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夜里,我把从陈光直口中得到的信息转述给了齐翰,他听后静默了很久,好几次面对我都是欲言又止;最终我们只是相顾无言,对坐着沉默了整整一晚,彼此都什么也没说。
在那之后第二次相见,他在面对我的时候恢复了常态,也跟我陆续提了些现代的事情。
虽然他看上去没有任何异样,举手投足间也是一如既往的悠然淡定,但我明显能察觉到,他偶尔会突然眼神放空,对于我的话也会心不在焉,深邃的目光中更是会不经意间泄露出藏得极深的哀伤。
果然,这样突如其来的打击,对他来说也是太勉强了;即便拥有再深的心术,再多的智谋,再成熟及从容的心性,他毕竟只是个刚满十八岁的孩子,比我年长几个月而已。
待我很温柔的皇帝爹爹说没就没了,我也难免有些伤感;为他,也为宽慰我自己,我尽量挑起各种轻松的话题,慢慢转移他的注意力;与此同时,判官那老顽童出现的频率也多了起来,他显然是对发生的事情了如指掌,经常会加入我们的谈话中,随意讲些神仙们的趣事来逗我们开心。
之前说过,齐翰是个非常坚强的少年;第四次会面时,他主动问起了我这边的情况,我开始还小心翼翼,尽量绕开敏感字眼,他见我半天憋不出一句话,忍不住掩嘴轻笑着打趣我——听你说话怎么愈来愈费力了,莫不是被我熏陶的?我愣愣的望着他露出笑容,半饷没头没脑的回了一句——殿下还是笑起来更好看。
这话一出,轮到他怔忡了。
他神色间不经意的染上一抹温柔,对我说:我知道,多日来姑娘一直在想法子开解我,难为你了。
我默了默,随即问道:殿下想通了?嗯,想通了。
他郑重的点了点头:生死有命,缘分都是注定的,过往诸事皆成定局,我们不能停滞不前。
想必父皇在天有灵,也不愿见我一蹶不振。
我缓缓吐出绵长的气息,憋了这么多时日,可算盼来了他这番话。
他能在正式守灵开始前想通可真是太好了,要不然关于很多规矩,我还真不知该请教谁。
经过近十日的各项事宜的筹备期,一切终于安排妥当了,接下来便要正式开始丧仪。
原本我的打算是,回宫之后找机会好好捉弄赵王一段时间,借此报他当初在江北坑害我们的仇;不过自从回到盛都,我就一直被齐晟变相软禁在广陵宫,身边守卫森严,又没有一个可以托付的人,是以我的复仇大计只能暂时搁浅。
哼,算齐鸣走运……打消了打击报复的念头,我只能把所有精力都集中在眼下的丧仪上,而出乎我意料的是,南夏民风非常开放,礼数也并不严苛,我设想中的守孝三年更是完全没有的事。
民间丧期最长为三个月,在这期间只要别作的太明目张胆让人告上衙门就行;而皇族更是由于日理万机等各种原因,丧仪虽复杂隆重,但期限不过三十日而已;而这三十日里,也只有前七日最重要,守满那七日便基本自由了。
我着意打探了一下,宫人告知我,这是数百年前南夏的一位叫齐峥的老祖宗和他的皇后流传下来的规矩;几十年前,成宗齐靖又在此基础上简化了丧仪的步骤。
我对此感到疑惑不解,又去问了齐翰本人,他给了我一个既让我目瞪口呆,又不是难以接受的答案——他怀疑,先祖齐峥也曾穿越到后世,并在后世的某个年代生活过一段时日,所以才会有如此举动;对此我表示无力吐槽,看来他们齐家的人,都比较喜欢穿越啊……为了能够顺利过关,我让齐翰给我连夜恶补礼仪知识,然后再揣着一万个小心,每日按部就班照葫芦画瓢的和众人一同守灵,倒也平安渡过了六日。
灵堂就设在皇帝生前的寝宫——龙仪殿外殿;在这期间,新皇则暂居龙仪殿往东的昭阳殿。
灵堂设立的期限是七日,待全部撤走并做完法事,新帝就可以隆重搬入彰显天子威严的龙仪殿。
短短六日,我感觉自己要被折腾散架了;无止境的跪了又起、起了又跪,我磕的头已经比过去十八年加一起都翻N番,更要命的是,每日都只能在日落后才能用简单的素膳,对于我这个吃货来说简直不能忍。
不过好在齐翰的身子骨抗折腾,再加上我承诺过,会好好替他送父亲最后一程,所以做的十分认真,并未出任何纰漏。
还剩明日最后一天,挺过去就万事大吉了。
我心里自我安慰着,抬起酸痛的手臂,把宫女端过来的晚膳一股脑塞进嘴里,随后很快便觉得困的睁不开眼,就早早上床歇息。
那时我还不知道,在我目不可及的地方,早有人造好了陷阱,只待我毫不知情的一脚踏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