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2025-04-02 01:13:28

屋子里暖和多了,里面燃着不知名的香料,闻起来好闻,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别扭。

苏九年没敢抬头,一路走到旁厅,朝着老夫人规规矩矩的行了一个礼,九年拜见老夫人。

老夫人没有出声,任由她弯着腰保持这行礼的姿势。

这样的姿势最是累人,苏九年前头已经冻过一遭,屋子里暖气一熏便有些受不住,很快额头上渗出汗来,两只腿都在发颤。

行了,起来吧。

老夫人挥挥手,仍旧不去看她,不轻不重地说:我记得你,几个月前你还来过落晖院,那时候我还觉得你年纪小,没想到心眼确实挺足的。

她接着话锋一转,可是,在这淮阳侯府,心眼多的人才走不长远。

奴婢晓得。

苏九年颔首。

她的额头上出了不少汗,汗水将头发湿成一缕一缕的,黏在白净的脸上,显得有几分孱弱。

不过这样显得一双杏眼更加透亮,像是夏天早晨挂在叶子上的水珠,朝气而又美好。

这样的长相讨人喜欢,老夫人原本也觉得这个小姑娘长得讨喜,可现在却觉得厌恶,看她哪哪都是不对。

她的语气就不怎么好,你可知道侯爷要收你做通房的事情。

苏九年知道瞒不过去,也不去耍那些小聪明,老实地回着,奴婢先前听侯爷提过一次,旁的不知道,也没有问过。

奴婢只是个丫鬟,侯爷怎么说便怎么做。

老夫人稍稍满意些,这是原本我不该问,我听松院里头没人做主,有些事我少不得要说上两句。

侯爷入了官场,在外头一言一行都要注意,免得被人拿捏错处。

后院的人只要侍候好他,碰到不该问的不该打听的,自己也要知道忌讳,就是遇到旁人,也要把自己的嘴管得牢牢的,不要叫我在外面听到什么风言风语。

听着这话的意思,老夫人就这么同意了?苏九年都有些意外她的好说话,前头那些事让她以为老夫人今日不会轻饶她。

她连忙敛神,朝着老夫人跪下,双手交叠置于头顶,磕了头,奴婢谨记老夫人教诲。

你记得便好。

老夫人朝着方嬷嬷看了一眼。

方嬷嬷见状转身进去,拿了一只掐丝双缠枝金簪走出来。

金簪的前头簇着一团月季,簪前有些锐利,簪体还是空心的,值不了多少钱,还是过年的时候老夫人打赏身边下人剩下来的。

苏九年看了一眼,也没说话,笔直地跪在下方。

老夫人接过簪子,随意的插到她头上,簪体前端的尖锐擦着头皮过去,苏九年一阵吃疼,眉头紧紧地蹙着,却不敢有半分的避让。

这是赏你的。

老夫人将簪子调整了一下位置,语气甚至算得上温和,却让人不寒而栗,你要时刻记得自己的身份,不该仗着那点宠爱肖想不该要的东西。

侯府里马上就要有喜事,听松院也会有正经的女主人,若是底下手伸得太长了,折了新夫人的脸面,我也不介意这福利少几个丫鬟。

你听懂了吗?听懂了。

苏九年咬着牙回话。

老夫人见该说的都说了,连个理由也没有,直接将人给大大出去,方嬷嬷借着说要出去看看厨房的机会,也出去送苏九年一程。

快到傍晚了,温度又往下降了几度,刺骨的寒冷。

苏九年才出门便打了个哆嗦,拿过旁边的斗篷往身上裹了一圈,才缓和一点。

方嬷嬷往她的怀里塞了个暖手壶,你出门的时候怎么就穿了这么一点?也不怕冻着。

苏九年垂着眼帘,低头去盘弄手壶上的暗扣,轻声说:我没想到外面的天这么冷。

既然以后都在盛京生活,这天气还要注意些,到时候回去,让焦嬷嬷煮一碗老姜水,去去寒气,免得小日子的时候犯疼。

方嬷嬷陪着她走到院子外,便停住了,像是说闲话一样絮絮叨叨着:我也不送你远了,老夫人这些天身子一直不畅快,需要人照顾。

侯爷一片孝心,特意去请大夫来看,老夫人嘴上说麻烦,心里却高兴得很。

这母子间的感情就是亲厚,就算有矛盾过会儿就好了。

我这做奴才的也只能小心伺候,谨慎说话,免得两头都落不得好。

苏九年听完之后,看了她一眼。

方嬷嬷穿着一身深紫色褂子,长相很是随和,看向别人时总是笑眯眯的,很少有冷脸的时候。

是以在淮阳侯府,她的名声很是好听,别人都在背后夸一句,方嬷嬷真是个好人。

苏九年却觉得她笑容背后有些阴冷,到底是什么性子的人才能在说要关心的话之后,若无其事地再说出威胁。

她拢在袖子里的手骤然缩紧,指甲深陷入肉里,缓声说:我知道的,不该说的我也不会告诉三爷。

方嬷嬷表情又满意几分,叮嘱着她路上小心以后,才回去。

淮阳侯府当真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苏九年才回来,便接连被威胁着,说是一点不在意都是假的。

可心里再怎么难受她也毫无办法,毕竟她身份低微,只能任由别人拿捏。

她抬头看着天空,被这四四方方的院子禁锢住,这里的天空与往常没有别的不同。

可她的心境却与往常不同,觉得不满足起来。

她曾经见过更广袤的天地,见过一群质朴而热情的人,所以更加知道这一方院子的渺小与黑暗来。

在这种复杂的情绪中,她又生出一种异样的情绪,她想往上面爬,想要变得厉害,想要不受别人轻视。

可想完之后她又觉得自己贪心,三爷已经对她够好了,她应该满足,不该生出这么多杂念。

她被风吹了一圈,回去的时候脸上一丝血色都没有,可是怕焦嬷嬷骂她,暖和一下之后,也过去帮忙收拾。

焦嬷嬷见她病恹恹的,更加没有什么好脸色,没好气地说:还不快去给自己煮碗姜汤,在这里杵着做什么,是不是想把自己累病倒了,反过头来要我照顾你。

苏九年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被老夫人和方嬷嬷整治狠了,听着焦嬷嬷冲人的语气,倒是从里面听出了一丝关心的意味,于是笑眯眯地说:我知道了,那这边便麻烦嬷嬷了。

焦嬷嬷见她笑着说话,表情像是见了鬼一般,等她走之后,悄咪咪地同一旁的严嬷嬷说话:这丫头是不是脑子不大好,怎么还冲我笑着。

严嬷嬷也是落晖院的老人了,同焦嬷嬷打了几十年的交道,对于这个老搭档的粗神经也有些无奈,闭着眼睛说:她对你笑不是好事吗,要是个作妖的,还指不定怎么样呢。

也是。

焦嬷嬷自己点了点头,但是苏九年给她的印象太差,总觉得人家小姑娘是在憋着什么大招。

到了晚上她这一预想落了实,听人说三爷已经将苏九年收了房。

这一消息无疑是晴天霹雳,一下子将焦嬷嬷劈了个正着,要不是严嬷嬷拦着,她只怕要去划花苏九年的脸。

这个不要脸的小妖精,不知用了什么下作的手段,就这么将她们清清白白的三爷给嚯嚯了。

她心中悲愤欲绝,等秦江春回来之后,丝毫不顾是她自己让苏九年去休息这一事实,理直气壮地告状,这丫鬟有些不勤快,看我们这些老家伙收拾,也不知道帮把手。

秦江春刚从外面回来,身上还有一股寒气,走到炭盆旁边烤烤火,问了声:她人呢。

去了老夫人那里,回来脸色煞白的,就躺下了。

焦嬷嬷嘴快,一下子秃噜了出来,后来想想,又补充了一句,说不定就是苦肉计呢。

秦江春拿着火夹子把盆里的碳翻了翻,火就燃得更旺了,嬷嬷不喜欢九年?没有啊。

焦嬷嬷嘴硬着不肯承认,奴才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她人很好的,嬷嬷以后会喜欢她的。

秦江春感觉手上暖和一些,便准备去看看苏九年,顺便说着,东边屋子不是空着吗,辛苦嬷嬷收拾一下,让她搬进去吧。

这怕是不合规矩吧。

焦嬷嬷有些惊讶,一个丫鬟怎么能住进主子的屋里?在听松院,我说的话便是规矩。

秦江春背着手,如玉的面庞有些冷,这院子里只有她一个,受些优待没什么,嬷嬷可明白?焦嬷嬷不是蠢的,顿时就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心里凉凉的,觉得自己果然想得没错,侯爷果然是被这小妖精迷了眼睛,不情不愿地应下来,老奴知道了。

苏九年被金簪划破后脑勺,一开始没什么感觉,后来头上便隐隐作痛。

她找来了药膏子,将头发散开,对着巴掌大的铜镜准备往伤口上抹,谁知道外面响起来敲门声,她被吓了一跳,一大块药膏就全都粘到头发上。

她抓了旁边的帕子去擦,一边问着,谁呀?是我。

男人出了一个声,苏九年就立刻听出来,拿头绳将头发束起来,就过去开门。

她涂的药膏子味道不重,可离得近时仍旧能够闻出来。

秦江春的眼神在她的头发上顿了顿,然后伸手将沾了下她头发丝上碰到的药膏,问:这是什么?今天梳头发的时候,不小心刮到里面了,正准备要涂药呢。

苏九年下意识地手往后面摸。

手刚刚抬起,就被男人抓住了。

别动,等会手上会沾到药膏。

秦江春低声说,接着用手将她的头发轻轻拨开,仔细看里面伤成什么样子。

他低头时离得很近,苏九年能够清楚地看到他的侧脸,白皙干净,几乎看不见毛孔,让人忍不住想凑上去亲一口,看看是什么样的感觉。

这种念头刚在脑海里闪过,她便控制不住地脸红起来,像是一节泛着粉色的嫩藕。

自从那天之后,他们很少有靠得这么近的时候,她私心地想让时间停留在这一刻,让两个人的距离能够近一些,再进一些。

秦江春看见她的样子,自觉举动不妥,收回手往够后面退了一步,后面伤口看起来还有些深,像是没有涂到。

是吗?苏九年忍着想碰碰它的冲动,说:等会儿我对着镜子再看看吧。

她转身进去,一手拿着铜镜,另一只手用一种怪异的姿势往头上抹药膏。

她用了一点小心思,将药膏都沾到后面的头发上,伤口处却没有抹多少,看起来没有一点章法。

果然秦江春就有点看不下去,走过来接过装药膏的小盒子,淡声说:我来吧。

苏九年抿唇,不想让欢喜的情绪泄露,声音脆生生的,那就谢谢三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