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出现了,这种听起来似乎只是抱怨,但细究满是立场问题的言辞。
按道理讲,身为光荣的公安警察,降谷零应该及时向上级报告浅间弥祢危险的思想倾向,协助同僚采取必要强制手段;就算身为乌鸦军团的波本,安室透也应该随口调笑官方向来无能,以示自己唯恐天下不乱的态度。
可站在光与影的灰暗中,金发青年选择沉默。
在欧洲混乱地带摸爬滚打活下来,蠢人也会变聪明,更何况安室透本就是个聪明人。
而聪明人一旦看到现实,开始思考,他们总能比一般人想到更多。
安室透承认,去掉对祖国的滤镜后,浅间弥祢说的很多话绝非谬误,甚至可以说是一针见血。
她不是第一个被政客们推出去吸引火力的祭品,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把国家问题转移为科技娱乐问题、甚至推卸责任给外部因素的岛国政府确实很糟糕。
但是,如此糟糕的政府,依然有存在的必要。
安室透在安南见识过大国欺压的残酷,也在东欧见识过人性最沉沦黑暗的一面。
国家因外力崩溃后,政府彻底停摆,政客化身垄断资本,军警转身投向匪帮,整个国家除了混乱、混乱,再也找不到秩序的影子,徒留绝望。
组织原本在东欧小国建立了简易基地,里面的设施和军营差不多,不少在当地还曾被传为匪窝。
如今因为血站的存在,那里竟成了普通人眼中秩序井然的乐土。
堪称黑色幽默。
从那时起,安室透就明白了一件事:它的祖国也许不够完美,但它已经竭力在维持平静的秩序。
即使这份秩序很脆弱,但它依旧庇护了祖国的普通人。
作为公安警察,他要做的就是和前辈们一样,修补岛国秩序即将破裂之处,精心呵护这来之不易的秩序。
即使身处黑暗组织也一样。
安室透表情沉静,既然不能追究高层,那不妨先拿武田制药开刀,您想怎么做?浅间弥祢支着下巴说,不知道,我又不擅长算计人。
而且,对这种大型跨国医药企业,死几个中高层,未必比得上一次股价震荡让他们疼。
琴酒的帮派作风八成也派不上用场。
你们有什么主意?库拉索说:武田制药一定会得到足够的报复,但现在,最重要的是您的名誉。
安室透微微一笑,也好,武田制药可以放着慢慢炮制。
想必他们的实验室里,一定藏着很多有趣的小秘密——这够我消遣很久了。
浅间弥祢虚心求教:在大众眼里,我现在的形象有多糟糕?库拉索沉吟了一下,委婉地说:与您有关的示威游行已经不止一次了。
安室透表情奇妙地说:在很多人口中,您现在已经成了岛国第一大魔王,人称‘第七天魔王’。
大跌所有人眼镜的是,有一小撮年轻人反而被这个外号吸引,认为浅间弥祢很酷,成了她的忠实拥趸。
浅间弥祢按住抽痛的额角,什么魔鬼形容。
佛家有‘第七天魔王’吗?没有。
也许他们只是认为,您会带着过去不存在的人造物,像‘第六天魔王’织田信长一样祸乱天下罢。
安室透一本正经地说。
浅间弥祢感觉头上血管突突直跳,血压直线升高,真不愧是搞新闻的人,这等清奇的脑洞,让人甘拜下风。
希望他们平时给上级递交的报告里也是这么夸张。
安室透笑了一下,也许?浅间弥祢说:反正我对他们的节操不抱任何希望。
毕竟一般舆论大战的双方都有来有往,这次却是纯粹的一边倒。
正常人一看就知道不正常。
安室透笑了,带着嘲讽意味地说:看来现在不正常的人更多。
但凡正常人多,舆论也不至于发酵到如此地步。
浅间弥祢站起来,伸个懒腰舒展身体,名誉的事好办。
生物学界一直很关心克隆技术的人类伦理问题,如今这事闹得沸沸扬扬,想必会有不少有心人跳出来,争当为公众解读克隆工程的技术专家。
这份工作还是蛮值钱的。
库拉索本能追问:可现在处在风口浪尖上的话题,是您损害了岛国利益,将新药制药厂放在夏国。
损害利益?不,我没有。
正在脱白大褂的浅间弥祢无辜脸摊手,这只是正常的产业转移而已。
服装加工产业、家用电器产业能转移到人工费低的地方代工,我们医药企业为什么不可以?企业这么干也是为了降低生产成本——他们也不希望将来udo贵到大部分人买不起吧?安室透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地说:也许有人会借机抨击药物质量问题?毕竟小国代工的东西质量普遍一般。
库拉索按下电梯按钮。
浅间弥祢耸肩,率先进入电梯,只要药品安全好用,我相信价格的巨大优惠,足以抚平大部分人对莫须有质量问题的抱怨。
至于剩下那一小撮人?他们觉得不安全就别用,udo又不是什么家庭常备药。
电梯下行时,她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如今阿片类药物对人体的损伤已经被降至最低,如果udo正式上市,厚生劳动省该不会推行吸食阿片合法吧?安室透悚然而惊,战栗感滚过脊背。
叮咚。
一楼到了。
浅间弥祢撇下刚开头的猜想,离开电梯,库拉索寸步不离紧随其后。
料想自己现在的表情一定控制得很不到位,安室透压后低头前行,不欲暴露阴晴不定的表情。
然而没过多大一会儿,他就顾不得自己这点想法了。
随着浅间弥祢踏出大厦,刚才还风平浪静的大厦门前,突然呼啦啦冒出一堆记者,他们健步如飞,举着长枪短炮跑来。
浅间博士,请问您对前天的‘反对克隆技术游行示威’有什么看法?浅间博士,请问您今后会制造人造人吗?浅间博士,您认为人造人有人权吗?…………无数话筒蜂拥而上,闪光灯频频亮起。
路人注意到这个热闹的角落,也上前踮着脚尖凑热闹。
库拉索拦在所有人与浅间弥祢之间,冷着脸发出警告,然后大声呼唤大厦警卫。
这次地产危机后,大厦成了自家产业,警卫赶到的速度自然很快。
身高体壮的四名警卫上前驱赶记者,可惜越来越多的围观路人也开始上前。
眼看自己即将被架走,其中一个记者趁机高举话筒大声喊,浅间小姐,你是否会听从舆论劝导,将戒毒药收回国产?一瞬间,所有人都看向浅间弥祢。
安室透和库拉索各自警惕地盯住一边,浅间弥祢抱臂站在他们中间,冷漠地说:不要。
人群哗然。
那个记者高声追问:您不觉得你这样的行为辜负了祖国吗?浅间弥祢瞟了他一眼,udo不是广谱抗生素类药物,更不是生活必需品,它的产地尚且牵扯不到国家大义。
这时,人群中高声喊道:这是岛国的东西,你却给了夏国!夏国根本没资格做这种药!对,你这是叛国!国贼!国贼!人群在这一瞬被口号点燃,局势陡然濒临失控。
库拉索眼神一变,就想动手。
安室透抬手拦下她,快速而流利地说:里面有煽动者,别动手,不然人群的情绪会立刻‘爆炸’。
组织盛产二三人一队的精英小组,其次是孤狼,唯独对单人处理突发公共事件(特指五十人以上)没有研究。
别说安抚人群情绪了,连缓解人群情绪都无能为力。
而恰好,这是公安擅长的领域。
安室透扫视人群,然后一边护着浅间弥祢后退,一边低声和库拉索交谈,第一最好请埃斯维因先行撤退,第二最好揪出人群中隐藏的杀手,第三是抓到搅浑水的家伙,第四是控制人群分散,不要让他们聚在一起。
浅间弥祢全程没有异议,在库拉索和安室透艰难的掩护中不断后退。
后方是两个台阶。
浅间弥祢低头踩着台阶的一瞬,安室透和库拉索也难免开始留意脚下。
这时,警卫组成的人墙冲出一个动作敏捷的小个子青年。
他跳的极高,举起的刀在太阳下泛着寒光,兴奋地大喊:天诛国贼!近了,近了!小个子青年激动得发抖,他快要杀掉那个亵渎神灵的女人了!下一秒,露出喜悦笑容的小个子青年被库拉索狠狠一脚踢飞出去!不止群情激奋地围观路人,连警卫都忍不住抬头看一眼被踢飞的人。
说时迟那时快,人群中又冲出来三个人。
他们头戴棒球帽,笑口大开的黑色口罩遮住了大半脸庞,只露出口罩上笑口中白惨惨的两排牙齿。
他们一人一把锋利的小刀,向浅间弥祢发动攻击。
不得不说他们挑选的时机十分巧妙,这时警卫刚被吸引注意力,库拉索又无法回援,浅间弥祢身边只有一个看起来很弱的安室透。
电光火石之间,三人交换了一下视线:只是一个弱鸡笑面虎,拦不住他们三个。
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