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敞而舒适的马车里, 谢容锦与谢月锦相对而坐。
谢容锦手里捏着一把银票,大致数了一下, 随后抬头看向谢月锦。
整整两千两, 那女人这回为了讨好妹妹你, 还真是舍得了。
将银票递给谢月锦后,谢容锦用一种不可思议地夸张语气开口。
两千两对于他们世家来说并不多,即使是谢家之前沉寂了, 但祖祖辈辈累积的财富也是不可小觑的。
但两千两对于内宅妇人来言,却是一笔极大的私房钱了。
即便是谢家的主母,私下能拿出这么一笔钱也是很不容易, 需要多年积攒。
谢月锦将银票递给自己身后的丫鬟, 丫鬟双手接过银票,将银票放入首饰盒的隔板下。
她无非就是怕我向父亲告状。
谢月锦说着又突兀地停下, 其实她是想多了,父亲看在族叔的脸面上,也不会去越过族叔教训他的妻子。
以谢月锦的玲珑心思, 从谢瑄给她带话的那一次便听出来含意了, 父亲总不会无缘无故说让她自己做主婚事,定然是知道了族婶做的糊涂事。
谢月锦抬手搭在另一只手的手腕上, 那手腕上有一只晶莹剔透的镯子。
妹妹,这就是孟言霄那小子给你的手镯?谢容锦眼尖瞥见,我瞧着这镯子也不咋地, 就这还祖传的啊?谢月锦垂下眼眸, 摸着镯子, 目光有些恍惚,许久之后,才轻飘飘地开口。
哥,你相信人可以梦见前世今生吗?能啊。
谢容锦双手相交,垫在脑后。
我觉得我上辈子肯定是在天空中自由飞翔的小鸟,因为我以前经常晚上睡觉做梦,在梦里总觉得自己飞起来了。
谢月锦心中的愁绪被冲散,那算什么前世今生,书上有说人在睡着后长身体的话,那么就会做在梦里飞起来的梦。
开玩笑的。
谢容锦放下手,随后神秘兮兮的压低声音,不过说起梦见前世今生,我还真有一回。
你别说了。
谢月锦已经不相信谢容锦的说词了,便扭过头朝着马车门口,以示拒绝倾听的意思。
别啊,妹妹你听我说,这回绝对不是逗你玩儿!谢容锦举起两根手指保证,随后看向周围的仆人,你们先去后面的马车坐会,叫你们过来才可以过来。
丫鬟起身,稍稍福身,而后抬手轻轻在马车门上叩了一下,不过一会儿,马车慢慢停了下去。
丫鬟们离开后,马车重新前进,谢容锦这才低声开口,就前几天,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我成了谢家家主,然后带着谢家重回了上京,梦里连赵家都得避咱们的锋芒。
那你的梦还真是够谨慎的。
谢月锦凉凉开口,在梦里,都没敢做个把赵家弄死的梦。
谢容锦:…………谢容锦一时找不到话反驳,好一会儿才接着开口:那不是最重要的,在梦里我也去了云虎山寻父,不过梦里那山寨里可凶险极了,我好几次差点被山匪们识破身份…………谢容锦说着又消了音,随后勉强笑了笑,就是个梦而已,不说了。
梦里的他根本没找到父亲,他只得到了一点线索,他随着那点线索一路追查,也一路壮大谢家,最后线索指向了上京——赵家和雍朝皇室。
而后,梦还未做完,便强行醒了过来,而后再没有做过那个梦。
不过,当年造成他父亲失踪的主凶是赵家还是雍朝皇室已经不重要了,反正这两都不存在了。
都被他父亲灭了。
谢容锦骤然心情澎湃,打开马车车窗,看向道路下方一望无际的山脉。
哥,你看什么呢?谢月锦好奇。
谢容锦伸手指向外边,我在看我们谢家的江山,父亲也太厉害了,做到了光宗耀祖的最高境界。
谢容锦头一次意识到为什么谢家那些人在他父亲失踪多年后归来,还是愿意奉他为主。
不仅仅是血脉,而是这份能力无人可敌。
祖父当年那个麒麟入梦果然不是白做的。
谢容锦一边关上窗一边感叹。
一个月之后,谢容锦二人抵达了上京。
族叔!刚下来马车,谢容锦便看到城门下,骑着高头大马的谢瑄一行人,当即开心地大喊了一声。
谢容锦!谢瑄看见谢容锦从谢月锦的马车里下来,就脸色一黑。
即便月锦是你亲妹妹,在外你也该避嫌了。
等到谢容锦走近了,谢瑄这才翻身下马,靠近谢容锦后低声开口。
这不是路上走的无聊,找月锦说说话嘛,而且马车里那么多伺候的人,能有什么事。
谢容锦耸了耸肩,再说族叔你也知道,月锦她从未见过父亲,我这也是担心月锦一路上紧张,开导开导她。
族叔。
谢月锦走了过来,冲着谢瑄福了福身。
公主快上轿子吧。
谢瑄指了指不远处的轿辇,谢月锦轻轻颔首,随后带着丫鬟走到了轿子让,丫鬟掀开轿辇,谢月锦坐了进去。
族叔,那我呢。
谢容锦看了看四周,总不能让我走着去见父亲吧。
给你备好马了。
随着谢瑄的话音一落,一名身着护甲的城门守卫牵来一匹骏马,走到了谢容锦的面前。
谢瑄翻身上马,看着谢容锦在马背上坐好之后,这才拉了拉缰绳,几人朝城门内而去。
又是半个时辰,几人抵达了宫门。
谢大人!宫门口的守卫们看见谢瑄纷纷行礼,一边朝着谢瑄身后陌生的少年看了一眼,谢大人这位是?皇上的一对儿女。
谢瑄淡淡开口,守卫连忙让开路,退到两边跪下。
见过太子殿下,见过公主殿下。
走吧。
谢瑄看了谢容锦一眼,几人骑着马进了宫门,又缓缓进了几重门后,这才下了马。
行了,你们两个跟我去见你们父亲吧。
谢瑄看向谢容锦二人。
谢容锦眼神里划过一抹悲壮,一边抬手摸了摸胸口。
画还在。
就是不知道像不像。
谢月锦却不可避免地紧张起来,自从她有记忆之后就没有见过的父亲,一直存在于长辈们口中的父亲——会喜欢她吗?谢容锦跟着谢瑄走了几步,发现谢月锦还在原地发呆,顿时停住脚步。
妹妹,你在想什么呢,快走啊!谢月锦回过神,连忙跟上两人,藏于衣袖下的手,掌心却不由地冒出了汗。
妹妹啊,你是不是紧张了?谢容锦走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故意放缓了脚步,等谢月锦走上来了,这才低声开口。
谢月锦抿紧唇,不肯承认。
你别担心,父亲他只是人看着冷淡了一点。
谢容锦宽慰了一句,然而谢月锦却半点没有感觉到又被宽慰到,反而因为冷淡两个字,心里更加地打起鼓。
东转西转,一道又一道的回廊之后,眼看谢瑄还是大步流星的,谢容锦看着已经体力不支的谢月锦,实在是忍不住了。
族叔,到底还有多远啊?谢瑄停住脚步,指了个方向,就前面,马上就到了。
这句话已经说了很多次了。
谢容锦嘀咕了一声,回头等着谢月锦走上来。
妹妹,你脚走的难受,要不我背你吧?谢月锦摇了摇头,我没事,走吧。
三人又绕了几道回廊,最后终于在一处宫殿下方的空地上停了下来。
皇上这会一般在处理政务,你们和我一块进去吧。
谢瑄开口。
谢容锦两人没什么意见,便跟在了谢瑄身后,随着他一起迈进了宫殿的大门。
父亲!谢容锦刚踏进殿门,便看见殿上方的人,顿时忘记了心中的担忧,嘴比脑袋快地喊了出来。
参见皇上,太子和公主已经到了。
祁恒抬起头,目光从谢容锦的身上滑过,落在那名低着头、身体紧紧绷住的少女身上。
月锦。
谢月锦抿了抿干燥的嘴唇,好一会儿,才有些生疏地学着谢容锦喊了一声父亲。
最近经常做噩梦?谢月锦垂着头,也不敢抬头看只胡乱地点了一下头,不管那梦是否预兆前世今生,反正是噩梦就对了。
祁恒一眼就看出来谢容锦两兄妹身上的痕迹波动,他改变了剧情,原来的剧情分离崩析,因为谢容锦原男主身份的关系,越是和谢容锦走得近的人,越是会梦到一些不该梦到的东西。
祁恒悄悄抹去了两人身上的痕迹。
做完这一切后,祁恒这才好以整暇地看向谢容锦。
谢容锦,画像呢?谢容锦的笑容一僵,原来父亲你还没忘啊……还好,他有老实作画。
谢容锦从怀里掏出经过数次修改的画像,三步并作两步窜到谢容锦的面前。
谢瑄皱起了眉,先是提起来心,见祁恒没有发怒的迹象,这才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谢容锦这蠢孩子,也就仗着少主就他一个继承人,就这么不知礼数胡作非为!祁恒展开谢容锦的画像,顿时沉默了一下,看着谢容锦闪亮的眼睛,违着心夸赞:罢了,这次好歹眼睛画的挺写实。
虽然其他部分,依旧抽象的只能看出来是个人。
祁恒将画还给谢容锦,又看向底下一直垂着头脊背却僵直的少女,月锦,你不用这么紧张。
是。
谢月锦抿唇应声,哥哥画的画像她看过——画成那样也不见父亲动怒,那父亲应该脾气很好吧。
她就看一眼自己父亲的模样,也不为过吧?想及此,谢月锦鼓足了勇气抬起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