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通一声,我和张芃芃落入宛江。
我水性不错,原以为能应付一阵,不过很快悲催的发现,此情此景下,会不会水都没什么两样。
这一片水域是几条支流的汇聚地,江水翻涌激烈异常。
小命要紧,我强压下分心去骂九王的意念,努力把头露出水面。
一个大浪打来,我们都被卷入水中。
耳边传来张芃芃断断续续的□□,我生怕她窒息,便费力的把她托上去。
甫一出水,我们都贪婪的大口吸气。
我看她满头满脸水珠,分不清是江水还是眼泪,狼狈至极的样子让我心生怜悯,又愤怒异常。
齐晟那个渣!我忍不住又暗骂一声。
我与张芃芃同为女性,如今妹子惨遭混蛋抛弃,我岂有不管不顾之理?想着,我一把将她搂入怀中,用自己的身体生生替她挡住暗礁的冲击。
她见我咬牙隐忍,面露忧色:阿九……我勉强向她挤出一抹笑容,凑近她耳边轻声道:芃芃放心,我既许诺,便会重诺。
她听了我的话,呆呆的将我望着。
我注意到她的眼眶发红,泪水已在打转。
我见她一脸感动,心道有戏,看来英雄救美的戏码还真有点用。
不过美人以身相许那都是事后的,把命留着才有机会笑纳。
先活下来再说。
想到这里,我学着电视剧里男猪脚的经典动作,用手指轻刮她的鼻尖:抱紧我!她用力点头,也不再避讳,双腿夹紧我的腰,同时把手臂伸到我的后脑,尽可能护住我的要害。
我们就这样紧紧相拥,如沧海孤舟般打转,完全不知会漂往何方;若单是如此漂流倒也不算太糟,真正让我感到威胁的,是水中暗藏的礁石和冰冷刺骨的江水。
如今虽是六月天,却也抵挡不住水中阵阵袭来的寒气。
我的四肢逐渐僵硬,不知还能坚持多久。
雪上加霜的是,时而还撞上锐利的礁石,疼的我直抽冷气。
不用看也猜得到,我们身上都大大小小伤痕密布了。
就这样强撑着不知过了多久,我的后心狠狠撞在一块突出的石柱上,剧烈疼痛过后便是抵挡不住的睡意。
眼前如黑幕缓缓罩下,我松开紧揽住张芃芃的手,昏了过去。
张芃芃,接下来,要靠你了……是夜,荒郊野岭。
我元神出窍,和同样灵体状态的齐翰坐在篝火旁,一言不发的望着不远处躺在地上的白色躯体。
我的,准确说是他的身体,经过一下午的摧残,着实惨不忍睹。
衣服划的破破烂烂,连一块完整的绷带都撕不出来;浑身淤青无数,刀伤满布,最严重的几处被江水泡的皮肉外翻。
看着虽惨,倒也性命无忧,真正让我们悬心的是,他不幸受了凉,发热烧的滚烫。
张芃芃比我想的要给力。
她不知何时会了水,居然把齐翰也拖上了岸。
如今她正用冷水浸泡衣料,不断更换着给他降温。
在这个环境下,也只剩这个方法了。
我看着张芃芃从远处跌跌撞撞的跑回来,把手中的湿布摁在齐翰额头上,再暼一眼他酡红的双颊,深深叹了口气。
已经三个时辰了。
我淡淡开口:再不退烧,你怕是撑不到天亮。
他眉头紧锁,双眼牢牢的盯着自己的肉身,似是没听到我的话。
……算了,懒得理他。
不过话说回来,要是我们中有一方意外死亡,会发生什么?是他成孤魂野鬼,还是我成孤魂野鬼?脑中闪过无数可能,我越想越心惊;不管哪种是真的,这个险都冒不得。
老天保佑,他可千万千万别死了!我双手合十,衷心祝愿他早日康复。
……抱歉。
我还在祈祷时,耳边传来这简短的两个字。
哟,我没听错吧,他居然道歉了?道歉有用,要警察干嘛。
我没好气瞪他一眼:我们有过君子之约,要彼此互相照应。
你就算不考虑我,也该为自己的身躯着想吧?说真的,此时的我很不爽,特别不爽;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只是一想到他竟然为了张芃芃如此不要命的豁出去,我就觉得莫名的火大和不爽。
我不能弃她不顾。
他垂下眼睑。
我见他对张芃芃痴情至此,不知为何,胸中突然更加烦闷不已,加上之前的那种不爽,简直要把自己憋出内伤。
怕自己忍不住呛他一根筋,我闭了嘴冷静片刻,却慢慢想明白了些事情,无名之火倒也消融了。
罢了,如果是我哥哥遇险,我也做不到……我顿了顿,没有再说下去。
齐翰不能眼睁睁看着心爱之人有难,我又何尝不是这样。
本是一路人,何苦彼此为难?叶倾。
他眸光坚定的看着我: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今后不会了。
好,我信你,也接受你的道歉。
事已至此,我知道再加责怪毫无意义:当务之急是你的命,否则何谈今后。
听了我的担忧,他倒反而放松下来,抱着胸倚在大石上:命由天定,无需庸人自扰。
……殿下倒是看得开。
对于他这种莫名其妙的觉悟,我很是无语。
看不开又能如何……他喃喃自语,似含了无限惆怅。
不待我想明白,他突然话锋一转问道:姑娘还没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何事?芃芃为何没在行宫待着,反而出现在我的军舰上?还有三哥,怎么也来了?哎呀,光顾着眼下活命以及分析是谁下的黑手,他不提我都忘了这茬了。
我细细回忆了一番,猛然想起正是我设局引得张芃芃暴露身份,才导致了后续一系列事情发生,还差点害她丢了性命。
我心里一突,不由有几分发虚。
偷眼看向他,许是在等我捋清等的太久,他有些走神的看着张芃芃的方向,全然没注意我满脸尴尬和来不及掩饰的心虚。
我心说万万不能让他知晓其中隐秘,他那样在意张芃芃,要是知道我这般算计他最爱的女人,他会怎样看我?会不会生我的气?会不会怨我恨我?我越想越发慌,后来索性心一横:本尊就在这儿,干脆坦白了,直接看他的反应不就好了……我清清嗓子,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简单跟他说了一遍,当然也刻意略去了有意算计张芃芃的细节。
日月可鉴,我说的都是实话,只不过没说全罢了。
他听后便陷入长久的沉默,我怀揣着法庭上犯人等待法官宣判的忐忑心情,等着他发话。
难为姑娘了。
候了片刻,他嘴角泛起温润如玉的笑容,对我略带感激的点点头,说:姑娘做的已经很好了,我还要多谢你,从三哥手里救了芃芃。
我打量他一眼,从他的表情中看不到任何怀疑和虚情假意,想来应该糊弄过去了。
我悬着的心缓缓落地,如得到了救赎般,我对他回以释怀的笑容:殿下客气了,这是应当的。
他不责怪我就好。
我转而继续想日后的打算,也因此忽视了他眼里一闪而过的深意。
齐翰静静的望着她的侧颜,见她面上不知不觉流露出的单纯,心中好笑的摇了摇头。
他与她生长的环境毕竟不同。
论心术,她即便再聪慧,又怎能比得上他?从她说到绿篱来报信和她的处理方法开始,他就有所怀疑。
以他和暗桩的身份,想把芃芃带下军舰其实并不难。
她是有意的,齐翰几乎可以断定。
不过他也知道,叶倾并非心地险恶之人,她没想过要害芃芃,只是顺水推舟罢了,说到底还是为了实现他的意愿;更何况她不是提了么,没想到三哥会对芃芃动杀心。
以另一人的身份,在另一个世界生活了许久,很多事情齐翰想的比以往更通透。
他明白,不能一味站在自己这边来考虑,也应当从她的角度出发。
若是他自己,必定全力保证芃芃的安危;但叶倾与他终究不同,她也有自己的处事方法,他又怎能强求对方与自身完全一致。
何况,他方才不也不顾她的意愿,强行操控身体去救芃芃么。
她都没有多加怪责,自己又怎能反过来计较她。
如此一来,算是两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