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后,楚氏别墅园。
少女身穿英气干练的白色雪纺衬衫,下身是黑色修身长裤,戴着深褐色的墨镜,如波浪般的长卷发上别着一枚精致的发卡,在阳光下闪烁着流光溢彩;不远处停着辆黑色的跑车,后备箱大敞着,成鹤正指挥几个佣人把行李箱陆续搬进车子里。
小倾。
熟悉的嗓音,伴随着熟悉的轮椅转动声,少女回过头,叶漓刚好驱动轮椅来到她身边,抬手递过去一顶清凉的白纱遮阳帽,边缘系着一圈淡粉色的蕾丝蝴蝶结:太阳怪晒的,拿上这个吧。
……好。
齐翰的目光扫过那少女感十足的蕾丝装饰,面上波澜不惊,内心很是排斥;他一个大男人,却偏偏不得不用这么少女的物件……不过他不忍心拂了叶漓的好意,再加上阳光确实越来越炽热,便装作平常的样子接过遮阳帽,扣在头上试着调整了下方位,在心里不断自我安慰着——没关系的,这不过是个身外之物罢了,就戴这么一会儿,无所谓的……叶漓一边从怀里拿出墨镜戴上,一边有意无意的瞄着妹妹的反应,眼里闪过一瞬不明的光芒,不过很快被墨色镜片给遮住了。
少爷,小姐。
成鹤检查完行李,亲自盖上跑车后备箱,走到他们身边说:度假的行李都备全了,钥匙也插好了,随时可以出发;刚刚林茜小姐打电话来,说她已抵达目的地海景房,就等傍晚和少爷小姐一起吃海鲜呢。
成伯,辛苦了。
齐翰很是礼貌的对成鹤点头致意,成鹤也回以和善的一笑,二人联手搀扶叶漓坐上副驾驶的位置后,成鹤一边将电动轮椅挪到一旁,一边询问齐翰:可是大小姐,你真的不考虑带些保镖同去嘛?毕竟这回少爷和林小姐也都在,我总是有点不放心。
不用。
齐翰拉开驾驶座的车门,弯腰跨进车子前对成鹤说道:难得有机会与大哥和小茜单独出门避暑,我们都不希望被任何人搅扰了兴致,有那么多护卫跟着终究是不太方便。
既然如此,那就请小姐和少爷务必照顾好自己。
成鹤并未坚持,悉心的为齐翰关上车门,对车内二人微微鞠了一躬,说:成某在楚宅恭候你们回家。
多谢了。
齐翰对他招了招手,动作熟练的发动车子,很快就驶出了庄园。
此番他们要开往的目的地是位于华阳郊区的旅游海岛,那儿风景秀美绿荫环绕,即便是炎炎夏季也很是凉爽,再加上整座海岛都是被富豪们承包的私人度假房,楚氏在此也拥有海景房,游客相对较少,是个夏季避暑清静的好地方。
直到前些天,齐翰终于将一些关于诗诺和华诺的重要事项都处理完毕了,对集团内部进行了大清洗,还顺便瓦解竞争对手的联盟,手段狠辣利落的让对方慌乱无措,都不敢再小瞧这位看似稚嫩的商界新人。
集团的事暂告一段落,又赶上华阳大学的暑假,叶漓想让妹妹放松放松,就提出带着林茜一起去度假,他们对此自然是欣然接受,于是就敲定在今天出发。
为了能充分享受这难得的假期,齐翰特意没有走繁忙的高速公路,而是选择了一条相对静谧的林间小路,慢悠悠的开着车赶赴海岛,沿途顺带欣赏风景。
车子这种交通工具虽然不难学,但对于齐翰来说毕竟是陌生的,所以他以谨慎为上,不敢将车速提到超过四十迈。
一路上听着音乐,跟叶漓聊聊大学生活和公司事务,时间倒也过得飞快。
像是自己平日里都用叶倾的身体做了什么,除非是相对私密的事,否则只要叶漓问起来,齐翰很少对他隐瞒,都会一五一十的告知于他。
又开了半个多小时,车子经过一片景色十分优美的树林,周围还有不同类型的花卉盛放,点缀在草丛中,如同遗落的宝石;叶漓主动提出想在此地停留一会儿再接着走,齐翰点点头表示同意,便开始操控将车子停下来。
然而很快他便察觉了不对劲之处;他明明脚下已踩了刹车板,但不知为何,跑车并没有丝毫减速,仍保持着时速四十迈向前行进。
齐翰顿时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如果无法顺利停车,那么他们有可能会车毁人亡!!这时叶漓也觉察到哪里不太对,皱了皱眉看向身侧的少女:小倾?怎么了?……刹车好像失灵了。
齐翰双手稳稳地把控着方向盘,声线也一如既往的平淡,但他额角瞬间渗出的汗珠暴露了他内心很紧张的事实;叶漓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究竟是……我也不知道。
齐翰将方向盘往左用力一拨,堪堪避开了正前方的树木;虽然暂时还能操控方向,但越往树林深处行驶路越窄,又没有足够可以转圜的空间,同时车速也不低,种种因素加在一起,他们的处境实在算不上乐观。
在这一念之差便会决定生死的关键时刻,齐翰与叶漓心中已经各自构思出好几个方案,不过无论怎么做,最重要的都是先停住。
情况已经够糟了,可偏偏祸不单行;几秒后两人听见嘭地一声响动,似乎是什么东西爆裂了,同时车子猛地往一侧倾斜打滑,齐翰费了好大力气才没让车子撞到树上。
坏了……肯定是爆胎了。
叶漓心中瞬间跌到了谷底。
……!!!齐翰毕竟对于车子不是特别熟悉,一时间竟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惊讶的发现方向盘似乎比刚才更难操控,他甚至都握不稳当。
眼看着前路越来越危险,叶漓心中却忽然平静了许多;他转过头认真的望着妹妹的侧颜,嘴角缓缓勾起一抹笑容,那其中竟有几分凄然和决绝——小倾,能陪着你走到今天,亲眼见证你的成长,哥哥心愿已了;今后的路,你已不再需要哥哥了……蓦然间,叶漓伸出手把住妹妹的手腕,同时紧紧握住方向盘;齐翰侧过脸与他四目相对,不知道他究竟要如何。
别怕。
他的嗓音在一片喧闹中显得格外清晰:哥哥会保护你。
大哥……?不知怎地,齐翰突然有一种非常不安的预感;那种感觉,就像是……他即将失去叶漓一般。
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叶漓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随后猛地将方向盘打向自己的方位;齐翰瞬间就明白了他眸光中的深意,叶漓是打算牺牲自己来保全他!!住手——!!!在他的惊呼声中,车身已漂移着打了个旋,以极快的速度向右侧撞去;下一秒,震耳欲聋的撞击声响彻树林,驾驶座和副驾驶的安全气囊同时弹出来,被撞得变了形的车子终于七扭八歪的停在了一棵大树下。
呃……车内二人被巨大的冲撞力给撞得不省人事,不知过了多久,齐翰率先恢复清醒;他额角有一缕血迹顺着面颊淌下来,只觉得头疼的似是要炸开一般,全身也软软的无力行动。
又在座位上缓了一会儿,他渐渐回想起此时面临的处境,小心翼翼地解开已经扭曲变形的安全带卡扣,开始检查自己全身上下有无重伤。
幸而有安全带和气囊的保护,车速又不是很快,再加上车子撞上的是副驾驶一侧,齐翰只是受了点皮外伤而已;他目光触及被卡在副驾驶座的叶漓,心顿时就提到了嗓子眼。
齐翰费了好大力气,才将叶漓的身体挪到自己这一侧,然后踢开车门将他也拖出了跑车;他迅速用同样的方法为叶漓检查全身,发现他伤的虽然比自己重,但大多都集中在他的双腿部位,而叶漓从小就不能行走,所以双腿对他来说可有可无,这应该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齐翰扶着叶漓靠坐在树干下,捡了几根树枝为他简单固定下骨折的肢体,随即从车后座上拿起包翻弄里面的物件,盘算着下一步该怎么办时,耳力不俗的他却忽然捕捉到有不寻常的响动由远及近,似是汽车发动机的声音,而且不止一辆;很快地,五台银白色的车子相继驶来,并在他们面前依次摆开,气氛登时就紧张了起来。
——来者不善。
齐翰脑中闪过这个念头。
这不祥的预感在下一秒就被验证了。
几辆车上下来十数名西装革履的保镖,拉开最前面的那辆车的门;随后,两张熟悉又碍眼的面容映入眼帘——叶淮,叶澄。
哎呦,我的叶倾姐姐,还有叶漓哥哥,你们看上去可一点都不好啊。
叶澄眼神里充满了幸灾乐祸,很是挑衅的开腔。
……不劳费心。
齐翰身体斜倚着跑车,不咸不淡的回敬着,眼神快速扫过对面气势汹汹的阵仗,双手不动声色地背在身后,悄悄摁下攥在掌心的特制银灰色警报器。
这个警报器是楚家为他们兄妹量身定做的,在遇到危机时摁下按钮,成鹤那边就会收到他们遭遇险境的信号;这其中还自带GPS追踪功能,可以定时向楚家发送定位讯息。
姐姐如果动不了的话,不妨跟我们走一程?带上哥哥一起。
叶澄没有捕捉到少女的小动作,只是继续颇为嚣张的说着话;齐翰嘴角微微动了动,目光锐利似箭地射向他:既然现了原形,又何必继续演戏呢?如果我的判断没错,车子正是你们动的手脚吧?从看到他们出现的那一刻起,齐翰基本就确定了刹车失灵跟这对双胞胎绝对有脱不开的干系;他和叶漓前脚出事,后脚对方就赶到,还带了这么多人有备而来,说是巧合怕是连傻子都不信,这世上有如此巧的事么?姐姐这话,可是误解我的一番苦心了。
叶淮不咸不淡的开口,俊秀的脸上笼罩了一层淡淡的阴霾:姐姐平日四处奔波,连和我们相聚的时间都没有;若不是我出此下策,怕是永远请不到姐姐了。
叶淮,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纵使对方说的冠冕堂皇,齐翰也不为所动,只是语气平淡的逼视叶淮:你妄图谋杀我和大哥,计划未遂就意图绑架,无论哪一条都是活罪难逃。
你才刚满十八岁,真的要不顾后果一意孤行吗?难得姐姐替我们考虑这么多,不过这是我和小澄自己的事。
叶淮冷哼一声。
要不是因为叶倾丝毫不留情面的对付叶家,打压的妈妈全无还手之力,还死活不肯松口进行和谈,他也不会用这一招来逼她就范;他当然也知道这是一步险棋,不过事到如今也只能按计划走下去,毕竟险都冒了,必须得到超出预期的回报,才能对得起他的精心策划不是?想着他也不再废话,对身后的保镖一挥手,那群黑衣人顿时就围了上来;最前方的两个人逼近齐翰,对他伸出手,客气却不容置疑的说:大小姐请吧,别让我们为难。
笑话,他堂堂九王爷,岂能受这群乌合之众的摆布。
他现在虽浑身是伤,但咬牙坚持一下用轻功躲开袭击还是不在话下的,再不恋战地直接夺一辆车子跑掉,应当是最安全的法子了……姐姐,我劝你最好别耍花样。
仿佛猜到他心里所想,叶淮懒懒地抬了抬手指向后方;齐翰转过身,就看见几名保镖将仍在昏迷中的叶漓抱起来,正往车队的方向走去。
……!!!齐翰的掌心不自觉地攥紧了些,微微垂下的眼眸里有杀意一霎而逝;他差点忘了,此时此刻他要照顾的可不仅仅是他自己,他一人脱身不成问题,但叶漓必将落入敌手,他怎么可以丢下小倾的兄长独自脱逃……?!然而说到底,叶淮他们的真正目标是小倾,也就是现在的自己,控制叶兄也不过是为了束缚他;叶淮心思细腻冷静,不会逞一时之快,只要他的目的还未达成,对叶兄动手就没多大意义,弄到玉石俱焚更是得不偿失;退一步来说,如果他有稍纵即逝的机会可以逃脱,那么他究竟该如何抉择……是进行一场豪赌来保全自身,还是留在叶兄身边与他共进退?齐翰之前从未面临过类似的两难境地,如今亲身经历了,才发现这个看似想都不用想的问题,居然如此令他纠结为难。
许是见少女许久不出声,最前面的两名保镖按捺不住了,便走上前来双双抓住她的手肘,想要强行拽她上车;齐翰眸光一暗,冷冷地说:别碰我。
两名保镖被她阴沉又满是震慑的声线震住,只觉一股强大的气场从头顶直直压下来,下意识就松了手,不过很快也想起自己的老板是谁,便要再度抓住她。
我自己会走。
清冷又充满压迫感的声线再度传来,齐翰略微一抬眸扫过对方,二人伸出的手登时定格在空中;他们惊疑不定的回头看着叶淮征询意见,少年也怔愣了一瞬,随即故作镇定的摆摆手,示意不用拽着她。
齐翰走在最前面,近身跟着两名黑衣保镖,叶淮叶澄则指挥其他人将叶漓抱上中间的一辆车子,停在最外面的那辆车上走下来一名司机,主动为正在靠近的齐翰一行人拉开车门;在走到车门里侧的一瞬间,齐翰意念与身体同时做出反应,他反手把住车门,猛地往外一推撞向站在外侧的司机,司机猝不及防被弹开几步远,随后在身旁两名保镖冲过来之前,齐翰动作灵巧的翻身跃起,一个凌空扫堂腿相继踢中二人的太阳穴;因为他全身力气刚恢复没多一会儿,为确保对方毫无还手之力,他在落地后还不忘补上几拳。
他毕竟武功卓绝,一招一式力量虽不足,但直击要害又刁钻得很,没几下就把他们打晕在地。
……抓住她!!叶淮吃了一惊,没想到自己这看似柔弱的姐姐居然有如此罕见的身手,但他绞尽脑汁也回想不起来她到底是何时练就的。
他这时才忽然意识到,自己对叶倾好像根本不了解……一片混乱中,齐翰趁众人不注意将攥在手里的报警器扔到最近的车子敞开的车窗里,随后干脆利落的钻进驾驶座,点着火就窜了出去;或许是天助他也,他开着车很快就窜入了相对平坦的空地,七扭八拐地冲出树林;身后四台车子紧追不舍,一时间五辆车相继从小道冲上公路,都开足了马力不要命地飞驰着。
齐翰的心理素质极强,他顷刻间就恢复了往日的冷静,脚下猛踩油门的同时手上猛转方向盘,转瞬就将速度提到超过一百迈;他从未开得如此快过,那是因为平日里多以谨慎安全为主,但不代表他没有这个胆识和勇气,更何况在这种非常时刻,他除了玩儿命拼一把也别无选择了……路过几个路标时,齐翰眼尖地瞥见上面的标识,发现在这不远处就是一座小城镇,当机立断在对方追上来之前迅速转入辅路;就这短短几秒之差,已足够他逃出叶淮的视线。
他丝毫不敢松懈,直至进入了那座陌生的城镇,他才停了车并想办法联络成鹤;无论如何,当务之急是尽快与楚家的人汇合,才能为下一步做打算。
放心吧大哥很快就会有自己的幸福嘿嘿第139章 第一百三十七章——伏击齐晟坠崖此次回程,每个人的心情都很轻松自在,大军行进的很是悠闲,不复出征时的紧张与忐忑。
随着大军一路走一路观光视察,我也有幸陪同齐晟一道体察了北方人民的风土人情;跟南方的婉约内敛不同,北漠人民性情更为豪爽,十分的热情好客,心思更是出乎意料的单纯,被欺负了就打仗,战争结束了就握手言和,然后继续好好过日子,恩恩怨怨的反而不是那么重要;与此同时,和相对统一的南夏有很大区别的是,北漠境内有许多数百年前迁过来的外族民众,他们虽然明面上由北漠政权统治,实际上都是以各个的部落为主体各自为政,所以北漠皇室存亡如何,与他们并无本质的联系,他们也并不关心中原地区到底是谁的天下,只要能保全本族的百姓平安康乐,他们便会在明面上承认那位皇帝为天下之主。
齐晟和阿九深知这一点,后来在北伐时,我根据阿九的意思与齐晟商量计谋时,也充分利用了这一特殊情况;在我们的授意下,军中派出许多使臣带着重礼与合约前去暗中拜访大族领袖们,与对方相商表示,只要他们能在战争中保持中立,对外界发生的一切都袖手旁观视而不见,不出兵援助北漠朝廷,齐晟在南夏政权赢得天下后,不仅不会干扰他们的任何内部事务,还将赐予这些子民更加优渥幸福的生活。
齐晟开出的各种条件,自然是无比诱人的。
对于这些独立民族政权的存在,北漠朝廷始终耿耿于怀,一直盘算着如何将他们彻底纳入自身的统治范围内,以往的小规模冲突战争也偶尔有之;而相比之下,齐晟采取的是包容接纳的态度,不仅不会武力侵犯并迫使他们臣服,还承诺给他们更好更安定的生活。
既然如此,反正他们对天下姓什么持无所谓的态度,那么何不欣然接受齐晟的条件,同时也为自己间接选择一位更英明的君主呢?这一招拉拢之术取得了意想不到的成效,八成以上的部落都答应了我们;在后来的作战部署中,齐晟特意嘱咐杨豫他们,在行军途中要绕开或是特意关照这些指定部落,严禁侵扰当地百姓,杨豫和张放都是明白人,自然严格遵守齐晟的命令,一路北上都相安无事。
而现今南夏军队得胜归来,身为天下新主的齐晟又亲自来寻访视察,更是给对方以亲和之感,无形间使得他们更加依附于南夏。
一路且行且停,圣驾终于在入冬前抵达了靖阳关附近。
此地早在我们来时就途径过,距离靖阳关不过三百里,地势崎岖险要,呈峡谷口袋状,一侧临着万丈悬崖峭壁,下面则是滔滔江水支流,向西南方向汇入宛江下游,是个易守难攻、适合设陷阱打伏击的兵家必争之地。
杨豫早在北伐初期就强行攻破了这个关卡,后来这地方就成了南夏军队把守的要塞。
我们之所以又选择这条路,是因为这里虽然难走,却是到靖阳关最省时间的捷径,再加上早就没有威胁的存在了,是以齐晟授意军队走这条路线。
在进入大峡谷之前,三千精兵以前一后二的比例分成两股,护着我和齐晟在中间,全军按顺序小心翼翼地穿过陡峭的山谷;慢慢行至一处较为开阔的平地,周遭的山坡也缓和些许,齐晟便下令在此处稍作歇息,喘口气后再接着走。
我动作轻盈的跳下马背,随行的近卫立刻过来替我牵住坐骑;站在齐晟身边,我抬头环视四周,山坡上郁郁葱葱长满了树木,时不时飞过一群群的黄莺大雁,少了盔甲兵器的碰撞声,远处隐隐绰绰可听见流水击石的动静。
就在这一片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静谧中,我却莫名觉得心神不宁,总感觉有什么我们都预料不到的大事即将发生……晴空万里,炽烈的阳光洒在树叶间,给整个山都蒙上了一层淡金色;我为了躲避光线而微微偏过头,却意外瞥到一道寒光晃过我的眼。
……?!?我几乎是瞬间就能确认,那不是别的,正是冷兵器反射的光芒!完全是下意识的,我转头对齐晟大吼道:有埋伏!!全体警戒!!话音刚落,我方军士还来不及有所动作,周遭的树林间忽然传来兵器碰撞的响动,随即无数个穿着盔甲的士兵像是凭空钻出来一般,瞬间就有数不清的冷箭从高处向我们铺天盖地的射下来。
保护圣上和九王殿下!!我方反应还算快,训练有素的士兵们当即从懒散休整状态切换成严阵以待,纷纷抽出武器开始抵挡箭雨;然而袭击来的太突然,箭雨又密密麻麻很难躲避,纵使他们拼尽全力,顷刻间到底还是躺倒了一大片。
不知是不是错觉,我总觉得射向我与齐晟方位的箭相较于其他方位稀疏许多,似乎是刻意避开我们一样,所以即便我武功不强,也能凭借自己昔日所学独立抵挡攻击;很快第一波箭雨就暂停了下来,我惊讶的发现自己居然毫发无损,完美躲过了所有冷箭。
全体往上攀爬,突出重围!!!趁着敌人蓄势的片刻,我与齐晟异口同声、不约而同的下了指令。
这也是阿九在梦里教我的,如果在这种地形中遭遇地处高位敌人的围攻,最好的、也是唯一的策略就是拼死向上突围;这与躲避山洪是类似的道理,低处避无可避,后路狭窄更是来不及撤退,若是留在低地很快就会全军覆没,唯有置之死地而后生,努力往高处行进并与敌军厮杀,才能为己方挣得一线生机。
幸存下来的将士听到命令,迅速自发地摆出作战突围阵仗,开始朝着敌军分布较少的山坡攀登;他们多数是像我与齐晟这种会轻功的,往山坡上移动的速度能更快些,但敌人毕竟占据了有利地形,又抢得了先机,是以他们也井然有序的拔出各式武器迎战,双方分散在缓坡上短兵相接。
我和齐晟被近卫死死护着往高处移动,一路上不断有人扑过来,又不断有人被砍倒,很快就有数不清的尸体挡在我们面前;这时从半山腰处出现两个熟悉的人影,其中一个身着银色盔甲的是张翎,而另一个为首之人则是——赵王。
看到这两人的组合,我们瞬间就弄清了形势。
我不由得暗自感叹,历史真是惊人的相似,大概一年多以前,我和齐晟同时在宛江上被赵王指派的刺客暗算,而如今过了这么久,居然在不同的地方,又是同样的人,在上演着相同的戏码……赵王居然反骨未清,在这个时候对我和齐晟出手,还成功拉上了张翎?!我一时想不通他到底为何要这样做,而且张翎是张放的远方堂弟,明明也是齐晟的人,什么时候被赵王收归麾下了?!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和齐晟再一次身处险境,而且这次是货真价实的两军交戈,比上回的刺客暗杀危险多了;我摒弃杂念,毫无豫色地拔出自己的佩剑开始防身,给身边的近卫减轻负担。
虽然我没有正了八经上战场的经验,但好歹也遇刺过一回,再加上经过这两年我的心理素质和武功水平都有很大进步,是以这一次我内心全无一丝慌乱,眼看周围喊杀一片,我却镇静得连我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
猝不及防间,从斜里横杀出来一小兵,趁护卫都在应对其他人时,举着剑向我杀气腾腾地冲过来;我唰地侧过身,轻轻松松躲开袭来的利刃,随即抬手迅速击在他手腕软骨处,在他吃痛扔掉兵器的瞬间,我一膝盖狠狠怼中他腹部,然后将手里的佩剑架在他脖颈间,居高临下地望着跪在地上的他。
整套动作如行云流水般潇洒自然,完全是没经过考虑的本能反应,在眨眼间便将形势逆转了;那小兵的头盔掉落下来,露出一张沾染了血污和灰尘的面容,看上去跟我差不多大的年纪,他先是抬起眼与我四目相接,又瞟了瞟横在脖子上的剑刃,眼中顿时就充满了对死亡的恐慌与绝望,与方才满目凶光的样子判若两人。
……我用力闭了闭眼,逼迫自己狠下心来;现在他的命就掌握在我手里,而我需要做的,不过是稍微一用力,让手中的剑刃划开他的咽喉,这样一来我方就会少了一分威胁;我要做的仅此而已,就是这样简单啊……明明在心里一遍遍的告诉自己,这里是刀剑无眼的战场而不是游乐园,我们是敌对的两方,不是他死就是我亡,更何况刚刚还是他先要来杀我;可不知为何,这样抬手之间就能完成的动作,我却无论如何也做不下去……周遭的喊杀声并未静止,血溅满地的惨景仍在上演着,容不得我有更多的犹豫;下一秒我做了决定,手中用力一挥——唰地一声,锋锐的剑身划过空气,斩断的却并不是小兵的头颅,而是一片茂密的绿草;我手持佩剑,剑尖指向另一侧,对面的小兵错愕地睁开眼看向我,发现自己还活着,嘴顿时就长得大大的,满眼都是疑惑不解和不可置信。
滚。
我望着他的脸,没有多余的废话,只是冷冰冰又淡然地对他说了这一个字,便毫无停留地掠过他身侧,继续向着山顶赶去;我知道我不是圣人更不是救世主,我拯救不了所有人,但我也不愿违背自己的本心。
不过,像刚才放过那个少年的行为,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接下来我绝不会再手软,不论面对的是谁,我也一定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为了能让自己顺利逃过这一劫。
想着,我攥紧了佩剑,再无犹疑地开始左砍右挡;渐渐地,我身上、手上还有剑上都沾了星星点点的血迹,树林间弥漫的血腥味越来越浓烈刺鼻,我强忍着想吐出来的不适感,一刻也不敢放松的警戒四周;或许,从我亲手杀掉第一个人开始,我就也已经化身嗜血的修罗了……经过我们这一番血拼,三千精兵还余存三分之一,多数都依然保持着队形,紧紧护着我和齐晟,本着擒贼先擒王的策略,向着赵王的方位奋力杀过去;张翎显然没料到我们居然以如此少的兵力还能坚持这样长的时间,当下也不敢再轻敌,只见他手一挥,刚要指挥所有士兵集中兵力围攻我们时,就听得赵王的声音忽然响起——传本王指令,不许伤害圣上和九弟,其余的就随你们吧。
……呵。
我在心里止不住的冷笑,都到了这个地步,还要假作手足情深,要顾念兄弟之情吗?!齐鸣,你难道不觉得可笑么?!不过我不管他究竟是真情还是假意,我只知道这对于我们来说是个难得的良机;我和齐晟对视一眼,同时以轻功踏空而起,绕开所有兵士直冲站在最高处的赵王而去。
他身边的张翎见状,拿起武器也飞身迎了上来。
齐晟动作干净利落地杀掉身边围拢过来的几名士兵,随后举着佩剑,目光深沉地与赵王打着眼神战,没过几秒他们就直接近身交上了手;张翎见此情景,很有眼力见儿的放弃齐晟,转而跟我摆开架势一对一,冷笑着对我喊话——早听闻九殿下武功卓绝,剑术更是了得,今日末将能与九殿下决战,实乃三生有幸啊!……糟!!!!!听到他这话,我登时出了一头冷汗。
武功卓绝剑术了得的是阿九而不是我,现在的我虽然足够应付几下子,但也只能刷刷小怪,像面对张翎这种练家子的虎将,我怕是根本扛不住几招!不过对方可不知道也不管这些,喊完话就气势汹汹地向我扑过来;我别无选择,只能努力回想着阿九曾经给我示范过的招式,一边往边缘退去,一边尽量让自己不露破绽的抵挡着。
张翎出手的力道十分沉重,招招式式都像带着风,毫不留情的往我身上招呼;我越抵抗越觉得吃力,没想到跟他短短几分钟的交手,我的体力消耗居然要比和那些小兵打架快得多。
又乒乒乓乓地过了几招,他忽然飞身而起,双腿向我快速踢过来;我急忙架起长剑挡在身前,却没能经得住那霸道万分的力道,连人带剑的整个向后腾空飞了出去;张翎并非是想置我于死地,他只是不知道,此时的我完全不是他的对手!之前我们只顾着往赵王这边跑,全然忘记了此地是个天险,其中一侧就是深不见底的高崖,崖壁上偏偏又长满了一种叫不上名字的树,枝叶甚为繁茂,乍一看很难发觉脚下其实是空的;就在我慌忙地想随便抓住点什么时,无意间往下一瞥,心中大骇地发觉原本存在的地面居然瞬间就不见了,树梢以外是深不见底的悬崖,而我的身体正位于这悬崖的边缘,正不可避免地往外滚落。
我脑中一片空白,所有的思绪都在顷刻间戛然而止,什么也想不到,也来不及去想任何事了;就在这生死一线间,突然有一声呼唤在我耳边炸响,是齐晟的声音——九弟!!!!!这声呼唤将我的神智硬生生拽回原位,我呆呆地向天空望去,就看见齐晟不知什么时候摆脱掉与他交手的赵王,转而飞到了我身边;他扯住我的手臂,身子用力旋转过来,同时双手拼尽全力的一甩,我们的位置便瞬间调换了过来。
强大的惯性将我成功送上了崖顶,然而齐晟他自己却不可阻止的往深渊坠去……我重重摔在坚硬的地面,翻滚磕碰了好几圈才彻底停下来;趴在地上艰难的挣扎了片刻,待身体恢复了点儿知觉,我第一反应就是跌跌撞撞的冲到崖边;那个时候齐晟的身影已几近消失,我目之所及的只有一个模糊的黑影,很快便隐没在缭绕的云雾之中了。
我摔得浑身疼痛不已,像是散了架,除了眼睁睁地看着齐晟消失,其他的什么都做不了;耳中只剩嗡鸣一片,什么外界的声音都听不到了,喉咙间更仿佛塞着什么东西,我张大了嘴却连一点声响都发不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我感觉有人摁住了我的肩头并粗暴地将我往后拽,这让我一个激灵,瞬间就找回了言语的能力。
我浑身颤抖着,奋力挣开身后控制我的人,胸腔里的心脏狂跳不止,就像要炸开一样;我紧紧攥住衣襟,终于撕心裂肺的吼了出来——齐晟!!!!!!此时此刻,我的心中除了疯狂涌出的悲伤,更多的是无处宣泄的愤怒和让我措手不及的不可置信;我脑海里思绪奇乱,各种念头不断出现又消失,有一股冲动渐渐变得不受控起来。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怎么可能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是齐晟救了我……居然是他救了我?!他掉下悬崖了,他会不会就这样死了……他是大夏的帝王,他怎么可能死……他怎么可以死的如此不明不白……还是为了我……不会的……不会的……我感到全身的力气在慢慢流失,再也撑不住的跪倒在地,紧盯着一望无际的虚空,失神的喃喃道——三哥……三哥……这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太意外,我的理智无比清晰的叫嚣着残酷的事实,但我无论如何也说服不了自己去接受它;两种极端的声音在我脑海里打着架,我弯下腰抱住头,只感觉头疼欲裂,全然顾不上自己此时的处境。
弓弦崩到临界就会断掉,而极致的喧嚣过后则是无限寂静。
很快地,我耳边激烈叫嚣的声音在刹那间静止了,随之消失的还有我全身感官;眼前的景象蒙了一层纱,模模糊糊间又似在转着圈圈,一会儿是天空一会儿又是地面。
直到最后,天地万物统统都不在了;仅存于我视线中的,就只是那比夜色还要浓重的黑而已……
没错,本文最大的boss其实不是齐晟,而是赵王齐鸣。
我在看剧的时候一直感觉他其实非常有当boss的潜质,因为在我看来他是最不稳定的那个因素。
平日里忠厚老实,也消极的不搞事情,连齐晟都没怎么关注他的动静,但他性格中极端的一面是个很大的隐患,一旦爆发起来是非常可怕的,这不就爆发了么,在后方狠狠地搞了一回事情坑了小叶子他们一把……我特意给赵王设计这个名字,齐鸣,也是暗示了他boss的身份。
鸣者,一鸣惊人也,他不会向他表面那样安静的……小叶子不怕不怕,你忘了主角坠崖不死定律?虽然齐晟不是男主但他也好歹是个主角,所以放心啦啊哈哈哈哈~~不过你只身一人落在敌手,你身上还有对方想要的东西,所以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儿吧嘿嘿嘿……【头顶锅盖火速溜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