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个丫鬟……姑娘说话还是慎重一些。
苏九年板着一张脸,我现在认了寿平长公主夫妇做义父义母,不说旁的,能参加这次宴会是觉得有资格。
若是再往远处说,我外曾祖父曾是三朝元老,外祖父是够股肱之臣,舅舅也是状元郎,我为何没有资格站在这里?可他们都……奚怜雪猛然想到,就算赵家人全都死了,可曾经赵家的荣耀与辉煌都是切切实实存在的。
更何况皇上才替赵家平反,她倘若说赵家一个不是,岂不是直接在质疑皇上。
她面色急速变白,意外发现众人看着她的眼神都不大对,就连屈曼绮眼中都染上了疏离。
苏九年可没想这么简单就算了。
姑娘刚刚的例子说错了,麻雀的确变不成凤凰,可也别看错了,有些凤凰就是凤凰,那怕落难了,也会浴火重生。
她只身站在那里,身形挺直,仿佛外界再难听的流言蜚语都不能将她摧毁,活得坦坦荡荡。
有时候人真的是一种很奇怪的生物,你看不起一个人,对着他轻贱侮辱,倘若他真的忍气吞声受下来,你反而越加瞧不起他,变本加厉地欺负他。
倘若他能奋起一搏反抗一会,你反而觉得他有三分血性,能够高看他那么一眼。
在场的人对待苏九年多多少少有这样的心理。
说得不错,一个圆圆脸的女孩站了出来,走到苏九年身边,朝着奚怜雪说:你是哪家的姑娘?我怎么没有见过你?来的时候可有人和你说了规矩?奚怜雪面色转青色,女孩仍旧是笑意盈盈的,面上一派天真,你好没道理,那里有到主人家做客,还有指责主人家的道理。
众人神情皆是一凛,奚怜雪受不住众人的目光,竟然直接当众哭了出来,往外面跑去。
屈曼绮面上闪过一丝嫌弃,但还是派丫鬟过去找奚怜雪。
毕竟呀,她是长公主府上的贵女,可不能像别人一样做出上不得台面的事情。
苏九年感谢关键时刻有人替自己结尾,等众人散开之后,才向那个圆圆脸的姑娘道谢,今日是多谢你了。
圆圆脸的姑娘只看着她,没有说话。
苏九年被看得有些莫名其妙,想着是不是自己的装扮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就看见对面的姑娘笑了,露出一对尖尖的小虎牙,更显可爱。
你该感谢自己才是,倘若你也而那帮人一样无趣,忍气吞声维持表面上和谐,那我今日可不会帮你说话。
不过你自己得小心一点,我瞧着奚怜雪是跟着屈曼绮过来的,怕是屈曼绮将她当作了刀使,来对付你呢。
屈曼绮?就是康平长公主的孙女,平日里装得可正经了,出去之后人人都要夸赞她一声。
不过我倒不大喜欢她,总觉她活着像是戴了面具一般。
这不是她应该议论的事情,苏九年只笑笑,没有去附和她的话。
陈是知像是对她冷淡的反应有些不满,你就不想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吗?什么?她笑眯眯地说:我叫陈是知,‘是知也’的‘是知’。
苏九年莫名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像是在什么地方听说,但是记忆太过久远,一时想不起来。
陈是知见她面上纠结,脸色变了变,小眼神幽幽地看着她,你是不是知道我差点被寿王府退亲的事情,所以不愿意搭理我?嗯?提到寿王府苏九年还有些印象,毕竟她之前还跟着秦明尧去过替周承安举办的饯别宴,好像周承安是有一个还没有过门的妻子,听说他是专门为了躲避这桩亲事,才去从军的。
难不成真的就这么巧了?我就知道,奉先那家伙做的不是人事,他走了倒是一了百了,将所有难堪都留给我了。
陈是知语气森森,唉,我也不怪你,我名声是不怎么好听。
苏九年没没有这个意思,不过倒是没急着解释,反而宽慰一句,日子都是自己过的,刀子不落在他们身上,他们的话也说的随便。
若真的是逐字逐句去计较,倒是将自己的生活过的一团糟了。
只要不说到你面前,眼不见心不烦,全当不知道好了。
那你刚刚怎么顶了奚怜雪?我不大喜欢别人明晃晃打了我的脸,我再把另一边脸凑上去。
两个人相视一笑,倒是多了几分惺惺相惜的感觉。
宴会马上要开始,苏九年要去拿准备好的寿礼,知会陈是知一声后,便先回疏月院。
在半路上,一个小厮抱着个礼盒突然拦在她们面前。
青枝被吓了一跳,连忙护在苏九年前面,你是何人,怎么到这里来?小厮抬起头看向苏九年,压低了声音,姑娘,可算是见到您了。
冬石?你怎么在这儿。
苏九年认出他是秦三爷的属下,下意识朝四周看去,就你一个人来吗?爷不方便过来,他怕您没来得及准备寿礼,特意让我准备了一份转交给您。
前几日奴才一直在寿平长公主府门口守着,都没见到您,耽误到现在,还是趁着前面人多摸过来的。
冬石说完,腰往下弯了几度,双手捧着礼盒递到前面。
我已经准备好了,你拿回去吧,顺便替我谢谢三爷。
青枝听了这句话,缩回了准备往前伸的手。
爷说了,送给您就是您的东西,您随意处置都成,可没有收回来的道理。
冬石面上露出笑,身形却没有半分动摇。
他眼睛本来就小,一笑就成了条缝,很是讨喜,您要是实在过意不去,不如准备份礼还送给三爷。
可哪有这样的道理,苏九年见他执意,再纠缠下去会引来别人的注意,思忖片刻之后,还是让青枝将东西收下来。
那奴才就先回去复命了。
冬石弯腰行了礼,转身离开。
他本就没多大年纪,往假山里一钻,一会儿人就不见了。
青枝捧着礼物盒子,问了一声,他说的三爷是淮阳侯吗?嗯。
苏九年应了一声,而后说:我不希望别人也知道这件事情。
那是自然,奴婢自当守口如瓶。
苏九年没去在意,直接去了疏月院。
她让青枝将秦三爷送的礼物放进小库房里,自己则是去屋里去拿已经准备好的礼物。
礼物就放在桌子上,她原要伸出手去拿时,突然蹙着眉头,觉得有些不对劲起来,盒子像是被人动过一般。
她叫来了青果和青巧两个丫鬟,问:今日上午你们一直都在屋子里吗?前头说人手不够,奴婢过去帮了忙,然后才回来。
青果说。
青巧胆子小,想了想之后才开口,奴婢一直在屋子里,只出去了两回,时间都很短。
苏九年心上惶惶,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可要是现在将礼盒拆开,等会重新包裹又麻烦。
姑娘,怎么了吗?两个丫鬟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她,都有些紧张。
或许是我想多了吧。
苏九年拿着礼盒往外面走,青果突然松了一口气。
她正好见到这一幕,心上怪异的感觉越发强烈,又将礼盒放了回去,眼角扫了青果一眼之后,才说:你们将这个盒子打开,我想看看里面的东西。
姑娘,宴会快要开始了,现在会不会有些来不及?要是耽误了时辰可不好。
青果咽了咽口水,小声提醒着。
无碍。
苏九年冷着脸。
青巧很快就拿了一把剪刀过来,青果狠狠捏了自己一把才让自己保持镇定。
盒子被打开,只见里面黑漆漆的一团,还散发着一股劣质墨水的恶臭。
怎么会变成这样。
两个丫鬟惊呼出声,随后跪了下来。
青巧被吓得眼泪都出来了,哆哆嗦嗦地说:姑娘,不是奴婢做的,就算是借奴婢十个胆子,奴婢也不敢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能自由出入里屋的丫鬟不多,今天又是她当差,在院子里没有出去过,按理说,她身上的嫌疑是最大的。
青果倒是将自己摘了干净,奴婢先前一直在外面,更不可能是奴婢做的。
苏九年只是看着她们,眼神锐利,并没有说话,心里确确实实是生气的。
可现在也不是去计较泼墨的人是谁的时候,看见青枝进来,她连忙说:你再去把那份礼物拿过来,等会我们送那个。
怎么……她的话还没有说完,看见桌上被打开的礼盒之后,立即变了脸色,说了一声是之后,小跑着出去。
你们都在这里守着,等我回来之后,再来处理。
因为突然发生这么一桩糟心事,苏九年带着青枝过去时还差点误了时辰。
大厅里坐了不少人,寿平长公主亲近的后辈正在送礼,左家的两位姑娘合作绣了一副八折屏风,屏风上绣了四季之景,可见用心,众人皆是称赞,也就没注意到大厅当中突然多了个人。
还是寿平长公主先看见苏九年,连忙向她招手让她过来,笑着地向众人介绍着:这便是我刚认的女儿,名唤作九年。
小姑娘害羞得很,我可不许你们欺负她。
姜氏打趣,你瞧瞧,这就先护上了,说的我都不敢作声了。
还有你不敢的事情?寿平长公主素来同她交好,说话就随意一些,玩笑着同周围的人说:我就这么两个女儿,也就她还留在身边,我不护她还护着谁?她这就算是直接肯定了苏九年的地位,向众人宣告,就算苏九年只是她的干女儿,她也把她当做亲生女儿一样待。
众家夫人说笑间,对苏九年态度更是好上几分。
秦暮云在一旁坐着,冷笑一声,小声嘀咕着:也不知等会看见她送的礼物,你还能不能笑的出来?她嘀咕的声音比较小,也就坐在她身边的苏静和隐隐约约听见了几个字音,问了声,你在说什么?没什么,我只是在想苏九年还真是好命,在大半年前,谁能想到她会有今天的际遇。
今天来了不少世家夫人,秦暮云自然不会说出什么太恶毒的话,那样别人只会觉得她没有教养,尖酸刻薄。
她还盼着自己能嫁入高门当中,自然要保持自己的形象。
江氏听着心里像是被剜了一块肉一般疼,当初要是苏九年成了明尧的妾室,那么她就会有一个公主的女儿当儿媳妇,还有那么一大笔银子进账。
她不会反思自己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对,只会将这种心疼转换成怒火,撒到苏静和的头上。
想了想之后,觉得全都苏静和的错,她古怪地看了一眼苏静和,懊悔当初怎么就替明尧选了这么一个媳妇儿。
她张开嘴想要说什么,就看见老夫人一个眼刀子飞过来,嗫嚅两声之后就没说什么。
心里腹诽着,你管不住自己的儿子,倒是知道在我这里摆起了威风。
不过这些话她只敢在心里想想,却不敢真的说出来,安安静静看着那边的动静。
不知道是哪家的夫人说了一句,左家姑娘送了亲手绣的屏风,不知姑娘准备送什么了。
苏九年有些答不上来,因为这个盒子她也没来得及看上一眼,完全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东西。
可落在有心人的眼里,猜她是准备的礼物上不了台面,不好意思说出来。
寿平长公主之前猜到苏九年去法华寺是为了佛经,猜想她送的生辰贺礼也许是这个。
她怕小姑娘觉得难堪,还打了个圆场,不管送什么都是一份心意,我都是喜欢的。
有丫鬟上来接过苏九年的礼物,然后拆开。
盒子里面放着一块软布,掀开一角,有人发现是绣品,笑了一声,倒是巧了,今年都时兴送绣品了。
苏九年脸颊微微发烫,倒不是觉得绣品拿不出手,而是这副绣品不是她绣出来的,让她有几分心虚。
随着丫鬟的动作,整副绣品都展现在人们面前,先前那些瞧不起的人顿时没了声音。
这副绣品不单单是绣品,旁边绣了各色花草,中间有一只正要引亢高歌的仙鹤。
仙鹤的羽毛不知是用什么拼成,居然真的有羽毛的层次感,而仙鹤头上的那颗红宝石更是引人瞩目。
那些想要看笑话的人被甩了一耳光,秦暮云脸上更是写满了震惊。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呢,明明盒子里装着的应该是泼了墨的经书。
寿平长公主脸上的笑容更加柔和,对苏九年点了点头,你有心了。
苏九年又说了几句祝贺的话,便直接站到一旁去。
宴席很快就开始,在吃饭吃了一半的时候,宫里突然来了人,不仅送来了礼物,还带来了一道圣旨。
这可是天大的喜事,杨嬷嬷脸上都是笑意,长公主,来人还在前院等着呢。
寿平长公主愣了几秒钟之后很快也反应过来,带着一众宾客去前院。
在路上的时候,她怕苏九年不知道规矩,特意快速同她说了几个要注意的地方。
来宣旨意的是皇帝身边的黄公公,等人来齐了之后,就直接宣读旨。
苏九年听得晕晕乎乎的,只能猜测前面说了许多恭维话,祝贺寿平长公主的生辰,后面突提到要册封她为福安县主?她快要以为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要知道就算是公主的女儿,大多是快出嫁时才会册封县主,当然也有受宠的会提前得到封号。
可她只是半路冒出来的,没有半点皇家的血脉,受宠更是谈不上,怎么突然就被册封了?若是说补偿也不大能说得过去。
她来不及细想,就跟着寿平长公主后面谢旨,姿态沉稳,不见丝毫慌张,让人挑不出错处来。
黄公公笑着说:恭喜长公主,恭喜福安县主了。
杨嬷嬷拿了一个荷包送过去。
寿平长公主今日是真的高兴,随即说:公公要不要留下来吃杯茶?不了,多谢长公主好意思,不过洒家还得回去复命呢,就不多留了。
黄公公捏了捏荷包,满意收了下来,提醒了一声,皇上特意说了,让您和福安县主在府中休息一日,等后天再到宫里去谢恩。
寿平长公主也没有多留他,让嬷嬷将他送走。
宴会还在继续,女眷们还要回到内院当中。
在走之前,苏九年刻意在人群当中搜寻了一遍,很快就找到了自己想看见的人。
男人穿着一身月白色的袍子,越发清贵俊美,端得是风华无度,与周围人格格不入着。
他像是有所察觉,向这边看过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