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番外

2025-04-02 01:12:59

黄武三年春,长公主孙婺卧房内,轻纱红烛,一室旖旎。

从凌乱的床榻上坐起来,陆逊穿好衣服,目光又落回到了床榻之上。

孙婺满头青丝披散,露着半个肩膀,正盯着烛火出神,全然没有与他送别或是多寒暄一句的意思。

等了许久仍没回应,陆逊又将刚刚穿好的衣服解开,我今晚在这儿过夜。

孙婺这才回过神来看他,你想留就留想走就走,又没人拦你。

但你之前不提前想好,这衣服穿了又脱是怎么回事?陆逊不说话,脱了外裳翻身上床,伸手便去孙婺挠咯吱窝。

喂,一把年纪了你别这么……孙婺很鄙夷他的幼稚行径,然而没能阻拦住他,自己后面发出的声音全是哈哈哈哈呵呵呵呵。

闹了好一会儿,陆逊才捧住她的脸。

孙婺看他嘴角有笑,眉头却皱着,不免奇怪,你怎么了?陆逊嘴角笑意全部敛去,一边抚摸着孙婺的脸颊一边说:……最近我常常想起在吴郡的时候,你费尽心机对我好的时候……说着,他眉头皱得更深,现在……我觉得我好像是你豢养的猎物,你把我引诱进你的牢笼,之后就什么也不管了。

孙婺听他这么说,忽然就想起很久很久很久之前,自己远嫁曹营,被迫豢养的一只小老虎。

因为怕被老虎吃掉,她每天都尽量满足老虎的胃口,好吃好喝的全给他备着,从来不曾懈怠。

她觉得自己对陆逊也是这样,为了今年夏天的宫变,她已经兢兢业业讨好他这么多年。

我可没有不管你,这些年我已经什么都满足你了。

她说。

满足?陆逊眉头并未舒展,他目光从孙婺脸庞滑下,触及到她半裸的胸。

他一边伸手去剥孙婺衣服,一边说:你说的是这个?才云雨过一回,孙婺有点吃不消,赶紧挥开他的手。

走开!你一天还得吃两顿?陆逊轻笑着收回手,平躺到孙婺身边,看着她说:我不是想和你玩笑,只是最近我越来越不安……离开吴郡之后,你这颗心好像就没放在我身上过。

孙婺心里一跳,因为计划的宫变很快就要实施,她最近在暗中布置各种细节,在陆逊身上的疏忽确实是有的。

她连忙补救,我这一世可没喜欢别的男人,我的心怎么没有放在你身上?你的心明明全在谋夺天下上。

陆逊说。

实际上他说的没有错,但此时孙婺只能狡辩,你难道不想建功立业?我们都是有野心的人,难道我还得给你生儿育女操持家务,才算得上‘将心放在你身上’?你操心太过了,明明有吴王,有我,有文武百官,你没必要这样殚精竭虑。

而且,我也不需要你操持家务,只是……就像今夜,你能多和我说些话,让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我便不会多干涉你什么。

孙婺转头看他,他也目光诚挚地看着自己。

能和她说出这些话,实际已经很尊重信任她了。

她心里有些动摇,当了这么久的亲密战友和爱人,这一世他们感情很不一样。

因为上一世经历导致自己一直拖延着不敢说的事情,现在好像可以说出口。

陆逊。

夜晚有些冷,话刚出口,她裸露的肩头便激起一片鸡皮疙瘩。

好像察觉到她的冷,陆逊手掌覆上她的肩,又神色郑重道:没事,你什么都可以和我说。

陆逊。

孙婺深吸一口气,又说,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如果这天下只能有一个主人,我希望那人是我。

屋内死寂一般的沉默之后,陆逊语气变得迟疑,……你是想当吕雉?还是邓绥?话已经出口,不可能再收回,孙婺挑明,我想当皇帝。

又是一阵沉默,孙婺感觉到自己肩膀上的力道逐渐沉重。

那你想怎么做?陆逊又问。

我要暗杀孙权。

孙婺说。

陆逊将手从她肩头移开,神色冷厉道:你疯了,他是你弟弟,他也从来没做错什么。

你不帮我?期待落空,孙婺心里先是迷茫,继而变成了一片冰凉。

陆逊从床榻上坐起,似乎被她的话激怒,他三两下穿好衣服,公主,你该知道,我陆家从不做忘恩负义之事。

说完,他便头也不回离开了长公主府。

这一夜之后,孙婺十分后悔自己早早透露了自己的计划。

陆逊的性格她是知道的,他自己看重的事情很难让他妥协。

如果按照原本的剧本,拖到宫变当日赶鸭子上架,她不信这么多年的情谊,陆逊还能再一次用箭指着她。

只是现在自己提早说出口,让陆逊有了变通的余地,他肯定要不惜一切代价阻止她。

后悔归后悔,孙婺没有收手的余地,她等了太久,就算没人帮,她也得全力以赴再试一次。

她继续按之前的计划部署,然而没多久,孙权召她入宫,劝说她远嫁交趾,与交趾太守士燮之子士徽联姻。

孙权只是给了个提议,并不是非去不可。

交趾气候炎热,瘴气丛生,此前一千多年她都没去过几回,要是从前,孙婺肯定说什么都不去。

然而只要拖到夏天,孙权去武昌避暑,死在那里,也就没这些事了。

于是孙婺欣然答应下来,只与孙权说好,等天气凉快再出嫁,便又回去进行宫变的准备工作。

她每天忙得不可开交,晚上总是睡得很沉。

忽然有一天她半夜醒来,却看见屋内烛火摇曳,自己床榻边站着熟悉的身影。

忘记叫仆从拦着你了……她揉着眼睛从床榻上坐起,陆逊,你找我有事?许久不见,陆逊已经变得有些憔悴,他目光紧紧盯着孙婺,冷漠问她:你真要去交趾?当然是不会去的,但已经不是一路人,孙婺不可能向他透露更多,只含糊一句嗯。

陆逊不信,骗人,你的那些野心就这样放下了?本来对他就没多少真感情,计划被他打乱先不说,现在还来扰她睡眠,孙婺脾气上来,朝他发火,放不放下与你何干?!你觉得你自己是我的猎物,我现在已经将笼子打开,你爱往哪儿去往哪儿去,还回来做什么?难道你当我会舍不得吗?很长时间没有回答,困意来袭,孙婺躺下,麻烦吹熄烛火,自己回去。

陆逊没有动,很久之后才又开口,声音有了一丝疲惫,我打算回一趟吴郡,你要同我一道去吗?吴郡是你家乡,与我又没什么关系。

何况她现在已经焦头烂额。

话说完没多久,她就沉沉睡去。

第二天,她听说了陆逊回吴郡的消息。

没有心思再管他,可信任的名单被她列出来,可争取的,她还得在动身前往避暑行宫前逐个攻破。

然而遇到后来她越绝望地发现,之前一些人愿意站在她这一边,是因为她掌握住了辅国将军陆逊。

现在陆逊态度暧昧,其他人便也一个个动摇了。

有点可笑,自己之前的计划似乎完全没有了实施的余地。

如果人生有希望,不管这希望多么渺小,都还能支撑她活下去。

但希望消失的时候,情绪首先支撑不住,孤独感压抑感决堤,行为变得暴躁不可控制。

如果是在现代,她可以去看医生,去吃药,然而在这里她只能硬熬,死了都不能解脱。

昏昏沉沉又过了几天,陆逊从吴郡回来,又站在了她床榻前。

我听人说了你这些天的动作,你果然还没有死心。

……孙婺知道自己现在无精打采很不体面,但她不想和他说话。

还说我是你的猎物。

没有我你怎么变得这么可怜?陆逊说着,坐上床榻,抚摸她的脸颊。

孙婺偏头躲开,咬牙道:要不是轻信你,我才不会变成这样。

说完,她又喊来仆从,我没和你们说过吗?以后不准放他进来!仆从战战兢兢解释:奴婢们见公主您最近怏怏,这才……你们还真是厉害了,竟然以为能替我做主,谁把他放进来的自己去领军棍,打死了扔出去……孙婺还没说完,陆逊双手又抚上她的脸颊,我也不想你变成这样。

关你什么事!孙婺刚要挣脱,陆逊又说:你放心吧,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会在你身边。

孙婺一怔,……你说什么?你想做的事情,你的野心,我会帮你实现。

陆逊的眼神依然认真诚挚,向他的为人一样正直可信。

心里好像有什么在复苏,眼睛也露出了一丝光,她不敢相信,……不过是回了一趟吴郡而已……你在吴郡看到了什么?院子里的梨树开了一树的花,你从前常爬的那堵墙依然光滑,隔壁的吴郡书院书声琅琅……就好像我们从前在的时候一样。

陆逊说着,目光变得渺远,我还看到阿绩,和他说了一些话……听他这么说,孙婺想起在后院偷听他们说话的小男孩陆绩,又想起那一晚对于自己十分重要的陆逊的承诺。

不管这一次能不能成功,她其实都还有一点希望。

像是看完了医生,吃完了药,孙婺情绪又有了支撑,她喃喃道:吴郡真好……如果这一次没有成功,我以后陪你去吴郡,给你十分的心意……如果不成功,我们就是叛党逆贼,只有死路一条。

陆逊神色却变得凝重,他握紧孙婺的手,既然决心做了,我们必须成功。

嗯。

孙婺也握紧了他的手,和他一起走向了一条歧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