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走后, 叶老板接起电话, 德哥。
那边传来的是个稍微尖细的男人的声音, 老叶, 我放你那儿的那批货先压着不要出手。
这是咋了?德哥说:我从上头听到点消息,最近中`央在文物盗卖走私上查得很严,估计没多久就会有一场大行动, 你通知一下各大古玩店的掌柜,这段时间都给我夹紧点尾巴。
哎哟, 他们还真是闲得慌,叶老板满不在乎, 这国内那么多的毒贩、杀人犯怎么不去抓,偏偏盯着我们。
他话锋一转,不过我们这个偏远地方, 山高皇帝远,估计这阵风没这么快吹过来。
就算要杀鸡儆猴也得看手够不够长啊, 何况白礼镇可不是那么容易说动就动的。
德哥:不怕一万, 就怕万一。
叶老板:德哥你放一万个心, 我老叶你又不是不知道,这河边都来回走了一万遍,就从没湿过一次鞋的。
德哥:盯紧你的手下, 别他妈眼里只看得到钱,什么人都往里带,上次那个乔装的条子, 如果当时不是我在,一眼识破他的伪装,估计你底下那老巢被人抄了都不知道。
叶老板:那是手下人出的意外,再说,那条子最后不也是处理干净了?一点风声都没透出去。
德哥又说,你是个聪明人,什么事提点一下也就行了,这上面有政策下面有对策,兄弟们脑袋悬裤腰带上得来的宝贝,该赚的钱还是要赚,不能因噎废食嘛,就是眼睛要放大放亮了。
叶老板连连称是,要没个眼力见儿咋在这行混,不是我自夸,那些条子一开始装得像,估摸着连勾命的牛头马面都认不出,可一谈到交易就露馅了,人没钱啊!这一件宝贝就几百上千万,人哪里找这么多钱去?就他们那点破经费……自从那次意外后,交易规则就改了,买方看过货后,先交百分之三十的定金,等正式交易,再一手交剩款一手交货。
行了!德哥打断他,瞧你能的。
叶老板嘿嘿谄笑,哪敢在您面前班门弄斧啊?对了德哥,您老人家打算在白礼镇待多久呢?德哥停了几秒:没意外的话,后天晚上就走。
还是走的老路线?换了。
哦。
你们这票干得可漂亮,白爷那边肯定少不了重赏,到时德哥您吃肉,也别忘了给小弟留口汤啊。
这马屁算是拍对地方了,德哥大笑,就你小子精,哪次能短少了你的好处。
德哥,走之前兄弟给您弄个饯行宴,再找几个美女……您看怎么样?再说吧。
好嘞,不打扰您了。
***那边,和老板通过气的掌柜拿着手机回到民房,气喘吁吁,霍老板,是这样的,我家老板让我郑重向您道个歉,这不干这行的都有些疑心病,耽误您的时间真是对不住了。
霍寒很是大度,无妨。
温千树接道,掌柜,既然都说开了,那接下来总得带我们看些‘对’的货了吧?这个……掌柜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这不天色都有些晚了,我们再另外约个时间吧?盛千粥也横着语气,掌柜您刚刚都说了,我们霍老板的时间可宝贵得很,什么时候能看货给个定数。
要实在安排不了……安排得了安排得了,掌柜琢磨了下,这样吧,最迟明天中午,怎么样?温千树轻笑,那就有劳掌柜了。
半个小时后,三人坐在回白礼镇的车上。
盛千粥扭过头,寒哥,那孙子耍了咱们两回,明天肯定就没问题了吧?霍寒从窗外收回视线,难说。
啊——不是吧?盛千粥一个急刹车。
霍寒把温千树的头重新扶回自己肩上,轻皱眉头,小心点开车。
此时天色已经全暗,山路又不好走,颠颠簸簸的,像睡在摇篮里一样。
温千树略微睁开眼,温热的气息拂过来,没事,继续睡吧。
她继续心安理得地搂着他胳膊闭上双眼。
可似乎哪里不对劲?她的手在他腿上摸了摸,摸到裤兜上一块硬硬的东西,感受了下形状,你把枪也带过来了?怪不得烙得她有些难受。
霍寒低低地嗯了一声:以防万一。
温千树瞬间没什么睡意了,你用枪杀过人吗?嗯。
那是一个穷凶极恶的走私犯,逃跑过程中劫持了一个人质,他还清楚地记得,四五岁的小女孩,扎着两条辫子,前一秒还一派天真活泼地窝在妈妈怀里吃棒棒糖,下一秒就面临死亡的威胁。
他更清楚记得的是,当那人中弹身亡,鲜血将小女孩身上的裙子一点点地染红,她木讷得仿佛被抽走灵魂的小脸,还有她母亲撕心裂肺的喊声……她轻轻抚上他英俊的眉眼,指尖从眉心到挺直的鼻梁,谢谢你。
谢谢你这双干净的手,为了护佑一方安宁,不得不染上血腥。
这个世上少了一位出色的化学博士、化学教授,但它并没有损失,反而增添荣光——因为那男人顶天立地,以忠诚和信仰,不折不挠地替它捍卫文明的尊严。
霍寒无声笑笑,握了握她的手,十指相扣。
温千树在他手背上亲了一下,又开始闭目养神。
盛千粥从车内后视镜抛来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不得了了,小小的车厢内,满满都是腻死人的甜味。
朗朗明月悬在半空,风在林间轻吟,车子沿着山路缓慢前进,灯光艰难地将夜色一寸寸推开。
一个小时左右,他们终于到达酒店。
霍寒轻摇了摇怀里人的肩膀,到了。
温千树没动静,像是睡熟了。
他直接把她抱了下去,一路抱回房间。
盛夏晚上的风吹得人浑身都燥,何况还有怀中这柔软的身子,乖乖地贴着他胸口,呼吸徐徐,格外扰人神思。
霍寒把人轻放到床上,拉着薄被搭在她腰间,然后在床边坐下来,眸色极深,细细地看她睡颜。
黑长的睫毛安静垂着,像两把小扇子,微颤的清影印在白皙的肌肤上,嫣红的双唇弯着好看的弧度,他好笑地曲起食指在她鼻尖轻刮了一下,繁繁。
再叫:繁繁。
声音更低,带着蛊惑,繁繁。
温千树终于装不下去,打了他的手背一下,哎呀你好烦。
翻过身去,笑,笑个不停。
霍寒低下头,在她耳朵后面落下一吻,待会要和唐海他们开个会,大概一个小时后回来。
他亲的是很敏感的位置,那处泛起红色,他笑笑,揉了一把她头发,留下一盏柔和的床头灯,轻手轻脚出去了。
客厅,灯火通明。
唐海、盛千粥和杨小阳三个人都在。
唐海把烟头丢进烟灰缸,皖南省厅那边的同事来了消息,那辆被丢弃的救护车找到了,精密改装过,容量很大,对方十分警觉,除了那个被挟持护士的指纹,现场没有找到其他指纹。
这是在车里找到的。
霍寒拿起一个塑料袋,里面装了一小撮泥土,唐海解释,已经鉴定过了,确实是千佛塔底的泥土。
他又指着另一个塑料袋里面的几块小碎片,这应该是在运输途中不小心弄碎的文物碎片,由于没有比对物,暂时不清楚……还有别的发现吗?唐海说,下午我和小阳到现场看过了,他们清理得很干净,除了角落的土和碎片外,几乎没留下什么有用线索。
你那边情况怎么样?说到这个盛千粥有一肚子苦水要倒,海子哥你是不知道,那掌柜贼精贼精的,将我们耍得团团转……他一咕咚倒完苦水,口干舌燥,捞起杯子喝了一大杯凉茶,这才觉得解气不少。
杨小阳叹气,我现在就担心那些文物已经不在白礼镇了。
要是追不回来,他还真没脸回兰溪镇,没法跟人交待,更没办法对自己交待。
他这一句说中所有人的心思。
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这个担心并不多余,就算现在还没运出去,离转移之日应该也不远了。
留给他们的时间真的不多。
盛千粥拍拍他肩膀,放心,追到天涯海角都一定追回来,我这人吧没有那么高尚的道德品质,纯粹就是看不惯那帮混蛋把咱老祖宗的东西拿去捧外国人的臭脚,让他们对着我们的宝贝评头论足、指指点点,凭什么啊!杨小阳被他说得又振奋起几分士气,对啊,凭什么!?气氛一下轻松起来。
几人又讨论了半个小时左右,便各自回房了。
第二天上午九点多,虹云斋的掌柜亲自过来酒店请人。
这次没有弯弯绕绕拐到别的地方掩人耳目,而是直接把看货地点定在了虹云斋的后院。
霍寒温千树刚进去,迎面就是一股阴凉之气,夹杂着淡淡的檀香味,盛千粥在他们后面摸了摸胳膊,上面已经起了鸡皮疙瘩。
现场除了掌柜,还有几个穿着汗衫短裤的伙计排成一列,个个双手背在身后,看那架势,应该个个都是练家子。
看来这次大概是要来真的了。
温千树在霍寒手心里轻轻抠了两下,他依然目视前方,不动声色地回以一股握力。
霍老板,掌柜满面笑容,请来这边。
桌上的红色绸布一掀开,一个精致的古代花瓶露了出来,这是永乐年间的梅花瓷瓶,霍老板请过目。
霍寒托着瓶身看起来,花瓶口径并不大,长颈细肩,花纹丰盈,笔意深浅分明,极具层次感,指尖挨着的底部,温润细腻,手感极好,是正品无疑。
掌柜在一边说,多少收藏家都以收藏明代花瓶为幸事,霍老板,我还是那句,缘分可遇不可求啊。
霍寒那搭在桌边的手指无声敲了三下,温千树看在眼里,这是他们事先约好的信号,三下即为真品,她的视线又落在那梅瓶上,目光清亮,仿佛有光盈盈而出。
霍老板,她娇笑一声,直接坐上霍寒大腿,人家也想看一下这难得一遇的宝贝,可以吗?当然。
掌柜想阻止,霍寒一个眼神过去,他立刻又换上满脸笑意,只是说,这宝贝价值连城,还请小心为上。
温千树先从瓶底看起,敲了两下,听声音,很干净清透,她做出一副敲得很开心的样子,手指渐渐往上,正要继续敲时,掌柜一脸心痛地开口,哎呦小姑娘,这宝贝可禁不住您这样的敲法。
好吧。
那就不敲了。
温千树漫不经心地一边在霍寒耳边和他调笑,在掌柜和伙计看不见的角度,从瓶底开始往上摸,摸到离瓶底大概五公分的地方,她眯了眯眼睛。
她看霍寒一眼,软软地说,看完了。
然后起身准备把花瓶送回原来的地方,没想到一个不小心,手上没拿稳,花瓶磕在桌沿边,干干脆脆地碎成了两截。
那碎的地方,口子并不算新鲜,但奇怪的是,特别整齐。
温千树站在原地,笑得很是无辜,碎、碎了。
掌柜脸色一下黑得像锅底,他身后那个看起来很是高壮的伙计二话不说,直接上前推了温千树一把,怒目相向,又要扬起巴掌准备教训她,谁知手被人用力地扣住,动弹不得。
霍寒把温千树拉过来,护在身后,他抓着那伙计的手,往前用力一送,再推回去,只听得清脆的哒一声后,那人满脸的横肉立时皱成一团。
左手胳膊直接卸掉了。
霍寒把人像抹布一样丢在掌柜脚下。
其他几个伙计见状,摩拳擦掌,齐刷刷上前……盛千粥也走到霍寒旁边。
双方对峙。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浓的火药味。
作者有话要说: 繁繁~哎呀你好烦。
好像要打架了。
姨妈什么时候走呢?树哥也好想和寒哥打架知道树哥为啥打碎花瓶吗?它到底是真品还是赝品?甜甜甜后,也要动一动大家聪明的脑袋~送100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