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袜湿了。
沈从白低头就见她未着鞋履直接站在雪地上,眉一蹙差一点儿就想上前去把她从雪地上抱起。
林雪芙见他神色,惊得猛就侧退了一大步。
一旁的环儿也是被宁江侯那表情给吓着了,直接什么也顾不上,直接把怀里那一床子锦被往地上一抛,就对姑娘喊道:姑娘先踩到被子上!林雪芙立刻就踩上了环儿抛在地上的锦被上。
抬目看向了沈从白:侯爷且等会儿,我足袜湿了,不便出门,不若我让环儿送您去我大哥哥那儿?三姑娘以为?沈从白听她的话,只目光平静地看着她。
那容我先回屋里换了足袋,回头再送侯爷过去。
男人目光虽看似平静,但是林雪芙一下子就悟出他话里的意思。
也是。
在外人眼里他是不曾来过林府的宁江侯,所以才会在园子里赏景时一时不注意走茬了路口,迷路走到这儿来。
可林雪芙却是知道他路熟着呢,大半夜都不曾走错过,白日里又怎可能走错。
嗯。
沈从白这才淡笑点点头。
林雪芙看着他一脸的笑意,实不知这人是要做什么,但是这大白天人来人往,她也不敢多问什么,只好穿了鞋履回屋换足袋。
环儿则是心疼地把地上的锦被抱了起来,这被子是林府置办的,说是上好的棉花絮的,可暖和了,这眼下沾了雪水,洗过再晒,只怕都不如先前柔软了。
沈从白背负着手,看着那犹自轻晃着的摇椅,倒也来了兴致,直接往摇椅上一坐,顺着那势头轻轻地晃了起来。
小姑娘倒是识得享福!果真舒服。
他勾起了嘴角,足轻点脚踏,摇椅就晃动得更厉害了。
林雪芙换好了足袋,重新换了一双鞋履出来的时候,就见那人躺在摇椅上晃得起劲儿。
她站在回廊那儿看着,突然间就犯起了头疼。
这人倒是半点不知道避闲,堂堂一个侯爷,闯了人家的闺院,还坐人家姑娘的摇椅!听得声响,沈从白缓缓地站了起来,他身上穿的是一件朱褐色的金边银纹祥云锦袍,一身华贵,躺着时瞧着有几分不正经,可是站起来,身形高挺,气度天生。
三姑娘这摇椅甚是舒适,从哪儿进的,回头我让人侯府里也添上两只。
这些用物都是家中二婶婶添置的,我回头问一问,再着人去回给侯爷。
好。
侯爷,我领您过去吧。
好。
林雪芙说着,便规规矩矩地低着头,走在了前头。
她今日梳的是一个祥云髻,一头乌发因着方才躺睡的功夫微微有些乱了,几缕碎丝落散开来,却反添了几分慵懒的散意。
沈从白站在她后侧,抬眸便可见那微垂下的小脑袋瓜,露出的小半截子颈脖,白莹得晃眼。
他手指尖便有些痒了。
三姑娘。
林雪芙闻声,扭头看他,正好看到有丫鬟经过,顿时一脸恭敬:嗯?侯爷有何吩咐?你可闻到梅香?林雪芙故意道:我二姐姐的院子里种了几株梅,侯爷要进去看?其实这林府里,好几处种了梅花,便是他们走的这条道,转个弯另一条小路上,便有几株白梅。
但是林雪芙可半点没想带他去赏梅的意思。
沈从白看着她那一脸警惕的小模样,只淡启薄唇:那一处瞧着风光不错,不若三姑娘带本侯过去赏赏?林雪芙看着沈从白指向的方向,差一点儿没骂出声来。
这人绝对是故意的,想想也是,他第一次就能准确地找到她的房间,只怕这府里哪里有梅花,他比她都要清楚上几分了。
可林雪芙一点儿也不想带他过去,只抬着小脸,一双杏眸清澈见底,就那么直勾勾地看他:侯爷,大哥哥找不着你该是着急了。
沈从白倒是淡定地看着她:三姑娘,本侯不是小孩子,博峰弟若是寻不着我也不至于着急。
林雪芙眸子直勾勾看他,见他一脸坚持,只好鼓着小脸蛋,闷闷地说了一句:那,侯爷请吧!偏她都依了他了,他却还不满意,故意问他:三姑娘这是生气了?林雪芙心想着我当然生气啊,我人好好在家中坐,你却凭白过来给我添乱子,这府里上上下下来来往往都是人,让人瞧见了可不得生了闲话。
尤其是她那两位就恨不得把她当成结亲的祖母和父亲,只怕闻了这讯,指不定就又开始动心思了。
可这些话,她却并不能与他讲明白。
只好抬头对他说道:侯爷身份贵重,我家里人都极为敬重,大哥哥真的会着急的。
沈从白深深地凝视了她一眼,突然间就失了兴致,只淡冷地说了一句:行吧,走吧。
林雪芙瞧出他恼了,只悄悄地看了他一眼,就见面前男人神色淡漠,薄唇抿成了一条线,那气火明显溢着。
一旁的环儿有些不安地看向了姑娘。
但是林雪芙是不怎么怕的,尽管他生气的时候看着冷厉唬人,但是她却是看见过他最温暖一面的人,打心里就觉得他不会伤害她。
这大约就是有恃无恐吧。
她轻轻地眨了眨眼睛,紧紧地跟在他的后头。
林德才才回府就守门的下人说是峰哥儿带着宁江侯爷来府上做客,连官服都来不及换下便急急地寻过来了。
远远地见宁江侯一身朱褐色祥云锦袍,身姿英挺,自家那个才认回来的嫡女紧跟在后头,面容娇美,身形纤细。
一个芝兰玉树,气质华贵,一个芙蓉玉颜,纤娇妍美,倒是般配得不得了。
林大爷见状,脚下一顿,没有迎上去,反倒是往旁边一挪,躲了起来。
身后的小厮不解:老爷?先回去先回去。
林德才小声地说了一句,然后就领着小厮往回走了。
总觉得这个女儿与这位宁江侯爷有些缘分,瞧瞧,侯爷难得来府上一回,在园子里走走就遇上了她。
林大爷是乐见其成的。
往回走的时候正好看到找过来的大儿子,于是急急摆手:回去回去。
爹,我得去寻侯爷。
侯爷会来府上做客,这让林博峰都觉得惊讶。
以他的身份,想与这位侯爷成为朋友,从前可是想都不敢想的,可这事儿就这么成真了。
从前一直听说这位侯爷面冷心冷,高傲无情,可是真正相处下来才发现侯爷人真真是个好人,外头全都误解他了。
且不说上回他回来给祖母贺寿马车坏了侯爷便载了他回来,便是这一回,他办的差事让侯爷知晓了,侯爷极为赏识,觉得他有些才能,就给他调到了大理寺办差,官都连升了两级。
不仅官升了两级,而且侯爷还道与他十分投机,想请他吃酒。
两人吃了酒,他提起了家中有几幅大家画作,侯爷听罢甚感兴趣,便随着过来了。
来了也不端着架子,与他一同赏景品画。
这侯爷真真是个性情中人!只是林博峰才转身寻人去置办酒席打算晚膳宴请侯爷,这侍候侯爷的丫鬟就来禀说是侯爷一个人去赏景,不让人跟着,这会儿也不知道走到了哪儿。
林博峰只好出来找寻了。
侯爷与你三妹妹在一块。
林大爷回了一句,脸上是止不住的喜气。
这,不妥吧?林博峰有些迟疑地说道。
这有何不妥?林大爷老神在在地看向了儿子:博峰啊,你是担心侯爷的人品吗?自然不是,侯爷的人品极好!林博峰眼下对沈从白那自是尊敬不过,又怎会觉得他人品有问题,但是他还是迟疑地说道:只是男女有别,恐对三妹妹不好。
林大爷意味深长地看向了儿子:这是在咱们自家,你妹妹领着客人在园子里赏景这有什么,再说了,若是能得侯爷青睐,觅得一门好亲事,于她可是好事一桩。
林博峰想了想,虽觉得还是有些不妥,但是却一时也无从反驳,点了点头,与父亲一同从另外一条路,直接绕过了沈从白与林雪芙,从他们后头慢慢跟了上去。
林德才自以为自己做得十分隐密,但是他虽躲得极时,但是他身后带着的两个小厮却没有及时躲起来,林雪芙可是瞧了个正着。
她心里一阵暗笑,这位爹爹,在这方面,与她那位祖母,真的是十成十地相似。
她悄悄地看了一眼沈从白,就见他眉目清冷,抿唇不语,显然还是不悦,但是瞧着像是没有发现。
她心里也暗暗地松了口气。
外人眼里,她与林德才就是父女,这事情要让沈从白瞧见了,以他的聪明,自然是猜得到什么的,那还真真的是丢人到底,他指不定还觉得自己是欲擒故纵呢!走着走着,林雪芙就发现沈从白拐了个弯,那方向,并不是去正堂的路。
她于是喊了句:侯爷。
沈从白止了步,回头,一双细长的眸子,淡冷冷地落在她的身上:三姑娘有事就先回吧,到了这儿,本侯识得回去的路了。
这路是错的。
林雪芙道。
沈从白淡冷冷回了一句:错吗?这不就是出大门的路?林雪芙:您不是要回去找我大哥哥吗?沈从白早闷了一肚子的气,这走一路,他看她这就不是避闲,根本就是避嫌!他就算是个陌生的客,做为待客之道,她也应当是会聊上几句,可她一路就恨不得他不要开口……就恨不得赶紧把他给送走!亏他一大早就心心想着来见一见她,结果这没良心的小女子却根本就是对他嫌弃得不行!沈侯爷几时曾受过这样的怠慢,越想越觉得窝火。
不了,本侯也不是那等子不识眼色之人,也请三姑娘放心,本侯以后,万不会不请自来了。
本来老神在在的林雪芙,听完他这句话,直接愣住了。
她抬着头看他,檀口微张,一双水眸微微瞠望着他,侯爷……我做错了什么了?三姑娘没做错,是本侯错了。
林雪芙听他那夹枪带棒的语气,就知道他是真的生气了。
可是她也没有做什么啊,不就是没带他去看看白梅吗?至于恼火成这般吗?他还能再小气一些吗?但她不敢这么说啊,这会儿,还得想着办法,哄一哄他才是,至少得哄得他再留会儿,父亲与长兄都十分敬畏这位侯爷,万不能让他在自己的手里离开,要不然,父亲长兄怪罪起来,她都交代不了。
她看了一眼四周,这一处正好是一片小松林,四周无人,她眼波一动,声音不由就软了几分。
不就是没带你去看白梅吗?你至于这样吗?我自小在许州长大,与家中父亲长兄皆是不亲厚,这才回家里生活,处处小心,如履薄冰,侯爷就不能体谅体谅我吗?林雪芙说着说着,也不知怎的,越说越觉得自己委屈,不由得悲从中来,眼眶一红,那泪珠儿便跟金豆子一般,在脸颊上滚了滚就落下。
你这般气咻咻地说走便走,倒是觉得无甚,可我要怎么跟父亲兄长知道,他们要是觉得我惹您生气了,肯定得罚我了……沈从白在大理寺审案,可没少见人哭泣,便是那些再好看的姑娘,在他面前哭成个泪人,他也不会心软半分,要不然也不会叫人说是冷面冷心。
但这会儿,他却是见不得面前这小姑娘哭,明知她就是装装样子,可真见那金豆子落下,他心一下子就软了。
眼下就是她要什么都给她,只求她不要再哭了。
他蹙着眉头,连忙说道:莫哭了!我不走了!可他不说还好,一说,那小姑娘哭得更带劲儿了,那金豆子就跟不用钱一般,倾倒而出。
沈从白只觉得胸口都疼了,知道这姑娘就是个爱避闲的,便说道:三姑娘再哭,让人看到了,那就真的是说不清了!这画面确实是更容易叫人说闲话,林雪芙这般一想,那泪顿时就止住了,拿着帕子细细地擦着泪珠儿。
沈从白见她说不哭立时不哭,又有点被气到了,可再一看小姑娘白嫩嫩俏生生的脸上,那一双杏眸因为哭了这会儿又被寒风一吹,冻得通红,睫毛上还落了两片雪花片儿,瞧着都可怜。
气着气着那气就又消了,看着那娇娇的小姑娘,还得压着声音对她说道:把帷帽往下再拉些,别沾了雪花,回去拿温水把脸上的泪珠给洗了。
我自己过去就行。
林雪芙掀起了眼皮望着他,那声音又娇又软:那侯爷用了晚膳再回去?嗯。
林雪芙一听到他这么说,这才松了口气,又乖乖巧巧地福了福身:那雪芙先回去了。
去吧。
沈从白摆了摆手。
林雪芙这才转身往回走。
冬日里就不能哭,她的皮儿嫩,这一哭,那泪落在脸上,再吹上雪风,脸颊就疼了起来。
她低着头,用力地将帷帽拉低,就恨不得将整个脸都捂紧才好。
想了想,又有些不放心地回头看了一眼沈从白。
就见那人还站在那儿看着她,见她回头,竟是笑了起来,还伸手对她摇了摇,让她赶紧走。
林雪芙看着他笑,懵了一下,只觉得这厮果然是个阴晴不定的主。
说气就气,说欢喜这就欢喜了。
欢喜个什么呢?她真没懂。
但是不管怎么说,他欢喜了就好,可别把气撒在她大哥哥身上才好。
林雪芙于是隔着远远的,也冲着他咧着嘴儿笑了一下,吸了一口儿冷风后,就果断地转回头继续走了。
沈从白看她转身走了,这才收回了目光。
心想着这小姑娘嘴上说得冷情,倒还是有点他的心,走着走着还知道回头瞧一瞧他。
罢了,不生她气了。
林雪芙这一往回走,好巧不巧,就与那绕着道绕到他们后面的林德才林博峰撞了个正着。
爹爹,大哥哥。
林博峰看着妹妹,想着自己与父亲这一番行为,有些难为情。
林德才倒是半点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只从容不迫地问林雪芙:雪芙,可有看到宁江侯爷?回爹爹,方才侯爷在园子里迷了路,我正巧遇上了,便把他送去明堂了,他这会儿就在那边,你们赶紧过去吧。
林雪芙看着这位尚书爹爹撒着谎面不改色,倒也没有揭穿的意思,只乖顺地应道。
好。
林德才想了想看了看女儿:你怎么也不陪着侯爷坐坐呢?这……林德才自是不好直接教女儿怎么去追情郎,只好端起了父君的架子,一副道貌般地教导道:虽说女儿家得顾着规矩,但是侯爷来者就是客,咱们身为主,总不能怠慢了贵客,这非我家的待客之道。
呵……林雪芙才不信他这套说辞,但并不妨碍她做一个乖巧的孩子,听话地应道:是,女儿记下了,下回遇上这事就知道如何处理了。
行吧,你先回去吧。
林德才摆手。
林雪芙这才福了福身继续往回走。
行至半道,就遇上了二婶身边的古嬷嬷过来找她。
古嬷嬷。
三姑娘可得空?自然得空,古嬷嬷有事?林雪芙温声回道。
我家夫人她病倒了,才请了大夫,说是得静养才好,所以奴婢想着请您过去帮着对一对这个月的帐本。
二婶病了?什么病?可重?林雪芙有些紧张地问道。
这段时间接触下来,林雪芙沉得二婶这个人其实人还是很好的,若不是出了二叔这档子的事情,想来她能跟二婶处得很好。
古嬷嬷见林雪芙面容上流露出来的紧张,心下安了安。
她其实早就觉得这位三姑娘人聪明心地也好,再者这位是大房的嫡姑娘,她早就劝夫人要与之处好关系。
但是那些事就是她家夫人的心病,一时半会也是劝不动她家夫人。
这还是她看到夫人病倒了,才借着这事情亲自过来找。
三姑娘,你莫要见怪,其实我家夫人并不是有心要疏离你,只是最近二爷那边出了些事情,夫人心情极差,这才一直没有请你过去。
古嬷嬷,我并未怪过二婶婶,这府里的事情从来是隔不了夜,我虽未去打听,却也是被迫着听了一耳朵了,而且这几日未不去,也不是因为二婶疏远的原因,而是我怕遇上了那人,觉得肮脏。
古嬷嬷都没有想到林雪芙会说得这般直白,这同仇敌忾之下,不免就一下子就喜欢上这姑娘了,嘴里更是暗暗地骂了一句:三姑娘,那贱货哪能跟您比呢。
那是自然。
林雪芙点点头,想了想又说道:只是二婶也未免太过于纵容二叔了,怎就叫他这般随意就纳个人进来呢!本是不同意的,只是那贱人怀了二爷的胎,老太太首肯了,二夫人也无奈。
林雪芙就猜到会是这样,便也没有再说,两人一前一后地去了闻菊楼。
人还未进去,就听到屋子里传来了娇媚的声音。
妹妹瞧着姐姐这病得不轻呢?姐姐这病重了就得好好休息,家里的事情,你若是放心呢,不如就交给我,我来帮您吧?这贱人怎就这么大胆呢!古嬷嬷一听是娟姨娘,气得脸都黑了,冲过去站在大门口就对着守门的丫鬟就是好一通训:你们在门口侍候都不知道拦一拦的吗?夫人病着,随便什么人都让进来!你这老妪婆,敢这般说话?我是随便什么人吗?林雪芙跟着古嬷嬷一同走了进去,便看见了娟姨娘。
十七八岁的姑娘,生得年轻,乍一看眉眼间确实有那么二三分与林雪芙相似,但再仔细一瞧,却又发现,还是差之许多。
林雪芙一双杏眸生得极为好看,瞳仁乌黑,睫毛长而卷,看着人的时候,盈盈楚楚,轻轻一眨便好似水波流动,勾人心魄。
但面前的娟姨娘,眼型是相似,可失了那灵动秀气,双目无神。
说实话,见着这么一个人,林雪芙是有些膈应的。
但是这人这事,她也不能不面对的。
她轻轻地掀出了帷帽,露出了莹白面容,流转的美眸带着矜持高贵,淡淡投了过去,樱唇轻启:不知这位是谁人呢?一旁的古嬷嬷回道:这是二爷新纳的娟姨娘。
原来是娟姨娘?娟姨娘看向林雪芙,当看到她的脸时,微微顿了顿,有些敌意地问道:你又是谁?林雪芙淡淡看她,回了一句:我是府里的三姑娘。
原来是三姑娘。
娟姨娘听闻她是家里的姑娘,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林雪芙不再看她,而是走向了床边的林二夫人。
林二夫人躺在床上,此时早就气得脸都红了,她郁气在胸,又感了风寒,喉咙哑得说不出话来。
这贱人一来就直闯进来,底下的人又忌讳着她怀有身孕,不敢硬拦,这才让这贱蹄子来这儿摆阵子。
你来了。
二夫人张了张嘴,想说话,可是她嗓子病哑了,根本说不真切。
林雪芙此时是真的生气了。
一个小小的姨娘,竟然敢凌架到了正妻的头顶上这般闹,这未免太嚣张了!她附耳到二婶的耳边,小声道了一句:二婶,有我呢。
林二夫人看向了她。
林雪芙已经缓缓地站直,回头看向了一众丫鬟: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没瞧见主子病重吗?竟然让一个小小奴婢闯进来,还让她对着当家主子如此张牙舞爪,这是当咱们尚书府没有规矩了吗!三姑娘你是什么意思?你说谁是奴婢?!绢姨娘一听林雪芙这是骂她是个小小奴婢,当场气得叫了起来。
她跟了林二爷有两年了,林二爷极为宠爱她,这回怀着身孕,大夫说了是个男孩,她自打进了尚书府,就已经把自己当成个主子了。
娟姨娘是不知道吗?面对着绢姨娘的厉叫,林雪芙只是不急不缓,淡淡一笑:那我来告诉你,大府里面,妾也就是个侍候主子奴婢罢了,就算你生了庶子,你的身份依旧是奴婢,逾越不得。
你你……林雪芙看她气急败坏,只淡淡地说道:我瞧着娟姨娘大概是不懂这些个规矩,也没有人教你,你若是有时间的话,我可以细细地同你说一说,大府里头姨娘的本份是何,应当如何侍候当家主子。
你这个贱人……绢姨娘气得冲上前就要去打林雪芙,环儿与小菊早就防着,见状立刻挡在了姑娘的面前。
一旁的古嬷嬷也是急得挡了过去。
林雪芙打小就在白府里长大,见惯了各式各样的姨娘,她太知道怎么对付这类人了。
于是盈笑看向了娟姨娘:娟姨娘,你可得千万保住你这个胎儿,你能进这府里,就因着这孩子,这孩子要是没了,你能不能留在府里,还是个未知数!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见娟姨娘已经有些惧怕地退了一步,但是那眼神还透着不甘休,林雪芙便接着说道:还有,我是尚书府嫡千金,你骂我贱人,那便是把我尚书父亲,嫡亲祖母都一并骂上了,这事我要是报到父亲祖母那儿,娟姨娘,你可想过后果?你道我二叔能保得下你吗?娟姨娘当了两年外室,虽有二爷宠着,可也是缠了二爷好久才能进府,也一直知道这府里林老太太才是真正说话的主,此时被林雪芙一唬,也有些害怕了。
于是狠狠地剜了林雪芙一眼后,便骂骂咧咧地离开了。
第36章 在乎我明明看着娇娇弱弱的小姑娘,偏……林雪芙看着她离开,这才看向了一众丫鬟:都退下吧,让人把院门给关上了,莫要再让这样的人进来扰了二夫人养病!是,三姑娘。
一众丫鬟这才戚戚地转身退去。
古嬷嬷这时才上前把二夫人给扶了起来。
二夫人气得眼眶都是红的,但是她病得重,那声音却卡在喉咙里,得凑得近才能听得:想不到我还不如你,让那贱人给挑衅了好几回也没有办法。
二婶你就是太仁慈,顾着她肚子里的小的,这才让她给拿捏住了,其实她比谁都怕孩子没了!所以这事就得跟她比狠,这种事情就是你退一步,她进一步,你若是往前一步,她退得比谁都快!在这上面,林二夫人当局者迷,林雪芙却是看得清楚,打蛇打三寸,自能让对方不敌自退。
林二夫人都没有想到,自己活了大半辈子,还没有一个小姑娘看得透。
她感叹了一番:是啊,原是我蠢了,倒叫这么个小贱人给拿捏了。
二婶,不管什么时候,你都是府里的正头主子,不过是一个不知收敛的妾罢了,她以下犯上,您当罚则罚,料二叔也不敢说你什么。
二夫人心想着这事儿可没有林雪芙说得那么容易,真罚了,二爷那边又得跟她闹性子了。
但是她还是很感激林雪芙,又想到自己竟然为了这么个贱蹄子迁怒了林雪芙,不由愧疚,此时轻轻地拍着林雪芙的手:谢谢你,今日若不是你,我又得让人看笑话了。
林雪芙看着二婶,想了想,露出了几分嗔怒的笑意:其实我也有私心的,看着这娟姨娘的长相,我也是犯恶心啊!这话总得说开了,不说开了,到底会成为两人心底那点膈应。
果然,林雪芙这话一出来,二夫人顺着她的话这般一想,就觉得这事儿,林雪芙比她还委屈呢。
而后,心里那点儿介意,也跟着散去了,还不由地站在林雪芙的位置替她着想:这事儿你二叔确实是办得太浑球了,只是那贱蹄子怀着身孕,也不好赶走,倒是让你受委屈了。
所以啊,我这阵子都不大愿意过来,就怕撞见了犯窘。
不委屈,待她生下孩子,我就叫人给她安排得远远的西院那边去,眼不见为净。
好,到时候我去给祖母提一嘴子。
林雪芙也娇软笑着附和。
两人这好几日的嫌隙,算是这么一扫而去。
林二夫人病着,于是便让古嬷嬷带着林雪芙去对帐办事,甚至把库房的钥匙都交给林雪芙管着,这便算是交心了。
其实今日这事,她确实是存了交好投诚的意思,人与人之间,除却真心实意的感情,余下的其实不过是互利互助,我帮你三分,你助我两分这般的往来。
只是看着库房钥匙还是有些感动,这是一个人的信任。
她回了宜青阁,也不敢歇下,吃了晚膳后便开始对着帐本,只求着把事情做得完好一些。
沈从白过来的时候,她就埋首在那满桌的帐本里,扭头看了一眼见是他,喊了一句‘侯爷’,紧接着便又低下头,继续一笔一笔地对着帐。
沈从白坐到了她的边上,她都未发现。
灯火明亮,女子颜容娇嫩,沈从白坐得近了,就注意到她脸腮上两坨不寻常的红,分明就是下午时候哭了的原因,不由得心疼:这脸怎的还这般红,?你没拿宫香玉雪膏涂吗?林雪芙应了一声:涂了。
涂了怎还这般红,有一处还起了皮。
下午去了二婶那儿,没及时涂,晚上回来涂了,已经好了很多。
她下午那会儿去了二婶那儿,一忙就忙到了晚上,回来洗脸的时候才发现脸疼了起来,赶紧就让环儿拿药涂了。
沈从白闻言眉一压,淡冷冷就是一句训:什么事能比这脸重要!林雪芙心想可多事儿比她这脸重要呢!但他是在关心她,她自是不好驳他的好意,只笑盈盈地应道:我下回注意便是。
你说你好好地哭做什么?林雪芙被他数落得就是一顿失语,心想我哭的事情还不是因着你,你这会倒是反过来数落起我了。
但是想到这人就是个小气的,也不好说人了,只装着十分乖顺地应了一句:侯爷下次不要生我气,我就不哭了。
沈从白一看她这漫不经心的回答,就知道她根本就没当回事,再说了,认识她这么久,就没见这姑娘怕他过。
是以故意曲解她的话意,问道:就这么在乎我?林雪芙手里的笔顿了一下,总觉得这话一出来,便有些扰乱了心绪。
他与她之间,只应当是存在一些利益的交换,不应该谈及这些,便是开玩笑,也是不好开的。
这话竟是让她一时不好回答。
沈从白见她神色乍红乍白,各种情绪复杂,独独不见少女应有的娇羞,倒像是被为难住了,那清俊的面容上的温和,当时就淡了几分。
林雪芙隔了好一会儿,才软软地转移了话题:多亏了侯爷上次拿来的脂膏,我晚上洗完脸疼得厉害,就涂了些上去,眼下虽然这脸还是红的,但是已经不疼了。
嗯。
沈从白淡冷冷地应了一句,放在桌上的手指,轻轻地扣了扣桌面,目光却是盯着她的脸看。
林雪芙一见这状势,就知道他心里又不爽利了,只是这事情,叫她怎么回答?索性知道他不会伤害她,便也不管他恼不恼火了,她低下头,继续对她帐目。
沈从白气极了反倒是笑了。
他还是头一回拿一个人没有办法,发不得火,动不得手。
明明看着娇娇弱弱的小姑娘,偏偏胆子又大极了,半点不怕他!他在这头生着气,她却一副无事人一般继续对着帐,把他晾一旁。
罢了罢了,他一个堂堂侯爷,跟她这小女子计较这些倒显得无肚量了,他拉了拉椅子,故意就往她的旁边凑。
林雪芙低着头,看着手里的帐策,可是心神却是被他扰了。
别看她好似很用心很认真地看着帐本,其实,自打他问了那话后,她根本就没办法静下心来对帐本,虽眼睛是盯着那帐本认真地看着,但是根本就一个数也没有看进去。
这会儿更好了,让他往旁边这么一坐,她这脑子里,尽想着他坐这么近做什么,他是不是盯着自己看,他今日身上的檀香味似比往日重了几分……于是那些数落入脑中,便像糖花进了水里,立刻就散了。
可是又不敢让他看出来,只好装模作样地翻着帐册,一页页地看着。
可她看得不认真,一旁有人却看得认真。
就在她翻第三页的时候,男人开了口:想什么呢?低沉的声音,带着洞悉般,林雪芙心底一虚,也不敢抬头看他,只随便应付了一句:没想什么。
没想什么这几处帐都对不上你瞧不出来?沈从白说着,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地敲在了帐册上的几处。
林雪芙定睛一看,还真的是好几处错了,而且是最粗浅的算错了,但凡多留个神就能注意到的简单错处,她却没有看出来。
这下子心虚到没底儿了。
明明自己的心思他根本不可能猜到,但还是禁不住脸烫了起来。
我重新再对对。
嗯。
沈从白应了一声,目光却一直落在那张莹白似玉的侧脸上,见那小脸蛋泛了红,低低地勾了一下嘴角。
他又问了一句:可需要本侯帮你?这倒是不必。
林雪芙只平静回了一句。
只是心里却是烦了起来。
男人的眼神灼灼,让她难以安下心神。
而且这深更半夜里,他也不需要治伤,总这么做也不好啊!她无奈之下,只好看向了他:侯爷,你可是还有什么事?这算是逐客令了,是个明眼人都听得出来。
沈从白,自然也听出来了。
所以那张好不容易才缓过来的冷脸,又一次黑了下去。
他淡冷冷地扫了她一眼,站起来,直接就甩了窗离开了,偏偏离开前还顾着担心那寒风把她给吹冻了,跳出窗的时候,还不忘回身严实地为她把窗给关紧了。
沈从白觉得自己当真是越活越回去了,竟叫一个小姑娘给气成这般!金荣一看到侯爷,就发现他家侯爷今晚上的心情又不妙了。
说来也是稀奇事儿,他家侯爷从前可是个冷面人,平时总寒着一张脸,喜怒难辨,可自打遇上那林家三姑娘后,这脸色变化可频了!常常是去的时候还好好的,瞧着心情甚是愉悦,可是回来的时候,却常被气得不行。
也不知道那三姑娘究竟做了什么,才能把他家这位冷面的侯爷给气成这样。
他起初还替那林家三姑娘捏一把汗,后来就发现给那三姑娘捏把汗,倒不如给自己捏一把汗,毕竟那三姑娘怎么瞧怎么好好儿,倒是他这个随从,没少受那城火殃及。
……听到关窗的声音,知道他已经走了,林雪芙悄悄地长吁了一大口气,方才他坐在她身边盯着她看的时候,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是自己的了。
那种感觉,她从未有过,就觉得自己怎么动都觉得怪,而且还伴着心慌气短,心神乱糟糟。
还好他这个人好说话,她说了一句,他便走了。
林雪芙坐直了身板,打算提起神来继续看帐,从他来她就没办法安下心神,所以她把帐本翻到了他来时看的那一页,打算把后面看的几页都重新再对上一遍。
本以为他没在,她定能好好儿看了,可是目光一落在那些帐目上,心神却还是有些不定。
她伸出手,细细的指头,轻轻地捏了捏眉心,想让自己清醒几分。
可也不知道是不是屋里地龙烧得太暖了,只觉得屋子里热得让人有些糊涂了。
她站了起来,在屋子里来回踱着步,想着缓一缓她的心神,可是两次下来,依旧是定下不心神。
最后一狠,她直接走到了窗边,轻轻地拉开了雕窗。
窗外那风夹雪似一下子找到了出口一般,挤着那推开的缝隙,呼呼地就钻进来。
她在屋子里穿得单薄,这么冷不丁迎着风口一吹,只猛打了个哆嗦,但是人却一下子清醒了好些。
她咬咬牙,把窗开大了几分。
这还是头一回在夜里赏着雪景,只觉得与白日间别有一番不同的风情。
半月皎洁,星色点点,瞧着雪色朦胧,似还能闻到风从隔院带来的淡淡梅香,清冽好闻。
冬风夹着雪滑过脸颊,她轻轻地垂下了眸子,目光落在地上的积雪处。
那儿脚印早就消失不在,但是她的脑海里却偏偏又映出男人的身影,从未有过的清淅。
这一夜,有什么东西,被悄悄打破了。
林雪芙心里有些慌,根本不敢再往下想,忽一下就赶紧把那雕窗再一次给扣紧了。
即看不下帐本,她索性也不再看了,把帐本收拾了后,起身换了一身丝绸薄软的亵衣便上榻就寝。
方睡下,她又梦到了前世。
梦里的场景,是在宁江侯府,那个时候,她才刚刚嫁入沈家,那个时候,沈三夫人对她还有些期许,期许她生得貌美,能留住沈从良的心,至少,能怀上沈从良的孩子,为沈家三房繁衍子嗣,她那个时候,其实心中也是存了这样的期许的。
虽不愿嫁给沈从良,但木已成舟,她一个孤苦无依的女子,也无第二条路可走,只能盼着过好当下,她心想着若能挽得沈从良的心。
那个时候,沈从良从不踏足新房,又时常夜不归宿,她便叫人熬了绿豆银耳羹,拿冰镇着,然后便去了他归府时必经的道上等他。
业时已是入了夏,风中都带了热气,知了儿也开始鸣了起来,那地儿植了苍松,她便靠在松树上等着沈从良。
未等到他,倒是看到了另一个人。
鲜衣怒马,俊颜如玉,眉目清冷矜贵。
她无来由地慌了慌,也不知是因着那夜的事情,又或者是男人那玉树仙姿。
她无措地低下了头,直到面前眼下,一双绣着莽纹的足靴出现,她才抬起了头,故做淡定地福了福身:侯爷万福。
五弟妹好。
对方看了她一眼,启了启唇似有话要说,但最后,却是什么也没有说就转身离开了。
林雪芙辗转之间,便醒了过来,醒来的时候,夜色还深,可她……却有些睡不着了。
坐了起来,看着桌上那叠起的帐本,起了床,走向了桌上,倒了一杯茶水,喝了几口后,便坐下继续对帐。
……林雨兰被禁着足,哪儿也去不成,老太太也下了令,任何人都不许去见她。
林雪芙原也不能去见她,但她眼下协助着二婶打理管着家里,于是便可以借着管家的名头,前往各院子里理事,见人。
要过年了,府里各房各院主子们的用度开销肯定多了,所以月银都需要提前分发下去,往日里这些事情二夫人操持着,但眼下她病了,这事便落在了林雪芙的头上。
原这事也不用亲自上门,自有各院主子派了丫鬟过来取,但为了能见到林雨兰,她便借口自己对各房各院不熟悉,想多一些了解,便亲力亲为,带着二婶的两个嬷嬷一起去各院子里分发月银。
她往日里做事就是个细心周全,不厌麻烦的,所以也没有人怀疑。
这么一院院分下去,倒也算是把林府各院子都走了一遭。
慧姨娘还算得宠,是以身为庶女的林雨兰在府里过得倒也荣华,住的院子虽不比咏梅阁宜青阁,但也是清静雅致,且林雨兰是个爱附庸风雅,又爱模仿林仙之的,那院子里也学着种了一片梅花,只可惜那梅花品种差了些。
林雪芙推门进去的时候,林雨兰抬起了头。
同样是被禁足,但是她的处境却比林仙之好很多,身上穿着藕粉色绣银线纹的锦锻袄子,底下搭着一条绣着大片梅花的襦裙,妆容精致,气色俱佳,与之从前并未有所改变。
她看见林雪芙的时候,只冷漠地看过来,大约是要去国公府给朱岩当妾了,又大约是因着她是偷了林雪芙的药粉这事在林雪芙面前没办法掩饰,索性对着林雪芙也不装模作样了。
你来做什么?四妹妹瞧着气色不错。
林雪芙轻轻一笑,拾着裙摆跨过了门槛走了进去,目光正好就看到了林雨兰床上的针线箩筐里的红色亵衣,那上面,是一对儿绣了一半的鸳鸯,她缓缓地走了过去。
林雨兰顺着林雪芙的目光看过去,顿时羞愤地冲了过去,一把拉过被褥将之盖住。
林雪芙一眼看透她的心思,只轻轻地笑道:怕什么,女儿家心思谁还不是一样呢?虽说是为妾,但谁规定着妾就不用穿红嫁衣,绣鸳鸯呢?你不恨我?!林雨兰见林雪芙笑盈盈的模样,不由瞪着她问。
我为何要恨你呢?林雪芙盈盈一笑反问了一句。
你难道不想嫁入国公府?我可是搅了你的好事,要是没有我,你说不定就能嫁入国公府了?林雨兰一脸不信地问道。
林雪芙轻笑了一下,似不在意地说道:我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希望嫁入国公府,毕竟一个喜欢着林仙之的男人,我想着都恶心!当时会那么做,并不是因为我想要嫁入国公府,而是我不希望林仙之嫁过去。
林雪芙见林雨兰眼神里透着不信,她却只看着她,用着愤怒的语气说道:我恨她,就因为她,我受了十五年的苦日子,她却占用了我的身份享尽父母祖母疼爱,享受荣华安逸生活,眼下我回来了,她还妄想借着这身份一跃嫁入国公府?怎么可能?我自是不会再看着她凌架在我头上!我就要她过得凄惨!林雪芙看透林雨兰这人,自私又善妒,且学了慧姨娘那满肚子的算计钻营,而这样的人,自然也会以为别人都像她一样。
是以当她说出这样一番话时,林雨兰自然是会信上几分。
而她也不用林雨兰全信!她缓缓地走到了窗前,拿着帕子轻轻地扫了扫椅子,而后便提着裙摆,缓缓地坐下,脸上笑容依旧盈动:我今日来找你,还是为了林仙之的事情。
林雨兰警惕地瞪着她:我与她之间已经没有什么了!谁说的?林雪芙声音清柔:四妹妹被关在这院子里多时,怕是并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情,不过就算你不被禁足,以你现在的身份,大抵也是不可能知道这个消息。
什么消息?林雨兰虽觉得林雪芙不可能那么好心,却还是忍不住好奇开口询问。
国公府已经为朱世子重新觅了一门亲事,那未来的世子夫人,妹妹你也认得。
林雪芙说到这里,故意停顿了一下,才接着说道:便是二姐姐那位闺中好友崔淑柔。
是她?!林雨兰听到这里,瞪直了眼,但随后就轻轻地笑了出来:二姐姐若是知晓这个消息,只怕得气疯吧!原确实是气得要疯,但是后来崔淑柔来见了她,她就不气了。
林雪芙说到这里,故意不说了,就拿一双盈盈杏眸,看着林雨兰。
林雨兰果然就急了:为什么她不气了?崔淑柔说什么二姐姐才可能会原谅她?这不是很好猜吗?自然是姐妹二人共侍一夫。
二姐姐也要去做妾?!林雨兰迟疑地问了一句。
怎么可能我的四妹妹!这事便是朱家同意,崔家同意,我们林家也绝不可能会同意的啊!咱们家可丢不起这个脸,这家里可还有几个姑娘都未出嫁呢!那……二姐姐自然是去当平妻的。
林雨兰这一听,顿时整张脸刷的地白了。
林雪芙只仿佛没有看到她刷白的脸,只继续轻声地说道:林仙之若是真的成了世子的平妻,只怕她头一个要对付的人便是四妹妹你。
四妹妹你想想你到时候在国公府的处境得有多艰难,身份矮她一截不说,又不得世子真心,届时只怕不仅要受磋磨,只怕是连世子的面都见不着,那你这辈子要翻身都无机会了。
林雨兰此时脸色早已经经纸都白了,她母亲就是个姨娘,她自然是知道身为妾室,最重要的是什么,那便是家爷的宠爱。
林仙之不嫁给朱世子的话,她尚且有信心能夺得世子欢心,可现在林仙之也嫁入国公府,那她是她有通天的手段,林仙之也不会让她有机会使出来。
林雪芙缓缓地站了起来,走向了林雨兰,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臂:四妹妹,你可得好好想想对策才是,莫等将来一辈子就这么毁掉了!林雨兰瞪着她: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我们可不是什么好姐妹。
我当然不可能是为了帮你,我只是不想让林仙之过得好啊!林雨兰看向了她:你有什么办法?林雪芙看着面前那已经心动的林雨兰,原本淡定的杏眸里微微闪过了一抹异光。
前世之事,每夜梦回,以至那痛苦刻骨,不需多想便跃于脑海,时时提醒着曾经被害的一切。
她想做的也不多,便是以牙还牙罢了。
十日后便是古家嫡长孙百日宴,我听二婶说古家与咱们家关系深厚,是以每次宴席,咱们家便是庶姑娘也会一同赴宴,想来这一次,祖母也会让你一同前往。
我记得他家与崔家,沈家也有些关系,想必也会赴宴。
现如今沈家三夫人为着沈家五郎的事情焦头烂额,可京城贵女皆知那沈五郎性子,谁家敢把姑娘嫁进去!若是这时有一贵家嫡女与他家五郎沾上关系,不得已得嫁过去,我想沈家是一定会大力促成这关系的。
这事若让人发现了……林雪芙轻轻一笑:所以这事得细细筹谋,只要不落下证据,谁又会料到是四妹妹你呢?怎么看大家怀疑的也只会是那朱世子未来正妻崔淑柔。
四妹妹且好好想想吧,这事儿若是成了,世子失了林仙之这个挚爱,又恨了崔淑柔这个正妻,身边不就只余了四姐姐您这个解语花吗?届时妹妹再好好软语温吞一番,还愁得不到世子宠爱吗?我凭什么相信你?看着林雪芙要走出去,林雨兰喊了一句。
林雪芙一只脚已经迈出了门槛,听闻她的话,只不急不缓,两只脚都迈了出去站稳,门外守着的环儿已经将氅衣披在了林雪芙身上。
林雪芙拢紧了衣襟,将帷帽戴好,而后才盈盈回首,娇颜如画,眉目含笑,只回头,用着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小声说道:这事儿说是秘密也是秘密,说不是秘密那也算不得什么大秘密,四妹妹难不成还寻不着个人去查吗?林雪芙言罢,接过环儿递来的汤婆子,提步离开。
只留下林雨兰一个人手扶着桌子,眼神变了又变。
……今日日头好,出了太阳,雪停了小半个时辰,只是雪融了地上有些打滑不好走,林雪芙缓步走在青石板上,回头正好看到二婶那边陪着过来办事的杜嬷嬷正在看她,那眼神透了几分探视。
方才林雨兰在门口喊的声音太大了,就算她已经让小菊把这两个嬷嬷支得远了,但是想来她们也听见了。
但索性就那么一句话,虽说听了也不打事,但林雪芙谨慎之下,还是决定掩饰一下,于是对她们说道:眼下这边的事情都办得差不多了,四妹妹这儿我有些事情需得及时过去给祖母禀一下,辛苦两位嬷嬷了,你们且先回去,我明日再来找你们。
杜嬷嬷听她这么说,只道林雪芙要去说的就是四姑娘方才说的那些话,那点儿疑虑也打消了。
别了两位嬷嬷,林雪芙便往静安堂走去。
行至静安堂,人还未入,便听到了一个不应该会出现在这儿的熟悉的声音。
她微微蹙眉,有几丝疑惑,犹豫着要不要进去,但是静安堂的江嬷嬷已经瞧见了她,那大嗓门儿就是一声喊:三姑娘来了。
林雪芙这下也不好离开,只好笑着询问:江嬷嬷,祖母屋里可是来了客人?可不是,是宁江侯爷呢。
江嬷嬷笑着应声。
还真的是他。
林雪芙听到这个名字,嘴里已经从善如流地说道:即是有客人,那我晚些再过来。
三姑娘就是太守规矩了!幸好咱们老太太知道您这谨小慎微的性子,方才特意悄悄着了我去唤您过来。
唤我过来?林雪芙愣了一下,再一看江嬷嬷眼底几分意味深长的笑意,她顿时就明白了。
果不其然,就听江嬷嬷小声地对她说了一句:三姑娘初来京城,只怕不知晓,屋里这位宁江侯爷,可是满京城贵女都盼嫁的少年郎君,且不说生得芝兰玉树,便是那身份才华,京城同龄里就没有一个能比的。
当着江嬷嬷的面,林雪芙自然是不好说什么。
但是她也知道今天这一遭是逃不开的,林老太太一心为了林府,自然是希望她能攀上一门好亲事。
宁江侯这样的香饽饽,她自然是不会放过。
林雪芙只好依言走了进去,堂内烧着地龙暖和,她进了门,一旁的环儿就替她把外头的氅衣给解了下来。
林雪芙今日穿的是一件秋霞水天的浅绿色袄子,底下是一条绣了朵朵碎菊的折枝花裙,瞧着十分清新宜人,称得一张小脸嫩白娇俏,仿佛是秋园里的雏菊般。
她身姿纤美,行走时轻盈灵动,原本在看着画的沈从白不由得看了过去。
男子面容清俊姿绝,一双狭长的眸子深邃,若是笑着望人的时候,总会叫人觉得深情许许。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停留的目光,似是比寻常时长了些。
林老太太见状,心底暗暗满意。
她心里自有她的小算盘,若是能嫁宁江侯,林府在京中的地位,家里的长子与长孙的前途自然也是会一片光明。
沈从白轻启薄唇,声润而温,三姑娘。
侯爷万福。
林雪芙垂下了眸子,福身行了一礼。
林博峰倒是没察觉出这里面的暗波涌动与暗怀心思,只兴奋地招呼着自己的妹妹:雪芙,你来得正好,侯爷方才正好说起你呢!说我?林雪芙手里的帕子一紧,抬眸,杏眸水盈,泛着不解。
是啊,侯爷听说祖母屋里有一幅前朝陈大家所做的丹青,今日特意赶过来看,这美画不可多得,是以侯爷便想着若是能让人绣制一幅,正好就提及了你的绣功。
林雪芙一听这话心里就是一阵暗暗腹诽。
沈从白究竟要做什么?她怎么也不认为他真的是为了这么一幅画而来。
但是她眼下能确定的一点就是,沈从白提出想找人绣制一幅,老太太定然会提出让自己绣一幅送他的。
果不其然,老太太笑盈盈地开了口:雪芙啊,侯爷也帮了咱们家不少,难得他如此喜欢,你看看能不能把这画给绣出来。
老太太提了出来,林雪芙眼下可不敢拒绝,只应了一句:那,孙女试试。
沈从白眉眼微微弯了几分,有礼轻道:这便有劳三姑娘了。
侯爷客气了。
沈从白看着她一副低眉顺眼的娇羞小姑娘做派,眼都不多看他一眼,于是故意说了一句:这一幅《春日》极美,三姑娘也一同来鉴赏。
说完,还往林博峰的那儿挪了挪,留了一个身旁的位置给她。
沈从白原是站在林老太太和林博峰中间,这一挪,便把自己与林老太太中间的位置空了出来。
而老太太自是巴不得这样才好,都不带挪动半点。
林雪芙看着那空出来的位置,心里狠狠地把他骂了一通,可是这会儿她不过去就显得过于刻意了,只好依言行了过去。
闻着那淡淡莲香入鼻,沈从白心情便是一阵大好。
分明昨夜还被这小姑娘给气得不行,但是夜里梦了迷乱春梦一场接着一场,醒来的时候,那点儿气头也就全消了,转而就化成了想念。
三姑娘,你觉得这陈大家这幅画如何?林雪芙敷衍地回了两个字:好看。
林博峰倒是没有听出林雪芙的敷衍,反倒只觉得妹妹在白家吃了苦了,在白家没有好好学过这些,这会儿自然是说不出什么真知灼见:我家三妹妹对书画见地浅薄,倒是让侯爷见笑了。
沈从白只低笑了一下:博峰这话便错了,三姑娘话虽精简,却是一针见血,倒是很好很好地诠释了这画的精妙之处。
林博峰听了沈从白的话,一时只觉更加感动,只觉得世人果然对宁远侯的认识有偏差。
这样一个细心为他人解围的温柔男子,哪里冷漠冷酷了?他的冷漠冷酷,不过是因为是大理寺卿,需要去审查犯人才装出来的吧!当下感激地笑了笑,多谢侯爷。
谢本侯什么?沈从白轻轻地拍了拍林博峰的肩膀:本侯说的都是实话,三姑娘她是个坦诚的姑娘。
沈从白的目光,落在了旁边的林雪芙脸上,深深一笑。
沈从白这人,可真的是比戏台上的戏子还要能演,当真是人前一套人后一套,偏偏他还哄得大哥哥全当了真。
林老夫人见沈从白这样的眼神,只觉得有戏,于是对一旁的大哥儿说道:峰哥儿,你随我进来一趟,我记得我库房的架子上还有一幅前朝的丹青画,你帮我取一下。
林博峰应道:是,祖母。
祖母,我也过去帮你吧。
一旁的林雪芙也开了口。
你就在这儿招待一下侯爷,我们去取了就过来。
林老夫人看着三孙女,只觉得这姑娘平日里瞧着明明十分聪明,可是今个儿怎么就这么愚顿呢!她这是刻意给她与侯爷制造独处的机会,她就没瞧出来吗?可她不知道的是,林雪芙就是瞧出来了,所以才不愿意,她将目光投向了大哥哥,只盼着大哥哥替她解解围。
但是素来也是很懂得男女大防的林博峰,这会儿倒是把这事情全然都忘记了。
在他看来,侯爷为人正义正派,妹妹跟他在一起,怎么可能有事,于是便欢喜地随着祖母一同去取画了。
林雪芙暗暗叹了口气,也知是没有办法了。
抬头,就见男人正用着戏谑的目光好整以暇地盯着她看,还慢条斯理地客气了一句:有劳三姑娘了。
林雪芙心下真的是服了沈从白了。
但是她也得演着:侯爷不必客气。
嗯。
沈从白低低应了一声,可那目光却跟沾了胶一般,就胶在她的身上,片刻不离,灼得跟盛阳一般。
不一会儿林雪芙就受不了,门外头江嬷嬷与丫鬟就在站着,她也不敢说他什么。
心思转了转,才想了一句:侯爷,您要喝茶吗?这有。
沈从白指了指旁边桌上放着的茶盏。
林雪芙眉头当下就是一蹙。
还未想出第二个法子,就见那人突然间向她耳边一倾,那低沉又细小的声音夹着热气,呼向了她的耳边:三姑娘在怕什么?林雪芙这下子是又惊又慌,只觉得后背一凉,那汗毛根根都竖了起来。
她急得往门口看去,就见没有人在看,再抬头瞪了一眼男人,就见男人笑得恣意。
他是故意逗她的!她一张小脸顿时一肃,用眼神喝斥他不要再乱来,让人看到不好。
沈从白就不明白了,她在怕什么呢?是他表现得过于高冷了吗?连她祖母都知道要给她制造机会,这种时候,她不是应当争取争取吗?沈从白如此一想,笑容欲发温柔如水,只恨不能让自己看起来更温润柔和一些,那眼神也是深情了几分,就那么灼灼地凝视着她。
第37章 爱怜他爱瞧,便让他瞧便是了!……林雪芙被他这般盯着瞧,只觉得脸一下子发了烫,那耳朵更是红得厉害。
她咬着唇,低着头,只一副十分认真地盯着那丹青画看着,然后还有模有样地说道:这丹青画实属精妙,以我眼下的画功只恐画不出二成,侯爷若是得空,能否临模一张供我绣制?可。
他轻应一声。
这丹青确实描得极精细。
是。
只是这般精细的画,绣起来需得时间,恐是要到明年,若是侯爷急的话,也可请几个外头的绣娘通力赶工,应当……不必。
本侯只看好三姑娘的绣功。
林雪芙嘴一闭,嗯嗯地应了一声,一时也不知道再说些什么。
偏这厮的目光还依旧盯着她看,便是她不抬起头来,也能感觉得到。
那耳朵,都像是要烧起来了。
偏有些人,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故做惊奇地问了一句:三姑娘这耳朵是怎的了,可是冻伤了?红得厉害?林雪芙把耳朵一捂,抬头,狠狠地白了他一眼:是,冻伤了,我得回去抹些药膏,我让江嬷嬷进来招待侯爷!她说着,恼火地就要离开。
偏偏门口还侯着一位一心想给他们制造机会,全然没弄清楚状况的江嬷嬷,转身就从门外应了一声:三姑娘,老太太这儿有上好的冻伤膏药,奴婢这就去给您娶了。
林雪芙直接气得那两只红通通的腮帮子都鼓了起来。
沈从白没忍住便无声地笑了出来。
林雪芙气得瞪他,偏又奈何他不得,江嬷嬷和几个丫鬟就守在门口,她也不敢说什么,只好恼火地往一旁的椅子上就是一坐。
幸好沈从白也知道这姑娘表面看着温婉乖顺,实则是个爱闹小脾气的,人前又处处谨慎行事。
是以他行了过去,将一盘梅花糕推到了她的手边上,拿眼睛笑着看她。
林雪芙瞪眼看他,眼下是半点儿吃的心思也没有,可是一看他的样子,又担心着她若是不吃,这人一会万一开口叫她吃,那这事情就越发不可收拾了。
于是只好肃着一张雪般的小脸儿,拿起了一块儿梅花糕,低着头,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
沈从白从未见过吃相这么好看的人,小姑娘微垂着首,檀口轻启,那梅花糕儿放在唇边,贝齿轻磕,一口咬入一点儿,而后便抿着唇细细地嚼着。
另一只素白凝脂的小手儿还不忘捻着帕子放在下方接着掉落的碎渣儿。
林雪芙吃了两口后,便发现吃东西也是个好主意,这么一口一口吃着,也不用去打理对方。
他爱瞧,便让他瞧便是了!江嬷嬷取了冻伤膏才要进去,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
她家三姑娘仔细地吃着糕点,那宁江侯爷便眼也不错地盯着看着,那眼神啊,可化了水儿一般呢!这一瞧就有戏。
她顿时不想打扰了这画面,便默默地退了一步,把手里的冻伤膏给藏在了手里。
站在门外的环儿见状,轻轻地咳了一声。
江嬷嬷抬头就瞪了她一眼,这当主子的天真不懂事,这小丫鬟也是个没眼力劲的!环儿只装看不懂江嬷嬷的意思。
不过她这一咳,林雪芙也是注意到了,手里的梅花糕吃了一半,也不好放回盘子里,便拿了帕子给包了,站起来就往门口走,对着江嬷嬷说道:江嬷嬷,可是把冻伤膏拿来了,劳您交给环儿,让她进来侍候我上膏药。
是,三姑娘。
江嬷嬷这才遗憾地将冻伤膏递了过去。
环儿接过了江嬷嬷递来的冻伤膏,随后便陪着姑娘去了老太太的次间上药。
只是她每日里侍候着姑娘,自然是知道姑娘身上并没有哪处冻伤,见屋里没有人,是以开了口:姑娘,要涂吗?防着隔墙有耳,林雪芙拿眼神看了她一眼,随后淡淡地说了一句:轻着点儿涂。
是。
环儿看懂姑娘的意思,应了一声,这才拿着手指挖了点儿出来,轻轻地为姑娘上药。
老太太这冻伤膏远不如沈从白送的那膏药,涂着厚重,而且味儿也有些难闻。
林雪芙慢吞吞地涂着药儿,磨蹭了好一会儿,瞧着时间差不多了,这才又回了花厅。
可谁知老太太和大哥哥竟还没有过来。
她心下一叹,老太太这心思也当真是毫不掩饰了!不过幸好,这个时候,林大爷正好回来了,一听说宁江侯来了,直接就往静安堂来了。
林大爷这一过来,林雪芙不用再与沈从白独处一室,总算是松了口气。
前朝丹青大家的画遗留的并不多,都甚为珍贵,林家也是这几年随着林大爷升了职家底才算是渐渐丰厚起来,但远不比京城这些有着底蕴的世家,所以老太太手里根本就没有另一幅前朝丹青画。
林博峰为人耿直,这事儿老太太也不好跟他直说,便让他陪着在库房里找了好大一圈,最后才以一句记岔了只有先前那一幅画了事。
沈从白为人睿智,一眼看穿一切,但他要的就是这些,自然也没有说什么。
快到晚膳的时辰,林老夫人自然是热情地邀了沈从白留下来用晚膳,沈从白稍做推辞,接着便在林大爷与林大哥儿的热情下留了下来。
宴席就摆在了静安堂,林雪芙倒是半点不想在这儿用膳,但是她只看了一眼祖母,就知道自己这想法是不可能如愿,索性也不费口舌了,只是她也不想在这跟前了,于是借口去安排晚膳,这才算是能缓一口气。
能宴请到宁江侯,对于林府而言,是一件大事,林大爷早在过来静安堂时就提前吩咐厨房做了准备。
每一道菜肴都是十分名贵精致,上菜的盘碟用的是前个儿才采购的一套梅雪画白瓷。
众人上座的时候,林老夫人亲切地拉了林雪芙坐在了自己的身侧,正好那位置就是沈从白隔壁。
林雪芙暗暗嘀咕这老太太卖孙女的居心太显了,但她还得乖顺地往那儿坐。
说来我们雪芙这些年吃了不少苦头,我本来担心着她回了京中只怕多有不适,却不想这孩子纯良聪慧,既乖顺又懂事,礼仪也是一点就通,与京城贵女不差分毫。
近日,已经让她跟着她二婶一起管着家,不料这孩子慧智得很,才跟着学着几日,她二婶病了,她竟然也能打理得条条顺顺顺。
这般便是嫁了大家族里,便能挑起主持中馈的事。
这倒是,三妹妹当真是秀外慧中。
一旁的林博峰虽则没有那心,但是听着夸着妹妹,自然也是添了一句。
林雪芙的耳根子,已经不争气地红了起来了。
这一个个,除了她大哥哥是真心夸她,这其他的,哪一个不是别有用心,尤其是祖母与父亲,就差告诉沈从白:这姑娘嫁入侯府就能给你主持中馈了。
偏这时候,沈从白抿唇,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低低一笑:我也如此觉得。
林雪芙在他的目光下,默默地低下了头,小声地回了一句:让侯爷见笑了,我并没有大家说的那么好。
这丫头就是害羞。
林老夫人打趣了一句。
林雪芙手里绞着手帕,心里暗暗一叹,她不是害羞,她是窘迫尴尬,可她一小姑娘,身后无一真心可靠之人,不得已,也只能顺着听从。
乖顺听话,至少能让她未来的路好走一些。
一顿饭食不知味,到底是用完了。
沈从白用了晚膳后就走了,林大爷林大哥儿去送他,林老夫人则是把林雪芙给留了下来。
大抵是沈从白今日的态度还有一些眼神给了老夫人些想法,老太太拉着林雪芙的手慈爱地问道:雪芙,你觉得这位侯爷如何?林雪芙抬头,水眸轻眨,看向了老太太,装傻地回了一句:侯爷身份尊贵,气宇轩昂。
沈侯爷年纪轻轻就承了爵,还当了大理寺卿,且这人口还如此难得,这样的青年才俊,满京城再挑不出第二,而且他至今未娶,房里也未有通房小妾,实属难得。
老太太一边说着,一边看着林雪芙。
老太太心思昭然若揭,林雪芙怎会不知。
沈从白身份地位权势才貌,的确是样样俱佳,可是老太太这番心思怕是要付诸东流了,她记得沈从白前一世,到她死的时候也还未娶妻,沈家人倒是一直为他张罗议亲,但是都被沈从白严辞拒绝了,只道他无心娶妻。
而且就算沈从白真要娶妻,她也不想嫁入沈府。
前世那阴暗绝望的生活,每每想起便是一场煎熬,沈家几房如今未分家,她可不愿将来日日对着沈三夫人和沈五郎,日日忆起悲痛。
那她可能哪天会受不住犯下杀罪。
但在老太太面前,她并不会说出这些,她只娇羞一笑,不置一辞。
老太太当她是小姑娘害羞不好意思,便接着又道:虽说姑娘家矜持守礼,但是遇上这样好的郎君,你也得稍做主动一些。
祖母,您说些什么呢!林雪芙咬着唇轻声撒娇着。
女子前半生靠父母,后半生全靠夫君,你前生多磨难,祖母心疼你,能做的就是替你挑一个好的夫君,你将来过得好了,祖母看着也欣慰。
祖母垂怜,只是婚姻讲求的还是和气,侯爷是好,但是雪芙总觉得……林老太太听她这么一说,便问道:总觉得什么?第38章 心思这样也是极好,少见面,慢慢淡了……雪芙觉得侯爷是个正直的人,他对我客气有嘉也全是因为我是大哥哥的妹妹,方才你们去找画的时候,他同我提的,也多是大哥哥的事情。
林雪芙一副懵懂地说着,仿佛只是说着自己的想法。
林老夫人这一听,突然间似想到了什么,眉头都皱了起来:他向你打听你大哥哥?林雪芙甜软一笑,点头应了一句:是,我想沈侯一定是十分欣赏哥哥的才华。
林老夫人听到她的话,脸色却是越来越不好看了。
沈从白早过了娶亲的年纪,这些年里,也不少贵门暗示,可据说都他让给拒绝了,外间就一直私下传着这沈侯可能跟沈五郎一样有了那癖好,只是沈侯为人冷凌,手段又狠,是以也无人敢传他这事情。
像这样的私女,才来京城的三孙女自然是不知道的,她会这么说,看来这件事情有些棘手了。
林雪芙知道,经此番谈话,接下来若是沈侯来了,家里肯定不会再像今日这般热情了。
她心里默默地对沈从白说了一句对不起。
沈侯爷,这事原也不能怪我。
夜里风冷,林雪芙拢了拢氅衣,行经咏梅阁的时候,见里面传来声音,她转头看向了一旁的小菊。
小菊会意,暗暗点头,转身就走。
林雪芙则是直接回了宜青阁,洗漱完了就在拔步床上坐下。
小菊很快就回来了,带来了消息,原来是崔淑柔今个儿又过来了,似乎还给林仙之带了一大包的东西。
姑娘,奴婢出去的时候,那边来了信儿。
小菊不由地压低了声说道。
林雪芙有些意外,本是闲散地半靠着,一听小菊的话,不由地坐直了:这么快?可不是,奴婢也是意外。
怎么说?咱们走后,四姑娘便让人去找了守门的顾妈妈,顾妈妈平素里是可以随意出入的,她出去了将将两个时辰才回来,一回来就去了听雨轩,小喜贴着窗儿听了一嘴,说到了国公府与崔家的亲事,然后又听到四姑娘交代让顾妈妈去准备什么药,只是那名儿有些长,小喜记不得。
林雪芙未想到林雨兰竟然这般心急,她才离开她立时就让人去查了。
不过崔家与国公府订亲这件事情,早就是传开了。
这下子该是林雨兰急了。
你让小喜这阵子好好盯着,有什么动静及时来回我。
姑娘放心,奴婢都交代了,只是姑娘,咱们要不把四姑娘需要的药拿给她,奴婢瞧着顾妈妈能力一般,就怕买不到那些药。
不必。
林雪芙摇头:这事情咱们绝不能再插手,以免将来事发让人发现与咱们有关,慧姨娘嫁给二爷这么多年却依旧有宠在身,手段绝不是咱们想象的那么简单。
这事情,以她的能力,想办就绝对能办得成。
小菊应了一声:是,姑娘。
忙了一天,你与环儿早些洗漱了也睡吧。
小菊退下后,林雪芙也没有入睡。
也不知沈从白今晚会不会过来,她也不敢换上寝衣,只着了绵软的常服,坐在床边上等着。
闲的时候,便继续她的绣活,送与二婶的帕子快要绣好了,她最近还得上街去挑一块好的面料和花样,给老太太赶制一件亵服。
素手如玉,拿着器具轻轻地挑了挑灯线,明亮的灯火晃动了一下,一簇儿火苗就涌了上来。
她恍了会神,前世的事情,就像是一条随时会勒住她的脖子的白绫一般,时刻就悬在她的脖子处,就算眼下处境大好,她也全然不敢放松。
这诺大的京城,权贵横流,说到底,她不过是个小小的女子,林家与她虽有血亲,却无相处之情,真要出了事情,他们也是可以眼也不眨地舍弃她的。
沈从白这一夜没有过来,她到了时辰,便熄了灯睡下。
只她却不知,在她睡下过后,沈从白就过来了,夜里出去办了事情,他刚刚回城,带着一身寒意与疲惫,回来的时候,却不舍得直接入侯府,反而是入了这地龙烧得暖洋的寝室。
可真来了,看着床上睡得香甜的雪白娇颜,他只是驻足看了会儿,也舍不得吵醒他,转身就又走了。
他开窗的动作仔细小心,为了避免外头的风雪袭入,动作快且一直拿着身体挡着,是以睡着的林雪芙并未察觉。
直到天明起床,环儿为她更衣的时候,才瞧见了她摆放在床头的衣服上,那一瓣落下的花瓣,才觉得他应当是来过了。
在暖和的房间烘了一夜的花瓣,早萎卷起来,她想扔掉,可是不知怎的,最后却还是紧紧地握在了手心里,而后,悄悄地,放进了自己的香囊之中。
之后的几夜,沈从白都未过来,又或者是似那一夜般,过来了,但是她睡着了并不知晓。
听大哥哥说,大理寺事情多了起来,各地送上来的案卷要整理要归档,沈从白忙得不沾床,白日黑夜里都住在了大理寺。
林雪芙心想,这样也是极好,少见面,慢慢淡了这关系,她也能少一份顾虑不安。
很快,便到了古家长孙的百日宴,古家早早就把请贴送了过来,因着两家的关系深,邀的是林家合府。
林老太太最是好面子,林雨兰的事情,到底是一直捂着,这会儿再不带出去,恐让人闲言碎语,犹豫再三果然还是一并带了去。
至于林仙之,自是更不用说了,也是带了一并过去。
后门处,六辆马车早早便已经准备妥当,各院的主子们也都华服盛妆,就聚在那儿等着老太太过来。
林雨兰与林仙之都是被禁了足,来得最是晚,也是巧了,两人竟然时间掐得准,半道走到了一起。
林雨兰挑衅地看着林仙之,故意说道:二姐姐这气色瞧着真差,那么厚的粉也盖不住你的憔悴,看着真让雨兰心疼。
林仙之现下的气色其实已经好了许多,自打崔淑柔说了要让世子娶她当平妻后,她心情一好,也盼着这次古家的宴会,倒也好生养着。
但这段时间终究伤了底子,瞧着还是瘦得过份,难掩憔悴。
但是她打小就凌架于林雨兰之上,自不甘让林雨兰这般耻笑,又想到林雨兰得意这会儿,将来还是要被自己踩在脚下,不由淡淡地说了一句:林雨兰,你不必如此得意,人生的路这般长,谁又知道走到最后是个什么样呢?哼!林雨兰一听这话也跟着笑了:可不是!两人的针芒相对,直到看到老太太这才停了下来。
林老夫人严厉地看向了她们:今日古府长孙百日宴,请了不少贵客,你们都得给我守好规矩,莫丢了我们林府的脸面!是,祖母。
众人都齐齐地应下,而后这才分着上了马车。
古府离林府不远,古大人的外祖也是平州人,与林家是邻里,且外祖家祖上与林家祖上也有些姻亲关系,据说古大人年少那会儿在外祖家住过一段时间,那时候曾受过已故的林老爷子的恩惠,后来,林德才入京的就职的事情,古大人也出了不少的力。
林家进京后,两家人就一直走得很近。
加上上辈子,古府林雪芙是第二次来了。
上一辈子,古府就是她恶梦的开始,正是在这一场百日宴上,她被算计了。
这一世,有些事情,还是会发生,只是,事情里的角色,却是要变一变了。
到了古府,老太太便让古老夫人叫去了聊天,林雪芙等姑娘们则是被古府的姑娘们带着一起去了后园子女眷那儿。
古府里三房有四个嫡姑娘三个庶姑娘,林雪芙上辈子是以二房的外室女儿过来赴宴,这些姑娘们都很是瞧不起她,并不理会她。
这一世她得以嫡姑娘的身份过来,这些人果然就亲厚了,拉着她一个劲儿地问东问西,分明是头一回认识,却亲热得似已经认识许多年了。
林雪芙浅笑盈盈,时不时应一句,也会偶尔提一提古府的物或景,瞧着也是客气有礼,但是她的心里,到底是无法对这些人动什么感情,便当是客人,以礼相待最多。
冬日花寡,也只得梅花依旧傲立枝头,古府在后院子里折着梅枝,搭了一片梅园子,又请了唱京城曲儿的倌儿在花间弹琴唱曲,倒是一番诗情画意,歌软花香。
贵户间嫡庶分明,姑娘们虽然聚在一块儿,说是不分嫡庶,但是还是默默地形成了两个圈子,嫡贵女在一块儿,庶女们又聚在一头。
林仙之的身份有些尴尬,说是嫡女,却偏偏是个连官家庶女都比不上的商户庶女,可说是商户庶女,人家林府也没说把她送回去,于是她便一个人坐在了嫡女旁边的一处远点的位儿上。
人情冷暖,自打林雪芙来了之后,林仙之却是饱受之。
从前她哪一次过来,这些古府的几个姑娘们不是热情相待,可是今日过来,这些姑娘们也只是上前与她搭了几句话,便没有更多的问侯了。
她冷落地坐在一旁,看着那些姑娘们围着林雪芙说话,只冷冷勾起嘴角。
便让你们冷落,待我当了世子平妻,总归有一日要叫你们回头来讨好着我!第39章 好戏落幕迎面就看到了那如芝兰玉树般……林仙之看那儿的时候,林雨兰却在悄悄看她,见她那笑容,心中的主意更确定了。
林雪芙似不经意般抬头,正好也看向了林仙之。
小姑娘生得如雪娇美,妙目盈盈,笑意浅浅,目光投过来的时候,明明是柔柔浅浅,可落在林仙之的眼里,只觉得这就是挑衅。
偏就在这时,园子里也来了不少其他府的姑娘,也有不少目光在看着她,还有的在窃窃私语,她就算听不着,却也能猜到这些人就在是笑话自己。
她觉得受辱,实不愿再坐在这儿,只站起来往别处走。
林雨兰见林仙之站起来,眼神一动,随后有些紧张地收回了目光,低头,对一旁的丫鬟露儿说道:我四处走走。
是,姑娘。
露儿应了一声。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却并没有引起注意。
只林雪芙看了一眼,随后就收回了目光,淡定无事般地与旁边的古家二姑娘继续聊了会儿后。
丫鬟送了茶盏过来,林雪芙接过茶的时候故意手里微微一颤,那水渍就滴进了袖口里。
古二姑娘见状,瞪向了丫鬟斥道:怎么办事的?如此不小心!丫鬟也是慌了,吓得直接跪在了地上:奴婢错了。
不关她的事情,是我拿的时候手太急扯了一下,不碍事,就是得洗洗这一下,还得劳烦二姑娘寻个人带我去洗一洗。
你带林三姑娘去后院的厢房洗下。
古二姑娘直接就让一旁的丫鬟带了林雪芙过去厢房,这一处是专门给来客换衣梳妆的,就在园子往西走的小厢房,层落的几间屋子,却打点得干净清雅。
林雪芙进去后,丫鬟便亲自去端了热水过来:三姑娘,奴婢来帮你吧。
不必了,你拿两条干净的厚帕给我,我自己来就好,今日府里面客人多,你先去忙吧,我已经认得路了,一会儿洗了袖口还拧会儿干再回去。
那奴婢先去忙了,这厢房里有两位嬷嬷,姑娘若有事就喊一下。
好,你先去忙吧。
林雪芙温柔说道。
等屋里没了人了,环儿一边拿着厚帕子给姑娘拧着袖口,一边小声地问道:姑娘,咱们没跟过去,这会儿也不知道她们去了哪儿,怎么办呢?边走边找。
……是。
环儿总觉得这事并不周全,可再想想,她们初来京城,也没有信得过的人可以用,这事情又不能找侯爷,也确实是没办法。
可她不知的是,林雪芙是认得路的。
虽然这一世她自打那天找了林雨兰后就没有再找她,也不知道她具体是怎么筹划的,但是林雪芙却知道,林雨兰还是会用上一世那条计子,大抵也会是在那个地方设计。
坐了片刻后,她便带着环儿小菊出了门,往南走是女眷们听曲赏花的秋色园,尚着花道往北走,是古府的一个莲花池子。
此时已经是入了冬,也里的莲花早谢了,清水无物的池面也结了薄薄的冰层,乍一看过去,便像是一个冰雪圆盘子一般。
林雪芙在池边看了一圈后,便看到了一处最佳的位置。
池边假山上有几株松树,虽冬日却依旧挺拔。
她顺着小路走了过去。
姑娘,要不我们往那边看看?环儿见姑娘往假山里走,皱眉不解。
这儿假山高,视野好,我们上去看看。
是。
环儿应了一声。
两人这才提步而上。
这一处假山群立,大树小草,也有小石梯可上,林雪芙走到上面,顺着方向,看向了上一世自己被推下水的位置。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记忆中的事情便涌了出来。
那冰冷刺骨的冰水,涌入皮肤,灌入鼻口的同时,伴随着她的便是那悲剧的开始。
这个位置,果然是绝佳,一眼看清楚,而有大树挡着,她若不作声,池边的人,却是看不到这儿。
就在这时,她们就看到林雨兰往这儿走了过来。
片刻后,又看到林仙之也鬼鬼祟祟地跟在林雨兰的后头,两人一前一后走向了池边的一处假山小洞里去了。
环儿与小菊都有些惊讶地看向了姑娘:咱们运气太好了!这么快就找到他们了。
林雪芙也轻轻地应了一声:嗯。
实则,又哪里是运气好,只不过是她早就知道林雨兰会选这么个地儿。
不过此时立于这高处一看,她倒也是理解林雨兰为什么会选这儿了,两边假山林立,还有山洞可避身,且天气冷了,湖面冰了一层什么也没有,无人来赏湖,要做手脚,可不正正儿好。
姑娘,咱们就这么看着吗?不需要做什么吗?对于这一次的计划,小菊与环儿都只是按着姑娘的吩咐行事,其中很多事情都是不甚想得通,但是她们打小跟在姑娘身边,忠心无二,姑娘怎么说她们就怎么做。
先看看。
如果可以,她们是不能去插手的,但她会过来,就是怕万一。
林雪芙靠在一旁的假石上,隔着石块掩了自己的身影等着,隔了许久,也未见她们出来,不由得有些疑惑。
就在她犹豫着要不要让小菊下去探一探时,就见一个小厮引着沈从良往这儿走来。
那男子面白清俊,乍一看轮廓有那么两三分与沈从白相似,可仔细一看,却是天地之差,沈从良面色浮白,黑圈散黑,带着虚弱感,且身形过于瘦弱单薄,瞧着就是纵色过度之人。
无人之处,林雪芙咬着一口银牙,粉色的指甲,紧紧地掐入了手心里。
那一刻,狠意似涛了天般。
前一世,就是这个男人,将她拉入地狱。
姑娘,你怎么了?环儿细心,一眼瞧出姑娘有些不对劲,不由轻唤了一声。
林雪芙从恨念中回过神来,她深吸了口气,这才缓缓地松开了咬紧的牙根,轻轻地扯着唇,回了一句:我无事。
雪芙,不怕了,一切都不会再发生了,就让无良的人,去与无良的人做伴吧,就让他们去尝尝害人的苦果吧!她在心里,默默地安抚着自己。
环儿看了一眼姑娘那已经微红的眼眶,犹豫了下最后还是没再说什么,三人就这么紧紧地盯着前面的情况。
沈从良站在那儿,回头看向了小厮:古大郎人呢?那小厮挠了挠头,似也有些疑惑般地说道:方才大爷还在这儿,让我去请沈五爷您过来?要不沈五爷你稍等片刻,我去附近寻下?去吧!沈从良不耐烦地回了一句,却还是站在原地等着。
沈从良好男色在京城一直不是秘密,但是沈从良真正爱恋的人不是他养在外头的那名小倌,而是沈家的大郎这事儿,京城却极少数人知晓。
林雪芙也是上一辈子嫁入沈府,无意间听沈三夫人提起才知晓这事情。
林雨兰也不知道从何得知的这一消息,就利用了沈五郎这个弱点,轻易找了个人就把他骗到了这湖边来。
一阵香味幽幽地飘了过来,沈从良渐渐开始恍惚。
那絮兰香一点,不消半刻钟,再是意志坚定的人也会思绪混乱迷糊。
这招确实是狠,沈五郎这蠢货,便是到了后来,都不知道自己是被人设计才中了招!恐还一直以为自己是思慕古大郎才会做了那事。
果然,不消半刻,沈五郎身形开始不稳,左摇右晃。
便在这时,林雨兰与丫鬟一起将晕过去的林仙之给扶了出来,然后往那池里一推。
哗……只听得池面那层薄冰破开,那玫红色的身影落入水中,似开出了一朵玫红色的花一般。
而就在这时,有刻意压低的声音低唤了两声:天啊,古大郎落水了……快下去救古大郎啊……而陷入恍惚的沈五郎一听说古大郎落水,几乎是不加思索,直接就冲了过去,一下子就扑入了池中,很快就抱着那池里的人冲出了水面。
而就在这时,一道大声高喊的声音在不远处也同时响了起来:救命啊,林二姑娘落水了……救命啊,有没有人啊,林二姑娘落水了!这一处空旷,那声音一响,势必就传去了更远的地方,果然,四方不少人往这儿跑来。
混乱之中,林雨兰与丫鬟看着来人,悄悄地又躲入了方才那洞中。
随着人越来越多,沈五郎也抱着林仙之一起上了岸。
可当他看到怀里的女人时,脸色当场大变,他用力地推开了林仙之,大吼了一声:怎么是你?不是说大……大……沈从良说到一半,终觉不妥,没敢说出口。
再回头一看,好些人围了上来。
天啊,这不是林家二姑娘吗?快快,快拿来干净的衣裳,这可怎么是好啊!不行,来不及了,这天寒地冻的,再等衣裳来就来不及了,我们先把人抬到最近的厢房那儿,给她换上衣服才行。
几位古家的老嬷嬷说着,便齐力地把晕迷过去的林仙之给抱了起来,随后就走。
随后,沈从良也被另外的人引着去了另一处换衣裳。
就在所有人都走后,林雨兰与丫鬟从洞中走了出来,然后就悄悄地离开了。
一切,尘埃落定。
林雨兰手段确实是厉害,一个二房的庶女,不仅能这么快拿到絮兰香,还能在古府里安插了人。
她便要看看,林仙之这一世当如何处之。
林雪芙垂下了眸子,随后轻轻一笑,对一旁的环儿小菊说道:好了,戏也落幕了,咱们回吧。
说罢,三人转首要走。
可是一转头,迎面就看到了那如芝兰玉树般的男子,背着手,清俊的脸上面无表情,那一双深邃的眸子,就这么一眼不错地落在她的脸上。
第40章 他要做什么沈从白方才……最后……是……侯,侯爷……他突然出现,林雪芙着实吓了一跳,小脸也当场白了。
一旁的环儿与小菊则是吓得都说不出话来了。
也不知道这人在这儿看了多久呢?但是想想她方才什么也没做,也未曾说错话,便是他看到她了,也只不过是证明她袖手旁观罢了。
这么一想,林雪芙这心才落下了。
她强自镇定,盈盈福了福身,轻声唤了一句:侯爷,太巧了,您也来这儿赏景吗?沈从白看着她白着一张小脸,装着镇定,只微微勾着嘴角,故意说了一句:不巧,我跟着你来的。
林雪芙这下子淡定不住了。
说到底,这沈五郎可是他的堂弟,他不会要替他做主吧?她咬着唇,只回了一句:是吗?沈从白目光凌厉地盯着她的眼睛,看着那一双杏眸,盈动清亮,倔强地回视着他,顿时心中一叹。
目光扫向她旁边的两个婢女:你们下去。
我们是侍候姑娘的,我们得守在……环儿与小菊此时虽然也极怕,但是为了姑娘的安危,还是没有退缩。
林雪芙看向了她们,温和地打断她们的话:你们先下去,侯爷只是与我说几句话,不会有事。
可是姑娘……去吧。
林雪芙淡淡说道。
姑娘虽素来待人温婉随和,但是环儿与小菊都知晓姑娘是个有主意的,此时听姑娘这么说,便也不再说什么,只走前提了一句:姑娘有事就喊我们。
嗯。
林雪芙应了一句,看着她们下去,这才收回目光,看向了沈从白,开口说道:侯爷有何事要问?只管问吧。
沈从白看着她,沉吟片刻,才问道: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不懂侯爷意思。
沈从白目光微微地沉了几分,看向她。
这世上没有密不透风的墙,做过的事情,就能查出来,不查,那么便安然无事,若要查,自然能查出来。
林雪芙自是知道他的能耐,而且这事情,她也并不是完全能置身事外,正如他所说,若要查,势必要牵扯出她来,纵是最后无法定她的罪,但是她的名声多少还是要受损。
她心知这事是脱不出他的眼睛了,只是他方才没有去阻止,而是过后才来置问她,就说明这事于他,也并不是一定要管到底的。
她咬着唇,垂下了眼皮,盖住了那盈水秋眸,只轻问了一句:侯爷待怎么做?小姑娘今日穿着一件海棠春色的氅衣,显得如冬日里梅树的新枝般清丽,此时垂着眼皮,咬着唇,瞧着分外可怜。
她问他待怎么做?沈从白还是头一回让人给问倒了。
这事儿,他还真的是不知道如何做好,于是反问她一句:三姑娘说本侯应当怎么做呢?她抬头看他,水眸盈盈:当做什么也没有看到不就行了。
沈从白没有说话,林雪芙又接着说道:沈三夫人一直盼着能给沈五爷娶门新妻,眼下那事情对沈府不是有益无害吗?那么恨那个人?林雪芙犹豫了一下,还是实诚地应了一声:是。
沈从白深深看了她一眼,小姑娘虽装得很好,但是他还是看穿了她内底的不安慌张。
对她终究是心软,于是只淡淡地交代了一句:以后莫再行这种事了,不值当。
是。
林雪芙以为他不会这么轻易放过自己,她都做好了实在不行,便是不要了脸皮跪下了也要求他放过。
可他竟如此轻易就放过自己?还对自己说这样的话?可还未反应过来,人就被沈从白抱住,他抱着她一个轻跃,直接就往身后一处乱石角落处一压。
她惊得就要叫出来,那嘴却是被他用手捂住。
她眼珠子转了转,以为他是想借此对她行不轨之事。
可耳边就传来了交谈声。
怎么就出了这档子事呢?这下子,这林仙之可不得嫁了那沈五郎了?也不知道林仙之这算是福还是祸呢?她一个商户庶女,能嫁沈五郎,也不亏了……嘻嘻……可不是吗?那声音由远而近,又由近向远处而去。
是她误会他了,原来是有人靠近,他才抱着她躲起来。
可这误会一清,她才发现,两人此时的姿势,极为窘迫。
男子身子硬实,整个压在她的身上,想去推开,又发现自己一双手被他捉着,动弹不得。
于是只能用着那无辜的眸子盯着他,盼着他赶紧松开自己才好。
可她不知,她此时的目光,有多诱人。
隔着厚厚的袄子,他依旧能感觉到女子身上的柔软。
她身上那独有的幽香也更浓了,夹着少女的馨香,兜鼻兜脑,沈从白只觉得胸口一阵热流,低头看向了怀里的姑娘。
小姑娘脸儿似白玉一般剔透光滑,樱唇嫣红,因为紧张微微抿着,一双瞳眸乌亮,似浸在水里一般,不安地望着他。
沈从白只觉得呼吸漏了几拍,正待有所行动时,就听到一声小声的轻唤。
姑娘,您没事吧?沈从白的脸色,变得难看,却也没有继续下去,而是松开了她的身子。
林雪芙暗暗地松了好大的一口儿气,连忙站了起来。
赶紧回去,莫让人发现你在这儿。
多谢侯爷。
也不知是当真怕叫人发现她在这儿,还是不敢再与他呆在一处,林雪芙脚下又急又快,片刻就消失在了沈从白的视线里。
……林雪芙一路往回走一路回忆着方才的事情,越想心中越发不安。
沈从白方才……最后……是要做什么?她有些猜到,又不敢去猜,只觉得心里又慌又乱。
回去的时候,心神也不定,只是林仙之发生了那样大的事情,众人都是乱做一团,也没有人发现林雪芙的异常。
林仙之让人换了衣裳,喂了姜汤热水,请了大夫,这才辗转地醒了过来。
她抬头看向了一旁的祖母与一众姐妹,还有古家的老太太,两位夫人,眼神里透着迷离:我这是怎么了?二姑娘这是都不记得了吗?古家大夫人开口温和地询问。
林仙之摇了摇头:我记得当时在假山里散着步,然后……她说着,突然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微一变,她抬头,顺着围在床边的人群,看向了站在最外侧的林雨兰,突然间意识到了什么。
她当时看到林雨兰带着丫鬟鬼鬼祟祟地进了池边假山的小洞里,当时就觉得有猫腻,没忍住就跟着一起进去了。
她也不敢跟得紧,洞里乌漆漆的,越往深走越看不见人,只隐约听到了一个声音响起。
是崔淑柔的声音,她说了一句:你来了?林雨兰回了一句:嗯。
紧接着,她被人从身后抱住,鼻嘴也让一条帕子捂住,只闻到一股奇异的香气,再醒过来,便是在这儿了。
而这一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她一无所知。
然后怎么了?失足了吗?古大夫人温声地问她。
林仙之抬头看向了她:失足?你落入了水里,幸而当时那儿有人,及时发现把你救了起来。
林仙之又看向了一眼林雨兰,林雨兰此时早就不看她,只低下了头。
古大夫人说得十分含糊,林仙之一时还没有猜到自己现在的处境,只以为可能是自己当时发现林雨兰与崔淑柔的秘密,两人要杀了她,把她扔进池里,而她幸运地被人救了起来。
好了好了,人没事就好了。
到底这事情有些复杂,涉及到了林家与沈家,古老夫人开了口,她看向了林老夫人:老姐姐,你瞧瞧是要现下把二姑娘带回去,还是让她在我府里再歇一天呢?林老夫人缓缓地说道:府也不远,还是带她回去,府里贴身的丫鬟才能更好的照顾她。
她眼下心情并不爽,但是人前却也并未表现出来,是以林仙之虽心中觉得有些许怪,但是却并没有想到自己遭人算计。
她此时满心里都在想着崔淑柔为什么会与林雨兰两个人约在假山洞里,她们在计划着什么阴谋?可是与自己有关?那我叫人马车里再铺个被褥上去,才不叫二姑娘着了凉。
有劳大夫人了。
老太太心事沉沉,林雪芙这厢才开口说道。
随后便与古大夫人一同去安排这事。
铺好了马车后,林仙之披着厚厚的氅衣,这才叫两名丫鬟扶着上了马车,她病着,是以一个人便占了一辆马车。
剩下的人只能挤了一辆。
林雪芙只好去了老太太的马车,与老太太一同坐。
上车的时候,老太太正闭着目,遇上这样的事情,她心情自是差的。
祖母。
林雪芙只进去的时候唤了一句,便不再说话,只安静地坐在一旁。
马车走了会儿,老太太这才睁了眼睛,看向了她:今日这事情,把林仙之继续禁足,回去就让底下的人都闭了嘴,谁也不许多提,待与沈家那边把亲订了再说。
……是。
林雪芙应了一声。
第41章 居心不良的小姑娘求侯爷……给雪芙一……林老夫人见林雪芙一脸乖巧听话,不该知的东西从也不多问,也从不生事,不禁更觉得自己的骨血还是好,懂事守规矩,不由得主动提点了她一句:那沈五郎虽是沈家三房的嫡子,但可不是什么好货,他在外头养小倌的事情,闹得满京城的都知道。
这样的郎君,一般人家哪里肯把闺女送进去?林雪芙抬眸,一双杏眸盈盈,也没有说话。
可二姑娘这事儿却又不同了,且不说她眼下这身份,再寻也寻不着什么顶贵的人家了,便是她叫那沈五郎给抱了的事情,便也是说不清了,这也算是她的好归宿了。
祖母莫为二姐姐操心了,姻缘自有定数,说不定二姐姐福气好,嫁过去后能过得好呢?这一句话,前一世,是林仙之劝林老夫人的时候说的,而且那时候,她还是当着林雪芙的面前说的。
林雪芙说起来的时候,内心只觉得想笑。
确也是如此,姻缘这事儿自古有定数。
老太太唏嘘了一声。
林雪芙垂下了眼皮,掩下了内心的淡冷。
说到底,老太太只怕还觉得这就是林仙之眼下最好的归宿了。
好歹为林府挣了一份与学家的姻亲,将来若真有事也能找上门呢!林仙之一路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问了在马车里侍候的丫鬟,可那丫鬟当时不在场也不知是怎么一回事,她一回了府后,便再一次被禁足在了咏梅阁里,这一次还加派了两名丫鬟。
她隐隐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可又怎也想不通。
……夜风渐止。
林雪芙早早便洗漱了便回了闺室,今夜无风,她把雕窗半开着,赏着窗外那昏黄斜阳渐渐西沉,心思也沉沉。
沈从白这人脾性不定,也不知今夜会不会过来,她思前想后,终究不安,这事情还没完,他当时虽没说什么,但沈从良毕竟是沈家人。
环儿心思缜密,推门来了她的身旁才小声说道:姑娘,沈侯爷那事儿,奴婢觉得您还得是好好与他谈一谈。
你去厨房里,就说我饿了,叫人做几份精致的糕点,还有讨一些粟子过来,再就……要一壶梅花酒。
环儿应了一声音出去准备。
林雪芙这头也未歇着,走向了柜子,打开了取出了里面一块朱褐色回纹绵锻,这料子原本是打算给大哥哥做个锦囊的,但是现下,也只有先拿来借花献佛了。
把沈从白安抚好了,她才能有未来。
取出了针线笸箩,拿着绣绷将绵锻给架了上去,随后取了一卷子银色的线子,穿了针引了线后,便着手绣了起来。
她从前绣了很多花样,有些熟络的,早不需要花样就能绣出来。
绣的是最常见的如意云纹,但是她却留了小心思,在锦囊的另一面是用平安二字组成的沈字,喻意他顺遂平安。
……沈从白夜里过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眼前这副景象。
小姑娘坐在窗边,一头青丝散于肩上,脸上未施薄粉,却依旧粉嫩娇柔,柔和的烛光下,她抬头看向他,盈盈一笑,眉目娇柔,让人心陷。
她的手里,捧着一只绣绷,那葱白的指间,是一根细细的针,随着她灵巧的动作下,下上穿动。
她的面前桌上,摆着几碟子点心,一壶小酒。
一旁的碳火里,星火燎动,隐有粟子熟了的香味诱人。
这盛情款待,不言而喻,从未有过。
真是个居心不良的女人。
真是一场明晃晃的鸿门宴。
但他还是翻了窗,入了内,随后转身,将那雕窗给关严实了。
侯爷来了。
林雪芙放下了手里的绣绷,起身,温声唤了一句。
沈从白眉目似笑非笑,看着她:三姑娘如此盛情,倒叫本侯有些惶恐。
林雪芙自是听得出他在打趣她,可眼下是她在求人,姿态自是要放低,态度自是要摆出来。
上一世的悲惨,犹在心头,为了生存,没有什么是不能去做的。
她咬了咬唇,身形一软,直接就往他面前跪了下去:侯爷,雪芙自知今日之事错了,但事情已经发生了,还求侯爷不要怪罪,放过雪芙这一回,侯爷知道雪芙虽是被尚书府认回,但终究未从小在膝前养大,无甚感情,眼下犹豫浮萍般无依。
林雪芙说着说着,眼眶一红,那泪珠儿便跟金豆儿一般地往下掉:求侯爷……给雪芙一条生路……你……她这突如其来一跪,沈从白始料未及,倒是给愣了一下。
瞧她平时也是个大胆的,而且他当时都放了她了,自然也就是不打算追究。
方才那话,也不过是气她平时一副恨不得跟自己撇清关系,一遇事儿就一副讨好劲儿。
但眼下看着她跪在自己跟前,哭得跟个泪人儿一般,心头像被撞了一下。
疼得不行。
起来!林雪芙抬起了头,望向了沈从白,可是却没有起来,只固执地跪在那儿:侯爷可否放过雪芙这一回?沈从白向来是个说到做到,言而有信的人,这件事情,她必须要沈从白一个肯定的答案,她才能安心。
沈从白抿着唇,看着那仰起的小脸,身为大理寺卿,他自是能看得出来林雪芙这点心思。
她虽是哭得梨花带雨,但是那里头可不见得是有多害怕。
可当他的目光落在那一张因为哭而红了起来的小脸,对上那一双哭得红通通的秋水杏眸,却终究还是退了一步。
我当时即没有拿下你,自是不会再追究。
谢谢侯爷。
林雪芙这才松了一口气,她望着他,忍了忍没忍住,破泣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又觉得自己没好意思,于是低着头,拿着帕子抹着眼泪。
虽说是有几分装出来的成分,但是她心里也确实是害怕。
前世的悲惨就是罩在她头顶的乌云,她只能步步为营,不让自己再落入困局。
沈从白觉得自己最近这心肠子真的是变软了,从前哪些姑娘往他面前就是哭得接不上气,他连眼角都不会多给一个,甚至会觉得烦。
林雪芙抹干了脸上的眼泪,这才抬起了头,看着他笑着:侯爷,我给你斟酒吧,这酒是府里厨房一位老嬷嬷自己酿的,我尝过一回,味儿特别好。
沈从白点了点头。
林雪芙轻轻地举起了那碧色的酒壶,往酒杯里倒了杯酒:侯爷尝尝。
嗯。
沈从白点点头,拿起了酒轻轻地抿了一口。
梅花酒浓底低,是拿着梅子和梅花酿出来的,又香又甜,也就小姑娘喝着觉着好喝,沈从白只尝了一口就觉得无味。
可正待放下,就对上了小姑娘那一双期待的眼神。
他鬼使神差地一口给饮下了,还夸了一句:好酒。
林雪芙听他这么说,开心地笑了:等下回,我多装一些给您。
想了想,又转身往炭炉那儿过去:粟子熟了,侯爷且慢点儿喝,我给你剥点儿粟子。
沈从白看着小姑娘忙前忙后,那讨好又殷勤的模样,只拿手轻轻地托着额头看着她从碳火里挑出板粟,然后包在厚布里拿着夹子夹开。
怎也想不到,他堂堂侯爷,爵位倒是没让她献点殷勤,偏是这事儿倒让她大献了殷勤。
其实今日的事情,他本就无意追究,若是要追究,他也不会带她躲起来了。
他那位平素时溺养孩子的三婶,早早就想着要给沈从良娶媳妇了,只是挑来挑去,看上的人家看不上他,那些愿意把女儿嫁过来的,他三婶又瞧不上,于是便一直拖着,这事只怕正合了三婶的意了。
林雪芙讨厌林仙之,想让林仙之嫁给沈从良,便让林仙之嫁吧。
他自是不会插手这事情。
只是没有想到,她吓成这般模样了,倒是叫他心里一阵心疼了。
说来这姑娘也是个傻极的,女人最大的利器是什么,她怎就不知道呢?当那么跪着哭……想到这里,沈从白又是一阵自惭。
不,不是她不懂,是他不懂。
沈从白打量着林雪芙的时候,她正低着头剥着板粟,刚夹出来的板粟烫手,她拿着厚帕子包着,一点一点,仔细剥着。
虽然有些难剥,可是她却剥得很开心。
原想着沈从白可能会好一阵发难的,却不想他这么好说话。
这件事情解决了,她觉得自己心头松乏了许多,眼下就等着开了春,她再好好地选一个好夫婿,而后嫁过去后,好好地相夫教子,安稳地过完余生了。
【沈从白:我想着怎么让你提出来嫁给我,你竟然想着越过我要找个狗男人嫁了??】想到这里,林雪芙轻轻地笑了一下。
沈从白极小见她笑得这么开心,随口问了一句:想什么呢?林雪芙抬头,小脸一下子红了,没什么,就是……觉得侯爷人真好。
沈从白深深地笑了笑:本侯自是好的。
林雪芙也跟着笑了起来,笑得眉眼弯弯,嘴儿更是甜如蜜一般:全天下就属侯爷人好心好。
她说完,拿着一条新帕子,将剥好的几颗黄色粟子肉装在里面,揍到了他的跟前:侯爷您先吃。
沈从白看着她那小指头剥粟子剥得红通通,便指向了碳火旁边装着板粟的铜盆子:拿过来。
不妨事,我来剥就好。
林雪芙觉得他帮了她这么多,她能为他做点事情,她心里也踏实一些。
但沈从白却没舍得让她接着剥,直接走去了铜盆子旁边坐在了那小凳子上,拿起旁边的厚帕子,捉起一颗板粟就开始剥。
林雪芙见状,也没再劝,心想着像他这般的大人物,平时都有人侍候着,只怕这是头一遭自己动手剥粟子,指不定不会剥。
便也提着裙摆,在他旁边坐了下来,拿着厚帕子包了颗粟子剥。
片刻,她就发现自己想错了,有些人可能真没有剥过粟子,但是并不代表他不会剥。
沈从白练武之人手上有力,且他皮厚不怎怕烫,剥起板粟来也得心应手,一会一个,一会一个,林雪芙看着他片刻就剥了好几个,而她自己手里的粟子,这才将将剥完。
她:……默默地将自己剥好的粟子肉,送进了嘴里。
然后,面前就出现了四粒粟子肉,还有那盛着粟子肉的男人的厚实有力的大掌。
她抬眸看他。
吃吧。
我自己剥就好。
凉了就不香了。
他说着,捉起了她的小手,直接将手中的剥好的板粟倒扣着倒入了她的手心里。
小姑娘的手又暖又软,沈从白倒扣完,有些不舍地松开。
他的手才松,她就紧张地一收手。
那手指,就这么从他的手心里轻轻地滑过,两人同时愣了一下。
林雪芙的小脸,却已经是红透透了。
她低下了头,没敢去看他,只拿着嘴从嘴里衔了一颗板粟进嘴里,将小嘴儿塞得满食,用嚼食躲过尴尬。
沈从白看了一眼手心,只觉得那叫她手指滑过之处,一阵说不来的痒意,从手心一路窜到了心头。
侧头看她,就见小姑娘脸都红透了。
他微微低头,有些情不自禁,可是一转念,很快就压下了心头的慌乱。
若是喜欢,他更应当给予她足够的尊重。
待探明她心意后再说吧。
他收了心神,想继续剥着板粟,可也不知怎的,只觉得这碳火似乎越来越热,满屋子都是她的气息,淡淡幽香,撩得他后背都起了汗。
林雪芙也觉得不甚自在,分明两人也坐得不是特别近,但她就是觉得男子身上的热气仿佛都烘到她了。
她于是提议:咱们把铜盆子取到桌上吧?沈从白也有此刻,点头后便随手将装着烤板粟的铜盆子端起,走向了桌子,放在了桌旁的空位置上。
上了桌,两人对面而坐,这才不觉得那么难贴近。
她端起了酒壶:我再给侯爷斟一杯。
一道。
他应了一句。
林雪芙本是想拒绝的,但是觉得今夜毕竟是她做的东,求的人,自己不喝点儿到底不是待客之道。
而且她也确实是有些馋这梅花酒了,于是给自己也斟了一杯。
我酒量不好,只能陪侯爷喝一杯。
谢侯爷一直以来对雪芙的照应与包容,雪芙先干为敬。
林雪芙举起酒,满满一杯就饮了下去。
温热的酒,夹着淡淡的梅子酸甜与梅花香,酒味极淡,清冽可口,她一口就喝了进去。
沈从白见状,便也拿起了酒杯,一饮而尽。
林雪芙这才又给他斟了一杯,随后这才坐了下来。
酒入腹便热,屋里地灰又烧得暖,不一会儿,林雪芙就开始觉得头胀得厉害,手也开始变得不太利索,那板粟剥了半晌,也不见剥完,坐在椅子上的身子也有些飘得慌。
沈从白原以为她一口饮尽,当是有些酒量的,且这就是低酒度的果子酒。
可再抬头时就发现,就发现面前小姑娘不对劲了。
一双杏眸水潋滟一般望着他,脸上挂着那略显得傻气的笑。
手里剥了一半板粟,就那么上下晃来晃去,半天两只手也没把板粟给剥开。
这就是个连一杯醉都达不到的半杯醉。
林雪芙,你醉了?这个板粟不好剥。
从前没有喝过酒?这个板粟太难剥了……沈从白与她鸡同鸭讲了两句后,便不再说话了。
这姑娘,已经醉得意识不清了。
就见她费足了劲儿般地想要去剥那板粟,可是那两只手上下晃了好一会儿,也没见能碰到一起。
喝醉了的林雪芙,就像个傻孩子一般。
而且还那么较真儿。
他的笑声吸引了她,她抬起头,那双潋滟水波的杏眸,迷离地望着他。
突然间轻轻地蹙起了眉头,似有些生气。
紧接着沈从白就见她突然间站了起来,还急匆匆地走到了他的面前,那透着粉色的小手软软,手心滚烫,用力地捧起了他的脸,像是要把他的脸固定一般,还十分生气地嗔道:侯爷你的头……不要一直晃,看得我头疼……沈从白只觉得心头一乱,被捧着的脸,像是被烫着一般。
人也定在了当场。
林雪芙,你这是在玩火!老虎的脸也是你能随便摸的吗?他的气息顿时浑沉了,喉结上下滑动。
林雪芙早就站不稳脚了,双手捧着他的脸,一直在晃着,偏嘴里却还在怪着别人:还晃,还晃,你怎么如此不听话呢……侯爷就可以为所欲为吗……沈从白深吸了一口气,看着面前那醉得厉害的小姑娘,轻轻地扣住了她的腰。
低沉的声音沙哑,轻轻地回了一句:可以。
话落,扣着她腰的手微一用力,轻轻一带,她整个人就这么直直地摔入了他的怀里。
满怀软香。
小姑娘还在挣扎着,却一挣扎下激起了千层浪。
低头,那薄薄的唇,便轻轻地落在了那嘤嘤嗔嗔的樱唇上。
原来,这件事情,他想了许久许久了,此刻,只觉得得偿所愿。
小姑娘的唇,柔软香甜,吐气如兰,似上等的美味,让人欲罢不能。
那扣着她腰的手,不由得更用力几分,将她整个人搂入了怀里,轻轻一带,将她抱坐起来,调整出了一个更好的位置。
加深了这个吻。
夜风,透过那门缝窗缝,轻轻地透入屋内。
烛火,轻轻地晃动着。
落在墙上的一双倒影,紧紧地相拥。
…………姑娘,你以后可莫要再喝酒了,瞧你,这脸和唇都肿了。
面前的林雪芙,小脸微微泛肿,那娇嫩嫩的红唇,则是嫣肿得厉害,瞧着像是叫蜜蜂给叮了一般。
林雪芙轻咬着唇,只觉得微微泛着疼。
此时心里也是后悔了。
她不胜酒力,以前是几乎不碰酒的,昨晚上一时馋了,又听说这酒度数低,女子喝了也无事,这才喝了一杯。
岂料自己醉得不醉人事。
脸和唇还肿成这般了。
还不知道自己昨晚上喝醉后可有做什么丢人的事情。
昨夜里是你们把我扶去床上歇着的吗?环儿摇了摇头,轻道:奴婢与小菊在抱厦,并不知道姑娘喝醉了。
我当时可有闹腾?环儿又摇头:应是没有的,我跟小菊都是轮着睡,并未听到动静。
林雪芙听到这里才松了口气,没闹腾就好。
听闻有些人酒品不好,一喝醉就爱闹腾,有些人还闹出不少的笑话,若是闹了笑话,可真真就是丢人了。
只是也不知道她是怎么上的榻,还将被子盖得好好儿的。
应不是沈从白扶她过去吧?想到这里,林雪芙脸上微微燥了起来。
可再一想,应是不可能的。
但醉后的事儿,她是半点儿也想不起来了。
下回是万万不能喝酒了,她告诫此自己。
望向了铜镜里,镜中姑娘,面色桃红,微微泛着肿,唇更是噘了起来一般,不仅如此,还有些微微地疼,当真是悔极。
只得对环儿说了一句:去取些冰块敷一敷吧。
是。
环儿应了一声,这才转身出了屋子。
片刻后就拿着新帕子包了几小块冰块走了进来。
屋里暖和,那冰块轻轻一敷,顿觉得唇上舒服了许多。
叫厨房早上给我送些清淡的菜。
奴婢方才出去的时候已经交代了。
环儿向来细心,出去的时候就把事情办了。
林雪芙敷着好一会儿冰块儿,这脸上的肿敷了冰块是消褪了,可这唇却一直消不下来,林雪芙愁得不行,却也只能厚厚涂了一层沈从白先前送的脂膏后,才披了氅衣了出门,前去给祖母请安。
只是她本就生得脸白唇红,这唇肿起来就显得分外明显。
老太太一眼就瞧到了,这嘴儿,是怎么回事呢?林雪芙红着小脸,立在那儿,有些难为情地应了一句:孙女昨夜儿贪嘴,偷吃了杯酒,就成这般模样了。
哈哈哈……这话一出,老太太当即就笑出了声了:想不到我家小三儿还是个馋猫儿。
林雪芙被她笑得脸越发红了:雪芙已经觉得羞死了,祖母就别再取笑雪芙了!偏一旁的江嬷嬷也跟着打趣了一句:还别说,奴婢觉着三姑娘这般看来,还更好看了呢!江嬷嬷别光顾着拿我取笑了,您老经验多,可有什么法子能叫这肿早些褪去呢?林雪芙红着脸请教着。
我记得有一种薄荷膏能消肿,只是姑娘这是在嘴上,只怕那药膏不大能用,还是拿着冰块儿敷一敷,晚点看看好没好,若是不见好,还需得是请个大夫瞧瞧才是。
谢谢江嬷嬷,那我回去再敷一敷。
林雪芙说着,这才撒娇般望着老太太:祖母,孙女今日不想再见人了,您让孙女先回去可好?老太太看着她一脸羞躁,只笑得不行,摆了摆手:去吧去吧,还是个薄脸皮的!那孙女先退下了,省得一会儿其他妹妹们来了瞧见了又得笑话了。
林雪芙说了几句后,就叫环儿拿来氅衣披上回了宜青阁。
一路行至咏梅阁门外时,就听到林仙之在喊她。
三妹妹,三妹妹,且等等,我能与你说会儿话吗?林仙之昨日被送回来后,院子里的丫鬟就又被换了一批,现下的丫鬟全都是生面孔,俱是老太太派过来,且明显都是被叮嘱过的,一个个都跟哑子一般,问什么都不答,只闻头做事。
她想拿钱撬她们的嘴撬不开,想叫她们放个从前身边的人进来,她们也不肯,这分明是比之前更关得更严了,林仙之才这后知后觉地发现事情不对劲了。
实在无法,她守在院里好久,才看到林雪芙经过,她见林雪芙看着还是单纯,便只盼着能从林雪芙那儿问些什么。
林雪芙听到她的声音,缓缓回头,看了一眼,想了想,还是停下了脚步,走到了院门口。
隔着门口,看着她:二姐姐有什么事情吗?你进来陪我说会儿话吧,我闷得慌。
这恐是不行的,祖母吩咐了谁也不许进咏梅阁,二姐姐若有什么话就这么说吧。
林仙之一听,心中更加不安了,但她还是装着笑,心想着能从林雪芙这儿探几句有用的。
我昨日里摔进池里,差一点儿溺了,幸得被人发现得早,那救我的人就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就想着总得答谢一个对方,只是我眼下出不去,想劳三妹妹帮我送个礼,可否?这个……可以。
林雪芙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
三妹妹,我也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样的人,你说我送点儿什么礼才好呢?或者你给我讲讲对方是何样的人,我好送些她需要的东西。
林仙之自以为自己很聪明婉转,试探得不留痕迹。
若是其他的事情,林雪芙自然是不会中了她的套,但是这件事情……林雪芙看着林仙之,她记得自己前世被算计后,是清醒着被算计的,大约是自己人微言薄,所以她们并不在意自己的辩解。
那个时候,每一天都是煎熬。
偏偏林仙之还装着一副慈菩萨般,每天劝导着自己。
那种痛苦,想想都觉得难受。
这等待煎熬的痛苦,不叫林仙之尝尝,那怎么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