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然的心有灵犀让孙婺想起他们俩后来深刻羁绊的开端。
她的第七十六世,被陆逊射死之后,其实并没有轻易放弃,实则当时情状也没有她放弃的余地,离开这个世界已经成了她内心唯一的使命。
她的思路没有变,从年纪、能力来看,仍是没有人比陆逊更适合。
摆在她面前最重要的问题是,在陆逊心中,没什么能比得上陆家忠诚正直家风的重量。
彼时她缺乏筹码,无法说服陆逊,只好俗套地用上了美人计。
然而,此前一千多年,相处机会极多的情况下,他们俩也没产生感情线,已经说明了一些问题——陆逊对她来说是极难攻略下的男人,即便对他顺从,也不过能让他对自己更客气一些。
孙婺到了那个心理年纪,也没剩下什么少女情怀,实在不懂怎么谈恋爱。
只好趁着来吴郡读书的日子,模仿陆逊从前几任妻子,事事顺着他哄着他。
在当舔狗的日子里,她发觉普通的讨好很难奏效,相敬如宾不可能改变陆逊的底线,于是她将主意打到了陆绩身上。
这陆家的宝贝疙瘩从小病恹恹,如果她去穷隆山找于吉薅些药草符水,替他治了病,自然便能成为陆绩的恩人,相当于陆家的恩人,也相当于陆逊的恩人。
于是她单枪匹马去往穷隆山上的草屋,于吉不在。
她趁机将草屋翻了个底朝天,能用的不能用的成品半成品塞满怀,心满意足下山。
在下山的路上,她遇到被蛇围困的陆逊。
根据游戏的热知识,单体攻击武器很难应付群体攻击,陆逊拿一把弓想要突破蛇群围攻,三头六臂也不够。
于是她提着刀,大杀四方,将陆逊救了出来。
不过举手之劳,比起让她天天给他赔笑简单得多,况且他有固定寿命,就算没被孙婺遇上,他也绝对不会死。
这不值一提的小事她没放在心上,等回到城内,她才发觉事情有了变化——陆逊开始主动帮她补习功课了。
这样的变化让她有些不敢相信,孙婺试着给他做了个服从性测试。
在陆逊又一次化身学习委员的时候,孙婺一本正经和他说:你自己上课偷看兵书,还管我听不听课?你要真为我好,就该懂我心里在想什么,快些,将你的作业拿来给我抄。
她的冥顽不灵让两人冷战了几天,最后她还是得到了陆逊的作业。
事情到了这里,她有了成功离开的希望——以陆逊原来那种顽固的性格,现在能帮她抄作业,以后就能帮她谋反,她已经掌握了两人关系的主动权。
再后来,为了一击即中,她常常半夜翻墙进陆家和他约会,以维护好这段感情。
有一次,梨花树下,陆逊一千多年来第一次和她敞开心扉。
孙婺探进了陆逊的内心世界,知道了他父亲的临终遗言,也终于明白年少失怙的他,表面再坚强,也想要能够被保护一次。
她举手之劳的英雄救美,歪打正着走近了他的心里。
作为交换,陆逊想要听她的心声。
然而彼时她审视自己的内心,并没什么纠结隐秘,十分纯粹。
于是她说:我只希望别再有下一辈子了。
什么这辈子下辈子,你的想法怎么天马行空?大概因为这青涩的爱情,陆逊说话比其他时候俏皮,脸上的笑意敛去后,他认真道:阿婺,如果真有下辈子,我一定会记得你。
她内心毫无波澜,说什么大话,好像你真有这个本事。
原本的暧昧氛围被她一句话打散,孙婺恍然一阵才发觉尴尬,只觉得自己这心境真不适合恋爱。
为了自己的谋反大计,她勉力找补:我不是说不信你,我不过是也觉得下辈子什么的太过天马行空……陆逊等她说完,垂眸轻叹一口气,又看向孙婺道:阿婺,若我真不记得你,你定然是你不够喜欢我。
你自己不付出十分的心意,叫我怎么有那本事?他的眼睛灿若星辰,因为从来言行一致,正直可信,他的话似乎也格外掷地有声、振聋发聩。
一个人孤单了太久,分明只是毫无深意的打情骂俏,彼时的她却像在黑暗中看到了微弱的希望和光,让她一瞬间以为真的有人可以记得她。
夜风有些冷,孙婺抱紧自己的手,想用浑身的力量鼓动起那一点点光。
或许真的是自己不够努力,果现在这条当皇帝的路也不能成为终点,她必须要握住这一点点光。
许久之后,她声音略带颤抖地说:那么,如果这一次也没结束,我多试几次……付出十分的心意,你……说到这里,她越过陆逊的肩膀,看到了在门廊边站着的孩童陆绩。
不谙世事的小孩一脸单纯,满眼好奇,也不知偷看了多久。
孙婺心里有很重要的事情需要确认,顾不上他。
她从陆绩身上移开视线,抓住陆逊的手,将自己刚刚的话补充完整,你千万不能骗我!后院内,突然的肌肤之亲将暧昧氛围又聚拢了回来。
陆逊望着他们紧握的手,嘴角漾起暖暖的笑意,又反手将她的手握住,我不骗你。
月色正好,梨花香甜,陆逊被氛围驱使着,靠近孙婺,一个吻就要落下。
一方面被他的承诺蛊惑,另一方面也算是在计划中,孙婺正要闭上眼,忽然余光看见小小看客陆绩仍然睁着那双又黑又圆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们。
孙婺瞪他。
陆绩眨眨眼,继续看。
她的勾引男人的龌龊事,居然被一个小孩偷看了去。
孙婺赶紧推开陆逊,从地上捡起一颗石子,追到门廊边向他砸过去,臭小孩!看什么看!我他妈忍你很久了!这下子,陆绩终于知道害怕,拔腿就跑。
……在孙婺回忆起这段往事的时候,陆绩也同时梦到了这个场景。
当时的自己大概真的是毫无杂质的好奇,然而旁观了梦境的陆绩,不仅是在梦中,直到醒来,他心中也五味杂陈。
梦醒时他身处一间林中小屋,山中的风透过床吹进来,凉丝丝。
屋外人声、脚步声、牲畜叫声,略有些嘈杂。
窗前,韩微已经成了山越的座上宾,她脱下小孩子的伪装,正端庄地跪坐在窗前,阅读着一卷竹简。
发觉陆绩醒了,她轻啜一口茶,贵妇般慵懒道:陆公纪,你心中怕是有许多疑问。
我将你引去后院,害你被掳来这里,可这实在是你陆家咎由自取……你若是想知道缘由,我也可……陆绩还没从酸涩的心绪中缓和过来,脑袋昏昏沉沉。
他翻了个身,打断韩微道:你别说了,我现在不想听。
听到这话,韩微一怔。
她转头看过去,陆绩正用被褥裹紧脑袋,蜷缩着身体,像只鸵鸟似的,却十分淡定地接受了自己又被劫走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