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诩沉默地望着面前的人。
半晌,他认命地叹了口气,把人塞到床上。
殷诩把被子半垫半盖,将小姑娘裹成一条胖胖的蚕蛹,又拿厚厚的外套压在上方。
还冷么?不冷了,程淮安摇头,大半张脸闷在被子里,小声说,你也快上床吧。
殷诩嗯了一声,喉咙沾了点儿哑意。
他又去隔壁把程淮安的被子抱过来,躺在她身侧。
床是木头做的,很简陋,但是并不窄,两个人睡也不觉得拥挤。
程淮安被放进靠墙的那一侧,殷诩拉了灯,睡在外面。
这个房间有一扇窗户。
外面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雨,光线很暗淡。
被殷诩睡过一个小时的被子已经沾满了他的味道。
并不浓郁,清冽好闻,还带着温暖的热度,不像她的,怎么也捂不热。
程淮安把鼻子埋进被子里,贪婪地嗅了一口。
她在黑暗中大胆地侧过头,仔细观察他的睡颜。
殷诩的睡相很好,平躺、面部向上。
从她的角度望过去,可以看见男人高挺的鼻梁和深邃的眉骨,以及偏长而下垂的睫毛。
他的睫毛在晦暗的光线下显出浅色,尤其好看,整个侧脸弧度近乎于完美,像造物主精雕细琢而出的艺术品。
程淮安看得入迷,微微滞住。
要不是胳膊被裹进了被子,她或许会忍不住伸出手来,虚虚地摸一摸他的轮廓。
……殷诩其实也没睡着。
他不可能睡着。
明明她只是睡在自己身侧而已,既不是同一只枕头、也不是同一床被子,但他却觉得,鼻腔内源源不断地飘进少女身体上独有的芬芳。
不是任何一种花香,却比任何一种花都好闻。
撩动心神。
殷诩脑中不断浮现出小姑娘抱着枕头、半夜跑过来敲门的画面。
露在外面的半截小腿白嫩纤细,凌乱的几缕发丝贴在脸颊上,连眼眶都红了。
这他妈的——怎么可能有男人受得住。
殷诩呼吸滚烫,克制着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感觉到她盯着自己的目光,他眉心不受控制地跳起来。
忍耐几秒后,终于转过脸去看她。
男人的嗓音沙哑,像含着碎石与砂砾。
他性感的喉结滚动,低沉的音节从喉间碾出来。
好好睡觉。
……被抓包的人飞快转过头,条件反射地闭上眼。
沸腾的血液从后背向上涌起,饱胀的感觉迅速盈满全身。
程淮安觉得羞耻至极,磕磕巴巴道:晚、晚安……-自小学以后,程淮安就从来没跟别人同床共枕过。
她的睡很相不好,擅长前翻后滚、歪七扭八,即使被捆在被子里,她也能强行挣脱出来,一会儿翻个身、一会儿把胳膊和腿搭在殷诩身上。
殷诩几乎一整个晚上没睡。
少女的身体又香又软,那一把杨柳腰细得像一折就能断掉似的,四肢缠上来的时候,无师自通、极尽撩人之能事。
殷诩近乎于本能地想翻身把人压下,立刻收拾到她求饶为止,但偏偏身上挂着的人半点意识也没有,迷迷蒙蒙地翻了个身,扯着被子又再睡了过去。
——简直要命。
殷诩把她重新裹好,自己出去吹了会儿冷风。
可谁知他回来的时候,小姑娘又把被子弄散了,蜷着身子在床上发抖。
就一刻也离不了他。
殷诩快被磨疯了。
向来冷静自持的人一次又一次被欲念占有,又忍耐着,一次又一次地把自己撕扯回来。
到后来,他干脆搬了张椅子过来,闭眼坐在床边,生生熬到了天亮。
……程淮安早上起来以后,到厨房泡了一碗牛奶麦片喝。
路过桌边的时候,她发现殷诩的眼底一片青黑。
想到自己睡觉时的德性,程淮安顿时心虚得要命。
她走到正在喝粥的殷诩身边坐下,小心翼翼地试探道:殷诩哥哥,你昨晚睡得不好吗?殷诩指尖揉了揉眉心,半晌,答了句:很好。
……程淮安张了张嘴,觉得自己还是别再多言了。
她又问:那我们今天有什么任务吗?昨晚村民们已经把送过来的物资按需领走了。
公益团队过来的主要目的便是这个,可是接下来还有整整六天时间。
殷诩道:可以给老人帮忙,也可以陪小孩子玩儿,教他们读书写字。
程淮安了然地点了点头。
村长说,这个村子里的年轻人几乎都外出打工了,只剩下种田的老人和低龄的孩童在这里留守。
春节的时候,外出务工的青壮年们会有一小部分回家,但更多的人则因为无法负担车票、年节加班等原因,几年才回来一次。
等小孩子们长大了,大多数也会选择去城里打工。
毕竟在这样缺少教育资源的地方,能靠读书出头的人,实在凤毛麟角。
程淮安觉得唏嘘,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学习这样她从小就嫌弃的活动,却是他们做梦都在奢望的东西。
外头。
下了一整夜的雨终于停了,太阳拨开云雾散露出来。
地面上还积着坑坑洼洼的雨水,树木青翠欲滴。
程淮安仔仔细细地涂好防晒霜,被殷诩带到昨晚吃饭的地方。
听说最近有城里的哥哥姐姐来陪他们玩儿,小孩子们都带好了小板凳,成群结队地过来。
他们已经换上了公益团队带来的新衣服和新鞋子,大多数人脸上都带着腼腆而不谙世事的善意,笑起来纯净得像山泉。
因为昨晚光线太暗,人又多,场面杂乱,小朋友们都没看清来人的面孔。
今天算是他们第一次正式地见到程淮安。
少女的个子高挑,身形纤瘦,她穿一身米白色的长款呢大衣和咖色毛呢裙,羊绒围巾裹着纤长的脖颈和下半张脸,一头未束起的乌黑长发随风飘舞着。
远远望过去,那人美得像画一样,让人不敢靠近。
小豆子悄悄对阿福说:这个姐姐好漂亮。
阿福呆呆地说:她像仙女一样。
所有小朋友都仰着小脑袋看仙女姐姐,却全部和她隔着一米远的距离,没有一个人敢上去打招呼。
程淮安背在身后的双手捏起,尴尬地站在原地,向殷诩投去求助的目光。
殷诩年年都来,大家已经认识他了。
他走过去,蹲在年龄最大的小豆子身前,低声道:想不想让姐姐和你们玩儿?小豆子迟疑地点了点头,嗫嚅着说:可是我不敢过去……姐姐人很好,殷诩眼神向程淮安站的地方扫了一眼,她想和你们玩儿。
小豆子扭捏半晌,迈着小碎步跑到了程淮安跟前。
她手心里捏着特地为姐姐准备的红糖块,红着脸递过去:姐姐,吃糖。
程淮安摸了摸她的头:谢谢!小豆子顿时开心地笑起来,给后面的一帮小朋友都使了个眼色,大家一窝蜂冲了上来,纷纷给她送糖。
程淮安吃了一块,带着大家一起学写字。
就从每个人的名字开始。
小朋友们都认真努力,写出来了,就争先恐后地涌上来要表扬,叽叽喳喳,还闹哄哄的,但很可爱。
程淮安从没觉得自己那么有耐心过。
她用红笔给每个人的本子上都画了一朵大红花。
一阵微风吹过,小豆子看到几根头发在姐姐脸上挠痒痒,便把手腕上绑着的皮圈扯下来,走到她身边,小心翼翼地问:姐姐,我帮你绑头发好不好?程淮安愣了一下,笑着点点头:好呀!她坐在小板凳上,小豆子站在她身后。
正准备开始的时候,小豆子留下一句姐姐,我去洗个手!,而后一溜烟地跑了。
水池离这里不远,程淮安扭头看她。
小朋友仔仔细细地拿肥皂把手洗了好几遍,指头都冻红了。
她哒哒地跑回来,下意识地用衣服擦了擦还在滴水的手。
末了,意识到不对,小豆子懊恼地说:怎么办,我的衣服也好脏。
姐姐的头发好漂亮,但是我的皮筋也很脏的……程淮安看着她因为自卑而闪躲的眼睛。
两人之间的每一处都天差地别,恍若云泥,一个光鲜亮丽,一个满是污垢。
小豆子觉得,用自己的手碰姐姐的头发,对姐姐来说是一种玷污。
看出了她的想法,程淮安心底动容。
她指尖捻着一绺头发,蹭了蹭小豆子的脸,又拍了拍她的脑袋。
不会,不脏,程淮安催促道,快来帮姐姐绑头发。
小豆子瞬间笑开了,十分认真地给她束了个低马尾,毫不吝啬地夸赞道:姐姐真好看!程淮安捏捏她的小脸。
中午的时候,小朋友们各自回家吃饭。
程淮安的胃口挑剔,依然没上餐桌,在行李箱里翻零食吃。
下午还要陪小朋友一起玩儿,她想了想,拿出不少东西去分给他们。
傍晚的时候,张焱也干完活儿回来了。
他见到小孩子们人手一盒程淮安的奢侈品零食,调侃道:我有份儿没有?程淮安看到脸像被火熏过似的张焱,一时怔住。
她忍不住问道:你干什么去了?为什么脸上这么黑?张焱到水龙头底下洗了把脸,流下来的水都是脏的。
他含糊地说:砍柴。
程淮安用敬佩的眼神看他,但嘴里说出来的话却并不留情:这是我未来几天活命的粮食,分给你的话,我怎么办?……张焱意识到了一丝不对劲。
他指了指不远处正在给程淮安创作画像的小孩子们,问道:那分给他们这么多,你就有东西吃了?……程淮安脸上的表情一顿,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她送礼物向来大方,中午的时候,只心心念念着要给小朋友们带好吃的,一时忘了考虑自己。
但是,送出去的礼物就没有收回来的道理。
而且,看他们吃得开心,她心里也有种难以言说的满足感。
程淮安低下头说:我省着点儿吃。
-殷诩走遍大半个村子,才又借了两条多余的被子来。
放在太阳底下晒过以后,他把被子铺在了程淮安的床上,一条垫着、一条盖着,以确保无论她晚上怎么翻,都不会再喊冷。
小山村的日子平静如水,每天都几乎一模一样。
虽说寡淡了些,但程淮安总能发现新的细节和感动。
不过,到第四天的时候,她的零食吃完了。
……来山区之前,为了节省空间以给村民们带更多物资,程淮安只恰好带了七天的食物。
那天和小朋友们瓜分后,即使省着吃,也不够支撑她度过最后三天。
其实昨晚就没怎么吃东西了。
程淮安半夜被饿醒,喝掉了最后一罐代餐奶昔。
翌日一早。
小姑娘略显窘迫地出现在了饭桌上,并对村长夫妇说:我今天想和你们一起吃早餐,可以吗?村长夫人受宠若惊地点头。
她非常热情地为程淮安打了一大碗白粥,还特地给她蒸了一根红薯,把家里唯一的一只小勺子给她,让她可以优雅地挖着吃。
程淮安对她道谢,略显艰难地吃掉了小半碗粥和小半根红薯,就再也吃不下了。
这里的食物都珍贵,不能浪费,殷诩很自然地把小姑娘剩下来的早餐吃完。
程淮安从小到大吃的都是精细饭食,粥要加入美容养颜的滋补品或是有机食材,用砂锅仔仔细细地熬。
像这样又稀又烂还没有任何味道的白粥,她还是第一次喝。
而且这红薯不知是怎么回事,吃起来又噎又腻人。
殷诩看出异样,离开厨房后,把人拉到一边,问:怎么了?程淮安十分心虚地说:零食吃完了。
零食吃完了,除了将就着吃一些当地的饭菜以外,没有其他办法。
这里不仅买不到她要吃的东西,甚至连一家商店都没有。
程淮安明白这一点,所以就没告诉他。
殷诩微微皱着眉,重复了一遍她的话:吃完了?嗯,程淮安低着头,声音小得像蚊子叫,我给小朋友们分掉了。
殷诩沉默了一会儿。
什么时候吃完的?昨天,程淮安诚实地说,昨天半夜,把最后一瓶奶昔当夜宵吃掉了。
殷诩低沉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程淮安轻轻拽了一下他的袖口。
殷诩哥哥,你生气啦?没有,殷诩眼眸微敛,望向面前的少女,低声道,怕你饿着。
饭后,程淮安照常教小朋友们写字。
没有课本,她就按着自己的进度来,想到什么就教什么。
今天学的是古诗词,汉乐府的《江南》和李叔同的《送别》。
小朋友们的记性好,这两首诗歌又朗朗上口,仅跟程淮安读了几遍、抄了几遍,就会背了。
歪歪扭扭地练完字以后,大家拉着她一起玩儿跳房子。
程淮安饿得不行,并不想参与这种需要耗费体力的活动,但是耐不过小朋友们的盛情邀请,还是加入了。
这就导致,玩儿到一半的时候,她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
程淮安为此感到尴尬,但小朋友们却并不这么觉得。
他们有的从口袋里掏出糖来请她吃,有的安慰她没多久就吃午饭了。
还有人想把珍藏起来的、程淮安送的零食拿过来,被她阻止了。
你们不要舍不得吃,程淮安又嘱咐大家,保质期很短的,过段时间就过期了。
阿福稚气地问:什么是保质期?程淮安想了想,解释道:保质期就是食物最好吃的时候,过期就不好吃了,而且还有可能会生病。
听她这么说,大家纷纷回家把零食搬过来,一起分着吃。
程淮安也得到了几块点心。
但这毕竟是她自己送出去的东西,不好意思吃太多。
熬到中午的时候,村口传来汽车引擎轰鸣的声音。
这个村子里没有任何一家人有车,所有的车都是公益团队开过来的。
小朋友们对这个声音感到陌生,好奇地眨巴着眼睛。
程淮安也转过身去看。
从车上走下来的人居然是殷诩。
程淮安愣了一下,小跑过去,问道:你怎么下山了?嗯,殷诩道,去了趟县里。
程淮安看着他把后备箱打开,里面塞满了堆成小山的零食。
五颜六色的包装看得人眼睛都花了。
程淮安呆在原地,小声问:是去给我买吃的了吗?是,殷诩扫了一眼身后星星眼的小朋友们,也给他们带了些。
因为怕她饿着,他开了来回四五个小时的颠簸山路,去县里给她买吃的。
这个男人向来沉默寡言,看上去尤其淡漠,可为她做的事却件件窝心。
程淮安低下头,觉得鼻子酸酸的,心里像是被羽毛尖尖挠了一下。
她垂眸,纤长浓密的睫毛掩住情绪,乖巧地站在他身边,和他一起给小朋友们分发零食。
最后剩下的一袋是给她的。
程淮安伸手扒拉了一下,里头的东西都是按着她口味买的,和给小朋友们的不一样。
殷诩道:这里没有你常吃的牌子,先将就一下。
程淮安感动得稀里糊涂,哪里还会计较这些。
她重重地点头,眼眶湿润润的,钻进他怀里,小声说:谢谢殷诩哥哥。
殷诩将她脸侧的碎发挂到耳后。
他不知从哪儿弄来了一枝玫瑰花,递到她跟前,耐心地哄:过两天就回去了,别不开心。
程淮安摇摇头,抬手接过。
花很新鲜,花瓣上还沾着晶莹剔透的露水,可茎上的刺却又被剔除得很干净。
冬天哪来的野玫瑰。
应该是他特地去镇上买的。
程淮安凑近嗅了嗅,闻到一股清新馥郁的香气,情不自禁地翘起唇角。
明明两人身后就是破落的土坯房,脚下是被大雨摧残过后的丛生杂草,可她却觉得,当下这一切,比什么都来得更浪漫。
第36章 .来啊!——喜欢我?[文案]……返程的那天。
公益团队在村口吃完了最后一顿午饭,所有的村民们都来送他们。
不知是不是小豆子组织的惊喜,每个小朋友都偷偷给程淮安准备了小礼物。
小礼物的制作很粗糙,但是非常用心。
粗布上用铅笔写着拼音混合文字的祝福语,旁边铺着用树叶组成的画,每一张上都有一朵大红花。
这里没有胶水,他们便用一针一线把画缝起来。
程淮安看着手中被塞进来的一份份小心意,鼻尖酸酸的。
她弯腰和每一个小朋友都抱了抱,说道:姐姐以后还会来看你们的。
……公益团队上车后,小豆子突然领着大家一起高声背诵姐姐教他们的诗歌《送别》。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人生难得是欢聚,唯有别离多。
阿福矮矮地站在小豆子旁边,边背边哭得稀里哗啦,一张小脸涨得通红。
程淮安坐在车上往后看,心都揪成一团,又开心又难过。
虽然仅仅相处了几天,但她真的很舍不得这群孩子们。
村庄在视线里越拉越远。
村长已经变成了食指那么点儿大,又弯腰对着团队鞠躬,直目送到他们完全消失在视野里,老人家才背着手、佝偻着背脊,缓缓离开。
……一行人回到B市的时候,已经接近晚上十点。
易汇安排了人来接大家。
殷诩、程淮安和张焱一起上了高帆的车。
高帆先把住得最近的张焱送回去,再送程淮安和殷诩。
在山路上晕车的难受加上赶飞机的疲惫,程淮安累得直接靠着殷诩的肩膀睡了过去,后者则倚在靠背上闭目养神。
张焱的家近,就没在车上睡。
他喋喋不休地跟程淮安讲了好久的话,都没得到回应。
张焱咂了咂嘴:这是睡着了?高帆瞄了一眼后视镜,说:好像是睡着了。
想不到啊,高帆感叹道,程小姐居然能在那种地方待满一个星期,这连我都做不到。
张焱笑着说:而且她还把自己当饭吃的零食分给小朋友了,后面几天都饿肚子。
高帆震惊:卧槽,这么有大爱!情绪激动,音量过大。
收到殷总寒凉的眼神,高帆立刻噤声,过了一会儿,又压低嗓子继续说。
你觉得程小姐会不会变形成功?就跟那个真香的王境泽一样。
……程淮安没睡死,听见前面两个人一直在议论自己,忍不住出声:不会。
不仅不会,程淮安恶狠狠地说,而且我还要报复性消费!高帆:……张焱:……其实,在回程的飞机上,程淮安已经和殷诩说了想要以后少花钱的想法,但是被殷诩否定了。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光靠每年的公益和物资捐助,小山村不会从根本上摆脱贫困落后的命运,他们必须发展自己的产业,和外界联系起来,才能获得长远的安乐。
国家近几年都在致力于扶贫计划,相信过不久,也能轮到那里。
做公益不过尽一份自己的绵薄之力,无需委屈自己当下的生活。
不过,程淮安从前没有定期捐款和做公益的习惯,此趟旅程后,这将会成为她一直坚持做的事。
两个话痨待在车上实在聒噪,好在张焱没过多久就下车了。
高帆一个巴掌拍不响,索性选择闭嘴。
车厢内重新恢复安宁,程淮安感受着窗外忽明忽暗的光影交叠。
迷蒙之中,她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不知是真的累着了,还是殷诩的怀里太好睡,程淮安就着这个姿势睡了一个多小时。
车平稳停在程家门前。
殷诩低声道:安安,到家了。
程淮安毫无反应。
殷诩轻轻拍了拍小姑娘的脸:回去再睡。
怀里的人没有任何要醒来的迹象。
无奈之下,殷诩只得把人抱出来,让高帆去敲门。
万茜和程望知道女儿今天回来,特地在客厅里等着。
前者穿了件睡袍去开门,被两人这样亲密的举动弄得惊了惊。
淮安睡着啦?万茜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赶紧请殷诩进去。
殷诩点了点头:叫不醒。
许是听见了交谈声,程淮安揪着男人衣襟的指尖动了动,脑袋也小幅度地蹭了两下。
她嘴里含糊地嘀咕着什么,模样依赖得不行。
这画面,两个家长看了都脸红。
万茜的眼神变得尤为暧昧,装模作样地打了个哈欠,善解人意地拉着程望走开,边走边说:那麻烦你把她抱到床上去,我们太困了,先回房睡了。
殷诩怔忡一瞬,点头应了。
程淮安的房间在三楼,要顺着长长的旋转楼梯爬上去。
怀里的小姑娘本来就瘦,这一趟公益行更是消减不少,抱起来轻飘飘的,毫不费力。
明明身上裹着厚厚的冬装,不知怎的,他却还是能感受到那身体的柔软。
殷诩不受控制地响起两人同床而睡的那个晚上,少女沁着香气的身体贴过来,令人心猿意马。
……把人放到床上后,殷诩到浴室拿热毛巾给她擦了擦脸,还抹了点儿护肤品。
她脸上本就不多的肉掉了好些,瘦得让人心疼。
殷诩指尖轻轻划过她脸颊,低低道:晚安。
-小山村的生活吃不好又睡不好,这对于程淮安这样娇生惯养的大小姐来说,简直就是折磨。
上秤一看,即便穿着睡衣,她还是比原来轻了五斤。
因为吃东西太挑,宁愿不吃也不愿意碰不喜欢的东西,程淮安虽然贪嘴,但是身材向来纤瘦,现在这么折腾了一趟,她差不多只剩下皮包骨头了。
谈不上多好看,脸倒是尖得有点儿吓人。
程望和万茜心疼极了,坚持让她在家好好休息几天,等缓过来了,再请老师来家里上演艺课不迟。
程淮安也认可这个看法,简单吃了个早午饭就立马回到房间,倒头大睡,一直到傍晚才醒。
她打了个哈欠,慢吞吞地起床,拉着赵慕妍出去报复性消费。
两人约在一家本帮菜非常出名的餐厅。
时隔一周多再次见到姐妹,赵慕妍被吓了一跳。
她捏着少女毫无肉感的脸,皱着眉惊叹:你这怕不是下凡历劫去了?怎么憔悴了这么多?按理说,殷诩哥苦了谁也不能苦了你啊!……这话说的,颇有贫困老父亲艰难打工养女儿的味道。
程淮安回忆起那一周痛并快乐着的生活,叹了口气,没多说什么。
她捧着菜单,把每一道想吃的菜都点了一遍,又拉着赵慕妍去洗手间洗手。
可是我看你不仅没学会勤俭节约,反而还挺享受的,赵慕妍边走边戳着她的腰,色眯眯地问,是不是趁机和你殷诩哥哥偷了个情?……这话让人立刻想到入村的第一个晚上。
她偷偷和他同床睡的举动,似乎还真有点儿偷情的意味。
程淮安拍掉赵慕妍的爪子,眼神不看她,佯装镇定地说:怎么可能。
真没有吗?赵慕妍又去闹她,闹着闹着,唇边的笑容忽然一顿。
她指着十点钟方向,压低声音说:……淮安,那不是你的情郎吗?……这都什么跟什么。
程淮安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
餐厅洗手间的洗手台在隔间外,男女混用。
某一面镜子前,正站着她的情郎。
那人弯着腰,以手掌掬水洗脸。
如此反复多次后,他双手撑在洗手池两侧,静默地站着。
明亮洁净的镜面中,男人的眉宇修长。
他嫣红的薄唇上沾着些许水渍,墨色的发被打湿,看上去前所未有的魅惑。
程淮安的呼吸滞住。
殷诩他……怎么也在这里吃饭呀?不知道啊,赵慕妍摇了摇头,不过,生意人有应酬也很正常吧,殷诩哥离开了一整个星期,肯定堆了很多事情要处理。
程淮安了然地点了点头。
赵慕妍说:去打个招呼?程淮安到嘴边的好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便被赵慕妍猛力一推后背,精准地摔到了男人身上。
后者眼光发亮,握拳鼓励她:淮安,你可别让姐妹失望!……男人身上处处都是坚硬的肌肉,眼下这么猝不及防地冲撞上去,程淮安硌得鼻子都疼了。
她摸了摸鼻子,恼羞成怒地回头瞪了一眼罪魁祸首。
一个周逸诚,堂而皇之地说她喜欢的人闷骚,一个赵慕妍,不分场合、绞尽脑汁地把她推出去表白。
这都是交的什么狐朋狗友!程淮安想和殷诩简单打个招呼就离开,那人却扣住她的腰肢,反身将自己抵在了墙上。
心跳一顿,程淮安的耳朵唰的红了。
被掣住的腰侧很敏\'感,一呼一吸都会起伏,她觉得有些痒,大气也不敢喘,嗫嚅道:殷诩哥哥……嗯。
被叫到名字的人非但没松手,还将她的腰握得更紧,低低沉沉地应了一声。
那嗓音简直沙哑得不像话。
程淮安本能地感觉到不对劲。
她略显讶异地抬起眼,看向近在咫尺的人。
因为刚才洗过脸,殷诩的整张脸都湿透了。
水珠顺着额前散落的碎发缓缓凝聚、又滴落下来,打在高挺的鼻梁上,为平时清风霁月般的人平添了几分野性。
男人一手环着她的腰身,另一手以小臂撑在灰色花纹的大理石墙面上。
一左一右,将人完全禁锢在墙壁和胸膛之间。
他们离得太近,几乎要完全贴到一起。
强烈的男性气息混杂着酒气笼罩过来,殷诩的眼底流转着她看不懂的神色,因为背着光而不甚分明。
程淮安几乎是立刻意识到他喝醉了。
他身上的酒气过分醇厚而浓烈,还带着未被冲散的、辛辣的味道,光是闻着,便觉得自己也醉了大半。
程淮安的内心躁动不已,心跳失控,连说话的声音都变得不像自己。
……殷诩哥哥,你喝醉了?她说完便被自己的娇声惊到,讶异地咬住下唇,模样有些懊恼。
殷诩没说话,沉沉的目光压在她身上,让人禁不住把呼吸节奏放得更缓。
眼前的少女长发乌黑,披散在肩头,有几绺零落散落在耳畔,更衬她肌肤雪净、纯白无瑕。
那一对标准的桃花眼如同含着秋水,仰头看他的时候,有浑然天成的、勾人的媚态。
目光再向下移。
涂了唇釉的双唇泛着莹莹光泽,她檀口微张,小心翼翼地吐息。
即便不说话,也是无声的引\'诱。
殷诩极为低哑地喊她一句,低头捉住她躲闪的目光,在心里一笔一划地算账。
她喝醉酒,要他抱,往他身上蹭个不停。
发烧了,连意识都还朦胧着,就先来占他便宜。
在滑雪的时候撒娇,要他牵着走。
找周逸诚帮她分析情感问题。
在村子里半夜来敲门,她要他陪着睡觉。
现在又主动摔进他怀里。
小姑娘瞎撩的本事那么高,对他犯下的罪状简直堪称罄竹难书。
被她占了那么多次便宜,如今他趁着醉意欺负欺负、讨一些回来,似乎也挺合理。
这么想着,男人狭长的凤眼眯起,又向前了半步。
两人此时已经完全贴在一起。
面前的光线完全被男人高大的阴影覆盖,他侵略性十足地压迫过来。
程淮安的呼吸滞住。
她本能地感觉到危险,伸手抵在他胸前,颤着声重复道:殷诩哥哥,你喝醉了……殷诩揽在她后腰的手撤开,转而握住那截细瘦软嫩的手腕。
他指尖缓缓地向上攀,以掌心握住她的手背,将她的手与自己贴得更紧了些,略带薄茧的指腹在她细腻的肌肤上摩挲。
程淮安感受到酥麻的电流以及男人强劲有力的心跳声,一下一下,分外清晰。
那感受很奇妙,她的心跳渐渐变成和他一样的频率,像是连通了一样,不分彼此。
程淮安有些沉醉于这样肾上腺素飘升的激烈感受。
她的两颊不知什么时候泛起红晕,指尖局促地弯起来,猫儿似的、轻之又轻地挠了他一下。
这里的灯光微黯,氛围十足旖旎。
除了视觉以外,所有的感官都被放大无数倍。
在自己圈禁起来的那一片狭窄空间内,殷诩清晰地感受到小姑娘那点儿猫爪子挠痒痒似的力道,呼吸声不由得更沉了些许。
安安。
他低着头,额角几乎碰到她的发顶。
说话的时候,口中呼出的灼烫热气就喷薄在她脸上。
程淮安迷迷瞪瞪地嗯了一声,脑袋里乱成一团毛线球。
她费力地扯着线头转圈圈,却越缠越乱、越缠越乱,到最后,几乎把自己也给绕进去了。
殷诩实在是个经不起细看的人,她想。
一旦细看,恐怕这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抵得住这般美色的诱惑。
冷白的肤色,凌厉的眉峰,阖黑的双眼,嫣红而沁着水珠的薄唇。
他脸上的一切,都在叫嚣着、宣告着属于这个男人的无可抵挡的魅力。
他明明生得那么野,可是每个人都被他表面那缥缈淡然的气质给蒙蔽了。
而那个平日里最会用淡漠的模样伪饰自己的人,此时终于暴露了心底的劣根性,如此强势地逼近她。
你上次说什么。
他咬着低沉而富有磁性的音节,一字一句地诘问。
——喜欢我?……每一个字眼都像带着电,酥酥麻麻地钻进四肢百骸。
程淮安觉得脚心发软。
要不是被他握住了手腕,她或许会顺着墙壁滑落下去。
她早就失掉了思考的能力,被他这样锁在怀里,几乎要连他说了什么都听不清。
可是这句羞耻的话,却偏偏一字不落地钻进了耳朵里。
喜欢他。
他用的都是反问句。
这答案会不会有些过于明显。
程淮安破罐子破摔地想,忍了那么久,要不干脆就借这个契机向他表白。
先不说下次机会得等到什么时候,就着今天的表现来看,分明是他先撩拨自己,到时候说起来,她也是占道理的那方。
程淮安低垂着眼,长而卷翘睫毛一下一下眨动着,昭示出她内心的纠结和紧张。
她还在神志不清地思考,身侧的男人又嗯?了一声,致命的性感。
他像是故意的。
明明一个简单的问句,却非要勾出一条长长的尾巴,裹着电流卷进她心里。
感受到那细微的颤动,殷诩唇角轻微勾起。
没多久,他便听到那句细若蚊蝇的回答。
……喜欢。
程淮安被他这幅模样迷得晕晕乎乎,情不自禁地点了一下头。
像被催眠了似的,她昏昏沉沉地承受着他不加掩饰的蛊惑,又重复了一遍:喜欢的。
小姑娘强调了那么多次自己已经长大了不是小孩子了,又撩了那么多回,断没有以后再说后悔的道理。
殷诩捏着她腕骨的指尖不自觉地用了几分力道。
他勾起她的下巴。
简单的动作由他来做,便显得尤其磨人。
程淮安看不透他此刻的情绪,只知道自己已经快要被他撩没了。
两人之间相连的脉搏被切断,心跳叛逆地、不顾她意志地猛然加速,程淮安只能艰难地吸收着稀薄的氧气,连视野都变得模糊。
我……殷诩忽略她的呢喃,指腹蹭在她唇角,残留的一丝理智让他不要冲动地咬上去。
他耐着性子问:有多喜欢?程淮安简直羞耻得想跑,可是却很没出息地迈不动腿。
她往下滑了一段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距离。
这里是洗手间呀……一会儿会有人过来的。
小姑娘艰难地找回自己的声音,仍在打颤:我们能不能、能不能换个地方说话……话音刚落,便有一阵脚步声传来。
他们所在的位置其实并不显眼,灯光又暗,从旁人的视角看来,应当只能见到两个人抱在一起,并不能分辨这两个人究竟是谁,可程淮安依旧觉得羞耻。
她祈求地望着面前的男人。
换个地方,好不好?眼眸湿润,双颊绯粉,说出来的话也令人想入非非。
殷诩深呼吸了几次,心底恶劣的念头源源不断地冒出来。
他并不退让,甚至还把唇凑到了她耳畔,故意缓慢而绵长地咬着字音:说了就换地方。
程淮安的意识几乎被那撩人的嗓音磨了个干净。
她清晰地听见心弦崩断的声音。
程淮安破罐破摔地想,她为什么要和一个醉酒的人讲道理。
面前就站着喜欢了那么多年的人——他喝醉了。
他抱着她。
他在问她喜不喜欢她。
得到她肯定的回答以后,还要逼问到她底有多喜欢。
酒品见人品。
什么沉淀内敛,什么轻逸出尘,都是假象。
她怎么会相信一个商人。
她看到的,都是他想让她看到的。
可事实上,他分明就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坏人。
程淮安咬唇,仿佛鼓足了勇气,忽然伸手抱住他的脖子。
她脸红得似要滴血,用尽浑身的最后一点儿力气,踮起脚、抬起下巴,在他耳朵上亲了一下。
而后,软软地说——哥哥,就像这样喜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