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球

2025-04-02 01:13:40

好……好啊,回来就好。

太后貌似激动,实则脚底已生冷汗,看着单薄的少女,总觉她少了些人气,尤其是那双冷幽幽无什情绪的眼睛。

心里打着颤,手僵直地掏出掖在宽袖里的丝帕,摁了摁眼角。

当真是有趣!墨姿才不会承认自己是故意板着张脸,在娘亲的示意下,屈膝深蹲学起女鬼说话的调调,有气无力地将尾音拉得长长的:墨姿…拜见太后…祝太后……鬼啊!这调调太后是永生难忘,被吓得老眼紧勒,骨头缝都冒凉气,强忍着惊叫的冲动,泛紫的唇张了又张才发出声。

快……快快起来,你身子弱。

多谢太后。

这效果墨姿很满意。

皇后对女儿作为,是既觉好笑又是心疼。

正想告退,就闻一声冷嗝,转眼看去,还行着礼的迟贵妃又是一声冷嗝。

这是被吓到了,皇后眼神一暗,她的墨姿就这么叫她们害怕?迟贵妃也不想的,此刻只恨不能昏死过去。

投在身上的目光愈来愈寒,冷嗝却打得更起劲,接二连三。

慌忙间,灵机一动,干干脆脆磕头请罪。

臣妾失仪,这就回宫思过,请皇后娘娘恕罪。

话音一落,她拽起女儿脚底抹油,头都不回地逃出祥安宫。

坐在殿上的太后,眼睁睁地看着她们离开,恨得心口都疼。

皇后装着不解,回首明知故问道:迟贵妃这是怎么了,好像很害怕的样子?难道是平日里儿臣太严厉了?墨姿半阖着眼看太后。

太后身子紧绷,扯起僵硬的嘴角故作和蔼地回道:你也该严厉些,不然她总不知天高地厚。

安也请了,皇后不想把母女团聚的宝贵时间浪费在旁人身上:时候不早了,儿臣和墨姿不叨扰太后了。

太后老眼一亮,面上的笑自然了些微:那哀家就不留你们了,手撑着座椅把手,勉强站起身,墨姿回来,哀家高兴,也准备了些小姑娘家家喜欢的首饰,一会就着人送去凤禧宫。

多谢太后,皇后亲挽着女儿,屈膝福礼后转身向殿外。

太后笑眯眯地目送二人离开,眼瞧着她们就要跨出门槛了,不想一角粉纱入眼,顿时脸僵。

皇后亦不禁挑眉,迟漾月这个时候来?墨姿眼神一动,她的鬼姬盛名宫里能喘气的都晓得,这位……想必也不例外。

美眸潋滟,唇若点樱,轻颦浅笑间是道不尽的可人。

入乡随俗,换上了齐胸襦裙手挽轻纱,削减了异域之野性,衬得美人如其眉心的紫樱,清雅婉柔却又不失娇俏。

央月请皇后娘娘安,女子规规矩矩地行宫礼。

皇后上前亲自去扶:央月帝姬客气了。

迟漾月就着皇后的虚扶站起身,转眼笑看向一旁:这位就是七公主吧?央月帝姬也知道我?墨姿没有躲闪,与其对视。

这女子跟迟贵妃有些不同,迟贵妃自持身份高傲非常。

可这位却与之相反,知礼得体,举止间也透着友善。

而且……也不知是不是错觉,迟漾月的气息让她有一股说不上来的熟悉感,很微妙。

是,皇后温婉笑之,回头看了一眼墨姿:今日刚回宫,本宫带她来给太后瞧瞧。

你呢,怎么这个时候过来,是陪太后用晚膳吗?迟漾月莞尔:是,取下挂在腰间的紫樱琥珀石坠饰送出,不是什么贵重物,还请七公主不要嫌弃。

皇后眼波晃动了下,脸上笑意不减,抬手轻推婉拒:这块琥珀石中紫樱花不但完整,又是开得正盛时,想来应是帝姬的心头物。

墨姿不夺人所爱,况且今日她在她父皇私库里也拿了不少好物了。

不提紫樱是绥玉国花,单论墨姿身份,大岳皇帝的嫡公主。

迟漾月送这份礼是以什么身份?长辈,她不配。

平辈,她又不是。

未曾想会被拒绝,迟漾月略显尴尬地收回手,垂目敛睫似顺嘴说:皇上私库集天下宝珍,琥珀石入不得公主眼也不冤。

墨姿盯着迟漾月许久,没什表情的小脸蓦然扬笑:你这琥珀石和我今日在父皇私库里得的一物一样奇妙。

只不过琥珀石中是紫樱,而我那珠子里则是颗种子。

迟漾月闻言眼周一紧,只瞬息又松开,微不可查。

但这并未逃过墨姿的眼睛,思及楼门国的覆灭和绥玉国的建成,她心里有一猜测。

楼门元汗突然退位修佛,绥玉迟夷也是自动退位。

元汗有一奇特的珠子,而迟夷神秘到诡异。

下午时,她听娘亲说,迟漾月同迟贵妃一样,是迟夷的亲孙女。

就在刚刚,她想起迟漾月给她的熟悉感是哪来的了。

珠子上的温气。

是吗?那我倒是想要见识一番,抬眸看墨姿,迟漾月将手中琥珀石送至她眼前,不无挑衅地说:我这琥珀石虽不算珍贵,但在绥玉仅此一块。

墨姿没去看那琥珀石,一直注视着迟漾月。

这鬼姬眼底空冥,很是摄人。

迟漾月硬逼着自己迎视她,不要露怯。

皇后见此,蛾眉蹙起,正欲带墨姿走。

不料墨姿先她一步动作,一声招呼不打地拉她离开。

娘,我饿了。

我交代了环意,让厨房给你做凌目鱼和虎须肉。

没得到回应,迟漾月眼中闪过冷芒,下颌紧绷转头目送那对母女,右手紧紧握着琥珀石才勉强压下怒气。

她真的一点都不喜欢这个鬼姬。

还不进来,太后气得脸都黑了。

迟漾月回头看了一眼太后,不屑地轻嗤一声,甩袖走了。

回到凤禧宫,天已经快黑。

皇后命宫人退出凤禧宫,母女两坐到桌边准备用膳。

墨姿低头看腿边,小花不在。

温柔乡英雄冢,英雄难过美人关,这些话总结得真到位,男女不分,连狗都不例外。

皇后给女儿盛了一碗八宝鸭汤:试试看合不合口?墨姿接了碗:娘,你给祖母传句话,那个迟漾月很可能是来找珠子的。

好,之前在祥安宫,皇后也看清楚了,女儿生疑不无道理。

那珠子在皇家私库放了快两百年,今儿被你得了,定是与你有缘。

你要好好保管,说不准日后它于你有大用。

墨姿也是这么认为,郑重地点了点脑袋。

吃饱喝足,回去东侧殿。

不等进殿门就听到一声犬吠,脚跟一转向右往后屋檐犬舍。

通体黑色的刹敖犬被一根成人拇指粗的铁链拴在石柱上,蔫蔫的,毛色也不甚油光。

趴在地上,狗头撇向一边,理都不理正在给它舔.毛的小花。

小花一点都不介意刹敖犬的冷待,舔几口就用狗爪子去挠一下,是相当满意这个小伙伴。

墨姿走近,原还趴着不动的刹敖犬忽地扭头过来,狠瞪来人,露出尖锐的狗牙。

小花汪汪两声,高兴地爬起,狂甩尾巴围着主人转。

墨姿见刹敖犬趴回原地继续无精打采,蹲下身子去抠小花脖上的银链。

小花以为主人要将它的玉香球拿走,很不配合,还嗡嗡囔囔的似在乞求。

让我瞧瞧这链子结不结实?墨姿摁住小花,凑近细看。

不愧是她娘亲要拿来做鞭筋的,链子呈冷幽色很古朴。

不到半寸宽的双层链子是由无数个细小节相连而成,接口全是死结。

扣子也已被她娘打成死结。

运力试了下,非常结实。

趴着的刹敖犬虽然不理会这边动静,但两高竖着的耳朵一颤一抖的,尾巴也不再摊在地上,一下一下地打着地。

墨姿瞥了那黑狗一眼,冷哼一声,摘下腰间的香囊,从中取出那颗墨色珠子,右手打开镂空古银玉香球。

把球中心的香蜡拿出来,将珠子放进银爪中,合上玉香球。

运真气用力将球体上的活扣捏成死扣。

小花得了自由,甩了甩脑袋,欢快地绕柱子转了两圈,继续去打搅刹敖犬。

只是才趴下,就发现主人调头走了。

抬狗头望了望天,又瞅了瞅挂在檐下的宫灯,疑惑片刻,似突然发现天黑了。

呜嗷一声,丢下刹敖犬就追上墨姿。

刹敖犬爬起,气恼地朝着小花身影吠了两声,见丑狗不理,烦躁地向前奔,挣得铁链绷得直直还不回头。

皇后拿了蒲团盘坐在正对花园的屋檐下,静候子时。

墨姿跑到花园中心的石亭棋台上坐着,小花聚精会神地守在一边。

这夜皇宫多处宫宇灯火分外明亮,倒是凤禧宫因为没宫人照看,就正殿留了几盏宫灯,其他到了点全熄了。

戌时将过,乌云遮月,清风习习夹带着丝丝湿意,很快降下雨滴。

这不禁叫皇后想到了那年中元,凝望着石亭中汗如雨下却平静如常的娇儿,泪不断地涌出眼眶。

十年如一日,她本该千娇百宠的小墨姿就是这么过来的。

瞧见其颈间的经脉再次暴突,皇后恨不能代之。

得经历过多少次噬心剔骨的疼痛,娇儿才会如此平静?随着墨姿体内阳气消耗,盛阴势渐强,鬼气像闻到味一样开始慢慢凝集。

凤禧宫风没了方向,围着石亭胡乱地打着转。

因为下了敬阳山,今晚的哀哀鬼哭来得早了半个时辰,在这雨夜显得格外阴森可怖。

皇后虽恨,但此刻守住心神更紧要。

小花跟在敬阳山上一样,开始烦躁。

不止它,待在狗舍外的刹敖犬也吠得异常凶狠。

呜呜……公主,您叫嫔妾好等呀。

一去十二年,这森森宫墙牢牢困着嫔妾,嫔妾想去找你做主啊……穿着戏服画着旦角脸的女鬼才凝成形,甩袖要开唱,小花嗷一声扑过去。

原已做好扑空的准备,却不想这回它竟将那鬼魅摁在爪下,顿时愣住,茫然与鬼对看。

女鬼也被吓到了,不等回神,闪着寒光的狗牙已凶猛咬上她的脖颈。

啊一声嘶叫,惊得墨姿徒然睁眼,只见女鬼鬼体被撕咬成两半,溃散成缕缕鬼气投向小花脖间的玉香球。

小花一招得手,更是勇猛地撞向亭外几乎凝成液的鬼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