女人们赶紧起身,走了过去。
出什么事了还没等魏清瑶走到自己女儿身边,一名老太太抢先上前抱住了一旁正在哭泣的小男孩,大喊道聪聪我的宝贝孙子,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见到给自己撑腰的人来了,小男孩立即停止了哭嚎,抹了抹眼角根本不存在的眼泪,指着面前的小女孩叫道奶奶,她欺负我魏清瑶一看,被小男孩指着的小孩儿正是自己的女儿美美。
小男孩不依不饶地大喊大叫道奶奶,她抢了我的玩具,还把它摔坏了大孙子别怕,奶奶给你做主老太太赶紧安慰自己的宝贝孙子道。
老太太转过身,伸出手指着一边的小女孩骂骂咧咧道谁家的小孩儿这么没规矩,动手抢别人的玩具,你爹妈都是这么教育你的你这老太太怎么说话的事情都还没有弄清楚,怎么就说是我家孩子抢了他的玩具魏清瑶赶紧上前争辩道。
看见自己的妈妈来了,叶美美红着眼眶哭了起来。
妈妈,我没抢他的玩具,是他想抢我的玩具。
就是你抢我的躲在自家奶奶身后的小男孩探出头来,大喊道就是你想抢我的玩具车,我不给,你就把它扔在地上摔坏了那明明就是你自己摔坏的叶美美喊道。
老太太挡在自己大孙子面前,不甘示弱道你这坏丫头片子说什么呢,做错了事情,还反咬人一口我大孙子怎么可能说谎你凭什么说我女儿就是在撒谎魏清瑶气得不行,完全不见刚才的一点儿优雅从容。
想到了什么,她喊来服务员。
我们调监控,看看到底是谁在说谎看就看,我还怕你不成老太太声音小了一些,但依旧气势汹汹。
但是,听到这边动静赶来的店长一脸为难道不好意思,早上的时候,我们店里的监控突然坏掉了,现在还没有修好。
什么一听这话,魏清瑶脸色更加难看了。
早不坏,晚不坏,偏偏这个时候坏了。
那敢情巧老太太脸上闪过一抹喜色,但嘴上依旧是阴阳怪气的。
刚才听到魏清瑶说要去查监控的时候,她本来还有些心虚,不过现在监控都没了,谁真谁假,谁又知道老太太还是了解自家大孙子脾气的,毕竟,这又不是第一次了。
不过往日找上门来的那些人没一个是她的对手,最后还不是得灰溜溜地走了。
是黑是白光凭你一张嘴说了算这孩子没教好,大人也好不到哪里去你听着老太太幸灾乐祸的语气,魏清瑶气得是浑身颤抖,她过去哪里遇见过这么不讲理的人。
老太太看眼前这个女人吵不过她,更起劲儿了。
都来看看,真是有什么样的爹妈,就有什么样的小孩你家这个小丫头片子看着也有五六岁了吧,个头也比我们家聪聪高,可怜见的,我们聪聪今年才刚满三岁,瘦瘦小小的,那些心狠的,怎么就舍得欺负他围观的人是越来越多,周围人指指点点的目光让魏清瑶脸色猛地涨红,心中难堪极了。
老太太还不嫌事儿大的叫嚷着还不赶紧的,给我宝贝大孙子道个歉,要不今天咱这事儿就没完你这个老东西想都不要想魏清瑶破口大骂道,也顾不上什么形象不形象的了。
她眼睛瞟过周围的几个小孩儿,面上一喜,指着他们道这几个孩子刚才一直在这里玩,他们一定都看到了魏清瑶赶紧上前问道好孩子,不要怕,告诉阿姨,到底是谁欺负了谁几个小孩儿缩在自己的家长身后,嗫嗫嚅嚅道是他还没等小孩儿说完,老太太率先坐在了地上,哭天抢地道这都是些什么人啊,看我一个老太太带着孙子好欺负,是合着伙儿来要逼死我啊站在一旁的小男孩见自己奶奶哭了,也立即哭嚎了起来。
与魏清瑶这边相比,这奶奶和孙子看起来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一般。
小孩子们平时哪里见过这种场面,被吓得一下子缩回了自己妈妈的怀里。
魏清瑶见此情景,急了,上前想拉住小孩儿的手臂。
你快说啊,你怎么不说了美美妈妈,你别这样,吓着我家孩子了跟她同行的女人抱着自家的孩子,脸上满是为难。
她看了一眼还赖在地上不肯起来的老太太,心想道,被这种人缠上就麻烦了,还是离远点儿好。
边上的几个家长恰好也是这么想的,纷纷道我们家孩子才多大啊,平日里背个乘除加减法都能转过头就给忘了,哪里能记得清楚是啊,孩子还小,就别为难他们了还有人劝道美美妈妈,本来也不是多大的事儿,要不你还是直接道个歉吧,这一堆人围着,多难看啊你们魏清瑶此刻是彻底感觉到了孤立无助。
听见周围人的议论声越来越大,尽管心中不情不愿,迫于眼前的形势,她最终还是低了头,跟老太太和她的孙子两人道了歉。
刚回到家,感觉心中又气又堵的魏清瑶扔下女儿独自一人,将自己反锁在房间里,委屈得哭了。
怎么会有这么不讲理的人叶美美一个人站在客厅里,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突然,门口响起了脚步声。
她高兴地抬起头来,迫不及待地去迎接自己的爸爸,想告诉他有人欺负她和妈妈。
但是,往常到了家后都会先抱抱她的爸爸今天像是没有看见她一般,一脸垂头丧气地走过了她的身边。
爸爸叶美美叫住男人道。
今天我和妈妈还没等她的话说完,叶爸爸便皱着眉头,一脸不高兴道美美你懂事一点儿,爸爸今天很烦,没空陪你玩,能不能让爸爸安静一会儿小女孩怔怔地站在原地,也不敢再继续开口说话了。
男人注意到女儿通红的眼眶,意识到自己说的话可能重了些,本想走过去安慰,但一想起今天在公司里遇到的种种不快,顿时又没了心情,随即也不再去管了。
叶美美站在那里,看着自己的爸爸头也没回地上了楼,眼泪汪汪的,更是委屈了。
没一会儿楼上便传来夫妻俩的争吵声。
男人进房间后,想着自己的心事,没有及时关注到自己妻子的情绪,遂引发了不满。
妻子受了委屈,怨丈夫不体贴;而丈夫受了委屈,怪妻子不理解。
你只想着自己受了委屈,怎么不问问我今天在公司里受到了什么样的难堪男人对着女人怒吼道。
听见这话,魏清瑶擦了擦眼泪,一脸疑惑不解道你在公司里做得好好的,能出什么事儿了男人一脸烦躁地抹了把脸,今天怎么回事,事事都不顺。
第一百五十四章叶际是一家公司的总监,他人脉广,会交际会应酬,手中握着不少大客户,董事长对他赏识有加,平日公司里谁不给他面子。
但是就在今天,他最大的客户公司突然来电话告诉他,他们决定不再与他的公司合作,两家公司正在洽谈的项目也停止了。
得到消息的叶际这下可是慌了神,但不管他怎么说,甚至愿意再让几个百分点,对方都不愿再跟他继续商谈,声称已经找到更合适的合作伙伴。
这个项目由叶际牵头,也是公司今年的主攻项目,董事会的人很是看重,他也对他们打了包票。
但是现在,本来已经胜券在握的事情,再隔几天,双方马上就要准备签订合作意向书了,对方公司却突然反悔。
知道项目黄了后,前期的投入全部都打了水漂,董事长直接当着各部门主管的面儿狠狠训斥了他一顿,将责任全部都归咎于他,是一点儿脸面都没给他留。
经此一事,叶际明白,自己在公司里的威信大损,以后再到他手中的企划案,恐怕董事会的人都要掂量再三。
会议结束后,叶际觉得周围人看他的眼光都不一样了,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样忍受住了背后那些扎人的目光和窃窃私语声,每一刻都分外煎熬。
不就是损失了一个项目,公司不也没处罚你吗听完老公今天的遭遇,魏清瑶不以为然道。
就这么一点事情,哪里有她今天受到的委屈大。
见跟妻子说不通,叶际没好气道这哪里是处不处罚的问题,我今天是丢人丢大发了他走到一边坐下,揉着头。
算了,跟你也没什么好说的。
魏清瑶坐在梳妆台前,一边擦着护肤乳,一边看着镜子里的人冷笑道是,您是大忙人,我们家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早就跟你说了,直接去公司里帮我爸的忙,哪里需要受这份罪别说了叶际翻了个身,背对着魏清瑶,语气甚是不好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当初我们结婚的时候,你爸就看不上我,如果我真听了你的话,跑去你爸的公司,那他就更看不起我了叶际虽然是行业精英,父母也都是文化人,但家境跟自己的妻子比起来,到底还是差了些。
些许是心底那一点可笑的自尊心作祟,叶际拒绝了魏父让他进公司任职的要求。
虽然别人嘴上不说,但叶际也知道,不管他表现得如何优秀,在魏家看来,他就是个上门女婿。
所以,每当妻子提起这件事情,叶际都烦躁得不行。
你先别睡,想起了什么,魏清瑶走过去推了自己老公一把,早上的时候,爸那边打电话来了,说过几天有个商业晚宴什么时候叶际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急忙追问道。
虽然他厌恶魏家那高高在上的态度,但也从不会拒绝他们带给自己的便利和人脉。
叶际现在手中的大客户有多少是靠着魏家牵线搭桥来的,他自己也不想承认。
俗话说,背靠大树好乘凉,就是这么个道理。
其实去这次晚宴,除了想多结交一些人脉外,叶际心中还有别的目的。
在客户公司说不再与自己合作过后,叶际不甘心,四处找人打听内情。
与他接洽的部门经理跟他交情比较好,私底下悄悄跟他透露,说这是总公司的决定。
叶际知道,与他合作的新线只是天盛下面的子公司,听总公司的调配也没有错,但他还是想不通。
这次的企划案,明明对双方公司都有好处,就算是他们后来再找其它公司合作,也不会比他提出的分利更低。
为什么他们宁可损失这笔利润也不愿意跟他们公司合作叶际想不通。
但是,当他看到出现在这次商业晚宴上的天盛总经理时,他终于明白过来了。
叶际,他的岳父看到了他,先是皱了一下眉头,对这个女婿此刻的怔愣表示不满,这样看着别人实在是太失礼了。
但想到自己的女儿和外孙女,又不好就这样放着他不管,随即招呼叶际过来。
魏总为身边的人介绍道来,裴总,我跟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女婿叶际。
他转过头,看着眼前的人说道叶际,我身边的这位就是天盛的裴总。
裴叶际回过神来,想到了之前发生的不快,语气有些心虚道裴总。
你好。
林非神色淡淡地对着面前的人点了点头,与其他人打招呼的态度一样,丝毫看不出两人之间有什么过节。
裴总经理年纪虽轻,能力却不可小觑,如今天盛在你的手中是蒸蒸日上,我们这些老家伙儿可比不得你们这些年轻人了魏总看着眼前喜怒不形于色的林非,冷淡的眉眼中无不透着成熟稳重,谁又能想到,他才刚接手天盛没几年,这么快便能撑起那么大一个公司。
这一番话虽是商业吹捧,其中也不免夹杂了几分真心实意。
此时,叶际根本就听不进去自己的岳父都说了些什么话。
他现在的脑子都是懵的,耳边不停地嗡嗡作响。
今晚他就不该来虽然面前这个人跟他打过招呼后就没有再给过他一个眼神,但想起自己之前傲慢的态度,叶际觉得此刻的自己就好像被扒光了一般,赤裸裸地站在了众人的目光之下。
而旁边的魏总则是对自家女婿现在沉默的态度感到有些奇怪。
这是怎么了现在可是帮他结交人脉的大好机会。
但还没等他想明白,会场另一边便传来噼里啪啦酒杯摔在地上的声音。
这一番大动静,一下子就把众人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只见,会场那一边,酒桌上本来摆放着的一排鸡尾酒全部都摔在了地上,地上满是洒落的酒渍和四分五裂的杯子碎片。
酒桌旁边,男人正紧攥着女人的手腕,目光凶狠。
认出了男人是谁,魏总不禁转过头,看向了身旁的林非。
那是裴炎女人眼见挣扎不开男人的手,眼角泛红道你快放开我裴炎紧盯着眼前的女人,红着眼睛,恶狠狠道薛灵灵你还想跑到哪里去第一百五十五章这位先生,请放开你的手。
动静闹得越来越大,此时,从人群中急匆匆地走出来一个男人,抓住了裴炎的肩膀。
你又是谁裴炎见眼前的男人以一副保护的姿态为薛灵灵出头,更是怒气冲冲。
女人转过头,像是看到了救星一般,以嘉哥。
男人看了一眼脸色有些苍白的女人,担心得问道灵灵,你没事吧女人摇了摇头,轻声道我没事。
见两人说话的语气熟稔,明显关系不一般,裴炎攥着薛灵灵的手腕越来越紧,怒道他是谁还不待薛灵灵回答,他又不知道联想到了什么,你当初离开我是不是因为他裴炎你放开我薛灵灵紧咬住唇,对着裴炎道你弄疼我了宋以嘉皱眉道这位先生,请你放开我的女伴。
滚开裴炎黑着一张脸喊道。
赶来的裴季铭见眼前这混乱的场面,心中备感难堪,上前拉住自己的儿子,呵斥道你在闹什么赶紧放手见裴炎不听自己的,裴季铭强忍住心中的怒气,压低声音道有什么事情回去再说,这么多人都看着呢,还嫌不够丢人吗裴季铭养好身体能下床了后,苦思冥想了许久,就这样失了在公司里的话事权,试问他怎么甘心。
特别是在得知裴飞在自己病倒后没多久,立刻给公司来了一次大换血,将自己原本在公司里的心腹调走的调走,开除的开除。
就连跟他同父异母的弟弟都不放过,直接将人给赶出了公司。
身边没了人手,裴季铭一个人孤军奋战,想重新掌管公司谈何容易他想来想去,最终还是决定去找自己的儿子裴炎和解。
虽然上次见面,他跟他之间闹得有点儿不愉快,但父子之间哪里有隔夜仇裴季铭了解裴炎,只要他跟他说几句软话,抹几滴眼泪,顺便再聊一聊父子两人过去的美好记忆,这儿子还是向着自己的。
这可是他手上的一张王牌。
只要裴炎一心向着他,李元芝就永远都是输家。
如果不是想起这件事情,裴季铭心中就恨。
本来他已经稳操胜券,眼看着就要掌控公司大局,如果不是裴飞突然被找了回来,现在该躺在医院里的人就该是李元芝了虽说裴炎现在已经离开公司了,但他到底还是李元芝的亲儿子。
别看李元芝嘴上说得狠,但这当亲妈的哪里会真的不管自己的亲儿子。
不得不说最了解你的人永远是你的敌人。
裴季铭和李元芝斗了这么多年,对彼此的心思都揣摩透了,深知对方的弱点。
果然,现在李元芝又在想办法让裴炎重新回到天盛。
女人的想法就是太天真就算是没有了他这个矛盾,也还会有其它的矛盾。
裴季铭知道,裴炎和裴飞两人不对付。
他大可以利用裴炎来对付裴飞。
但是,看着依旧固执地不肯放手的裴炎,裴季铭心中恼怒至极。
他怎么会生出这种蠢货使性子也不看看场合。
裴炎裴季铭怒道。
当初他就不该太过放纵他,让他养成这样无所顾忌的个性。
终于,裴炎慢慢松开了手,正当裴季铭要松了一口气的时候,没想到他又拉住了面前女人的胳膊,拽着她迅速离开了这个地方。
裴炎,你放开我薛灵灵挣扎不过他的力气,只能任由男人带着自己往外走。
你要带灵灵去哪里反应过来的宋以嘉见自己的女伴被人带走了,立即追了上去。
主角退场了,只留下一地的狼藉和神色尴尬的裴季铭。
侍者迅速上前清理打扫。
顶着周围人的目光,尽管脸皮之厚如裴季铭也不免立刻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但是,他不能。
他还得留下来收拾残局。
裴季铭的目光转向远远站在一旁的女人,走上前去说道金小姐,对不住,是我管教无方,我这儿子太过于任性了,我替他跟你道个歉在酒桌不远处还站着一名身穿红色晚礼服的女人,这次她是与裴炎一同来的,应邀作为他的女伴。
起先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本来两人聊得好好的,但当他看见了那个叫薛灵灵的女人时,突然就变了个样子。
看眼前这情景,她猜,这怕又是这位裴少的一段感情纠葛。
金小姐叹了口气,对着裴季铭道裴伯父言重了。
她也不想来的。
但是不知道这位裴董与她父亲背地里达成了什么协议,这次她也是不能违背自己父亲的意思,才勉强答应做裴炎的女伴,与他相处看看。
虽然说豪门联姻,大家各取所需,各玩各的。
然而,这位小裴少不仅是风流浪荡之名在外,听说跟谭家那位还有一个私生子。
按说就他这样的条件,早就不适合作为结婚人选了,也不知道这位裴董到底许给了她父亲多大的好处,竟然愿意跟他合作一想到这些,金珍容就没了再继续呆下去的心思,她才不愿意跟这样一个人联姻。
强撑着笑脸跟裴季铭客气了几句过后,金珍容转身向宴会厅外走去。
不经意间,她的眼角瞟过一个背影,不由停住了脚步。
犹豫了一会儿,最终她还是决定上前打个招呼。
裴总。
林非转过头,看着眼前跟自己搭话的陌生女人。
其实也不算是陌生,他知道裴季铭最近正四处寻找合作对象,金家就是他选中的目标。
不过,她来找他做什么林非心中疑惑,但面上不显金小姐金珍容微微笑道是。
早就听闻裴总的大名,今日有幸得见。
林非并没有握住金珍容伸出来的手,也没有接话。
此刻的气氛有些凝滞。
林非不知道女人有何目的,选择保持沉默;而金珍容也没有想到眼前这个男人这样不给她面子。
裴董就在那边,你不过去打个招呼吗她看到面前的男人眉头紧皱,却依旧没有得到回答。
林非已经感到不耐烦了,直接问道你有事第一百五十六章果然,外面的传言都是真的金珍容笑了笑,语意深长。
你与裴董父子之间的关系然而,还没等她话说完,裴炎便转身离去,他已经没兴趣再听她继续在这儿兜圈子了。
唉,别走。
金珍容见眼前的男人真的这么不给自己面子,想起自己的目的,于是急忙上前拦住。
等一等她想要抓住林非的手臂结果扑了个空,但好在对方还是停住了脚步。
林非躲开了她的手,站在一边,转过头来。
金珍容看着他紧皱的眉头,明显对方对于她的行为感到甚是不快。
她也不再拐弯抹角了,直接说道我想与你合作。
林非神色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合作金珍容转过头,警惕地向四周看去。
好在这地方僻静,现在大部分人都聚在宴会厅里,也没有人到这边来,是个能谈话的地方。
见这附近没有其他人,她随即放心开口道裴董不喜你,裴夫人又偏爱幼子,如今的你可以说是在裴家孤立无援,看似风光无限,实则如履薄冰。
而我,女人垂下头,脸上适时地露出了一抹脆弱。
在金家的处境也比你好不到哪里去裴董许给金家好处,获得金家的支持和帮助,为了巩固他们的合作,金家想把我推出来跟裴炎结婚。
金珍容自嘲的笑道可是从头到尾,没有一个人来问过我的意愿。
她抬起头来,看着林非,但是眼前的男人并未跟她一样共情,依旧是一张淡漠的脸,没有一丝一毫的触动。
真是个不解风情的男人。
金珍容心底暗自想到。
这要是换做其他的男人,看着她这样一个美人在自己面前黯然神伤,不说体贴地递上一块手帕展现展现绅士风度,也应该上前安慰几句表示一下。
如今这样无动于衷又算个怎么回事金珍容若无其事地抚了一下耳边的碎发,紧接着道反正都要联姻,与其被迫选择一个不喜欢的人,不如她的视线落到林非身上,迂回暗示道我对裴总并不讨厌。
林非觉得自己留在这里听这个女人自言自语半天实在是浪费时间。
如果金小姐想说的话已经说完了,那我就不奉陪了。
不、不是金珍容见林非这种态度,急了。
她都已经暗示得这么明显了,这个人还没有听明白吗我知道你有一个女儿,我不介意听到这话,林非停住了脚步,转过头,神色冰冷道我介意金珍容看着男人远去的背影,一脸疑惑不解。
她都已经说了不介意他单身还带着一个娃,虽然她也不想给人做后妈。
但是比起裴炎那个浪荡子来,这个裴飞好歹洁身自好,不在外面沾花惹草。
多一个孩子也没什么的,反正他们以后还会有自己的亲生孩子。
金珍容想不通这个人有什么理由不答应,作为结婚对象,无论是家世出身还是学识,她的条件都非常出色。
他在介意什么车子在夜间前行。
司机专心地开着车,林非坐在后座,看着车窗外面出神。
这几年来,李元芝从来没有停止过给他安排结婚人选,她想在这上面弥补他,认为替他娶一个家境优越能带给他助力的妻子就能彻底安心了。
她在拼命掩饰那已经成为事实的过去。
好像她从未把他弄丢过。
但是不管怎么掩饰,事实就是事实,已经发生过的事情没办法重头再来。
他已经成为了林非,而不是裴飞。
他的这颗心早就已经千疮百孔。
尽管披着裴飞的身份,里面这个人却是那个伤痕累累的林非,那个一直在想着应该怎么样才能活下去的林非。
他感觉,自己的情感好像缺失了一块,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失去。
或许,比起人来,他更像是一头野兽。
任何人侵犯到他的地盘,威胁到他的生存,他都会毫不留情地伸出爪子撕碎对方。
只有一个例外。
大概他这辈子唯一的一点儿柔软全部都给了那个孩子。
这个孩子对自己有什么不同,他也说不清楚。
真要说的话,大概是那天在垃圾场时,她哭得声音太大了那样的响亮,那样的不甘又委屈。
他无法挪动自己的脚步离开。
他将她捡了回来,给她喂米汤,给她买新衣服,看着她一点一点的长大。
这头小兽真是顽强又倔强。
他小心地将她护在羽翼之下,任何人都不准伤害她。
但其他人却不这么想。
不止是李元芝,还有他身边的所有人,似乎都把这个孩子当作了他的累赘,一个麻烦。
林非不喜这些人,也不喜欢他们看这个孩子的目光。
车子停下了。
林非下了车,站在外面,并没有立刻进去。
他抬起头,看着楼上还亮着灯的房间,又低下头,看了看手表。
还没有睡他上了楼,轻轻敲了敲房门。
门开了。
穿着绿色小恐龙装的崽崽垫着小脚扭开了门锁。
你回来了。
崽崽看着面前还穿着黑色西服的林非,好玩吗林非摇了摇头,对这次晚宴评价道不好玩。
哦。
崽崽没了兴趣,小恐龙尾巴一甩,转过身,向里面走去。
林非跟在她身后。
刚一进屋子里,便看见了散乱一地的拼图。
几千张的拼图板,已经拼好了一半。
林非看着崽崽抱着恐龙尾巴坐在小沙发上,犹豫了一会儿,开口道明天去幼稚园吗自从在幼稚园被人冤枉过后,陪陪就不愿意再去那里了。
不去。
好,我会给幼稚园那边打电话请假。
虽然有些担心,但林非也不愿意勉强崽崽。
等她自己想通了就好了。
不用请假了。
林非意外道你明天要去不。
崽崽抬起头来,坐正身子,圆乎乎的小脸蛋满是严肃道我不止明天不去,后天也不会去,以后都不会再去了第一百五十七章原本林非以为这只是气话,但是第二天早上,崽崽身行力践,表明她说的可不是什么气话。
我不去幼稚园穿着小恐龙连体睡衣的小娃娃双手双脚紧抱着楼梯的栏杆,任凭其他人怎么劝说都不放手。
我不去林非捂着额头,站在一边,十分苦恼。
终于还是要到这一天了吗无论谁来抱她,小家伙儿立马扯着嗓子嚎,光打雷不下雨,紧抱着栏杆就是不肯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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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洋洋的。
再翻一个滚。
系统看不下去了。
你故意的,是吧崽崽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表示听不懂。
系统你早就不想再去幼稚园了对啊。
崽崽我不想去了。
系统气道你知道我在说什么,现在你这是在借题发挥。
崽崽没有否认。
现在她都已经自学到中学的课程了,早就不想再去幼稚园了,只是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借口。
她想加快学习的进度,可是林非认为童年只有一次,他想让她好好享受一下属于童年的乐趣和自由,不要去担心那些本该是大人们应该承担的恩怨和责任。
他想保护她,独自抵挡住了外面的风风雨雨,努力为她撑起一个简单快乐的成长环境。
在这座宅子里,无论是李元芝,还是管家保姆他们,都因为他的要求,没有人会在她面前提起外面那些不好的传言。
在他的努力下,这里好像真的变成了小公主的幸福城堡。
一切的美好背后都需要有人辛苦支撑。
这些她都知道。
她也想保护他。
崽崽不愿意在危急的时刻,自己却无力保护身边想保护的人。
她是小公主,也是大魔王。
系统这样的话唉,这小崽子是真的没有幼稚园文凭了。
又到了上学的日子。
幼稚园里,小朋友们坐在教室里,兴冲冲地跟前后左右的小伙伴们打着招呼。
星星班的,第五组第六排又空缺的位置十分明显。
有小朋友疑惑地挠了挠头陪陪今天又没有来吗已经好几天都没有看到她了当老师走进教室里,小朋友叽叽呱呱地问道老师,陪陪怎么没有来啊沐老师看着教室里这些天真可爱的小脸蛋,心中叹了一口气。
小孩子的情绪来得也快,去得也快。
几天前发生的不愉快,他们早就忘记了。
陪陪以后不会再来幼稚园了。
沐老师缓缓开口道。
她的家长已经办好了退园手续。
陪陪不来幼稚园了小朋友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有些失落。
以后,他们星星班就少一个小朋友了。
课间休息时,小朋友们聚在一起,丽丽抱着手中的故事书,愁眉苦脸道我有点儿想陪陪了其他小朋友们也争先恐后地说道我也是我也是陪陪会认好多字,还会做好多好多的算数题,好厉害的嗯嗯,她是星星班最厉害的小朋友陪陪好,她从来不跟我们抢滑梯,还会让我们先玩。
不像淘淘,每次玩滑梯的时候,都要推我,争着第一个滑还有,还有,玩老鹰捉小鸡的时候,她跑得可快了,每次和陪陪在一起玩,都可开心了对了提起这件事情,有小朋友想起来上次玩游戏的时候,陪陪撕坏了美美的新裙子不对你记错了丽丽站出来,插着腰气乎乎地说道沐老师和园长都跟我们说了,美美的裙子不是陪陪撕坏的。
那天陪陪爸爸还专门到教室里来,给我们放了那个什么、什么丽丽想了半天,也没有想起幼稚园里到处安装的那个黑色的东西叫什么名字。
我知道我知道那个叫监控旁边,有小朋友想起来了,爸爸妈妈跟他说过,他们家里也有这个东西。
对,就是监控视频丽丽接着说道。
当时,所有人都看到了,美美的裙子根本就不是陪陪撕坏的你说对不对,她转过头来问着一直沉默地坐在座位上的小女孩美美叶美美没有参与小朋友们的讨论,最近她变得越来越沉默,像是在思考什么问题。
见美美呆呆的,好像没有听清楚自己的问题,丽丽又继续问道美美,你告诉他们,不是陪陪撕坏你裙子的,对不对叶美美听到了丽丽的话,放在桌子下面的小手不自觉地抓住了自己的裙子。
她犹豫了好一会儿,看着小朋友们都在等着自己回答,缓缓垂下了脑袋,轻轻地点了点头。
你们看,美美也是这么说的那可能是我记错了小朋友们嘻嘻哈哈地闹作一堆,很快就被新的话题给带跑了。
叶美美还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她有些疑惑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真奇怪好像不难受了在看过监控视频,知道不是陪陪弄坏自己的新裙子后,叶美美的心里便是纠结的。
当时,她没有跟陪陪道歉。
她不知道应该怎么做才好,她觉得这很丢脸。
当时的她心里也很害怕,她害怕其他的小朋友知道自己冤枉了陪陪就不跟她玩了。
再说,爸爸妈妈都没有说她是错的,也没有让她跟陪陪道歉。
那她是不是没有错也不用道歉了叶美美这么告诉着自己。
直到她被那个坏奶奶和小男孩冤枉。
她看到自己的妈妈被那个坏奶奶指责,周围没有人相信她。
叶美美的心里很气愤很难受。
但是,很快她便联想到了被自己冤枉的陪陪,她说她撕坏了她的裙子时,陪陪是不是也像现在的自己这样,那么难过,那么生气一想到这个,叶美美的心里感觉更加难受了。
自那天以后,她的心里出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情绪,苦苦的,闷闷的,堵在胸口不上不下,就像是有一块大石头一样压在那里,难受极了。
她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她告诉爸爸妈妈,她的胸口很难受。
爸爸妈妈听到她的话后,还专门带她到医院里去找医生伯伯检查。
医生伯伯拿听诊器在她的胸口听了半天,也没有发现问题。
从医院回来后,爸爸妈妈生气了,他们以为她又在闹小脾气,还撒谎自己的胸口不舒服。
他们不理解她的话。
爸爸妈妈不理自己了,那股闷闷的感受却一直都没有消失。
但就在刚刚,当她跟小朋友们承认不是陪陪撕坏了她的裙子,是她冤枉了陪陪时,胸口那种难受的感觉好像变得轻松了许多。
原来是这样。
叶美美懵懵懂懂地好像明白了什么。
她转过头,想要去跟陪陪道歉。
但那个位置却是空荡荡的。
她想起来了,沐老师说过,陪陪不会再来幼稚园了。
这声已经迟到的道歉,她恐怕永远都没有机会跟她说了林非准时到达公司后,按照行程,开会,批文件,巡查公司。
助理跟在身后提醒他道您晚上还有一场酒会。
我知道了。
林非准备回自己的办公室,但路过旁边的一间办公室时,他停住了脚步。
看着紧闭的大门,还未等他开口询问,跟在一旁的助理支支吾吾地开口道裴经理今天又没来。
林非没有说什么,依旧神情淡淡。
李元芝把裴炎塞回了公司,他不阻拦,只是把原本要给他的副总经理职位降成了后勤部经理。
这位置清闲,也不会干扰到公司的运行。
李元芝知道自己理亏,虽然心里生气,但也不能多加干涉。
裴炎觉得林非这是在侮辱他,本想一走了之,但在裴季铭的劝说下,还是黑着一张脸来了公司,想洗刷一下自己在全公司上下心中往日的不好形象。
然而,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裴炎并没有坚持几天,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上班时间总是不见身影。
关于裴经理缺勤的事实,人事部会如实纳入员工考核。
身边的助理跟林非报告道。
林非点了点头。
既然想重新回到公司,就要遵守公司的规章制度,自己不争气,谁也帮不了你。
高助理悄悄打量了一下自家老板的神色,但是看不来什么。
他心中暗自道,照这样下去,恐怕到月底时,裴炎经理就要按照人事考核被开除公司了就算裴董来闹又能怎么样,一切都是公事公办。
此刻,裴炎的心思已经不在公司上面了。
不管裴季铭怎么教导催促,他都已经将他说过的话全部都抛到了脑后。
那日晚宴,薛灵灵避他如虎,看着原本属于他的女人如今躲在另一个男人的身后,裴炎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铁青形容。
最后,他忍不住向那个男人挥出了拳头。
那晚,最终以裴季铭带着律师到警察局来保他结束。
裴炎又挨了裴季铭一个巴掌。
但不管他怎么说,裴炎都不甘心。
他找人很快便查到了薛灵灵和她身边那个男人的关系。
还好,两人目前还不是男女朋友,只是上司和下属。
裴炎松了一口气。
但他很快又反应过来。
如今薛灵灵在那个宋以嘉所在的公司上班,两人整日朝夕相处,难保不会生出什么情愫来。
当初,他与薛灵灵不就是先谈的职场恋爱吗裴炎想起晚宴时那个宋以嘉看着薛灵灵的眼神,那绝不是上司看下属,而是一个男人在看他喜欢的女人宋以嘉爱慕薛灵灵,那薛灵灵呢她已经忘记了与他之间的感情,爱上了另一个男人吗裴炎恼怒薛灵灵当初一声不吭地便离开了他,他跟自己说道,他不能就这样放过她,他不允许她就这样投入别的男人的怀抱他打听到薛灵灵现在的住处,一大早就堵在了她公寓的楼下。
裴炎看到那个叫做宋以嘉的男人开车来接她;他看着薛灵灵下了楼,她穿着一身简单大方的西装裙,一脸笑意地从宋以嘉手中接过一束玫瑰花。
忍不了了将手中的烟头狠狠摔在地上,裴炎快步上前,拉住了薛灵灵的胳膊。
我们谈一谈薛灵灵被人突然拉住了胳膊,猛地吓了一跳,转过头一看,又是裴炎。
你放开我,我跟你没什么好谈的一旁的宋以嘉也反应了过来,开口道这位裴先生,请你放开她裴炎没有理会这个对于他来说十分碍眼的男人。
他看着面前一脸警惕的女人,不知想到了什么,一下子缓和了自己的态度,低哑着声音道灵灵,我昨晚一直等在你公寓楼下,我满脑子都在不停地想着你,想着我们过去那些美好的时光,你真的不愿意跟我谈谈吗记忆起过往,薛灵灵心中一颤,她抬起头来,注视着面前这个她曾经深爱无比的男人。
此刻的裴炎面容憔悴,眼睛通红,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狼狈。
薛灵灵强忍住心中涌起的酸涩,撇过头道裴炎,我们之间已经没有关系了,你不要再来找我了话一说完,她便甩开了男人的手,低着头急匆匆地走到一边打开了车门,上了宋以嘉的车。
裴炎愣愣地站在原地,一脸失魂落魄。
宋以嘉看了裴炎一眼,随后也上了车,发动车子离开了这里。
薛灵灵坐在车里,没有回过头看一眼。
当车子已经远去,她才从后视镜中看到了那个依旧站在原地的身影。
裴炎,你这又是何必宋以嘉开着车,薛灵灵也没有开口说话,两人都沉默了许久。
到了公司的地下车库,薛灵灵解开安全带,脸上撑起一抹笑容,温声道今天谢谢你了,以嘉哥,麻烦你每天这样接送我上下班灵灵沉默已久的宋以嘉终于开口道。
正准备开车门的女人疑惑地转过头,看着男人有些严肃的脸。
你还有什么事情吗以嘉哥我们认识多久了宋以嘉缓和了一下神色,问着她。
薛灵灵想了想,垂下眼眸,大概有三年了。
三年前,要不是遇到了你,我恐怕早就没命了宋以嘉说道灵灵你不用这样说,当时,换做任何一个人,都会伸出援手。
不,这三年,你帮了我太多。
见女人执意道谢,宋以嘉无奈地叹了口气,接着说道灵灵,你其实很聪明我想,你也应该猜到我要说的话了,就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答应我的追求薛灵灵一直低着头,没有回答。
我现在不逼你接受我,只是,我希望你能好好考虑一下我们之间的关系薛灵灵点了点头。
其实她原本已经做好了接纳宋以嘉的准备,但是,裴炎的突然出现又扰乱了她的心,让她迟迟都说不出那一句我愿意薛灵灵回来了。
电话那头男人戏谑的声音像一把锋利的刀子扎进了女人的胸口。
谭如菁没有开口,迅速挂断了电话。
她坐在沙发上,手中紧紧攥着自己的手机,像是想要将它捏碎。
妈、妈妈男孩怯怯的声音开口道。
我想看着面无表情的母亲,小男孩心中害怕,不敢再继续说下去了。
看到女人站起身,向这边走过来,他条件反射地缩着头闭上了眼睛。
直到听到脚步声从自己身边离开,他才悄悄又睁开了双眼。
女人已经离开了。
小男孩心中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但随后,卧室里传出来的噼里啪啦东西摔碎的声音,又将他吓得一动也不敢动。
谭如菁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她怔怔地看着墙上挂着的照片,这是当初她和裴炎还相恋的时候一起拍的。
照片上的女人精致美丽,男人笑得肆意张扬,无论任何一个人看了,都不得不说一句般配。
那时的她,多么迷人啊突然,谭如菁上前将相框摘了下来,然后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玻璃相框碎了一地。
女人瘫软在床上,痴狂地哈哈大笑着。
不够还不够紧接着,她又像发了疯似的将手边所有可以接触到的物品全部向地上砸去。
凭什么到底凭什么她有哪里比不上那个薛灵灵明明只是一个替身,竟然妄想取代正主原本整洁的卧室乱成一团,直到砸累了,女人才跪倒在了床边。
头发凌乱,苍白无力的脸上了无生气,谭如菁低着头,看着破碎相框中的男女,轻轻抚摸着,手指被玻璃碎片扎伤也没去管。
手上鲜血淋漓,染红了相片。
这些年,裴炎不来找她,她就去找他;他在外面一个接着一个地换着女人,她也大方地表示不介意。
她知道他心中痛苦,需要发泄,那些女人不过像从前一般只是他生命中的过客罢了。
最终,他还是会发现只有她最好,他还是会回到自己的身边来。
她会一直等着他。
胜利的人,也只会是她。
但薛灵灵的存在,一次又一次地提醒着她,裴炎已经不爱她了,她输了她是输家谭如菁靠在床边,眼神空洞。
不知怎么的,她想起了从前。
小时候,爸爸从国外回来,给她和姐姐一人买了一个洋娃娃。
两个漂亮的洋娃娃都穿着小裙子,长得一模一样。
但是她不喜欢自己的,她喜欢姐姐手里的洋娃娃,非要闹着跟姐姐换。
姐姐同意了,她得到了她手里的那个洋娃娃。
她很高兴。
但是,只过了一晚,她便不再喜欢那个洋娃娃了,她还是觉得之前的那个洋娃娃最好,又闹着要把娃娃换回来。
爸爸妈妈很生气,明明都是一样的洋娃娃,为什么要换来换去;姐姐也不愿意再跟她换一次娃娃。
尽管她又哭又闹,还是不行。
后来,她悄悄地进了姐姐的房间,找到了那个洋娃娃,将两个娃娃又换了一次。
谁都没有发现。
姐姐没有发现,爸爸妈妈也没有发现她得到了自己最喜欢的那个洋娃娃。
谭如菁扶着床,缓缓站了起来。
她低头看着照片里的男人,嘴角边掀起了一抹笑意。
从小到大,只要她想得到的,就没有得不到的。
就算薛灵灵回来了又怎么样没有人比她更了解裴炎。
现在的他只是不甘心,等到他玩腻了最后,他还是会回到她的身边。
崽崽不去幼稚园了。
她的拼图也拼好了。
林非最终还是没有拗过她,替她找来了家庭教师,让她继续学习她想学习的一切。
刚结束了一天的课程,崽崽在屋子外面的花园里蹦蹦跳跳。
最近,她喜欢上了跳皮筋。
李元芝坐在椅子旁,正神色复杂地看着崽崽。
她是真的老了吗大的大的不听话,小的小的又管不住。
如今,无论是在公司还是在家里,她是愈发没有话语权了。
大门打开,车子回来的声音。
林非下了车,没有进屋,看到花园里的崽崽,直接走了过来。
崽崽看到了林非,不顾自己跳得满头大汗,直接扑了过来。
林非将崽崽抱起,回过头,跟自己的母亲打了个招呼。
李元芝别扭地点了点头,说道回来了。
她如今也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这个儿子。
她与他分别了二十多年,论感情,她肯定会偏向自己一手带大的幼子。
尽管她知道,自己的这种偏心是不对的。
关于裴炎重回公司的事情,李元芝看着他只愿意将裴炎放在后勤部经理一职,她心底是生气的。
那是他的亲弟弟,他为什么不愿意多帮帮他但多年的理智又告诉李元芝,这样才是最好的。
无论对家,还是对公司。
她看着眼前身形挺拔的男人,看着他成长得越来越出色,心中又不由得自豪道看,这是她李元芝的儿子多么矛盾的情绪她一边生这个儿子的气,一边又忍不住为他骄傲。
见林非抱着崽崽往外面走,李元芝出声道你要带着陪陪去哪里林非停住脚步,转过头来说道待会儿有一场酒会,我准备带着陪陪一起去看看。
这是一场私人酒会,并不像之前的商业晚宴氛围那么严肃。
酒会举办地点在一家葡萄庄园里,风景很美,平常不对外开放,趁着这次机会,林非也想带陪陪过来看看。
这次酒会的主人家给他发邀请函时也说了,可以带孩子的。
但很明显,带孩子一起来参加酒会的,还是少数。
刚一走进去,抱着崽崽走进来的林非便受到了众人目光的洗礼。
高大挺拔的男人怀里抱着一个洋娃娃般可爱的小女孩走了进来。
这样的组合,也是够显眼。
若不是他怀里的洋娃娃正眨巴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四处张望着,不少人还以为林非真的抱了个洋娃娃来。
上了台阶后,林非便蹲下身,把崽崽放了下来。
虽然崽崽现在已经五岁了,但却一直是个小矮萝卜头,身高不见长。
林非想牵着她的手上台阶,需要一直弯着腰,很是不便,干脆,就直接抱着了。
穿着白色蓬蓬裙的崽崽脚刚一落地,便迫不及待地想往花园里跑,去看看外面的葡萄园。
林非也不拦,随她任意撒欢,只是叮嘱道不要跑远了。
暮色下的葡萄庄园,风景确实十分优美。
但是,接到邀请函来这里的人,没有几个是真心来观赏美景的。
成年人的世界,总是在找各种借口,把一群人聚在一块。
说是来玩,其实也是在谈生意,交人脉。
接到邀请函的还有宋以嘉,他知道每一次酒会晚宴都是寻求合作伙伴的好机会。
这次,他同样也带着薛灵灵一起过来了。
也没有什么不方便,他需要一个女伴,而且,薛灵灵还是他的助理。
穿着晚礼服的薛灵灵挽着宋以嘉的手走入了庄园。
没一会儿,西装革履的裴炎也带着谭如菁走了进来。
他并没有收到邀请,但是以他的面子,弄到一张邀请函也不算难事。
特别是在得知薛灵灵跟宋以嘉也会来这个酒会后。
他想见她,但是心中又堵着一口气。
正好此时,如菁给他打了电话,说是这里的葡萄庄园很美,她想来散散心,刚好给了他一个台阶下。
他才不是为了见那个女人来的,他是带着如菁来散心的。
裴炎虽手里挽着谭如菁,但自进入庄园后,目光就一直在寻找着薛灵灵的身影,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身边人越来越难看的脸色。
当他的视线瞟过花台那边,终于,看见了他想要找寻的身影,立马迫不及待地带着身边的女人走了过去。
薛小姐。
裴炎顺道看了一眼她身旁的人,神情倨傲道宋先生也来了。
见又是裴炎,宋以嘉心中虽不喜,但面上依旧彬彬有礼,不失礼数。
裴先生。
他的视线转向了裴炎身旁站着的女人,恕我冒昧,请问这位小姐是裴炎的目光一直落在薛灵灵的身上,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宋以嘉的问题。
谭如菁强忍住面上的尴尬,向宋以嘉自我介绍。
原来是谭小姐。
谭如菁微微一笑,将视线放在了他身旁的薛灵灵身上,温声道灵灵,好久不见。
薛灵灵挽着宋以嘉的胳膊,一直低着头,躲闪着裴炎火热的目光,听见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她抬起头来看去。
对面,美丽优雅的女人正静静地看着她,眼眸中藏着许多看不清又说不明的话语。
三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薛灵灵该想到,她还会再见到从前的故人。
尽管是来者不善。
谭小姐,你好。
第一百五十八章经过这三年的历练,薛灵灵也不再是当初那个满心满眼只有裴炎的傻女人了,有些当初没看清楚的事情,现在回过头来才猛然惊觉。
眼前这个女人对自己并没有她表现出来的那么和善友好。
看见谭如菁紧紧挽着裴炎的胳膊,薛灵灵眸光一沉,随后,又假装若无其事地移开了视线。
打过招呼后,本就无话可说的两对男女也无法再维持表面的和谐,气氛有些凝滞。
另一边,阳台外的花圃中,崽崽歪着小脑袋,一脸疑惑地看着面前这个奇怪的人。
两人对视了许久。
互相打量着彼此。
是在玩一二三谁是木头人的游戏吗崽崽眨巴了几下大眼睛,感觉有些无趣,准备不理人,直接走。
唉那个终于,女人看见眼前的小孩子真准备不打个招呼就走,脸上的笑意有些撑不住,主动开口挽留道。
你是陪陪对不对用的是疑问句,实则是肯定句。
崽崽皱了皱小眉头,停住了正准备离开的脚步,转过头来,还是没有开口。
你跟裴飞还真像啊女人感叹道。
一样的不爱理人。
崽崽没有接话,也没有露出任何疑惑的神情,见此,女人心里有些不太高兴。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金珍容,或许再过不久,你就要称呼我为妈咪了金珍容低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裙子。
虽然上次裴飞并没有答应与她合作,但是她也并没有放弃自己的想法。
以她的家世背景和能力来说,两人的合作,双赢不是吗金珍容认定,当时的裴飞只是还没有考虑好,不管怎么样,最终他还是会答应的。
她抬起头,望了一眼那边还在僵持的几人,看见裴炎手里挽着一个女人,眼睛却又放在另一个女人身上。
金珍容眼里闪过一抹不屑,幸好她没有答应跟裴炎一起来,否则现在夹在那里丢脸的人指不定就是她了这样不顾场合不顾体面的男人,可不是她金珍容要嫁的。
好在她爸也不是个老糊涂的,精明的商人自然懂得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的道理。
裴季铭眼看着势微,裴炎又是这副德性,父子相争的丑闻还没过去多久呢,谁又会真的把所有赌注都放在他们父子两人身上金珍容扯着裴飞的幌子,跟她父亲谈了一番。
很明显,金家也很看好裴飞未来的发展。
强强联手,这才是最有利的联姻。
最近,金家也不再强迫她非得跟裴炎绑在一块了。
金珍容也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都来自于裴飞同意与她结婚。
自上回不欢而散之后,金珍容也找过裴飞几次,但是都没有见到人。
对方拒绝的意思很明显。
见此,金珍容本就不笃定的心有些着急了。
她原本就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更何况,此次还事关她的终身大事,没有办法,她只好亲自来堵人了。
不过这次她决定换个方式。
大的不行,那就先攻下小的女人收回视线,将目光落在了面前的小娃娃身上,正好对上了崽崽那看她奇怪的眼神。
你真奇怪。
崽崽说道。
哪里有这样一开口就要当别人妈的而且,她也没听林非说过,他再过不久就要结婚了啊他瞒着她更不可能。
鉴定完毕。
面前这个人欺负她年纪小,她在哄骗她。
金珍容没有听懂崽崽的话,还想接着博取小娃娃的好感。
你真漂亮,就像是落入人间的小天使,让人喜欢,我从来没有见过像你这么乖巧可爱的孩子崽崽得意地点了点头,虽然她在骗她,但是彩虹屁还是听着很舒服。
会说,你就多说点儿,她不嫌少。
金珍容见崽崽对她露出了笑脸,果然,小孩子哄哄就好了。
她欢喜道以后,我一定会把你当作我的亲生骨肉一般疼爱,我会给你买许多漂亮的小裙子,每天把你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女人的余光瞟见正往这边走过来的男人,对崽崽诱哄道你愿意我做你的妈妈吗不愿意。
崽崽冷漠地转身就走,只留下个乌黑的后脑勺给她。
彩虹屁听完了,工具人就不重要了。
陪陪。
林非走了过来,眉头紧皱,神色不太好看。
他听到金珍容问崽崽的话了。
他不喜欢有人算计这个小家伙儿。
非非崽崽对着来人伸出手。
林非将崽崽抱起,让她坐在自己的手臂上。
他整理了一下崽崽被风吹乱的头发。
随后转过头,看着眼前的女人,冷声道金小姐或许没有把我上次的话放在心上金珍容抬起头来,怔怔地看了看面前的人。
她还没从崽崽的那一声不愿意中回过神来。
怎么会这样她们先前不是聊得挺好的吗她转过头,将目光放在了林非抱着的小娃娃身上,眼里满是疑惑。
现在的小孩子变脸都变得这么快吗不过,现在的重点不是这个。
听到林非的话,金珍容看着眼前人脸上冰冷的神色,意识到他对她去找这个孩子的行为很是不满。
不我只是跟她随意聊聊天金珍容的语气越来越弱,在那锐利的目光下,她的目的无所遁形。
她说她马上就要做我妈咪了。
崽崽扭过小脑袋,看着林非,直接道是真的吗不是。
林非淡淡地回答道。
金珍容再一次听到林非当面的拒绝,脸上有些挂不住,也顾不上其它的了,急道我有哪里配不上你你为什么不答应林非没有回答,抱着崽崽转身离去。
不会再有下一次冷漠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金珍容目送着那一大一小的背影,她明白,这是警告。
林非带着崽崽回到宴会厅。
给崽崽找了个椅子坐下后,便向一旁的餐台走去。
大大小小的银色餐盘中,摆放着各种各样精致美丽的小点心和水果。
有吃的,小家伙儿应该就不会再到处跑了。
第一百五十九章椅子有点儿高,崽崽坐上去以后,往后一仰,整个小身体都陷在了椅子里,只剩下两只小脚悬空在外面。
远远望去,只见两只可爱的小红皮鞋在空中轻轻摇晃。
肉乎乎的小手撑着椅子上的扶手,崽崽歪着头,望了一眼还在餐台那边正在纠结应该拿什么口味小蛋糕的林非。
看样子,估计一时半会儿,还不好做决定。
这边,林非的神情看起来确实十分纠结,好看的眉毛紧皱在一起。
不过,他不是为了选择拿哪种口味的小蛋糕。
他扭过头,淡淡地看了一眼远处的几人。
都到齐了啊。
本来只是想带小家伙儿出来走走,没想到又遇见了这几人。
真是煞风景。
或许,他应该带陪陪早点儿离开才是,免得又有哪个脑子不好的冲上来吓着了小家伙儿。
不止是林非看到了他们。
在场的有不少人都注意到了这几个奇怪的男女,悄悄地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
得知其中内情的,不由得撇了撇嘴,都过了这么些年了,这关系还没有理清楚形形色色的目光中,有目露鄙夷的,也有等着看好戏的,毕竟,过久了平淡无趣的日常,偶尔来点八卦调剂也好。
就是那背对着众人假装漠不关心的,说不定也在悄悄竖着耳朵偷听。
有人悄悄地看了看身旁站着的几人。
在周围打量的目光下,男人手中的香槟已经快要端不稳当,女人脸上得体的笑容也快要撑不住了。
是啊,像今天这种场合,谭家在北城扎根已久,又怎么会不来人。
不过,这次来的不再是大房的人,而是谭家老二一家作为代表出席。
说起来几位看客挤眉弄眼,打着眼神官司。
似乎已经很久都没有见过谭家大房的人在公开场合露过面了也是,那么看重脸面的一家人,女儿却接二连三地打他们的脸,这要换做是他们,应该也不想再在人前露脸了。
这个时候,低调一点儿,等众人慢慢遗忘那些事情,才是最好的选择。
但是,有人似乎并不懂得,或者说,并不在乎这些。
几人瞟了一眼那边依偎在小裴少身边的女人,举止依旧优雅自信,并没有受到任何的影响。
不管惹出了什么事情,她都笃定谭家一定会为她兜底。
即使,谭家早就已经对外宣布不再认她这个女儿。
因为谭如菁的为爱痴狂,甘愿几年如一日地,不顾家里的名声,不顾父母的脸面,没名没分地带着孩子追在一个男人的屁股后面,谭家人前人后受了他人不少耻笑。
谭家老爷子有两个儿子,老大家的和老二家的也一直不对付。
现如今老大家的女儿惹出了这种事情,谭老二可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背地里买通媒体记者一个劲儿地大肆渲染,想要借谭老大管教无方一事撤了他的权。
谭家老爷子奋斗了大半生,好不容易才攒下如今这副家底,眼里更是容不得这样毁坏谭家名声的事情。
他当断则断,让大儿子暂时退居人后,将二儿子一家推到人前。
谭老二一家虽然在老爷子面前得了便宜,看似压了谭老大家一头,不过也没得到什么好。
不一会儿,就有一个穿着粉色礼服的年轻女孩红着眼眶跑了过来。
看着女儿这副样子,谭家聪夫妇两个心中明白,女儿这怕是又受到其他人的挤兑。
谭如姝跟夫妻俩告状道爹地,妈咪,我不想再呆在这里了,你们都不知道,他们那些人在背地里说的有多难听她看着谭如菁的方向,恨恨道我真不明白,她为什么非得追着那个已经不要她了的男人不放,自个儿不要脸面就算了,还拖累了我们被其他人在背后指指点点说真的,谭老二夫妇两个也想不通这个侄女心中到底是怎么想的。
裴家那个小子身上到底有什么魔力,让她在受到被当众抛弃的羞辱后还能这样念念不忘,紧追不舍。
她就这么爱裴炎水龙头的水哗哗地流下,洗手台边站着的女人一直盯着镜子里的自己。
实在受不了裴炎看薛灵灵的眼神,也不想周围的人再看自己的笑话,谭如菁借口离开了宴会厅,暂时躲进了洗手间里。
但再精致的妆容也掩盖不了此刻她脸上的苍白。
这些年来,被谭家抛弃,被父母斥责,谭如菁都没有放弃裴炎。
在外人看来,她肯定很爱裴炎,爱到不顾一切,一无所有。
然而,只有谭如菁自己心中清楚,比起爱来,那些不甘心才是真的。
她不甘心裴炎不再爱她,不再像从前一般目光紧紧追随着她;她更加不甘心自己竟然会输给了一个处处不如自己的薛灵灵;她心里原本对裴炎的那一点儿爱意,早就在这日复一日的拉扯中消磨殆尽了。
只是,面具戴久了,就再也摘不下来了;有些事情假装久了,就算不是真的,也必须继续演下去或许,现在的裴炎对于她来说,就是小时候那个得不到的洋娃娃。
镜子里的女人眼中划过一丝狠厉。
她想要的,就必须是她的。
重新打理好了妆容,将口红放进了手提包里,谭如菁走出了洗手间。
但是还没等她走出几步,男人的声音就从身后传来。
谭小姐还是一如既往地美丽动人啊听见这有些熟悉的声音,谭如菁转过头,随即脸色煞白。
你怎么会在这里她警惕地看了一眼四周,还好,没有人。
你来这里做什么见女人如此,男人挑了挑眉头,嗤笑道我来这里做什么敢情谭大小姐是贵人多忘事,之前我廖伟替你做了那么多见不得人的勾当,如今,倒是翻脸不认人了你在乱说什么谭如菁紧紧抓着自己的手提包,强行保持镇定道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我不知道。
不知道男人慢慢走了过来,需不需要我提醒谭小姐一下,让我想一想,应该从哪件事情说起呢比如,薛小姐那场意外的车祸说到意外的时候,男人特意压重了声音。
他每往前走一步,谭如菁就往后退一步,步步压迫,步步紧逼。
再比如,五年前,失踪的婴儿不要再说了女人忍不住打断他的话道。
谭如菁此时额头上的碎发已经被冷汗打湿。
他说的一切,她都记得。
你想要什么我想要什么啊廖伟停住了脚步,微微笑道早就这么说不就好了吗这样我也就不必如此费力地去帮谭小姐去回忆起那些不愉快的往事说起来,这个地方还真不好进廖伟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属于酒会侍应生的领带。
废了我不少功夫。
不过,没办法,谁让谭小姐您总是避而不见,为了能跟您好好叙叙旧,我只好出此下策了谭如菁看着男人嬉皮笑脸语气轻松,浑身依旧忍不住微微颤抖。
廖伟慢慢地打理着自己的领带,也不急着道出来意,他知道,现在最应该着急的人是她。
第一百六十章没错,谭如菁看见面前这个人,觉得每一刻都站在刀尖之上,止不住地回头望向身后,看有没有其他人突然过来。
终于,她忍不住先开口道当初我已经给了你两百万,为什么还要再出现两百万男人笑了笑。
光这点儿钱哪够赌桌上几个来回就没有了。
廖伟是谭家的司机,主要负责谭家人日常的用车出行,工资不高不低的,原本来说生活也算过得去,但他本人喜欢打牌,没事儿就去赌两把,手里也存不住钱。
他每天开着谭家的豪车,看着谭家阔气华丽的大宅,也曾经无数次幻想过有一天能一夜暴富,大肆挥霍一番,但奈何现实口袋里空空荡荡。
让他没想到的是,有一天,真的会有一笔从天而降的横财砸中了他。
然而,这钱却不好拿。
那个从来都没有正眼瞧过他一眼的谭家小姐突然找到了他。
她让他去办一件事儿,去一个叫薛灵灵的女人家里偷一个婴儿。
事成之后,就会给他一百万。
看着眼前的支票,廖伟不傻,他知道这事儿的风险不是一般大,失手了就得蹲牢子。
但是,那时的他刚刚借了一笔高利贷,马上就要到还款日期了,他没钱还。
高利贷可没有没钱就不还的说法,对方到时间了没见到钱,砍手砍脚都是轻事儿。
他有些犹豫,到底要不要拿这笔钱但他也并没有犹豫不决多久。
谭如菁会找到廖伟,事先也肯定是打听清楚了,她知道这人现在正欠了人一屁股债,急需用钱,现在有这么一笔钱就在眼前,他不会拒绝的。
廖伟答应了。
他长期混迹于各类赌场,杂七杂八见过的人多了,很快,他便通过人搭线找上了黄猴一行人。
黄猴这些人是干什么的,他多多少少也知道一点儿。
老实说,起初他心里也有点儿虚,但是当手里拿着沉甸甸的纸票子时,心里那一丁点儿虚无缥缈的东西早就没了。
他只是个拿钱办事的,冤有头债有主,说什么也找不到他头上。
黄猴那些人将偷来的婴儿带走后,就没了消息,他也辞掉了司机的工作跑外地去躲了几个月,一直也没敢再回北城,生怕有人找上门来。
不过,这件事中间腾了那么多道手,料想也不会轻易找到他头上。
他拿着那笔钱还了高利贷后,也没剩下多少,很快便挥霍完了。
正当他想办法怎么再弄点儿钱的时候,又接到了谭家小姐的电话,目标依旧是同一个人。
果然,俗话说得好,看人不能光看外表。
现在这位大小姐是疯得越来越厉害了。
男人不爱她,偷完情敌的孩子不算,现在还要他开车撞死对方。
他都不知道应该说谁最可怜了,是被男人当众抛弃的谭大小姐,还是那个即将就要丢命的女人。
那姑娘也是,想什么不好,怎么想不开去跟这样狠毒的女人抢男人。
可是,这这又关他廖伟什么事情呢听到了电话那头的话,他只知道,他发财的机会又来了。
有一就有二。
第二次,他果真熟练了许多,比起前一次的不忍,这一次,他心底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
撞了人后,他立即就驾车逃离了现场。
不过那个叫薛灵灵的女人命还真是大,竟然在车祸中活了下来,就是肚子里的孩子没了。
这一次的事情,闹得有点儿大,那个男人动用了不少人,执意找出凶手。
虽然当时他驾驶的黑车已经销毁,但那些残留的线索也马上要查到他身上来了,为了躲风声,他只好逃到了国外,一呆就是这么多年。
廖伟笑了笑,说道谭大小姐可不知道,这几年,我在国外的日子过得有多辛苦。
现在我好不容易回来了,手头空空,来找旧识,不是应该的吗谭如菁听明白了,这人的胃口是永远也填不满的,他打算拿当初的事情一直要挟她。
不对,当初的事情都是他做的,关她什么事情他没有证据证明那些事情跟她有关想到这些,谭如菁又有了底气。
看见女人的神情,廖伟眼神阴沉道谭小姐是要跟我赌一赌你当真以为我手中没有留下任何证据听到男人的话,谭如菁的脸色又重新变得惨白了起来。
她不确定,也不敢去赌那一丝一毫的可能性。
谭如菁心里很清楚,当初的那些事情,只要被人发现那是她授意人去做的,等待她的都将是万劫不复。
你要多少谭如菁妥协了。
廖伟从裤袋里掏出烟盒,不慌不忙地点了根烟后,才缓缓道怎么说,也得这个数谭如菁看见男人比划的数字,答应道好,两百万就两百万,但你必须承诺,拿了钱之后就不能再出现嗤男人嘴角掀起一抹嘲讽,谭大小姐,如今可愈发小气了两百万就想买我东躲西藏一辈子,打发叫花子呢区区两百万,如今已经不能再满足他了。
那你想要多少被人这样当面讽刺,谭如菁恼怒道。
廖伟报出一个价钱两千万谭如菁怒道你不要太贪得无厌了我贪得无厌廖伟慢悠悠地抽了一口夹在手中的烟,吐出一口烟圈。
你谭大小姐的名声,难道不值这两千万还是你想去牢房里面体验体验我现在就可以把当初偷婴和车祸的事情告诉其他人,告诉他们那一切都是你谭如菁授意的到时候可就由不得你做主了,有些事情不是这两千万就能解决的谭如菁沉默了。
好,我答应你。
不过,钱现在还不能给你。
这不是一笔小数目,我需要时间她必须保证这个人永远不能再威胁她两人话还未说完,有脚步声在身后响起。
见有人来了,男人知道这场谈话不得不终止了。
我还会再来找你的。
廖伟留下这么一句话,随后便立即转身向出口处跑去。
这里只剩下谭如菁一个人了。
谭小姐,你怎么还在这里结伴而来的几个名媛看见有人站在那里一动不动,顿时吓了一跳。
等认出来是谭家的谭如菁后,想起了宴会厅里的那一幕,众人脸上不禁露出了同情之色。
她们心中了然道,她肯定是因为裴炎的目光一直追着那个薛小姐而感到伤心了,所以才一直呆在这里不想出去。
看见这些人眼中同情的目光,谭如菁眸色深沉。
不过,很快她又换上了往常的伪装,与这些人随意说了几句话,打发了过去,然后匆匆回到了宴会厅里。
裴炎还紧跟着薛灵灵和宋以嘉两人不放,对谭如菁有没有回来根本不关心。
任宋以嘉脾气再好,也为这样的纠缠不休感到厌烦,脸色十分难看。
一旁的薛灵灵看见裴炎这样的行为,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她借口补妆,躲了出去。
见薛灵灵离开了,裴炎也正准备追上去,不过被另一个男人给伸手拦住了。
宋以嘉拉住裴炎道裴先生是不是也应该给灵灵一点私人空间,让她静一静。
裴炎停住了脚步,转过头道你凭什么叫她灵灵宋以嘉气笑了,他是一点儿也不想再跟这个胡搅蛮缠的人再多说一句话。
阳台外,葡萄架在朦胧的灯光笼罩下,静谧如诗,别有一番美感。
好久没有这样安静地欣赏过风景了薛灵灵有些感慨道。
有多久了她已经记不得了。
从前,她的生活里只有裴炎,每天在那个公寓里等着裴炎回来,喜怒哀乐也全部都系在那一个人的身上。
总想着应该怎么样才能让他开心,约会时去他喜欢的地方,做饭时也想着能合他的胃口,凡是他不喜欢的,她都不会去做。
这样费劲心思地迎合讨好着一个人,忘了自己。
听到旁边的喷泉池边有轻微动静,薛灵灵转过头,看见了正坐在池边台阶的小女孩。
事实证明,就算是有好吃的吸引,崽崽也不会乖乖地坐在那里。
宴会厅里太闷人,大人们虚假客气的寒暄,玻璃酒杯碰撞的声音,再加上那听得人想睡觉的小提琴乐曲声,崽崽认为这不是个用餐的好地方。
林非本来就是带崽崽来玩的,自然也不愿意小家伙儿太拘束。
于是,崽崽端着林非给她拿来的小蛋糕,自个儿在阳台外的花园里找了个看景的地儿,悠哉悠哉一边吃一边看。
本来只是一个人的愉快景色,却被突然出现的女声给打扰。
小朋友,你好薛灵灵走上前,弯着腰,柔声跟崽崽打着招呼。
宴会厅里面的气氛让薛灵灵感到有些不适应,但是一个人呆在这里又有些寂寞。
突然看到这里还有一个乖巧可爱的小孩子,薛灵灵感觉心情轻松了不少。
我可以坐在你旁边吗崽崽看了她一眼,没有反对,也没有拒绝。
薛灵灵没有听见小女孩开口说话,只当小孩子怕生,微微笑了笑,说道你真是个文静的小姑娘。
文静是在说她吗崽崽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疑惑。
薛灵灵本想坐在崽崽的旁边,但刚走过去几步,便意识到现下自己正穿着长礼服和高跟鞋。
若是平常,对她来说,席地而坐也没什么,不过,现在倒是有些难办了第一百六十一章薛灵灵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周围,发现喷泉池边的不远处,就有可以坐下的长椅。
那里有椅子。
薛灵灵高兴道。
依旧没有人回答她。
想起什么,她转过头,看了看坐在池边专注着吃蛋糕的小女孩,神情疑惑道你为什么不坐在那边的椅子上啊地上不凉吗凉吗崽崽看了一眼被压在下面的厚厚的裙边,遮住了膝盖的白色蓬蓬裙,层层交叠铺散开在池边的大理石台上,与映下的月光交叠。
稚嫩可爱的小脸蛋上露着茫然的神色,浓密纤长的眼睫扑闪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回望着面前的人。
像是突然掉落到了人间的小天使。
薛灵灵感慨道。
脸上的神情不自觉地恍惚了一下。
看见小天使嘴边沾着的奶油,她嘴角不禁露出了一抹笑意。
随即走上前,轻轻蹲下身,从随身携带的小包中掏出纸巾,想要帮她擦一擦。
见快要碰到自己脸的手,崽崽把头往后一仰,躲开了。
薛灵灵没有想到自己会被拒绝,神色有些尴尬,但又很快反应了过来,笑着道小朋友,你嘴边沾着蛋糕的奶油。
我只是想帮你擦一擦我自己有。
稚气未脱的小奶声开口拒绝道。
薛灵灵缓缓站起身,玩笑道小朋友,你的爸爸妈妈是不是告诉过你,不能随便要陌生人的东西,所以你的警惕心才这么强也不愿意要阿姨的纸巾你爸爸妈妈说的是对的,小朋友要警惕陌生人。
但是,阿姨不是坏人,阿姨跟你一样,也是今天来这里的客人薛灵灵一个人絮絮叨叨地说着。
我不认识你。
崽崽吃完了小蛋糕,把盘子放在一边,整理着自己的小裙子。
我也没有爸爸妈妈。
是非非告诉我,不能随便要陌生人的东西听到这句话,薛灵灵有些惊讶,还要继续说的话有些说不出口了。
她看着面前的小女孩,目光中不自觉地露出了怜惜。
她没有想到,这个像天使一般可爱的小女孩竟然没有父母。
是父母都过世了吗那她刚才说的那些话是不是伤害到这个没有爸爸妈妈的可怜孩子了对不起,我不知道你薛灵灵缓缓开口道。
她看着眼前的小女孩,本想要温声安慰一番,但是却意外地发现,这个孩子的脸上并没有什么悲伤的神色。
真是个奇怪的孩子。
薛灵灵安慰的话说不出口了。
夜空十分寂静,不远处,灯光璀璨的大门里隐隐约约传来舒缓的音乐声,与这方安静的小天地形成了对比。
正当薛灵灵走神的时候,只听稚气的小奶声突然问道你有爸爸妈妈吗嗯薛灵灵回过神,转过头来道我吗提到自己的父母,她不自觉地缓缓垂下了头,覆下一片阴影。
我当然有爸爸妈妈薛灵灵回忆起往事,只觉无限感慨。
只是,他们还在生我的气了陪陪是他们不好吗不薛灵灵下意识地否定道。
他们对我很好,很好那就是你不好了。
薛灵灵脸上的表情有些怔愣和茫然。
是我不好吗她家并不富裕,爸爸和妈妈都只是普通的工薪阶层,日子简单又平淡。
像无数个平凡又普通的家庭一样,每天吵吵闹闹的,有不愉快,也有温馨幸福的时刻。
作为他们唯一的女儿,父母将自己所有的期望都放在了她的身上。
她每天按部就班,家里和学校两点一线。
她还记得,当自己拿到重点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时,他们眼中泛着的泪花,好像多年的辛苦终于熬出头了。
当时爸爸头上的白发和妈妈眼角的皱纹,直到现在,薛灵灵都记得清清楚楚。
背负着父母期望的她当时心里是怎么想的一定要好好学习努力工作,早日让爸爸妈妈过上好日子是这样吗薛灵灵已经有些记不清楚了。
出了学校后,因为在校优异的成绩和表现,她得到了天盛公司的工作。
这家实力强劲的公司当时只在她们学校招收了两名实习生,而她就是其中一员,周围的同学都十分羡慕她。
她也觉得自己十分幸运。
但是,很快,她就发现,离开学校进入社会这个大染缸后的生活并没有她想得那么美好。
能进入天盛工作的人员无一不是精英,周围同事们无论从能力还是学历来说,都比她出色。
薛灵灵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着的从大卖场里打折买回来的普通套装,感觉自己就像是掉进天鹅群里的一只丑小鸭,愈发不自信。
心越慌就越乱,越乱就越会出错。
许多次,她都送错了文件填错了数据。
负责的经理当着众人的面将她给狠狠骂了一顿,听着周围议论的声音,她的头变得越来越低,只能一个劲儿地道歉。
办公室里的同事们都喜欢结伴抱团,上班互帮互助,下班同行去聚餐。
起初,她们也曾经邀请过她几次,但当时的她因为想餐费等种种考虑,便拒绝了。
渐渐的,这些人每次聚餐也不再叫上她。
每当听到周围的同事们一起商量下班后去哪里聚餐,只剩下她一个人背对着众人沉默地修改着做错的报表。
薛灵灵心中的苦涩难以言说。
她感觉自己被周围的人隐隐排挤了。
她努力地想融入同事们的小圈子中。
她帮他们带咖啡,帮他们拿文件,取快递还答应帮同事加班,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她一直在讨好周围的人。
但是效果甚微,她还是没有融入同事们的小团体,不喜她的依旧不喜她,待她冷漠的依旧待她冷漠。
实习期马上就要到了,她的表现依旧很差劲。
偌大的办公室里,时常会看见她低头道歉的身影。
她知道自己是留不下来了,同一批进公司的实习生里,就属她的表现最差。
但是,那一天,一切都变了。
总经理下来巡查公司,开部门会议。
她听到周围的同事们都在议论,裴总经理长得有多英俊多好看,要是能嫁进豪门就不用再这么辛苦了。
每个女孩的童年时代,或许都梦幻过灰姑娘与王子的童话,期待着有一天属于自己的王子能突然降临在身边。
她跟在人群中,看着那个被众人簇拥着英俊男人,也忍不住脸红心跳了。
会议马上就要开始了,经理眼睛一望,顺手指了一下离得最近的她,让她去倒一杯咖啡过来给裴总经理。
当时的她心里在想些什么幸运之神再次降临到了她的身上。
顶着周围同事们羡慕的目光,她有了一次能近距离接触王子的机会。
薛灵灵当时是激动兴奋的。
但很快,幸运之神就又走了,或许代替的是衰神附体,她脚下一个踉跄,竟然将手中的咖啡泼到了总经理的身上。
这下,完了,不用等实习期满,她就可以走人了。
但裴总经理裴炎并没有像她预料中的那样大发雷霆地让人事部经理开除她,反而将她的工位调进了顶层的总经理办公室,让她成为了他的助理。
灰姑娘的童话是真的吗薛灵灵不知道。
她从实习生一下子成为了总经理助理,每日与这样帅气的王子朝夕相处,惹来了许多人艳羡和嫉妒的目光。
被这样的目光包围着,成为人群中的焦点,薛灵灵心中忐忑不安之余,那颗自卑敏感的心又不禁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王子看着她含情脉脉的眼神让她确信自己是被爱着的。
她以为自己是幸运的,终于遇到了那个爱她的王子。
在裴炎身边,她这个总经理助理其实并没有太大的用处,因为包括总经理职位在内的许多事情都被他交给了另一名派来的特助处理。
她只需要跟在裴炎身边。
她随他出入了各种商业聚会和私人聚会,被带到这样公开的场合,让她以为他对她是认真的,灰姑娘真的有嫁入豪门的那一天。
但是很快,她自以为是的甜蜜恋情就被裴炎身边的朋友们给拆穿了。
她只是他心中爱慕的那个人的替身。
所有的爱和喜欢,不过是因为一张相似的脸。
多么可悲又可怜啊。
她不愿意相信这些人的话,但是心底的声音告诉她,她已经信了。
面对这样难堪的处境,她能做什么她选择了竭尽全力地去挽留。
放弃所有的自尊和原则去挽留一个把自己当作替身的人。
最后,她成功了吗或许,是成功了。
但这样让自己卑微低入泥底的爱是她想要的吗她想不透,只能紧紧抓住自己能抓住的。
但,代价太大了。
她与裴炎的恋情被人曝光。
然而,当时谭如菁已经回国与裴炎在一起,被众人称作为金童玉女,所有不好的舆论一夜之间全部都指向了她,谴责她为他们之间的第三者。
她是吗薛灵灵自己也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舍不得放弃裴炎。
当她的父母听到了周围邻居们的议论,看到了网上那些辱骂的恶毒言语,立马被气病倒了。
他们要强了一辈子,怎么能忍受这样的污水泼在身上。
当时被裴炎抛弃还怀着身孕的她回了家。
意料之中的责骂。
他们的痛心疾首,泪流满面。
而她做了什么一意孤行,就像疯魔了一般,为了她的爱情。
她执意留下肚子里的孩子。
而她的父亲马上就要和另外一个女人结婚了。
当时的她或许真的是疯魔了。
那不是她的孩子,那是她的爱情。
只有将这个孩子生下来了,才能证明过往那一切不是虚幻的,那一切都真真切切地存在过发生过,王子曾经来到过她的身边。
那是她心底的希望。
希望有一天,他还会回来找她。
后来,他果真回来找她了;但是,那个孩子也不见了是惩罚吗薛灵灵苦笑了一声,脸色有些苍白无力。
她不是个好女儿,也不是个好母亲。
崽崽坐在台阶上,神色淡淡地看着面前的女人。
后悔了吗抱歉薛灵灵回过神来,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意识到自己在一个小孩子面前失态了。
我灵灵男人的声音突然出现。
薛灵灵转过头一看,裴炎怎么又是你你还没闹够吗好不容易突破了宋以嘉的阻拦,听到薛灵灵的话,裴炎十分受伤。
你还没有闹够吗多么讽刺啊,曾经这是他经常对她说的话。
现在轮到他来承受这份伤害了他想问她能不能重新回到他的身边,然而脱口而出的却是另外的话你跟宋以嘉是不是三年前就在一起了又是这样的诘问。
原来你就是这么看待我的薛灵灵忍不住眼眶通红道是,我早就不爱你了,我跟以嘉哥早就在一起了你满意了吗果然是这样裴炎根本就没有听出来这是女人的气话,就算是假的他也当真了。
你给我等着,我绝对不会放过那个男人竟然敢跟他抢女人你想对以嘉哥做什么女人生气地问道。
但是她这样的态度无疑是火上浇油,让裴炎更加气愤。
他冷笑道就他那么一个小破公司,我能对他做什么我不高兴了,随时都能让他破产来了,来了。
油腻霸总带着他的迷惑发言来了分分钟让情敌破产这是真的吗崽崽坐在喷泉池的台阶旁,撑着小脑袋,看着这一对男女怎么几句话就准备让一家公司破产。
哦,不对,刚才说错了。
他已经不是霸总了。
他现在的职位是后勤部经理。
眼前的男女还在为破不破产的事情争吵,完全忽视了旁边还有一个小孩子在看着。
崽崽在心底大约估算了一分钟以后,开口提醒他道已经一分钟了突然插进来的童声打断了裴炎与薛灵灵之间的争吵。
薛灵灵这才想起来,这里还有一个小孩子在旁边看着他们吵架。
裴炎寻声望去,看到了坐在那边的小孩儿。
他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
很快,他便认出来了,这是裴飞家那个讨厌的小鬼果然,还是跟裴飞那家伙一样讨厌。
已经一分多钟了崽崽怕他们听不清楚,又重新问了一遍。
所以说,宋氏破产了吗崽崽眨巴了几下无辜的眼睛。
这是讽刺吧这绝对就是讽刺。
裴炎看着面前拆他台的小屁孩,眼睛里开始冒火。
你看不到的。
男人清冷的声音传来。
裴经理如今没有这项技能。
裴炎转过头,看到来人,神情难看地咬牙切齿道裴飞林非没有理他,从他身边直接经过,走到喷泉池台边,将坐在地上的小家伙儿抱起。
地上凉。
崽崽无所谓道裙子很厚,我垫在下面才坐上去的,不凉。
突然出现的林非,让裴炎气愤,也让薛灵灵感到有些尴尬。
这人是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道他听没听到她和裴炎之间的争吵裴炎,原来你在这里,终于找到你了谭如菁走过来说道,上前挽住了裴炎的胳膊。
裴炎也没有甩开。
谭如菁看到一旁抱着孩子的林非,愣了一下,没有想到他也在这里,随即微笑示意道裴总,你好。
林非神情冷淡,并没有理会,准备抱着陪陪离去。
经过众人身边的时候,崽崽趴在林非的肩膀上,看了一眼谭如菁。
当谭如菁的目光与林非怀里的那个孩子不期对上时,神色怔怔。
那样澄澈透亮的双眼,好似能看尽人心。
人心所有的秘密在那双眼睛下,无所遁形。
匆匆赶来找薛灵灵的宋以嘉与林非和崽崽擦肩而过,他还不知道,他辛苦打理的公司差一点就要被人分分钟弄破产了跟主人家告辞过后,裴飞准备带着崽崽回家了。
我还不困。
崽崽坐在车上,看着坐在旁边的林非。
不,你困了。
林非给崽崽系好安全带,神色淡淡道小孩子要早睡早起才能长个子。
你想当一辈子的小矮子吗不想。
崽崽撇过小脑袋,委屈巴巴道。
她要长个子,不要当小矮子。
今天玩得开心吗林非问道。
还行吧。
崽崽摸了摸自己的兔子模样的小挎包。
收获满满。
公寓里,一直不断响起的电话铃声和门铃声。
可是久久都没有人来开门和接电话。
没有人在家吗不,有人的。
小男孩缩在角落里,看着杂乱不堪的屋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他一觉醒来,原本整洁的家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妈妈又生气了吗门铃声还在继续响着。
他看了看大门的方向,想走上去开门。
不准开女人的一声怒喝又把他给吓了回去。
谭如菁披散着头发,脸上尽是疯狂,偏偏眼里又是无尽的害怕与恐惧,她此刻的模样已与疯子无异。
她没疯,不过也快要崩溃了。
她知道自己完了。
她的秘密都曝光了,她想隐藏的事情再也隐藏不下去了。
廖伟已经被抓了,现在那些人是来抓她的网上的新闻铺天盖地而来。
那天她与廖伟在洗手间外的谈话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录了视频,还传上了网。
视频中,她与廖伟说的话清清楚楚,罪证确凿,怎么也掩盖不了。
就算想狡辩,廖伟已经开口,她也逃脱不了罪责。
父母发来的短信,裴炎打来的电话她一个也不敢接,不敢去看。
谭如菁看着窗外,脸色发白。
她逃不了了,是吗谭家,被各路记者堵在老宅中的谭家人,除了谭老爷子还镇定地拄着拐杖坐在沙发上,其他人都急得在一边团团转。
说说,这叫什么事情谭家老二夫妻两个看着站在一边的谭老大夫妻俩,气就不打一处来。
老大家女儿惹出来的事情,凭什么连累他们啊。
瞧瞧,这就是你们夫妻两个养的好女儿谭家聪忍不住怒骂道。
想起那些关于谭如菁买凶偷婴杀人的报道,他心有余悸。
这侄女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没想到她背地里的心肠尽然这样狠毒。
曾经同在一个屋檐下,背后是人是鬼都看不清楚谭家老大夫妻俩黑着一张脸,也不敢辩解。
现在到底应该怎么办爸谭老大忍不住向老爷子求助道。
坐在沙发上的谭老爷子拄着拐杖,抬起手摆了摆手。
语气沧桑道都是冤孽啊冤孽谭如菁姓谭,虽说他们早就对外说不管她了,但现在她出了这种事情,无论如何,谭家的声誉都要受到影响。
为了保住谭家的名声,他就是不想管也得管上一管,将事情赶紧给压下去。
给那些报社都打过电话了吗打过了谭老大赶紧道。
除了那一两家,其他的都已经谈好了价钱,也都同意压下去了。
但是,网上的视频已经传的沸沸扬扬,怕是压不住啊我让技术部的人去删掉那些视频,但是,这背后好像还有人在插手,不仅视频删除不掉,就连这报道的热度也根本就降不下去啊电话铃声响起,谭老大接了电话后,脸色灰败地走了过来。
刚接到那几家报社的电话,他们说现在这件事情根本就压不下去谭老爷子缓缓闭上眼睛,叹气道算了那就不管如菁了吗谭夫人上前抓着自己丈夫的手,没有得到回答,又转过头看着老爷子哭嚎道爸,如菁可是您的亲孙女啊您不能不管她一旁的谭家老二怼自己的大嫂道那如姝和如惠她们也是谭家的孩子,难道要为了这样一个丧心病狂的杀人犯就毁了家里的其他人吗谭老爷子开口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谭如菁最终还是被收监了。
没有联系到裴炎,她的孩子暂时被警方送回了谭家。
裴炎知道了谭如菁对薛灵灵做过的事情,心中满是震惊和不敢置信。
他也看到了那个视频,听到了谭如菁和那个男人所说的话。
尽管他再不愿意相信,这也是真的。
所谓恨屋及屋,他现在是一点儿也不想看到跟谭如菁那个女人有关的一切。
他去找了薛灵灵。
当真的见到人时,他又不知道应该跟她说些什么,从何说起。
他想告诉她,谭如菁对她做的那些事情他都不知道,他以后一定会加倍地补偿她所受到的伤害薛灵灵在得知自己的孩子被偷和当年车祸的真相后,痛哭了一顿。
见到了裴炎时,眼眶依旧是通红的。
她拼命地捶打着他的胸口,想要将这些年来的愤怒都发泄出来。
裴炎抱着她,也不还手。
两人在门口相拥的情景,被赶来安慰薛灵灵的宋以嘉看到了。
他在原地站了片刻,垂下眼眸,随即转身离去。
谭如菁还未被判刑。
事情也并未平歇。
根据廖伟的交代,警方顺藤摸瓜找到了封凯。
他虽没有直接参与,但却帮助过谭如菁毁灭过罪证。
对于谭如菁所犯的罪行,他是知情的。
封凯对于警方的上门问话,依旧吊儿郎当,没放在心上。
直到他被戴上了手铐,从封家被带走。
爸救我封凯转过头,对着自己的父亲大喊求助道。
而对方紧皱着眉头,视他为封家的耻辱,不想再多看他一眼。
真是丢尽了我的脸他转过头,对着封家的其他人怒声训斥道都给我听好了,从此我们封家没有这种败坏家门脸面的东西这句话自然也被还没有走出门的封凯听到了。
怎么会这样他什么也没有做,他当时只是帮了喜欢的女人一个小忙为什么他爸不管他了,他把他赶出家门了封凯失了神,他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就变得这么严重了看着家门口停着的警车,突然,他抬起头来。
对,是谭如菁那个狠毒的女人害了他是她害了他他是无辜的封凯被带回警察局后,要求见裴炎。
他认为是谭如菁害了他,那么她也不能好过。
那女人不是最在乎裴炎吗最害怕裴炎不爱她吗那他就要让裴炎恨她一辈子,到死都不会原谅她裴炎得知封凯被抓的消息,也是愣住了。
他不知道当年的事情,封凯竟然也有份。
那是他的兄弟啊他来见封凯了,他心中也有许多疑惑想要问他。
但还没等他开口,坐在他对面的人脸上便露出了讽刺的笑容,迫不及待地开口道裴炎,你知道浩浩是谁的儿子吗裴炎看着眼前的人,没有开口。
我的封凯大喊道浩浩是我的儿子桌子晃动,裴炎愤怒地站起身来,紧紧抓住面前人的衣领,咬牙切齿道你说什么第一百六十二章站在一旁负责看押的两位警察眼见事态就要失控,立马上前拉住了情绪激动的裴炎,将这两人给强行分开。
干什么呢坐下裴炎冷静不了,他无法接受自己这么多年来一直被蒙在鼓里受人欺骗,就算他早已经不爱谭如菁。
封凯看着眼前愤怒的裴炎,笑得恶劣极了。
这样才对,大家都别好过。
以后的事情他管不了那么多,他只想先出了心中的恶气。
为什么裴炎不自觉地眼眶通红。
老子把你当兄弟,你就这么对我他从来都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会被身边之人背叛。
兄弟封凯沉声道是无论何时何地任由你夺去所有人的关注,永远只配活在你影子之下的兄弟他嗤笑一声,算了吧裴炎瞪着面前的人,死死握住自己的拳头,他感觉很受伤。
原来什么都是假的他视为兄弟的人一直以来都对他心怀不满。
不管是封凯,还是谭如菁,他们都在骗他裴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警察局,他一脸茫然地走在路上,感觉周围的人都在背后偷偷嘲笑他。
可不是笑话吗他竟然一直在替别人养儿子本来这几日他已经准备好去谭家把裴浩给接回来了,再怎么说,那毕竟是他唯一的儿子。
然而,裴炎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车海,感觉心中憋闷至极。
如果不是封凯开口,那他是不是就得替别人养一辈子的儿子,就这样被蒙在鼓里到死敲门声响起。
女人系着围裙从厨房里走出来,看了一眼门口。
谁啊怎么不按门铃她打开门,看到男人站在门口,他一脸沧桑,好似刚刚经历了严重的打击和折磨。
裴炎薛灵灵疑惑道。
你怎么过来了灵灵裴炎一把抱住面前的女人,将头靠在她的肩膀上,语气疲惫道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被谭如菁和封凯联手背叛,他心中愤怒至极,他觉得自己一直以来就像是一个大傻瓜,被周围的人骗得团团转。
他感觉自己的尊严被践踏了。
他需要安慰。
薛灵灵突然被抱住,面上一愣,正当她回过神来准备挣脱男人的怀抱时,听见了他语气中的脆弱,忍不住心软,放弃了挣扎。
出什么事了女人的话语中藏着掩不住的关心。
谭如菁所做的事情曝光以后,裴炎来找她,这一次,她没有再赶他离开。
看见男人脸上无尽的自责和愧疚,薛灵灵的心绪涌动难以平复,这一刻,她等了多久这一刻,她就像是一个背负了满身冤屈的囚徒,终于等到了真相大白的那一天。
她的不甘,她的悲伤,从前心中那些无法言说的委屈终于被她所想的人聆听到了。
终于他知道了她过去所有因他而经历的眼泪和难过;终于,他看清楚了那个女人的真面目真不容易啊。
当时她看着他内疚的神色和口中不停道歉的话语,心中一直堵住的大石头消失不见了。
过去的事情已经发生无法改变,现在的她也得到了裴炎迟来已久的道歉。
或许,她一直要的很简单。
虽然心中还有些别扭,但自那以后,薛灵灵对待裴炎的态度肉眼可见的好转了。
裴炎看见薛灵灵的态度,明白追妻有望,给了彼此一个台阶,说他们可以重新再认识一次,先从朋友做起。
说是朋友,但裴炎无时无刻都在想着应该怎么将薛灵灵给哄回来,又开始强势地介入了她的生活中。
比如,现在。
看见在自己面前表现得如此脆弱的裴炎,薛灵灵的心防失控了,忍不住开始心疼起了这个男人来。
对啊,过去的事情裴炎什么都不知道,他只是被谭如菁给欺骗了,说到底,他也是这其中的受害者。
薛灵灵在心里不停地为裴炎开脱辩解。
或许,她不应该怪他第二天,薛灵灵照常去了宋氏上班,刚走进办公室里,便看见了坐在办公桌后正在批文件的人。
明媚的阳光从大厦的窗外照了进来,碎金色的晨光铺洒在白衬衫上,为他整个人添了几分神圣的色彩。
对不起,我来晚了。
薛灵灵轻声开口道。
不晚,时间刚刚好。
男人看了一眼手表。
是我习惯早到了。
宋以嘉一如既往地到公司很早。
做事吧。
男人微微一笑,随后低下头,继续处理着手中的文件。
看着男人不再像往常一样对她关心地问候,而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薛灵灵在原地怔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慌忙道好的,我马上回位子。
是她的错觉吗最近,感觉以嘉哥对她的态度生疏了不少。
突然,薛灵灵想到了什么,一下子停住了正在整理文件的动作。
没错,不是错觉。
以嘉哥是在疏远她。
她悄悄望过去,看着依旧没有抬起头来再多看她一眼的男人。
这些日子,以嘉哥没有再来接她上班了。
因为那天裴炎自告奋勇地说从此以后都由他来接她上下班,薛灵灵也没有意识到,直到现在,才突然想起。
他看到了吗裴炎来找她所以,以嘉哥这是生她的气了吗薛灵灵看着宋以嘉,心中有些冲动地想要走上前去,跟他解释一番。
她想要跟他说,他误会了,现在的她跟裴炎之间只是朋友的关系但刚准备移动的脚步一下子就停住了,想要张口解释的话语也说不出口。
男人与女人之间的关系很微妙,有些事情不用说太多,彼此间便心知肚明。
再说,这不是正常的吗薛灵灵垂下眼眸,背过身去。
上次,她已经拒绝了以嘉哥的表白,现在,他们只不过是都退回到了原本属于自己的位置上。
以嘉哥,这是放弃她了吧不知为何,薛灵灵感到有些难过。
笔尖停下,宋以嘉早已察觉到了那看着自己的视线,嘴角不由露出一抹苦笑。
他是该放弃了。
那日在停车场,虽然表白被拒绝了,但他想着来日方长,总有一天,她会感受到他的真心,从而接受他的心意。
那些她与裴炎的过往,都是属于过去的事情了,未来,与她携手同行的人会是他。
但是,眼看着她对待裴炎的态度,一次比一次软化,两人之间的纠葛越来越深,虽然一直在努力说服自己,宋以嘉心里还是感到不安了。
得知谭如菁曾经对她的伤害,他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她一定很难过,这时候她需要人陪在身边。
然而,当他赶到的时候,看到的是她与那个叫裴炎的男人相拥。
宋以嘉退后了。
说他胆小也好,说他懦弱也罢。
他没有勇气,也没有那么大的决心,再掺和进他们复杂的感情纠葛中。
有些事情,看不到结果,及时抽身才是。
第一百六十三章最近手头的工作没有那么忙了,林非便带着崽崽出去走了走。
这一次,离开了北城,他们去了一个据说是旅游热门景区的地方,通城。
他们来得时候正好,恰逢梧桐花开时节。
空气中弥漫着扑鼻的清香,枝头一簇簇淡雅恬静的美丽正随风摇曳。
崽崽伸出小手,接住了正好从树上落下的花朵。
小娃娃好奇地把玩着手中的花,一旁清冷的声音淡淡道走累了吗崽崽抬起头来,看着走在自己旁边的人,摇了摇头。
好不容易出来玩,才不要这么早就回去。
崽崽看了看前方,兴致勃勃地向梧桐花海的深处跑去。
身后的人看着小娃娃活泼可爱的背影,嘴角掀起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这次林非和崽崽一起驾车出来游玩,没有找当地的导游,只带着一本风景攻略地图,两人走到哪儿算哪儿。
这片梧桐花海远离市区,位置有些偏远,平日里游客也不多。
等崽崽看够了风景后,林非带着小家伙儿在镇上找了一家民宿暂时落脚。
出来游玩,自然要品尝当地的特色美食。
用梧桐花和玉米粉做成的饼子,刚出锅,被烙得金黄金黄的,上面还撒着些红色的酱汁,看起来就很好吃的样子。
肉乎乎的小手拿着两根竹筷,迫不及待地夹了一块。
小心烫。
林非看着崽崽急急忙忙的样子提醒道。
吹一吹,再吃。
尽管有些心急,崽崽还是撅着小嘴,对着夹到碗中的饼子使劲吹着。
不烫了,可以吃了。
咬一口。
崽崽嚼着嚼着,小眉头微微皱起。
酸酸的,辣辣的,还带了微微的苦味。
没有她想的那么好吃。
林非给崽崽和自己倒了一杯花茶,目光瞟向了玻璃窗外。
崽崽双手抱着杯子喝了口水后,注意到了林非的视线,见他有些出神,便也顺着他正看的方向望过去。
那里有什么这家民宿的对面是个巷子口,周围有几家卖水果的小摊子,现在,那些人的注意力都不在自己的水果摊上,而是正目不转睛地瞧着路边的热闹。
一个看着有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正一脸凶狠地跟一对老年夫妻争抢着什么。
老人体弱,就算是两个人也根本抢不过。
一个抱着男人的手臂被狠狠给甩开了,一个拖着男人的腿也被给一脚踢开了。
眼见最后的指望被拿走了,两位老人终于忍不住指着那个中年男人声嘶力竭地哭嚎着不孝子不孝子啊路边围了一群人,但没有一个人上前伸手帮忙。
啧啧这家民宿的老板也正靠在门边,一边磕着瓜子一边瞧着热闹。
这怪得了谁啊自己惯出来的就得自己受着呗你认识他们淡淡的声音突然开口道。
崽崽转过头,看着向店老板询问的林非,心中感到有些奇怪。
民宿老板转过头来,见店里的客人跟自己一样也在看着那边的闹剧,忍不住谈兴大发,想跟人摆道摆道认识,怎么不认识。
我在这儿都住了几十年了,这街里街坊的,哪个不知道。
你别看那两老的可怜,其实啊,这都是自己作出来的。
他们家,天天闹,日日吵,就没一刻消停的。
也不是我们不帮,关键是谁敢啊别看他们现在哭得可怜,人家根本就不领情见眼前人一副认真倾听的模样,店主更是来劲了,于是把自己知道的一点儿不留地都全部都捣鼓了出来。
你这不是本地的不清楚,以前也有人去管过他们家那点烂摊子事儿,不仅没讨到一声好得一句谢,还被这俩老的反咬一口,跑去告人家伤到了他们的宝贝儿子好心帮忙不成反倒惹来了一身骚,你说说,这谁家还敢再去多管闲事看看热闹就得了林非的目光紧紧盯着外面的人,轻声道那是他们的儿子是啊。
说起他们家那个宝贝儿子啊店主想起来就忍不住皱眉头。
那是从小就被这老两口给捧在手心揣在胸口,生怕一不小心给碰坏了,结果给养成了这副德性。
这男的不学好,初中都没念完就跑出去跟人混,抽烟喝酒,赌钱打牌,一样儿都不落下。
没钱了,就跑回来给俩老的伸手要钱,不给,就摔杯子砸碗,每次那动静儿闹得老大了不过这也就算了,谁知道这男的后来越赌越大,输得也越来越多,原本他们家还有两间店面能收些租金,现在不仅店没了,房子也遭那倒霉东西给抵押出去了。
那老两口现在就住街尾那边的窝棚里,靠到处收废品攒点儿买菜钱,不过,现在看来店主看着外面坐在路边哭嚎的老两口,唏嘘道这点儿钱怕是也留不住了林非没有回应店主的感叹,他一直看着外面的那一家三口,视线从那个中年男人身上又移到了坐在地上的那两个老人脸上。
他紧抿着唇,目光也变得越来越冷。
崽崽望了望玻璃窗外的人,又回过头看了看林非,安静地没有说话。
旁边的店主还在感慨着,你说这人的命啊,还真不好说。
当初一心想要生个儿子养老送终,如今却是晚年凄凉啊北城,谭如菁马上就要被送上法庭受审,谭父谭母也在四处找人托关系请律师。
他们总不能真的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女儿去坐牢,该想的办法还是要想。
最后,经律师建议,他们直接找到了薛灵灵,想要与她和解,获取她的谅解书,以减轻自己女儿身上的刑罚。
你们是听到敲门声前来开门的薛灵灵看着站在门口的一对陌生中年男女。
你就是薛小姐吧谭父先是打量了一下眼前的人,准备直接开口道明来意。
不想,这时从屋子中又走出来一个人。
谭伯父,谭伯母见来人是谭如菁的父母,裴炎微微皱了一下眉,不知想到了什么,立刻走上前以保护者的姿态站在了薛灵灵旁边。
他们来找灵灵做什么谭父谭母看见了裴炎也在这里,当即脸上的表情变得十分难看。
人的心都是偏的,自己女儿如今身陷牢狱,而他却在这里与其他女人在一起,让他们怎能不恨。
虽然谭父谭母心里清楚是自己的女儿做错了事,但一想到都是为了眼前这个的男人,心中便怒气翻涌。
若不是为了他,女儿又何至于鬼迷了心窍,犯下这种种罪行是裴炎害了自己的女儿尽管心中又怒又恨,为了自己的女儿,此刻他们也不得不强按住心中的不快。
谭父习惯了生意场上的虚伪客套,迅速变换了面部的表情,扯出一抹温和的笑意道原来小炎也在这里正好,你也可以做个见证。
什么见证裴炎有些疑惑。
但打过招呼后,谭父便不再管裴炎,他转过头,看向一旁的薛灵灵,缓缓道薛小姐,我们知道如菁这孩子对你做了许多错事,身为她的父母,我们深感惭愧。
今日贸然登门拜访,也是想代替她向你表示歉意但谭父目光凌厉道接下来有些事情我们想与你坐下来好好谈谈,不知道,你这里是否方便薛灵灵没有想到谭如菁的父母会来找她,短暂的错愕过后,也反应了过来。
你们进来吧第一百六十四章这些日子为了谭如菁的事情,谭父谭母四处奔走,已经感到疲惫不堪。
看着面前一心为了女儿的两人,薛灵灵不知道心中是个什么滋味。
薛小姐,你放心,我们夫妻俩以后一定会好好管教女儿谭母上前一步,紧紧抓着薛灵灵的手,恳求道就请你原谅她吧。
伯母,你别这样薛灵灵看着替谭如菁对自己表达歉意的两个老人,感到十分地纠结和为难。
尽管她为谭父和谭母诚恳的态度感到心软,但只要一想到谭如菁曾经那么伤害自己,她心里便又恨又气。
谭父转过头,看了看坐在一旁的裴炎,打感情牌道小炎,我们两家交好这么多年,你跟如菁也算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就算她做了再多的错事,也请你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原谅她吧谭母开口道是啊,如菁这孩子她只不过是太爱你了,所以才会一时被感情冲昏了头脑,以至于犯了糊涂。
想当初,你们两人相处得多好啊经谭父谭母提醒,裴炎记起自己与谭如菁过去的感情,心中一动。
见事情有缓和的余地,谭父紧接着说道如菁她已经知道错了,就请你们再给她一个机会吧薛灵灵一直站在门口看着谭父谭母离开的背影,直到他们坐车离开。
转身之时,一直站在那里的男人走上前来,面色和缓道灵灵,谢谢你。
薛灵灵垂下头,低声道如果你是在替谭如菁跟我道谢,那不用了不。
裴炎抓着她的肩膀,语气温柔道我是在替我自己向你道谢。
我知道,你的宽容大度全部都是为了我。
裴炎对于薛灵灵的做法十分感动。
女人抬起头来,看着面前的人,微微笑道你错了,我所做的这一切并不全部都是为了你。
这段时间,我也想了很多过去的一切就让它随时间过去吧,现在和未来才是最重要的。
薛灵灵握住裴炎的手,你还在我身边,并没有被抢走,不是吗裴炎激动道灵灵,你答应和我重新在一起了不怪裴炎激动,虽然这些日子他一直赖在她的身边,两人的相处也变得越来越融洽,但她始终没有松口和他复合。
现在突然听到薛灵灵的话,一时间兴奋非常。
傻瓜,我早就原谅你了薛灵灵任由裴炎将自己拥入怀中,靠在他肩上笑道。
当初选择独自离开时,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而现在选择复合原谅,却只需要一瞬间。
面对这个人,她总是忍不住心软。
既然谭如菁的真面目已经被所有人发现了,她的孩子也不是裴炎的,从前两人之间存在的阻碍已经不在了。
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薛灵灵离开了裴炎的怀抱,低着头不说话。
离开的这三年,对于裴炎的风流行事,她多多少少也听闻过。
心里还有些不舒服灵灵,你怎么了裴炎放开薛灵灵后,看见她不自觉地皱眉,有些担心地问道。
薛灵灵看着他,没好气地开口道我不在时,你身边是不是又多了很多女人听见女人的话,男人没有着急解释,而是眉梢一挑,咧嘴笑道你吃醋了我没有薛灵灵立马否认道。
你明明就是吃醋了。
裴炎对于薛灵灵吃醋的行为感到很是得意,他认为这是她心里有他的表现。
他转过她的肩膀,看着她,眼神深情道我很高兴你为我吃醋。
薛灵灵躲闪着裴炎的目光,不敢看他。
裴炎不让她躲,紧接着说道你不用在意那些女人。
因为再多的女人也比不上你,她们都只不过是你的替身而已。
那些人如果不是神态举止跟你有几分相像,我连看都懒得看一眼裴炎没有否认自己在薛灵灵离开的这些日子身边不停地换女人的事实。
他想念她,心里需要慰藉。
虽然谭如菁跟灵灵的面容十分相似,但可笑的是,直到薛灵灵离开他了,他才猛然发现,她们相似的只有面孔,行为举止还有性情却一点儿也不像。
谭如菁的一言一行无时无刻都保持着千金名媛的优雅,独独缺少了薛灵灵身上的那一份灵动。
裴炎在她身上已经找不到自己想要看到的身影。
再说,裴炎只要一想到薛灵灵是因为谭如菁的事情才离开他的,心中不免迁怒,也不想再去见谭如菁。
所以他开始把目光放在了其他女人的身上,寻找那些脾气性情跟薛灵灵十分相似的女人,假装薛灵灵还在自己的身边,以慰自己的相思之苦。
裴炎丝毫没有觉得在心爱的女人离开他以后再找替身的行为有错;他反而觉得,这正是他深爱薛灵灵的表现。
恰好,能爱上裴炎的人在某些地方跟他的脑回路是共通的。
裴炎听见男人的话,薛灵灵心下一片感动。
面对他这样的深情,她又怎么能辜负呢就这样吧,让一切都过去,让她和裴炎重新再开始这边关于谭如菁最终的判决结果也下来了。
有了受害人的谅解书再加上谭父谭母的关系,谭如菁最终被判定有精神方面的疾病,不负刑责,被送到了谭家名下的一家疗养院治疗。
这是保住谭家名声的最好结果。
让谭如菁在自家的疗养院里修养,等过几年,风波渐渐平息了,人们遗忘了这件事情,再悄悄把她送出国去,还是大好的未来。
然而,封凯却没有那么好运了,封家人已经决定不管他的死活,他的父亲不缺儿子,更何况是一个让他丢尽脸面的儿子。
那些与他争家产的同父异母兄弟也不会盼着他平安无事,各自在背后推了一把,光是毁灭证据罪就足够封凯在牢里呆上两年了。
两年的光景,等他出来,也翻不起什么风浪了。
窗外的风景不断向后倒退。
通城之行结束了。
而此时,陪陪也已经知道了谭如菁的判决结果。
这样的结果,并不意外。
薛灵灵愿意原谅谭如菁那是她的事情,也是她的权力。
就像她不能代替她做选择,同样,她也没有代替她选择的权力。
现在,她的审判结束了;而她的恩怨,还没有了结第一百六十五章在回北城之前,林非先去了一趟城郊。
一捧洁白的雏菊被放在了墓碑前。
林非站在墓碑前,沉默地看着那张黑白照片上的人。
当初可怜瘦弱的小男孩如今已经长成了挺拔高大的男人,而墓碑照片上的女人却永远停留在了她最美好的年纪。
女孩看起来很文静,乌黑的头发梳成了两根麻花辫垂在胸前,脸上的笑容全是对未来的憧憬和希望。
然而,最终却又那样决绝地结束了自己这短暂的一生。
什么也没有留下。
就连这张照片,都是辗转周折,才在她从前的同学那里找到的。
林阿梅啊这名字听着挺耳熟的中年女人扶了一下自己的镜框,眉头微微皱起,这名字到底在哪里听过呢哦,对了她想起来了。
厚厚的相册被打开,一页翻过一页,终于,找到了二十多年前的一张合照。
是,我从前读书的时候有这么一个女同学叫这个名,想想都过去二十多年了,如今大家分散各地天南海北的,都没怎么联系了看到带着时光痕迹的老照片,女人的记忆慢慢回笼。
我记得,挺好一个人,还特别乐于助人,当时我们班上还有不少男生在背地里偷偷喜欢她来着想起青春年少的过去,女人嘴角不由露出了一丝笑意。
她学习成绩也好,是我们班上少数几个考上大学的,不过自从毕业分开了后就没再听说过她的消息阿梅她如今还好吗女人问道。
去调查的人沉默了半天,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她的问题。
在北城站稳脚跟后,林非便将林阿梅的坟从山里迁到了这片公墓。
但直到刻碑时,他才发现,她连一张照片也没有留下。
林阿梅的父母,他幼时曾经远远地见过两次,一次是在他们收到信找来时,一次则是在她死了的三年以后。
那一对夫妻千里迢迢地找到了刘金贵家里,却没有找见林阿梅的身影。
见有陌生人来找,周边的几家人警惕地围上来问来找刘金贵干啥的当时的林非正在附近的小树林中捡柴,听得很清楚,也看得很清楚。
他们说刘金贵是我女婿,我们是来女婿家看女儿的自从刘金贵死后,村里人讳莫如深,对外来人一直很防备。
见这对夫妻俩说刘金贵是他们女婿,也不怎么相信。
刘金贵结没结婚,他们不晓得他要是有钱娶媳妇,当初也不会想着去买个女人生孩子了。
也有村民记起这对夫妻俩的,当时他们来过又走了,但刘金贵家那女的没被带走。
刘金贵家的都死了。
村里的人告诉他们他家那女的跳崖了。
啥得知女儿的死讯,那对夫妻俩十分震惊。
当初离开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夫妻两个不相信,又跟村里的人闹了半天,才接受了这个事实。
后来,他们又为了刘金贵留下来的老房子和地起了纠葛。
刘金贵他穷光蛋一个,哪里来的什么东西留下他的地都是村里给分的,他死了当然归村里村主任抽着烟,翻了个白眼道刘金贵到处还欠着一屁股债,既然你说是他老丈人。
要不这钱你替他还了开什么玩笑,他们什么东西没要到,还要往里面搭钱这夫妻俩也不敢再要什么,生怕被人追着要债,逮住机会赶紧跑了。
小男孩一直跟在他们的身后,也没人注意。
他听道,这两人互相抱怨说这一趟算是白跑了,一分钱都没有拿到,都是你养的好儿子,天天跑出去跟人喝酒打牌,在外头跟人借钱,那钱是那么好欠的吗本来还想着当初走的时候太急,也没跟刘金贵要彩礼钱,这回过来能拿点儿,谁知道都说了,让她念那么多书做什么,早点回家找个工作多好。
现在好了,算是白养一场了你少说几句,这孩子怎么这么想不开啊女人抹泪道。
忘了问他们,梅子埋在哪里了还不赶紧走,你没听人说吗,那刘金贵欠了人钱,不怕被缠上啊自从女儿出了事情后,夫妻两个都觉得丢脸,怕周围人议论,还专门搬了家。
这一回,如果不是儿子在外面惹了事儿,欠了人不少钱,他们也不会想起被留在这里的人是报应吗是吧。
林非站在墓碑前,回想起在通城那个小镇子上看见的三人。
潦倒,窘迫脸上的泪水相比当时他看到的,倒是真实了不少。
说到底,是自尝恶果。
林非盯着墓碑照片上的人看了一会儿,然后转身离去。
只留下一束洁白的雏菊和永远停留在了过去的人谭家出事了。
先是被曝出谭家旗下公司生产的产品有违规添加剂,紧接着便是股市接连跌盘。
谭家的紧急公关没有丝毫作用,因为被曝光的质检报告已经明明确确地标明了他们家的产品有问题。
这不是同行陷害,也不是恶意中伤,而是掩盖已久的事实被揭穿。
谭家老爷子查来查去,最终查到了自家人身上。
现在的这一代人早已经不是他当初的那一代。
初心已不在,利益惑人心。
不管是谭家老大还是老二,他们都知道自家的产品违规使用了添加剂,但是,他们最后都选择了默认。
巨大的利益能蒙住不少人的双眼,让他们下意识地选择了眼瞎耳聋。
谭老爷子得知真相后,当即病发晕倒,住进了医院。
而根本就压不下去的事实最终让谭氏失去了市场公信力。
失去了老爷子坐镇,又得知公司危机来源于谭氏兄弟,人心已经不稳。
股东们开始抛售自己手上的股份,围观的巨头们也在趁机瓜分属于谭氏的市场。
那个据说忍受不了良心每日的谴责最终选择曝光出来的在谭氏工厂上班的内部员工已经联系不到了,维权的消费者们在谭氏总部门前大闹,为自己讨要说法。
谭氏兄弟焦头烂额,每天忙得连家都回不了,直接住在了公司里。
往日里忙着争权的谭老大和谭老二头一次这么齐心协力,但依旧救不了自家的公司,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走向衰败。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回来晚了。
第一百六十六章疗养院里,服务台前几个护士正拿着报纸议论纷纷。
谭氏倒了,那我们这个疗养院是不是也马上要运营不下去了众人忧心忡忡。
估计是这样,听说他们还要赔不少钱,那到时候我们这个月的工资还发不发的出来啊涉及到自身的利益,大家都很关心。
要不,我们一起去找院长,让他把这个月的薪水提前发给我们,免得到时候人跑了,我们也白辛苦了这样行吗院长会同意吗怎么不行,那都是我们的辛苦钱,反正马上也要到发薪水的日子了,只不过是提前几天给而已,先稳定一下大家的心吗说的对,不管怎么样,先把工资要到手一区的护士长转过头来跟周围几个小护士说道人多力量大,这件事光凭我们几个肯定不行,你们再去多叫几个人来,把二区和三区的人都叫上,我们一起去院长办公室几人正商量办法的时候,从身后的病房里突然传出女人恐惧的叫喊声。
啊护士长几人被吓了一跳,赶紧转过头。
一看,是3号的高级病房区。
随即,有小护士面色不耐烦道怎么又是她你们都说说,这都是第几回了,该不是故意折腾我们玩的吧旁边一个人说道就算她是在故意折腾我们,又能怎么样呢到头来我们还不是得乖乖受着,都别忘了这家疗养院属于谭氏,人家可是谭氏的千金大小姐提起这个,有人愤愤不平道说是来养病,其实是换个地方度假的吧,还得一群人二十四小时待命,随时跟前跟后地伺候着瞧她前些日子那副做派,随时想出去就出去,她真的是有病吗有没有病哪里是我们说了算的,别忘了,人家可是有那一张纸鉴定过的。
知道内情的人嗤笑道什么鉴定,那院长都是谭家的人,上上下下的关系,随便开个证明不是方便的很外人不知道,她们这些呆在疗养院里的人还不清楚。
行了护士长脸色不快地打断道都提醒过你们多少回了,这里头的事情是你们这些人能说的吗小心哪天到外头说漏了嘴,自个儿摊上事儿了都不知道怕什么其他人不以为然道谭氏都快倒了,他们现在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都难保,还有空来操心这档子事儿。
前些个时候,还有人来看看,这几天连个人影儿都没见到,现在都忙着呢,谁还有空来搭理她啊护士长叹了一口气,虽对那个病房住着的人也感到不满,但还是走过去拍了拍小护士的肩膀,说道别抱怨了,赶紧去看看,又出了什么事儿被叫到的小护士撇了撇嘴,不情不愿地转身走去,一边在嘴里小声嘀咕着来的时候没病,不过现在应该是有了要她说,这人恐怕是真的有精神问题了。
前几回,总是突然莫名其妙地大喊大叫起来,先是说洗手间里的水是红色的,把她们都吓了一大跳。
结果检查的人去看,水龙头里放出来的水明明就是正常的,她非得指着那流出来的水说是红色的。
当时在场的有三个护士外加一个检修人员,他们四个人八双眼睛分明都看得清清楚楚的,就她一个人在那里大喊大叫道水是红色的,无论他们怎么说怎么劝,都不肯相信。
后来,又说听到了婴儿的哭闹声。
这就更可笑了。
先不说他们这是疗养院,又不是妇幼保健所,目前住进来的人都是成年人,哪里来的小孩子;就说这一层楼一间的高级病房,为了保证安静舒适的休息环境,各面墙上都专门安装了隔音板;还有护士台每天都有四个护士轮班,没有人听到过有任何吵闹声。
本来从前大家都习惯了值夜班,胆子大的很,结果被她这样总是突然的喊叫声差点儿没给吓出心脏病来;还有那神经兮兮的话,搞得人心里毛毛的,现在上个厕所都得找个人结伴。
再这样下去,她们这些护士是先要被整神经衰弱了又出什么事情了进来的人语气中夹杂了明显的不耐烦。
若是往日,谭如菁肯定不会放过对自己这样态度的小护士,但是现在,她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紧紧抓住了她的手。
你看到了吗什么护士对眼前人这样的行为感到很是疑惑。
你看到了吗就在那里,有个黑影听到谭如菁的话,小护士朝窗户那边看去。
米黄色的窗帘随窗户口吹进来的风轻轻摆动,从这里看出去,还可以看到楼下花园里的风景。
一切正常,什么都没有啊估计是没睡好,出现幻觉了吧她转过头来,看着紧紧缩在自己身后的女人,面容憔悴,脸色苍白,眼中全是血丝,一看又是熬了一整夜。
谭小姐,那里什么都没有。
怎么会什么都没有,它刚刚还想掐住我的脖子它想掐死我谭如菁崩溃地大喊大叫道,抓住护士的胳膊愈发用力。
护士用力掰开她的手,皱眉道谭小姐,你抓疼我了谭如菁不肯放手,依旧指着那边,大喊道它刚刚就在那里它就在窗户那里把它赶出去赶出去你这是出现幻觉了好不容易挣脱开她的手后,护士也不耐烦继续跟她废话了,急急忙忙地向外面走去。
反正谭氏马上也要倒闭了,她也没必要跟她再客气什么,不怕得罪。
独自被留下的谭如菁缩在沙发边上,一脸惊恐地捂着自己的耳朵。
真的是幻觉吗耳边嗡嗡作响,她感觉天旋地转。
谭如菁咬紧嘴唇,神情看起来十分痛苦。
终于,再也忍受不住,将身边的东西都砸了出去。
我没疯我没疯一区病房外面,被留在服务台的值班护士正在看手机,听见有人过来的脚步声,赶忙抬起头,看见是拿着扫把的清洁工,不由松了一口气。
还好,没被抓到,要不然又有理由扣她工资了。
见是负责清扫楼层的清洁工,她也没当回事,继续低下头跟男朋友聊天。
穿着清洁工服的五十多岁的男人,戴着口罩低着头,一路顺利地到了地下停车场。
见周围没有人了,他上了一辆不起眼的面包车,脱下了身上属于清洁工的衣服。
随后,他拿起手机,发了一条短信。
做完了所有事情,男人从兜里掏出来一个白色的没有标签的药瓶。
他趁人不注意的时候,将里面的东西放在了那个女人的水杯里,每天一点儿。
起先是耳鸣,然后是出现幻觉,最后直到精神崩溃,彻底变成一个疯子。
没有人会发现。
这个时间点,谭家人自顾不暇。
而这家疗养院里照顾谭如菁的医生和护士,也只不过是名义上的,他们心里都清楚,谭如菁没病,自然也不会多加关注。
既然她是以这样的方式逃脱了罪责,那就彻底变成疯子,坐实自己的谎言。
男人嘴角不由露出了一抹痛快的笑容,但随即笑着笑着就红了眼眶。
粗糙的大手抹了一把眼角的泪水第一百六十七章随后,男人来到了另一家医院。
他拿掉了自己戴着的黑色帽子,没有伪装,露出了一头银白色的头发。
一路上,疲惫佝偻的背影没有引来任何人多余的目光。
这里是医院,每天生生死死的事情,太多了。
哭自己都来不及,又哪里来的心情再关注其他人。
重症病房区,他推开一间病房,走了进去。
看到躺在病床上闭着眼睛的人,目中露出慈爱。
小蔓,爸来看你了。
无人回答他。
躺在病床上的女孩无知无觉,像是陷入了沉睡。
男人坐在一旁的凳子上,看着依旧没有任何反应的女儿,神情悲伤。
不过,很快,他便又撑起了笑容。
小蔓,爸跟你说个好消息,谭家马上就要倒了,那个谭如菁也疯了害你的人终于有报应了说着说着,男人红了眼眶。
只是,这一天,等的太久了男人叫袁大海,早些年出来打拼,发了财,于是便带着一家人来到了北城定居。
他自己没什么文化,但也知道读书的重要性,所以,他四处托关系,终于把刚接到身边的女儿送进了北城最好的私立学校。
然而,他没有想到这一决定却害得自己的女儿如今变成了这副模样。
他和老婆两个人一直在外面忙着打拼事业,便把女儿小蔓放在老家的爷爷奶奶那儿养着;把女儿接来后,照样一天到晚地在外面交际应酬,也没有多关心留意孩子的情况。
每天回来,看着女儿小蔓的话一天比一天少,也只以为是孩子性格内向不爱跟人说话,便也没有多问。
直到听到女儿在学校跳楼的消息。
女儿经过抢救活下来了,却变成了躺在床上的植物人。
好好的一个孩子变成了这样,他们夫妻两个自然要找学校讨说法,要真相。
可学校方面给出的说法却是孩子自己因为刚转学过来不适应周围的环境导致心理压力过大才会想不开。
是这样吗他们夫妻俩不知道,也只能接受这个说法。
可老婆去宿舍收拾孩子的东西时,却偶然从其他人口中听到了另外一个事实。
原来,女儿小蔓进入这所学校后,过得并不好,她一直在受到周围人的排挤和嘲笑。
怀疑女儿跳楼跟这些事情有关,他们又私下里去跟人打听,终于从其他人口中得知了女儿跳楼的真相。
女儿小蔓暗恋一个叫裴炎的男生,在日记本中偷偷记录下了自己的心情,没成想,意外被同班的几个女生给发现了,便以此嘲笑到处宣传。
但这还不算完。
当时一个叫做谭如菁的女生正在和这个叫做裴炎的男生私下里交往,知道这件事情后,向周围人表达了自己的不喜,放任以自己为首的小团体变本加厉地欺负小蔓,还拿家里的生意威胁她。
知道了女儿跳楼的真相后,夫妻俩想为女儿讨回公道。
可最后,事情只以那几个欺负女儿的女生被学校开除收场。
按她们的说法,只是一些同学之间开玩笑的小捉弄,没想到小蔓的心理会这么脆弱跑去跳楼自杀。
而那个叫做谭如菁的女生更是没有任何责任,她什么也没做,欺负小蔓的事情都是由追捧她的小跟班做的。
但考虑到这件事情的影响,谭如菁被谭家送去了国外念书躲风头。
这些年来,袁大海夫妻俩守着自己变成植物人的女儿,心里一直不甘心,可是又有什么办法。
特别是,在老家的父母因病去世以后,他的老婆也因车祸意外去世了,打击一个接着一个而来。
自那以后,袁大海感觉自己的人生好像变得毫无意义,要不是为了照顾女儿小蔓,恐怕他连活下去的勇气也没有了。
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女儿都没有苏醒的迹象,医生也告诉过他,小蔓醒过来的几率不大了。
袁大海越来越绝望。
直到有一天,他路过报刊亭时,无意间看见了八卦小报上面的照片,停住了脚步。
他认得这照片上的人。
当年害了小蔓的人。
她从国外回来了啊,害了小蔓的人从国外回来了袁大海想起躺在病床上的女儿,心中的愤恨止不住,他准备什么也不要了,最后再为女儿做一件事。
不管是飞蛾扑火还是同归于尽,总要有个结果。
正好这时,有人联系了他,让他能亲手为小蔓讨一个公道。
现在,公道来了。
手机突然响了一声,惊醒了袁大海。
他看了一眼短信提示,笑了。
明天,会有一个从林城来的医疗专家团队来为女儿小蔓诊治。
不管怎么样,人总要怀着希望不是吗郊外一处公寓里,三台电脑正在桌上并排亮着,写满各种计算公式的纸张四处散落在地上,沙发上放着一堆衣服,周围的环境十分凌乱。
一个头发乱糟糟的年轻男人从厨房走了出来,端着刚泡好的方便面桶吸溜了一口。
听到沙发上的电话铃声响,他赶忙端着泡面跑了过来,立即接起。
喂听着电话对面的电脑变声音,尽管心里对这位雇主的神秘感到十分好奇,也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放心吧,我都联系好了,反正是国内的脑科专家,我都约上了。
明天,先是林城的专家团队过去,老袁那边,我也会多看着没说几句,那边就挂了。
翟化看了一眼,还没等他吐槽一下自己的老板每次话都这么少,手机便提示银行卡里新到账了一笔钱。
数了一下后面的几个零,他立即眉开眼笑,也顾不得吐槽了。
他就喜欢这么大方的老板。
这几天,谭氏一直是报纸版面的头条。
谭家兄弟俩拼尽了全力,最终还是没有守住自家的公司,灰溜溜地被淘汰出局。
谭氏易主,收购它的是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公司,之前听都没有听说过。
一家默默无闻的公司突然崛起,压下了金皇和耀光这些实力雄厚的老牌公司,抢先拿下了谭氏这块大蛋糕,不可谓不惹人眼。
它背后之人是谁收购谭氏之事,到底是蓄谋已久还是运气使然众人猜来猜去,谁都没有猜到。
第一百六十八章曾经的谭氏已成为过去, 如今,公司大厦前的谭氏标志被摘下,代替的是明非二字。
自从明非代替谭氏之后, 它背后之人便一直神秘不可见,对外也表现得十分低调。
但它迅速扩张的行为却不容许任何人忽视。
仅仅两年的时间, 明非便足以与天盛并列, 甚至有压过天盛的趋势。
日新月异,时间在流逝,科技在发展,而过往作为新材料领域龙头老大的天盛却一直停步不前,驻足在过去。
面对行业发展的趋势, 李元芝也清楚自家公司的问题所在, 要前进,就必须大刀阔斧地对天盛进行全面整改。
然而, 这样势必会触犯到公司里一些老人们的利益。
为了保住自身的利益,他们的反对声也最大最激烈。
这些人中还包括了从前站在自己这边与裴季铭对抗的合作伙伴, 为了协调各方的利益, 不让他们倒戈入裴季铭那一方,李元芝曾经许诺给了他们许多好处,而如今,这些都变成阻碍天盛发展的关键。
在林非接手公司以后,很快也发现了其中存在的问题,他与李元芝谈过, 但作为公司最大股权人的她选择了妥协, 并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
如今,问题来了。
面对自家公司市场份额的大肆缩减,李元芝也没有心情再呆在家里了, 接连几天地到公司视察,召开股东会议。
几场会议下来后,还是原样,谁都不愿意退一步,让出本该属于自己的权力和利益。
有人不快道:李董,当初你和裴董之间闹得那么不愉快,可是我们这些人在背后支持着你,如今,卸磨杀驴也不是这个杀法!你想怎么改,我们不管,但该属于我们的,绝对不能动!如果你执意如此,那我们只好去找裴董谈一谈了……李元芝面对各方强硬的态度,不由得叹了一口气,最后还是选择了一切按照原样,不改,不动。
林非与李元芝谈了几次无果后,也不再提起。
时间过得很快,自从谭家老爷子去世以后,谭家也撑不起了,因自家产品问题,他们先前赔了不少钱,谭老大和谭老二两兄弟卖掉了老宅,带着所剩不多的财产分了家。
谭家名下的疗养院因资金周转不灵,最终还是破产倒闭了。
疯了的谭如菁被送到了郊区一家真正的精神病院。
这里的条件跟从前的疗养院比起来,可以说得上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我没有疯!谭如菁对着周围的人声嘶力竭地喊道。
站在房门外的医生和护士冷漠平静地看着眼前人不停地撕扯着自己病床上的被单,手中记录着她的档案。
这种情况他们见多了,都说自己没有疯,可看看这些人的行为举止,哪里像是没有疯的样子,分明是已经病入膏肓了。
写好病例档案后,医生将笔插回胸前的衣兜,嘱咐身边的护士道:平日里都注意点儿,不要靠她太近了,这名病人明显有攻击倾向……我没有疯!头发凌乱的谭如菁注意到门外的人,向紧闭的房门扑来,一边拍打着门,一边大喊大叫道:我真的没有疯!有胆小的护士立刻退后了几步,不敢再上前,看见医生转身走了,马上跟在后面离开了这里。
没有人回头,也没有人在意她说的话。
这不明摆着的吗,有哪个精神病患者会说自己疯了。
我没有疯……看见人都走了,谭如菁靠着门瘫软在了地上。
她使劲抓扯着自己的头发,嘴里不停地喃喃自语道,我没有疯,为什么不相信我……她感觉自己的头脑时而清醒,时而糊涂,现实和幻觉分不清楚。
谭如菁知道,自己的这种状况不对劲,但还没等她把这件事告诉父亲母亲,便被送到了这里,直到现在为止,没有一个人来看她。
经过重重打击,谭老大一家也没有心情再去管这个女儿,她已经磨尽了他们所有的亲情和耐心。
谭老大还不死心地想着东山再起,准备拿着家里最后的一点儿钱去搏一搏,但谭夫人为了保住家里剩下的钱和以后的生活,不肯同意,两人整天争吵不止。
现在的谭如菁无比清醒地看着这间病房,掉皮的墙壁,沾着黑色污渍的床单,被铁栏杆紧锁着的窗户……像是掉进了地狱中,她实在忍受不了地大喊了一声,然后绝望地倒在了地上。
……李元芝整天早出晚归,忧心着公司里的事情。
出门前,她看到林非正准备带着陪陪出去玩的身影,不由得皱起了眉。
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不在公司里呆着,还有空带孩子出去玩。
李元芝叫住了林非,沉声道:你不知道公司现下正忙着吗……林非不急不忙地先将陪陪抱上车,让她在车里等着自己,然后转过身来道:我知道。
你知道你还……李元芝看着林非脸上淡漠的神色,丝毫不见一丝忧虑,不由得忘记了接下来想要说的话。
这些日子,为了制定公司接下来的发展战略,她劳心劳力,忙得不着家,他不说帮着分担,却是这样万事不上心的态度。
李元芝难掩失望。
果然,到底还是……她深深地看了林非一眼,赌气似地转过头,不肯再跟他说一句话。
林非看着李元芝离去的背影,对于她怎么看待自己并不在乎。
公司的决定权在她手上,只要她不肯下定决心改,无论他做什么,最终的结果都是一样的。
非非,快点!已经坐在车里等得着急了的崽崽探出小脑袋催促着林非。
马上来。
他转过头,笑了笑。
今天阳光明媚,最适合出游,不要扫了兴致……附近一辆不起眼的面包车中。
矿泉水瓶加袋装面包全部都已经装备好,刘记者带着他的小助手已经在这儿守了一个上午。
在大楼下蹲守了这么些天,他发誓一定要拍到吞下谭氏这块大蛋糕的背后之人,先抢个头版头条的大新闻。
正当他以为今天又是无功而返时,手机响起。
那头总编扯着他那大嗓门迫不及待地喊道:赶紧的,发布会马上就要开始了,你那儿离得最近,先上去抢个好位置!刘记者:!要开新闻发布会?!敢情他蹲了个寂寞!谭氏被收购后的首次新闻发布会绝对是万众瞩目的焦点。
各大财经杂志记者一收到消息,便立马派人赶了过来。
镁光灯下,大门打开,尽头的那人在助理和保镖的簇拥下缓缓走来……第一百六十九章李元芝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 心烦意乱地翻看着公司这两年的数据。
她手下的动作越来越快,纸张翻页的声音也越来越大。
一旁,协助整理文件的助理见她皱得越来越紧的眉头,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小心翼翼地在一旁递过资料册。
李总……什么事?李元芝头也没抬地继续看着手里的文件。
助理开口道:你先前让我提醒你有关明非发布会的事情, 现在差不多要到时间了……听到这里, 李元芝终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抬起头来。
她看向一旁, 眸色晦暗不明,沉思了许久, 那里正放着有关明非商业报道的报纸。
如果没错,未来它将会是天盛最大的对手。
把电视打开。
李元芝对着助理说道。
是。
一旁的助理立马拿起放在沙发上的遥控器打开了对面挂在墙壁上的电视。
明非的新闻发布会马上就要开始,所有镜头都对准了大门那边。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一处, 毕竟明非这家公司可以说是一鸣惊人,短短时间便已发展得如此迅速, 实在让人对它幕后之人感到十分奇。
李元芝也不例外。
终于, 大门打开。
笔挺的黑色西装,一如既往冷静淡漠的脸庞, 男人缓步走上了台阶, 迈上了高台。
台下, 不少人还怔怔地望着那台上之人,等反应过来后, 立即拿着相机话筒争相涌了上去。
灯光不停地闪烁,裴总, 请问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是受邀而来还是……提问的记者犹豫了一下,想到另一个可能,头脑有些发懵。
这怎么可能?天盛不是他家的吗?林非没有管其他人心里是怎么想的, 他冷静地对着众人说道:我就是明非的董事长。
台下嘈杂的声音一下子消失了,会场瞬间安静了下来。
虽然隐隐已经有了猜测,但是众人心里依旧是不敢置信,等到此时亲耳听到林非说到话证实了心中的猜测,还觉得脑子在嗡嗡作响。
此时,感觉更懵的是正在办公室里看发布会现场的助理和李元芝。
两人一直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半天都没有其它的动作。
偌大的办公室里没有一个人说话,沉默得过分。
先反应过来的助理悄悄撇过头去看了一眼李元芝此时的神情,紧闭着唇不敢开口。
电视里那个人他认识,说起来,已经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有看到裴总来过公司了。
是新版的豪门争斗吗?继父子反目成仇过后,最后的母子情分也保不住了?先出去吧……语气虚弱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助理立马意识到这是在跟自己说话,随后迅速地逃离了这个气氛压抑的地方,生怕被迁怒。
等到办公室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的时候,李元芝像是终于撑不住了,整个人背靠在办公椅上,紧闭上了双眼。
等过了一会儿,缓过神来了,她慢慢地撑起身,抬起头,又看了一眼正在大屏幕上的那个人沉着冷静地面对记者的提问和发言。
李元芝笑了。
不知是笑自己还是笑他人。
早该明白的,他不是会甘愿受摆布的人。
无论裴家还是天盛,都困不住他。
他终于羽翼丰满,不再受任何人威胁。
……发布会结束。
林非先回了家。
崽崽一如既往地第一个向他跑了过来。
非非,你回来了!林非下了车,立刻伸出手接过向自己冲来的小炮弹。
他将崽崽抱起,对着她微笑道:嗯,回来了。
一切顺利吗?崽崽知道今天是明非的第一次新闻发布会,不过,她的新拼图还没有拼好,相比起来,明显是拼图更有意思。
林非一边抱着崽崽向客厅走去,一边回答道:顺利。
我想也是。
崽崽高兴地点了点头。
有她这个老大在背后支持着,怎么会不顺利?当然,他这个小弟也是十分地辛苦和勤奋,值得表扬!现在他们的事业才刚刚开始。
别人的终究是别人的,自己的才是最好的,这个道理放在哪里都通。
对于天盛,林非一直以来尽心尽力,该做的都已经做了,但奈何李元芝女士最后依旧选择了站在其他人那一边,他无能无力,也不愿意再继续受制于人。
林非很聪明,所以他选择了离开,出去开拓出一番属于自己的天地,对于他来说才是最好的选择。
另一边,裴季铭是急得满头大汗,他一连给往日的那些生意伙伴打了好几个电话,结果得到的都是否定的回答,他实在忍不住对着手机大骂,什么斯文风度也没有了。
他还不知道裴飞离开天盛创立明非的事情,不过现在他自身难保,哪里还有空去关心其它的事情。
两年前,裴季铭在酒桌上经朋友介绍投资了一笔生意,对方拍着胸脯保证回报率百分之百高。
刚开始他还保持警惕,投得不多,就当玩玩,赚得也少;后来见回报果然丰厚,于是也忍不住越投越多,数额也越来越大。
然而,从一年前开始,他便没有再收到红利了。
先前他投进去了不少钱,特别是在酒桌上经人一激,将名下大部分的股票和不动产全部都换成了现金投了进去,见身边人比自己投的多,也生了攀比的心态,砸进去了大半身家。
结果到了今年该返利的时候了,却没有见到钱。
他找到了当初那个介绍人,结果对方告诉他,现在这笔生意出现了问题!什么资金周转不灵,狗屁!裴季铭听到对方敷衍自己的话,不禁破口大骂。
老子在生意场上这么多年还能被你这么一点儿小把戏给蒙了!然而,终日打雁却被雁啄了眼,说得就是他。
裴季铭现在是着急上火,他那么多钱都投进去了,最后却打了水漂,那可真是要笑死人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刚巧,他投资的几笔生意接连出现问题,这次是真的急需要资金周转。
他找从前的生意伙伴,可数额巨大,那些人也都听到了他投资失败的风声,不停地推脱。
于是,裴季铭动了其它的念头。
第一百七十章公寓的客厅里,电视里正播放着新闻,男人靠在沙发上漫不经心地看着。
本只是打发一下无聊的时间,当看到发布会现场出现的那个人, 他愣了一下,随后坐正了身子, 紧盯着屏幕里的那个人。
当听到那个人说的话时,裴炎嗤笑了一声,眼神中满是嘲讽。
裴炎也从其他人口中听闻了裴飞离开天盛的事情,起先不以为意, 没想到是真的。
在裴炎看来, 一个新成立不久的小公司怎么能比得上在北城根基深厚的天盛。
裴飞这明显是在自掘坟墓。
以为在天盛当了几年的总经理, 就目光见识高人一等,愚蠢!不过,这样也好, 没有人跟他争, 他重回原来的位置只是迟早的事情。
到时候,看他怎么收拾他和他的小破公司……裴炎心情大好,嘴角也掀起了一抹得意的笑容。
等到电视插播广告的时间,他不经意间撇过头, 望见了厨房里忙碌的身影。
想到了什么,他将遥控器扔到了一边,向女人走去。
薛灵灵正在煎牛排, 突然被人从身后抱住, 猛地吓了一跳。
你还记得我喜欢吃什么……听到耳边的低语,她不由得红了耳朵,轻微挣扎着离开了裴炎的怀抱,语气不自然道:我当然还记得, 你嘴巴那么挑……当初,她听到他抱怨外面的餐食不合胃口,便一直在背地里练习厨艺。
她为他做了那么多顿饭,又怎么会不了解他的喜好。
不过,为他做的许多事情,一直没有告诉他罢了……薛灵灵一边拿锅铲慢慢翻动着牛排,一边对着一旁的裴炎说道:马上就要好了,这里油烟大,你去外面坐着吧。
听到女人嘴里关心的话语,裴炎眉毛一挑,唇边带笑,神情更加得意。
他也不走,就懒洋洋地靠在厨房门口,看着女人熟练地拿着锅铲给煎好的牛排翻了一个面。
看着看着,裴炎突然想起了那天看到薛灵灵和宋以嘉一起下班的画面,本是脉脉含情的眼神立刻变得冷漠了起来。
他控制不住地想到,在她离开自己的那些日子里,是不是也曾经像这样和宋以嘉打情骂俏,为他做饭,记得他喜欢吃什么……理智告诉他应该相信她,但是,最后到底还是感情占了上风。
裴炎在肚子里酝酿了许久的话,喉咙干涩地开口道:灵灵。
怎么了?薛灵灵正一脸甜蜜地背对着裴炎,假装专注着煎锅里的牛排,以为男人又要跟自己说什么情话。
自他们重新在一起以后,他以往的坏脾气倒是改了不少,对着她小心翼翼地,生怕她会生气又离开了他……裴炎看着薛灵灵的背影,好似随意道:我们也在一起这么久了,是时候该结婚了,婚礼在哪里办,需要邀请哪些人……听到男人的话,薛灵灵突然愣了一下,锅铲一不小心碰到了煎锅,发出砰的声响。
她没有回头,整个人心慌意乱。
和裴炎正式结婚?她曾经是那么的期待,但每一次,总是有各中各样突如其来的理由,让他们停在了婚姻登记所的大门之外。
如今,她和裴炎之间的阻碍没有了。
没有其他人会再来阻止他们迈向幸福的道路了,对吗?薛灵灵低着头,强按下了心中那几丝慌乱不确定的情绪。
他们在一起经历了那么多,裴炎也跟以前不一样了,她为他流了那么多的眼泪受了那么多的伤,现在也应该迎来童话故事里的美满结局了。
于是,她支支吾吾地答应了一声。
……嗯,听你的……还是在辉庭吧,我看周围的好多人都是在哪里办的……男人将目光看向客厅,自顾自地说道。
我想,我们马上也要结婚了,不如……你辞了现在的这份工作,以后就在家里安安心心地当少奶奶,也别出去受这份罪了……终于,说了那么多的话,男人终于道出了他的目的。
只要一想到灵灵还在宋以嘉的公司里工作,两个人整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裴炎霎时就没了好心情。
现在,李元芝烦心着公司里的事情,对裴炎和薛灵灵的事情也懒得再操心。
而裴炎认为自己的母亲这是被他和灵灵之间的爱情给感动了,终于愿意放手成全他们,也没有什么顾虑了。
不行。
薛灵灵沉默了一会儿,开口拒绝道。
我在现在的公司工作得很开心,同事们也都对我挺好的……不还是一个小职员,那点儿工资连我一瓶红酒的零头都不够,继续做下去又有什么意思。
裴炎皱眉道。
听到薛灵灵拒绝的话,他心中不由怀疑道,她不会是舍不得那个姓宋的吧。
这样想着,他也这样问出了口。
你不会是舍不得那个宋以嘉……语气中带了几分怒意。
裴炎!又是砰!的一声,锅铲被扔到了一旁。
听明白了男人的话,薛灵灵转过头,看着他又是生气又是委屈。
原来你就是这么看我的,我跟以嘉哥根本没什么,他……察觉到了女人语气中的熟稔和亲昵,裴炎冷笑了一声。
以嘉哥?叫的真亲热啊……裴炎你!薛灵灵红了眼眶,转过头,重新拿起锅铲恨恨地戳着锅里已经焦了的牛排,不再跟裴炎说话。
然而,男人见此,却是以为她心虚了,冷着一张脸离开了这里。
这间公寓里,原本甜蜜温馨的氛围早已消失不见,只有一个坐在客厅里烦躁的男人和一个站在厨房里默默流泪的女人。
灶台上的火已经熄灭,整个屋子里弥漫着一股牛排的焦味。
女人还守在煎锅旁边,泪珠一滴一滴地掉在焦黑的牛排上。
冷战持续了一个晚上。
第二天,女人想来想去,最终还是决定先退让一步。
薛灵灵反思了一下自身,思考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才让裴炎这样没有安全感不肯相信自己。
他一定是因为太爱我了才会这样的。
她安慰着自己,又重新买了一块昂贵的特级牛排,准备为他做一顿丰盛的晚餐表示歉意。
晚上,墙上的时间已经显示到了晚上十一点,依旧没有看到男人回来的身影。
桌上的牛排已经放了将近四个小时,早已失去了原本属于它的美味。
手机关机,没有留言,也没有他朋友的电话……担心裴炎是不是在外面出了什么事情,薛灵灵拿起门口的钥匙,也顾不上其它的,开始在街上漫无目的地寻找。
她去了他曾经常去的几家酒吧,忍着震耳欲聋的摇滚,穿过激烈热舞疯狂摇摆的人群,好不容易到了吧台前,向调酒师打听他有没有来过,这期间还差点被几个色狼揩油。
得知裴炎没有来过,她逃也似地离开了酒吧,又接着赶往下一个地方。
女士,是这样的,这里是私人会所,您不是我们的会员,所以不能进去。
门口的侍应生很有礼貌地拦住了没有会员卡却想要进去的女人。
我只是进去找人,很快就出来了,麻烦你放我进去吧……薛灵灵被拦住后,有些着急道。
侍应生依旧微微笑道:您可以给您的朋友打一个电话,让他出来接您;或者,让您的朋友给经理打一个电话,这样我们才能放您进去……想起裴炎的手机已经关机根本打不通,薛灵灵进又进不去,只好放弃离开。
这时,大厅里路过一个男人,看到门口女人离开的背影,觉得分外眼熟,但只是一眼,也没有放在心上。
他回到包间,看着和一群人打赌输了正被罚灌酒的小裴少,也跟着起哄道:好久没看到裴少出来玩了,今天一定要不醉不归!一旁的人拿着酒杯,附和道:就是,就是,这些日子不见裴少,我们这些人可是想念得很!说到玩,想当年,这北城谁比得过裴少爷!都听好了,今天谁都不能先走,一定要尽兴,看谁先喝趴下!这些人家里做生意有点儿小钱,但比不上天盛,从前就一直跟在裴炎屁股后面玩,在得知裴炎被撤掉了天盛总经理职位后,以为他失了继承权,还躲了他一段时间。
如今,他们都知道裴家大少离开了天盛,说不定未来整个天盛都将会是裴炎的,又不约而同地凑了上来,跟从前一样围着他转,什么好听的话不要钱似的往外丢,捧着他抬着他,哄得人是高高兴兴的,先前的郁郁寡欢一扫而空。
裴炎才不管这些人是什么心思。
他先前确实气愤这些人的嘴脸说变就变,以往跟在自己身后一声声炎哥炎哥,结果说变就变。
现在吗,看着这些人又一拥而上对自己讨好谄媚的作态,他也懒得去计较。
他心里不痛快,有人一起玩正好。
裴炎从前的狗腿子上前敬酒道:就凭咱炎哥这样的条件,那都是多少女人想攀还攀不上的,竟然还有女人敢和您甩脸子,兄弟我真替您憋屈得慌!他一挥手,对着周围所有人说道:咱今天要玩就玩痛快,别想那些烦人的事儿,保管咱们炎哥玩高兴了!好!!!众人纷纷附和道。
裴炎眯着眼,靠在沙发上摇晃着酒杯,觉得又回到了从前自己还是风光无限被人称裴总的时候。
第一百七十一章裴炎在外面玩到天亮才回来, 而沙发上坐着的女人也在外面找了他几乎一个晚上,无果后又在沙发上等到了天亮,听到门口响起的脚步声, 立即起身去开门。
你回来了!薛灵灵看到裴炎, 一直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 她担忧道:你去哪里了,我……我找了你一晚上……薛灵灵想说她很担心他, 怕他出了什么意外,想告诉他昨晚她出去时心里有多么的害怕, 但最终所有的话都停在了嘴边, 没有说出口。
你饿不饿, 我去煮碗面给你……不用, 我有些累了,先去睡一会儿,不用叫我。
男人从她身边经过,一副不想多聊的样子直接走进了卧室。
薛灵灵还愣在原地, 怔怔地看着裴炎的背影,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
不, 应该说这才是他原来的样子。
薛灵灵感觉现在的裴炎熟悉又陌生, 让她心里十分地恐慌。
还是吃了再睡吧……薛灵灵追在他身后劝道,还想接着问他昨晚去了哪里。
就出去跟朋友喝了几杯酒。
裴炎一边将身上的外套脱下来,一边回答道。
见裴炎不想再谈的模样,薛灵灵虽心存疑惑也不好继续再问下去。
接过他的外套。
你好好休息。
说完后, 她慢慢走了出去, 轻轻关上了卧室房门。
寂静的公寓里,女人抱着男人沾满酒气的衣服,准备放入洗衣筐内。
忽然, 她注意到衣领口夹杂着的一根黑色头发。
薛灵灵将它拿起来。
头发很长很细,还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水味道。
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女人的脸色一下子难看了起来。
手指紧紧攥着那一根长发。
要相信他。
薛灵灵低声告诉着自己,只是一根头发而已,或许是不小心在哪里粘到的。
他们好不容易才又走到了一起,不能再像从前那样,要多给彼此一点空间。
但怀疑一旦埋下,就只会不停地生根发芽,直到它破土而出的那一天。
自裴炎回来以后,两人各自装着心事,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裴炎出门的次数变得越多了,薛灵灵无法再自欺欺人,选择悄悄跟在了他的身后。
她看到他走进了那家她进不去的私人会所,于是在附近的一间咖啡店里等候了许久,直到他出来。
深夜,咖啡店已经关门了。
薛灵灵执着地站在路口,看着那个被一群人簇拥着走出来的他。
他站在人群中间,周围多热闹啊,一如当年。
她没有开口叫住他,悄悄独自转身离去。
因为她看见了,站在会所门口的那堆人,每个人怀里都拥着一个漂亮的女伴,裴炎也不例外。
不过都是逢场作戏。
他是这么跟她解释的。
她相信吗?眼前这一幕情景多么令人熟悉啊。
比起从前,现在他至少还愿意找个借口哄哄她,按照她以往任人揉搓拿捏的性子,是不是应该感恩戴德地见好就收?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薛灵灵以为裴炎变了,不再是从前那个总是伤害她的人了,然而,事实证明,他从未变过。
最后,裴炎和薛灵灵的婚礼还是没有办成。
不是因为他们感情破裂分手了,而是因为裴炎被抓了。
就在他和她吵完架的第二天,警察直接当着薛灵灵的面将裴炎给拷走了。
不止是他,裴季铭也被抓了。
父子两人一块进了局子,罪名涉及洗黑钱。
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爸——声音凄楚,饱含着愤怒和不解。
裴炎追问着自己一直以来信任尊敬的好父亲。
然而,对方现在也是焦头烂额,没有任何地心情跟他解释半句。
事情怎么发生的呢?准确的来说,就是老子坑儿子。
裴季铭在酒桌上认识的那些投资伙伴,不仅身家背景不干净,手里钱的来源也不干净。
可奈何人家隐藏得深,以小利换取大利,最后的目的就是将自己的钱成功洗白上岸。
自以为在商场浸淫多年的裴季铭最终还是没能抵过心中的贪婪,一头栽了进去。
裴季铭往那个所谓的聚宝盆项目里投了大量的钱财,当他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钱被套牢,已经无法抽身。
就像是一个黑洞,他源源不断地往里投钱,想要挽回自己的损失。
到后来,裴季铭意识到自己手里现存的资产不多了,大部分都在那个所谓的投资项目账户上,他想到了以后,还有一堆等着自己打钱的情人和私生子,舍不得再继续动用自己账户里的钱了。
于是,他把主意打到了裴炎的身上。
裴炎的名下有多套房产,是当初他成年的时候李元芝为他置办的。
全部都位于黄金区,价值不菲。
那时候,李元芝虽然跟裴季铭不对付,但对自己的儿子向来大方。
除了公司的股份暂时不能动外,在钱财方面从不吝啬。
若是从前,要脸的裴季铭当然不会把主意打到这上面来,但是现在,还是先解决自身的危机重要。
经过裴季铭的一番忽悠,成功让裴炎也掉入了这个深坑中,还以为自己的父亲只是暂时资金周转不灵。
对方被抓后,还想着多拖几个人下水,坚持声称这是合作。
一个资金账户里,有裴季铭和裴炎投进去的钱,也有其他人投进去的钱。
黑的跟白的混在一起,这钱也不干净了。
……李元芝这边还在公司。
她正忧心忡忡地看着各部门提交上来的报表,不管是利润还是销售额,整体呈下滑态势。
突然财务总监连门也没有敲便拿着一份文件急匆匆地走了进来。
出了什么事?财务总监脸上的表情十分凝重,将手中的报表递给了她。
李元芝起先不解,待看过手中的报表后,同样变得十分难看。
他怎么敢?!裴季铭私自挪用了公司账户上的资金。
财务总监是李元芝手下的人,对于她刚查出来的异常账单,沉声道:是我们疏忽了,前段时间我在外地出差,直到查账日期……账上的数目不对,上面显示这笔款项分多次被批了出去,但我打电话去问过了,收款方是一家空头公司……李元芝撑着头,疲惫地摆了摆手,心灰意冷道:不用再说了。
说到底,还是她自以为对裴季铭足够了解,对这人不设防备,没想到他竟然会把手伸到公司的账上来。
当初他和她一起创立了天盛,这其中付出了多少心血,她还以为他跟她一样,对它充满了感情。
是她低估了男人的心狠。
公司失去了这么一大笔款项,若是前两年还好,不至于伤筋动骨,如今恐怕是要……今年准备批给实验室用来研发的资金怕是拿不出来了。
天盛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
李元芝对裴季铭心里恨啊,可是打击还没有完,接连而来。
她接到警方的电话,得知裴季铭和裴炎被抓了。
裴季铭她不想管,但裴炎是她的儿子,李元芝不能不管。
了解到关于两人的案情后,李元芝站在警察局外面,哭了。
他果然够心狠,坑完公司不够,还来害儿子。
她擦干了眼泪,终于下定决心,准备跟这人离婚,然后送他去坐牢子。
他们这一场早就该结束了的婚姻,因利益捆绑了这么些年,是时候到头了。
……实验室里,新来的研发人员正坐在明亮洁净的玻璃门里等着开指导会议。
负责人还没有来,几个穿着白色制服的研究人员控制不住地兴奋道:我们运气真好,还有自己专门的实验室,进来之前我还到处看了,好家伙,这里可不是一般的大,我觉得我呆在这里,脑子都要比平时转得快!跟他一起进来的人打趣道:吹吧你,还转得快,到时候不要又像你当初那个课题一样,卡在那里三年都研究不出结果!坐在他对面的人一本正经地反驳道:科学是严谨的,我那是对自己的课题负责。
唉,不提这个了,说实话,当初我选择来明非的时候,心里还真捏了一把汗。
不过现在看来,我们是选对了,看这实验室的规模和设备,来得没错……说话的人笑眯了眼睛道。
你说我们实验室的负责人是什么样的,今年也有七老八十了吧……正在这时,实验会议室的门打开了,众人立马安静了下来。
走进来的中年男人,厚重的镜片后,一双眼睛十分明亮。
更引人注意的是他白色大衣领口上,那里挂着一个可爱的毛绒娃娃,与他本人的糙汉形象十分不匹配。
这就是负责人吗?原来不是老头,是中年大叔?以头发稀疏程度来看,还挺年轻的。
为什么胸前还挂着毛绒玩具?行为主义?展示个性?众人心中胡思乱想着,面上一派疑惑。
不过,管他呢,有活泼开朗的已经开口道:您就是这里的负责人吧!戴着厚镜片的奇怪大叔咳了几声,没有说话,他推开大门后,站在一边,露出了身后的人。
十几个人的视线齐刷刷地从高到低,看向了门口那个还没有他们腿高的小娃娃。
这是……有人缓缓开口道:您……女儿……应该是女儿吧。
有人不确定道。
不过,也有人皱了皱眉。
实验室这么严肃的地方,怎么还允许带小孩儿来呢?没等他们再多想,胸前挂着毛绒玩具的奇怪大叔便对着众人郑重道:我叫肖明,你们可以叫我为肖工。
我身边这位就是本实验室的负责人,你们可以称呼她为……肖明挠了挠头,有些卡壳,他也想不出应该让这些人叫她什么,直接喊名字的话,好像也不大好。
崽崽直接开口道:主工。
什么?肖明一脸疑惑地转过头去,跟崽崽小眼对大眼。
崽崽不理他,直接走到会议桌的主座前。
她转过头看了肖明一眼,不用开口,跟在一旁的人立刻心领神会,立刻上前将椅子调节到崽崽够得着的高度。
崽崽满意地坐下了。
对着会议室里迟迟还没有反应过来的众人说道:你们叫我主工,小明是我的助理。
一旁站着的肖明没有反驳,虽然他很想纠正一下小娃娃的发音,他叫肖明不是小明。
开什么玩笑!有反应过来的人忍不住了。
今天是愚人节吗?还是说,这是什么新的整蛊方式?!好吧,肖工,你赢了。
其他的人也是这样想的,以为这是肖明考验他们的新方式。
任他们怎么也不敢相信,眼前这个七八岁大的小姑娘会是实验室的负责人!这一定是测试他们的新方式。
肖工你可真幽默!就知道是这样,肖明重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绪,板着脸,对众人严肃道:这不是玩笑,也不是什么恶作剧。
会议室里的众人终于后知后觉,开始意识到这是真的。
他们的负责人和主工,是一个还没有他们腿高的小娃娃。
所有人一下子变得十分安静。
他们应该怎么办?走还是留?这是个问题。
我们是来做研发的,不是来玩过家家的!终于在一阵沉默后,有人提出离开。
随你。
肖明一脸镇定,并没有提出挽留。
崽崽坐在椅子上,对这些人的去留并不关心。
她伸出一只小手,一旁的肖明立刻反应过来,将放在胸前衣兜里的毛绒娃娃拿出来递给了她。
看到小女孩专注着玩手中的兔子娃娃,并没有抬起头来看他一眼,也没有说任何挽留的话,起身往外走的秦会章心下一沉,眼里满是失望,心想果然如此。
随即,脚步毫不犹豫地向门外走去。
承认别人比你聪明有那么难吗——还没有走出去的秦会章听到,气得脸色通红,他转过身来,刚想开口反驳。
就看见,不管是留下来的还是准备走的,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盯着会议桌上正在跳舞的毛绒兔子。
原本软趴趴的毛绒玩偶正站在长长的会议桌上挥舞着手臂,脑袋摇晃着,身体里发出的声音就是他刚才听到的。
第一百七十二章我还有事, 让兔霸陪你们玩吧。
崽崽留下这么一句话,便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离开了会议室,肖明紧随其后, 目光落在了前面那个小人儿头上快要甩得飞起的冲天辫上。
他感觉手有些痒痒, 很想伸出大手去揪一揪。
正当肖明准备暗戳戳地伸手时,前面的小家伙儿似有察觉, 白嫩可爱的小脸蛋做出凶巴巴的模样道:干什么。
没什么。
肖明缩回手,为没能揉一揉那毛茸茸的小脑袋心下感到有些遗憾。
崽崽摸了摸自己的冲天辫, 然后转过头,继续一脸好心情地一边哼着儿歌,一边大步向前走着。
钱钱啊——钱钱啊——她果然是世界第一聪明的天才崽崽。
手下全是干活的小弟。
秦会章留下来了。
不止是他,本来打算离开的一群人围着桌子,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伪装成毛绒玩具的话痨兔子。
看什么看, 叫兔哥!软绵绵的兔子手一下子拍在了距离它最近的秦会章的脑袋上。
疼吗?有点儿。
呈大于45°角的速度扇来, 力度不小。
秦会章好奇地想去捏一捏面前的毛绒兔子, 看一看它的内部结构,结果立马被一记兔子脚给踹在了脸上。
兔哥的毛是你能随便摸的吗!秦会章被打了也不生气, 反而双眼变得更加火热了,他看着面前的插着腰的嚣张兔, 一脸的兴奋。
毛绒玩偶会说话吗?会。
现在去外面上买一个会唱生日快乐歌的机器狗不是什么新鲜事,再高端点,还能让它给你来一段机械舞。
但是眼前这只毛绒兔子, 说话和动作灵活地不似假物, 就好像是真兔子成精了。
起先还没有注意,现在经过这么近距离的观察才发现,这兔子身上的材料不一般。
围着兔霸的一群人双眼放光,又找到了研究的新方向。
……警察局外,经过一番折腾,裴炎被李元芝保释了出来,暂时解除了身上参与洗黑钱的嫌疑。
然而,裴季铭就没有那么容易了,李元芝除了送他一纸离婚协议外,还顺道报了个案,挪用资金罪,数额巨大,人都不用费力抓了,直接在局子里了。
裴季铭可以说是众叛亲离,连个保他的人都没有。
祸不单行,他外面养的那些情妇和私生子一听到他被抓的消息,立马收拾东西躲得远远的,还卷走了他藏在保险柜里最后的翻身之本,是一丁点儿东西都没给他留下。
李元芝黑着一张脸在前面走着,身后跟着一脸胡子拉碴意志颓废消沉的裴炎。
在被关押的这段时间里,裴炎想了很多,但怎么也想不通,他的好父亲怎么能这样坑他呢!快到停车场了,走在前面的女人突然脚步踉跄,身形一晃,幸亏及时扶住了一旁的车子,撑住了身体。
公司的危机,儿子的案子,起草离婚协议……连日来的事情让她四处奔走应付,忙得精疲力尽。
李元芝的背有些佝偻,垮着肩膀,整个人显得十分疲惫。
裴炎还沉浸在消极低落的情绪中,也没有注意到自己母亲此刻的状态。
一路上,母子两人没有说过一句话。
裴炎。
李元芝转过身来,认真地看着面前这个让她付出了无数心血的儿子。
裴炎面无表情地抬起头来,看着站在车旁的人,还未开口,目光中已经习惯性地先带上了几丝不耐烦。
你不用再说什么,我不会回去的。
他以为母亲又要像以往那样准备劝自己回家。
李元芝看着裴炎的目光十分冷静,眼中有些东西消失殆尽。
照顾好自己。
最后,她只留下了这么一句话,便上车离开了。
留下裴炎独自留在原地,一脸迷茫。
怎么跟他想得不一样?裴炎原本打算等自己的母亲开口多劝自己几句后就顺道跟她回去暂时住几天,可是现在……他该去哪里?原本属于他名下的房产全部都被拿出去抵押了,为了表示他对父亲事业的支持,就连卡里能支配的金额也都给出去了。
先前裴炎为了向李元芝表达自己和薛灵灵在一起的决心,还把她给自己的信用卡还了回去,发誓搬出去独立自主。
现在钱包里只还留下了几百块的现金和卡里几千块的余额。
裴炎一脸烦躁不安地揉了揉头发。
他掏出手机,准备给通讯录上的兄弟们打个电话,先随便去哪一个那里住几天。
然而,没有一个打通。
你所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裴炎脸色不好地放下手机,气愤地用手砸了一下旁边的墙。
本就是一起出来玩的朋友哪里有什么情谊,一个个见风使舵,跑得比谁都快!裴炎!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女声。
他寻声望去,看到薛灵灵正气喘吁吁地跑过来。
我在警察局外看见你的背影,还以为是看错了,你没事了吧?薛灵灵一脸担心地问道。
自裴炎被警察带走后,她着急得不行,也顾不得两人先前的矛盾。
但她没门路也没关系,也不清楚裴炎身上到底犯了什么罪,也不能申请探视,只好一直等在警局外。
裴炎看着额头上还带着汗珠的人,一时间,感慨万千,他将她拥入怀中,哑声道:灵灵,对不起,是我错了。
那些人对他全是假的,只有她才是真的。
薛灵灵没有说话,过了许久,才开口道:你刚出来,还是先回去洗个澡,休息一下吧。
她没说原谅,也没有说不原谅。
只是心里扎了一根刺,暂时被掩埋了下去。
最后,两人回到了薛灵灵租住的公寓里。
裴季铭挪用公司资金一事被其他股东们知道了,众人气愤之余,更多的是担心。
本来天盛近来发展的势头就不对,现在又缺了这么大一笔资金,怕是会周转困难。
有些人已经察觉到这两年来天盛的颓势,心中感到危机,开始对外抛售手中的股份。
李元芝知道了,也无可奈何,天盛的问题一直都存在,如今,她只能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保住天盛,保住她多年来的心血。
到了下班时间,她依然在办公室里加班看文件,这时,电话铃声响起,她放下手中的报告,接起。
当听到对方的声音,李元芝脸上的神情变得十分复杂。
第二天,一家茶室内。
李元芝走进去,一眼便看到了不远处坐在木椅上的人,停住了脚步。
茶室静谧,萦绕着茶香。
木窗外竹叶的光影细碎地洒在那人淡漠的眉眼之中,更显冷峻。
对方听到门口的脚步声,抬起头来,一如既往地淡淡道:您来了。
李元芝走过去,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她仔细地打量了面前的人许久,谁也没有开口。
终于,她长叹了一声后,微微笑道:你真的很出色。
比她原本想象得还要出色。
对面的人目光沉静,经过时间的历练,早已褪去了当初的青涩和茫然。
李元芝也不再多说,她从包里掏出了一份股份转让文件放在了他的面前。
先前是我想岔了,它本就该是属于你的。
两人在一式两份的文件上签了字,从此,林非正式成为了天盛最大的股东。
李元芝看了看面前的人,又看着签好的股份转让书,心中感叹道:这样也好,也不算便宜了别人。
要办的事情已经办完了,两人收起文件,相对无言。
李元芝心中原本准备了许多想要对林非说的话,谁知见了面,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又是一阵安静。
她拿起桌上的茶杯细抿,然后放下道:陪陪还好吗?说起来,自从你带着孩子搬了出去,也有好些日子没有见到了,现在应该长高了不少吧……林非回答道:陪陪很好。
李元芝嘴角掀起一抹苦涩的笑容,嗫嗫道:这样啊……这样就好……紧接着,又是一阵沉默无言。
明非才刚刚上市,想来你现在应该很忙,手头的工作也多,既然事情已经都谈完了,我就不耽误你的时间了……李元芝起身,拿起一旁放着的手提包,准备离开。
不用送了。
林非站起身,看着她离开的背影。
李元芝打开门,正准备出去,突然停住了脚步。
她转过头来,对着林非笑道:这些年工作了那么久,我也觉得有些累了,接下来我准备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出去走走,四处看看,也算是给自己休个假……林非轻轻点了点头,祝您旅途愉快。
我……李元芝眼眶有些湿润,想要对眼前的人说些什么。
最终,她转过身去,背对着林非,低声道:对不起。
随即,便匆匆离去。
第一百七十三章 替身文里的崽崽 完茶室寂静空旷, 只余窗外的竹叶声沙沙作响。
在李元芝离开后,林非又独自坐了许久,满是粗茧的手指轻轻抚摩着桌上精巧的青瓷茶杯, 眸色深沉。
杯中的茶水依旧盈满,喝茶的人却一口未沾。
指腹上的温度渐冷,面前的这杯茶早已过了它最佳的品尝时刻。
林非将桌上的茶杯拿起, 饮尽。
冷透的茶水滑过喉咙,在口腔中留下了萦绕不去的苦味。
他眉头微皱。
果然, 他还是喝白开水最好了。
叫来服务员买单, 顺道将桌上的茶点打包, 顶着对方诧异的目光, 淡然自若地走出了茶室。
……很快, 各大财经记者便收到了消息,天盛重组,归入明非。
昔日从天盛出走的裴大少再次高调地进入了所有人的视野。
还没待众人回过神来, 紧接着,明非实验室又曝出了新成果。
人工智能与新材料的结合,极大地缩短了原本的研发和应用周期, 明非掌握了主导权,一跃成为了全国的龙头企业。
这一下,众人的目光全部都集中到了明非背后的实验室, 开始绞尽脑汁地深挖它背后之人。
时代在进步,科技更是日新月异。
特别是做他们这一行的, 不进步不发展,随时都在担心哪一天就会被市场淘汰。
掌握一个新的科研成果,就好比是拥有了一座金矿,能源源不断为他们的公司带来不菲的利润。
各大公司的掌权人迫切地想要联系上明非实验室的负责人, 能约一顿饭局,喝一杯小酒,大家出来一起友好交流交流,互相认识认识。
当然,若是能将对方请到自家公司来为自己效力,就最好不过了。
不管阴谋还是阳谋,这都是商场上常见的手段。
票子、车子、房子……全砸出去,无非哪一个,总能砸中对方心动的点。
你这样想,他也这样想,各自暗地里抱着鬼心思千方百计地打听着明非的实验室。
谁知道,人家从一开始就根本没想隐瞒。
很快,各方便收到了消息。
结果就在那里,至于你信不信,就不关他们的事儿了……你玩我呢?!上登车企的总经理拿着手中收到的调查结果狠狠地甩在了派去的人身上。
没查到就是没查到,拿这玩意儿回来糊弄老子,不想干了是吧!!!站在总经理对面的人一脸为难又无奈,他委屈地回答道:王总,我真没糊弄您,这就是我调查到的结果……这……谁能想到啊……明非背后实验室的负责人竟然会是一个七岁大的小丫头!起初,他也以为是自己调查错了,于是又跑去反反复复地查了好几遍,说实话,直到现在,他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而且,明非那边对外也是这样公布的……不可能!王总大声地反驳道。
这一定是他们知道我们派人在调查所以故意放出来的烟雾弹!对!一定是这样的!王总觉得自己猜中了对方背地里打算,兴奋地围着办公桌转来转去。
这年头人才多值钱啊,不得时时刻刻提防着被人挖走。
为了躲避其他公司的眼线,当然得推个靶子出来迷惑众人。
所以,明非实验室的背后一定另有其人!果然,聪明如他!王总越想越对劲,眯着眼睛得意洋洋地笑道:你们再派人去查,一定要赶在其他人前面把这人给我找出来!对面的人沉默不语,他不说话不代表赞同自家老总的想法。
但经过在职场中多年的摸爬滚打,如今的他已经得出来了一套处事不慌的经验。
老板的话,能听就听;不能听,就当他在漏风。
总之,随他去吧!反正不管再调查几遍也是这个结果。
……有些公司派去查的人不是这样想的。
你确定?确定,我已经再三查证过,就是她。
男人走到办公室里的落地窗前,看着大楼外面的风景,十分感慨。
既然如此,那就没办法了……想当年,他七岁的时候在做什么?好像,乘法口诀表都还没有背会,还因为算错了一道加法题,挨了他妈一顿揍。
果真是,往事不堪回首……扯远了。
男人需要冷静冷静。
他转过身来,拿起一旁桌上放着的雪茄点燃,抽了一口后,缓缓吐出白烟。
雪茄的香气成功驱散了四十多年前还流着鼻涕时期的疼痛记忆。
他还是成功的。
不过,那人还真是走运,现在怀里揣着一个金娃娃,谁都觊觎不了。
先前预备的优薪高职诱惑,想来是成不了了。
这个道理大家都懂,给别人打工哪里有给自己打工香啊……你给我好好打工,将来我绝对不会亏待你的。
崽崽眨巴着乌黑的大眼睛,盯着蹲在自己面前的林非,肉乎乎的小胖手拍着他的肩膀,一脸郑重其事道。
这回她懂事了,知道自己的力气大,还特意收了收手劲,只用了平日里摸肥二的力道。
顺便一提,肥二就是她家养的小奶狗,刚刚出生没几天,它妈叫胖大。
崽崽跟林非大眼瞪大眼,两个人的眼睛还都挺大的。
嗯。
林非轻轻答应了一声。
他蹲在崽崽面前,任由她轻拍着自己的肩膀,对于她说的话,也没有任何反驳。
事实上,他也就是个打工的。
外面的人都以为林非才是公司最大的股东,然而,无论明非还是天盛,全部都是属于陪陪的,面前这个小娃娃才是最大的持股人。
林非对此没有任何意见。
他正专心地给小家伙儿整理衣服外套,有一处扣子扣错了,接连着整个都扣得歪歪扭扭的,需要重新扣过。
崽崽笑嘻嘻的,怎么看面前的人怎么满意,毕竟他可是刚刚又谈成了一笔大订单给她挣了两个亿。
她的小金库又有进账了。
当然,这还要多亏了她聪明机智的头脑和百分百的努力。
唉,又是满满爱自己的一天!……时间过得很快,转眼之间便又过了两个四季。
所有人都在往前走,不能停留,不能回头。
城中村项目改造,不仅重新修整了小区,还给每栋楼房安装了电梯。
人老了,就是这点不好,随着年纪越来越大,出入都不方便,这没电梯之前,门都不常出。
现在好了,安装了电梯,住在这里的老人们上下买菜散步可算是方便了。
一排排新的健身器材,铺着厚厚软垫的地坪,重新绿化修剪过的灌木丛……一派干净整洁。
城中村彻底改换了面貌。
有些变了,有些依旧。
单元楼下,白背心、大裤衩、叶蒲扇、老茶盅……围在一堆下棋的,还是那几个老大爷。
蒲扇慢悠悠地摇啊摇的,手中的象棋在楚河汉界两边厮杀,不管棋下的咋样,首先气势就不能输人。
将军!老李头眼睛都笑眯了,我赢了。
坐在石桌对面的老丁头眼见自己的将被吃了,着急了,忙道:不算,不算,再来!别挣扎了,就你这臭棋篓子,再来几遍都一样。
老李翘着二郎腿,一手蒲扇,一手茶壶,好不得意。
嘿,看他,赢了一局棋尾巴还翘起来了!围观的人笑呵呵打趣道。
老丁瞟了不远处一眼,再转过头,一改刚才输棋的沮丧,紧皱的眉头一下子舒展开来,对着面前的人点手道:我说不过你,但有的是人治你!老李不以为意,谁能治我……话音还未完,就听到一中气十足的大嗓门:你个老玩意儿,我就出门买个菜的功夫,怎么又跟人下上了!老李头一听这声音,猛地被吓了一跳,转过头,果然,是他家那口子。
赶忙起身走过去,像老鼠见了猫似的,忙道:就下了一盘,过过瘾。
家里米都下锅了,就等着你回来呢,走走,咱回家……老夫妻俩回了家,这边棋局还没有散场。
老方,来一盘不?老丁询问着一旁的人。
花白的头发梳得整齐,方大爷端着他的老茶盅,瞧了一眼手腕上的表,乐道:时间不早了,今天家里要来人,我先回去拾掇拾掇……老丁等人了然,也不多留。
那行,你先回吧。
今天天气不错,不冷不热的,温度正好。
他们不着急回,棋瘾上来了,总要尽兴才好,于是,几人又在棋盘上厮杀了几回。
一盘罢,有人无意间抬头,看到那一大一小正提着几大袋子往单元楼这边走来。
诶,那不是小陪陪和林非吗?其他人也都注意到了。
又来看老方夫妻俩了……蹦蹦跳跳的崽崽看到熟悉的面孔,兴高采烈地上前喊道:爷爷们好——众人乐呵呵道:我们都好,陪陪也好。
林非也与老人们一一打过招呼。
赶紧上去吧,老方他们还在家等着呢……待林非与崽崽离开过后,众人感叹道:瞧这小子如今多有出息,听说是大老板了,管理着好大一个公司……这都多久前的消息了,你不知道,咱们这小区,听说也是人出资改造的……好啊,这娃儿不仅有本事,还有情义…………随着时间流逝,有人的日子过得越来越好,而有的人生活一团乱遭。
夏日蝉鸣,出租屋内,只有老旧的电风扇呼呼地一圈又一圈转着。
简陋的折叠桌上,放着一桶没有吃完的泡面,已经涨起来的面条混着凝固的油块。
看着头顶扇叶上黑厚的污渍,躺在旧沙发上的男人心如死灰,一脸麻木茫然。
他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过着这样的日子……大门出传来啪啪啪的敲门声,男人一个多余的眼神也没有。
听到钥匙扭动门锁的声响,也没有从沙发上起身。
大门打开,女人走了进来,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的塑料袋子,拿钥匙开门很是不便。
她刚从菜市回来,手里不得空。
看到躺在沙发上不动的男人,女人的脸一下子垮了下来,神色十分难看,没好气道:我刚才敲门敲得那么大声,你没听到啊?!男人继续在沙发上躺尸,没有回答;女人看到他这中态度,脸拉得老长,还记得先转过身关门。
她一边将手中的袋子放在桌子上,一边嘴里说道:这么近的距离,也不起来开个门!我这累了一天,刚下班就赶忙去买菜,回来大包小包的,你也不说帮把手……耳边听着女人絮絮叨叨的抱怨声,男人烦躁极了,从沙发上起身,对着女人吼道:一天到晚的烦不烦啊!你当初跟我领证的时候,可不是这中态度!女人转过头,冷漠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当初她跟他结婚的时候,他也不是这副模样。
胡子拉碴,浑浊的双眼,隐隐凸起的肚腩……就连正指着她的手指上也全是廉价烟草的气味。
这才过了多久的时间,便与当初判若两人。
更别提,结婚的时候,他可是指天发誓,今生今世一定会好好爱她,不会让她受半点儿委屈。
事实呢?一个大男人整天在家抽烟喝酒,她除了上班还得洗衣做饭照顾他!多说他几句,就得吵起来。
女人咬紧下唇,隐忍着心中的怒火。
你有什么资格说我,别忘了,你现在吃的穿的喝的,全靠我养着!你还以为自己是以前的裴少爷吗?醒醒吧,别做梦了!你!!!听到女人的话,男人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他辩驳不了什么,因为这是事实。
他咬牙切齿半天,才从嘴里憋出来一句话:……没想到你是这么物质的女人!对,我就是物质,女人气笑了,痛快承认道:我不物质,你裴少爷早就饿死了!薛灵灵!男人怒吼道。
我当初怎么会看上了你!女人将手中的菜袋子直接向眼前的人砸过去。
这话应该是我说才对!一旁墙上贴着的半块破碎镜子里,女人面容憔悴神色疲惫,像是已经操劳了大半生。
她越想越觉得委屈,眼眶通红道:裴炎,我当初怎么就瞎眼看上了你!狭小的出租屋里,混杂着男人气急败坏的谩骂声和女人崩溃的痛哭声。
周围的邻居听到这边的动静,已经习以为常,像这样的吵闹,几乎每天都在上演。
男主角是提前油腻发福的裴炎,女主角是历经了生活磨难的薛灵灵。
自裴炎出了警察局后,两人有感这一路走来实属不易,没过多久,便去领了结婚证。
这一次,没有人再阻拦他们,十分顺当。
就在那个租来的公寓里,他们度过了新婚时光。
没有婚礼,只有两本代表他们关系合法的红本子。
这与当初他和她想的完全不一样。
但如今,就算裴炎想再浪漫一次,手里也已经没有了可供他挥霍的资本。
他手里的财产全部都为裴季铭的黑坑买了单;而李元芝也已经离开了北城,开始了她的环球旅行。
该为这个儿子做的她都已经做了,是他自己没有留住,怪不得她。
李元芝离开的时候也没有告诉裴炎一声,她不需要他来送她。
裴炎不得不开始面对没有钱也没有卡的日子。
好在薛灵灵并没有因此而嫌弃他,反而鼓励他重新振作起来。
裴炎大受感动,确实奋斗了一段时间。
然而,面对从前与现在生活处境的天差地别,裴炎的心理很快就失衡了,在一家写字楼里勉强干了十来天便走人了。
起初,薛灵灵还会温声宽慰,小心翼翼地怕伤害到他那颗脆弱的心脏。
但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面对丝毫没有改变的裴炎,她渐渐失望透顶。
他们开始冷战,开始争吵,严重时还会动起手来。
他颓废了,每天躺在沙发上借酒消愁;她麻木了,开始对他冷言冷语。
被现实褪去了那一层霸总光环,消失了爱情的滤镜,两人逐渐变得面目可憎,自己都不再认识自己,只剩彼此怨怪。
……突突——摩托车来来回回奔跑在水泥路上。
随着路修得越来越好,交通运输也变得越来越方便。
越来越多的人走出了大山,将外面世界的新奇花样带回了封闭的小镇和村庄。
大山脚下的人们开始见识到了外面世界的多彩多姿。
眼看着身边的人都富起来了,三层的小洋房修得那叫一个漂亮,看得人眼馋,下沟村的人也都坐不住了。
这几年,都在说修路,现在也只修到了镇上,他们这儿位置偏僻,也没几家人,要等路修过来,还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去。
现在,不管路不路的了,挣钱才是首要事。
这不,刘金柱到处打听,找到了一个发财的门路。
他望向身后的大山,心里恼道,怎么没早发现这座金矿。
盖房子的人多起来了,木料石头的需求也越来越大,他们村子紧挨着这座大山,这不就是现成的买卖!他们这里的人可不知道有盗伐林木一说,然而,就算知道,也不会放着到手的钱不挣。
倒腾过一回后,看着手里厚厚的票子,一行人胆子便越来越大。
这天摸着黑,刘金柱带着村里的男人又进了山。
他三叔,咱这样真不会有事吧?男人打着手电筒,跟在刘金柱身后问道。
废话!能有啥事!刘金柱手里拿着绳子,肩上扛着锯子,不耐烦道:咱们挨着这座山,这山就是属于咱们的,不过是弄点儿木头,又能咋的!跟着的人看了看四周黑漆漆静悄悄的,那四周长得茂密的杂草里也不知道藏着着啥,当下脸色有些不好看,小声道:那咱们要不等白天再来,这大晚上的,搞得人心里发毛……这不是最近查得紧吗!刘金柱踹了他一脚,骂道:你要回去就自己回去,到时候赚了钱,肯定没你的份!他又转过头,对着周围一起来的人说道:等咱们手头有钱了,还怕没儿子。
到时候,买个能生的,也不怕断根了!这话说到这些人的心坎里去了,特别是现在还打着光棍的立即下定了决心,也不动摇了。
他们怕啥,没儿子啊,跟这比起来,其它都不算事儿。
特别是有些人,都快五十多了,连个婆娘都没有。
前些年,来了一群外省的人,穿着制服,挨家挨户查,带走了好些人家的婆娘,说是要送她们回家去,他们不让人回,就是在犯罪。
屁!老子花钱买来的婆娘,娃儿都生了好几个了,你说带走就带走!还就有不服的,结果被送去关了一年,回来人还骂骂咧咧的。
钱没了,婆娘也没了,但儿子还没得一个。
他们想要儿子,手头就得有钱。
一行人在山里走着,但没多久,就感觉到不对劲儿了。
柱子,咱都走了多久了,怎么好像还在原地打转儿啊?刘金柱没有说话,他拿手电筒照了一下周围,脸色有些难看。
夜晚山里冷嗖嗖的,吹得人骨头发冷,忍不住打颤。
不知怎么的,他想起了十多年前那个撞墙死了的女人,眼睛瞪得老大,就那样直勾勾地看着他。
女人是他从别人手里买来的婆娘,长得还挺漂亮的,就是不肯留下来跟他过日子。
他气急了,就下狠手打了她几次,想她老实听话点儿,没想到,她性儿那么大,还想跟他拼命,他不过推了一把,那婆娘就撞墙上没气儿了。
说实话,他当时还真没啥感觉,在他们这儿不小心打死个女的太正常了。
那天晚上,他喊来几个人,搭把手就把人抬到山里挖个坑埋了。
可惜了,他攒了老久的钱。
这么多年,本来他都快要忘了这事儿了,突然想起来……刘金柱眉头皱得老紧。
突然,啪!一阵声响。
他三叔!还没等他回头去看,就是眼前一黑。
……滴滴——前面车窗摇下,有个人伸出头来喊道:别按了!前面堵住了!按也没用!车喇叭声停下了。
紧接着车门打开,下来一个男人。
王宽路看着前面堵得老长,心里烦躁得很。
他这回带着老婆孩子回老家,是专门给老丈人过寿的,也不知道今天赶不赶得回去……他掏出一盒烟,走到前面那辆车前,递上一根烟,跟人拉近乎道:兄弟,我这刚回来,前头是咋回事儿啊?车里的人也不客气,接过烟,就聊上了。
听人说是泥石流,就在山里,还挺严重的,县里派了不少人来。
这不,怕又出了什么事儿,前边暂时不让过了……是挨着路沟镇那座山吗?是啊。
那人看了王宽路一眼,你不会是那儿的人吧?我老丈人家在那附近!看人有些着急,紧接着,人又说道:放心,就在山里,规模不大,镇上没事儿……王宽路松了一口气。
车子堵了两个多小时,确认不会影响路况后,才又放行。
到老丈人家,已经是天黑了。
吃过饭出来,王宽路站在路边抽烟,听到周围的邻居在议论。
真是造孽啊,村子里的男人全部都被埋在山里了,一个都没逃掉。
你说好好的,大晚上跑山里去干啥……听到下沟村的名字,王宽路有些愣神。
没留神,呛了口烟。
咳咳——好像那人以前就住在那边,距离还要远一点,挨着山脚。
如今,王宽路想起那个人来,心里就有些难受。
将手中还没抽完的烟头扔到地上,踩灭。
王宽路抬起头来,望着远处稻田的方向,夜晚,黑漆漆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
说到底,还是他对不住他。
那人也不知道还记不记得他,恐怕早已经忘了吧……忘了最好。
他在报纸上看到过他,知道他如今过得挺好,心里也就少了一点儿愧疚。
王宽路看了一眼下沟村的方向,眸色渐暗,关于那个村子的事情,他曾听人多多少少也说起过。
该怎么说呢?或许真的是善恶到头终有报吧…………北城,崽崽正和林非一起坐在电视机前面看新闻报道。
听到下沟村的消息,一旁的林非神色微动。
那个村子,那些记忆,好像都已经过去了许久,如今距离他十分遥远……崽崽正坐在地毯上玩拼图,瞟了一眼挂在墙上的时钟,立刻跳了起来。
说好的,到时间了,我要看动画片!林非一下子回过神来,看了一眼手表,微微笑道:是,说好的。
他起身,将手中的遥控器递给崽崽。
注意时间,别盯着电视太久……我知道,约定好的要算数。
崽崽拿过遥控器。
哦,上次趁我不在家,抱着电视看了一天的人是谁?林非挑眉道。
崽崽心虚地转过头去,比着手指道:嘘——动画片马上就要开始了……林非无奈地笑了笑,起身,准备回书房去处理剩下的工作。
想起什么,崽崽转过头去,提醒道:别忘了,明天是休假日……休假日做什么,老板也要放假。
林非转过头,神情温柔道:放心,我记得。
明天不仅是休假日,还是他的生日。
如今,每年都有人记得,会为他庆祝……游乐园门前,小手拉着大手。
崽崽转过头,对着身旁的人叮嘱道:这回,不要再走丢了哦……他回握着掌心中温暖的小手,轻声道:好。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小世界到这里就结束了,感谢大家的支持。
这两个月,因为工作的关系,拖更有些严重,更新字数的也挺少,跟小可爱们说声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