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女主

2025-04-02 01:14:04

撑得起撑不起,都是三哥该受的。

吉安婉笑,她懂她娘:您心里再不喜,她也是三哥求着明媒正娶迎回来的。

吉孟氏气恨:你三哥也是个两眼睁不开的孬货。

老头子说他说得好,眼界太窄,见识浅薄。

娶妻娶贤,老三枉读那么多圣贤书。

想当年,她与老头子成亲不过一年,公婆就把家分了。

不分不行啊,供个读书人要花用多少?他们夫妻也理解,分了家之后咬牙苦干。

她大着肚子,站在绣架前给人绣喜服,绣到临产。

真的是吃尽苦头,才攒下这片家业。

换作黄氏,行吗?村里那些爱嚼舌根的老妇,暗地里都说她看不上黄氏,全是因想将娘家侄女塞给老三。

呸有些事实,既改变不了,那就试着接受。

接受不了,您就该痛快放手。

吉安都有点佩服自己,竟能说出这么有哲理的话。

放手?吉孟氏冷嗤一声,老眼里泛泪光,嘴抿得紧紧的,久久才吐出一句:我这造的都是什么孽?话难听,但吉安还是想说:三哥的心在她那,您跟她不对付,就是在跟三哥离心。

后院鸡圈里的两只公鸡,平日里你啄我一下,我啄掉你一下,斗得鸡毛满地飞,就连打鸣都要争高低。

可一旦大黄凑过去,它们就异常团结,合起伙来驱赶大黄。

吉孟氏腮边鼓动了下,低眉沉目。

吉安走完最后一针,咬断线:我要是您呀,就把三嫂送三哥身边去了,让他们朝夕相对。

牙靠着唇还难免磕磕碰碰。

我相信,天长日久,三哥自会有体悟。

吉彦可不是个没有野心的书呆子。

娘都能看透的事,他还能看不清?也就是一直在外求学,在家待得少,夫妻长久分离,他与黄氏才能恩恩爱爱到现在。

要两人搁一屋檐下,估计黄氏的老毛病早被摘得干干净净了。

站在门帘外的吉忠明,轻笑摇首。

他还以为老闺女在这劝和,不想却是个出鬼主意的。

平时闷不吭声,她看得倒是透彻。

昌平十年,老三中了秀才,之后便去了县学。

苦读八年,昌平十八年下场,没中。

昌平二十一年再次下场,得了副榜第十。

有乡试副榜贡生名在身,老三可往京城国子监读书。

不过他没去,吉家也供不起。

这两年,老三越发刻苦。

身为过来人,他懂他的急切。

明年就三十又二了,老三心有宏图壮志,可岁月不待人。

爹,吉安从里掀起门帘,打趣道:您这是在偷听咱们娘俩说小话呢?怎么跟你爹说话的?跟上来的吉孟氏,手里拿着长袍:丫儿给缝补的,我看了,针脚比我的细密。

你手把手教的,她全像了你。

吉忠明也没进去里屋,目光扫过老妻手里的长袍,领了娘俩到堂屋坐:丫儿,去西厢告知你三嫂,我们要上县里一趟。

吉安惯会察言观色,知爹是有话要与娘说,唇角微挑:好。

转身时眼神掠过她娘搭在小臂上的袍子,眸底起了兴味。

看来爹是将她的话听进心里了。

也算是无心插柳。

明年八月就是乡试,书中乡试后不久吉家分家。

她无意阻拦,但却不想爹娘与吉彦闹僵。

不是她贪图吉彦的名利,而是吉彦也该尽一尽为人子的责任了。

他读书多年,现在是不问家中二老伸手了,但先前呢?三岁识字,六岁便跟着爹去镇上私塾。

虽爹在私塾坐馆,家中不用交银,可该孝敬先生的还得要孝敬。

中了秀才后,又去县学。

也就前年卖了乡试副榜名,他给了家中五十两银。

吵一场架,分了家。

明上是不要铺子和良田,看似爹娘偏心眼亏欠他,实则是抹平了爹娘对他的养育之恩。

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再说铺子和良田,那也是两老辛苦挣下的。

闺女走了,吉忠明伸手拿过自己的长袍:老三身边确实缺个知冷知热的人。

吉孟氏气笑:你就不怕她扰了老三科考?不会的。

吉忠明好不容易才找着袍子上的破口处,慈和溢出了眼,融进了眼尾的笑纹。

吉家的院子是北方常见的四合院。

因有三子,考虑到后嗣,建时便将东西厢拉长,一边两间屋。

东厢住着大房、二房,西厢一间给了三房,一间正准备腾空。

大房长子吉信耘,明年要成亲了。

到了三房门前,吉安抬手正想敲门,不料门却从里打开了。

开门的少女很是清瘦,粉淡袄裙穿在身,显得有些空荡。

巴掌大的瓜子脸上,一双杏眼水灵灵。

鼻尖红红,唇却少了艳色。

瞧见门外人,少女露意外。

小姑。

这位就是《重生欣然锦绣》的女主,吉欣然。

长相随了黄氏,清秀干净,气质婉婉,只一双灵动杏眼承了吉彦。

出生差了吉安两日,身量上却矮了她寸余。

吉安还是摆着张淡漠脸,语调不急不缓没有起伏地说:爹娘要去县里。

你问问你娘,有什东西要带给你爹?吉欣然欣喜:近日天越发寒凉,我娘担心我爹,都几天没睡安稳了。

回身往里屋喊道,娘,爷奶要去县里。

您赶紧把之前收拾好的冬衣拿出来,请爷奶捎给爹。

真的吗?穿着天青色长袄的妇人,手里攥着帕子,踩着碎步匆匆自里屋出来,微微屈膝:小妹,爹娘何时出发?我给相公做的鞋还差几针。

吉安凝眉,似有不快:那你赶紧吧。

说完便转身准备离开,只才走了一步又顿足,她转头看向那对母女,既有担心,就该去正屋问一问,而不是等着我上门。

闻言,吉欣然一愣,盯着吉安。

她真的很美,美得不沾烟尘。

不过再美又顶什么用呢?前世三定亲,却连闺门都没能出。

谭家老狗还打过她主意,想送她去宣文侯身边讨好。

却未料她在立女户不成后,竟自削发做了居士。

坏了谭老狗的算计,她这个吉家女可是遭了不少罪。

也是谭老狗天真,宣文侯什么人?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策马定乾坤。

那等贤士,岂会受美色惑?小妹?黄氏眼中蓄泪。

吉安敛目:你们有话藏在心里,谁能猜得透,谁又想去猜?不等黄氏眼泪落下,突然沉脸,眼露冷锋,大清早的,三嫂又在哭谁?她这一变脸,黄氏也有点怵,急急抹泪,语带凝噎道:小妹,是我的错。

我在气自己吉安却不想听她废话:不是说鞋还差几针吗?回头走人,丝毫不在意一直盯着她看的吉欣然。

前世,安博士说,她书可以读不好,但心眼必须长全。

钱不好挣啊,他们就怕自己劳碌半辈子为她挣得的家业,再被旁人三言两语从她手里骗走。

所以两人轮流给她讲解《孙子兵法》、《鬼谷子》、《微表情心理学》等等,寒暑假还给她安排各种实践。

吉安自认心眼是长全了。

吉欣然想干什么,与她无关,至少目前是这样。

另外,她在吉欣然跟前有一绝对优势,辈分。

吉欣然若想要算计她,必须得说动吉彦。

吉彦也仅是她小哥,父亲、长兄尚在,他还做不了她的主。

正想去厨房看看,吉安就听门廊下读书声停了。

几个小子争先叫人,原是她大哥回来了。

小妹。

吉诚方脸阔嘴,一双浓眉,与吉忠明像了六成。

秋收后,就要催征田税。

身为里长,他是忙得脚不沾地。

大哥,吉安见他瓜皮帽上都落了霜,便知是半夜出的门:这么早就去催粮了?相比吉彦,吉诚这个家中长子,更懂权衡。

他二十四岁过了县试、府试,成了童生。

院试考了两次没中,就去找了爹,不久就做了村里的甲首。

己身童生,又有爹在后撑一把,仅三年便当上了里长。

大景规制,十户一甲首,百户一里长。

大哥行事是眼见着变得稳重周全,这两年她爹有意让他再考一次院试。

若是能中,也许还能往上通一通,进县里税课司。

大嫂自知晓爹的打算后,家里家外更是一把罩,也不酸三房了。

对上这个妹妹,吉诚连说话声都不自觉地小一截,生怕吓着她:不催不行,没日子了。

我跟爹娘今儿去县里。

她出生时,大哥家耘哥儿都满地跑了。

她娘说,就没指望这辈子还能再生个闺女。

吉诚摘下瓜皮帽:爹昨晚跟我说了,一会我就去套驴车。

你也要去县里?嗯,董大成家买了钟二亮手里二十亩地,我要拿田契去县里纳税盖印。

吉诚见他爹走出正屋,立马迎上去:粮已经全收上来了。

下午回来,我再跟几个甲首过下秤。

没错漏,打算明天就去交。

交了好,交了你也歇两天。

吉忠明双手背在后,看向门廊下站成一排的四个半大小子:怎么停了,书都背熟了?他这一声落下,中气十足的读书声再次响起。

吉安苦笑,她才把耳朵里掏空,这又被灌上了。

吱呀一身热气的朱氏,从厨房里走出:爹,早饭好了。

当家的,你赶紧去叫娘吃饭。

吃完饭,你们也尽早走。

小妹,我给你兑好热水了,快去洗漱。

谢谢大嫂,吉安越过她,进了厨房。

吉家人都讲究,刷牙用的是鬃毛刷沾青盐。

吉安虽不习惯青盐,但却觉它比前世好几十块的牙膏清洁度高。

洗好脸,去她娘屋里抹点面脂。

等吃完早饭,黄氏拎了只大包袱来,面带羞色,嘴上喃喃。

吉孟氏见此,顿时来气斥道:你有什么话,就利利索索地说,别含在嘴里嚼。

娘,黄氏两眼一眨,泪光闪闪:我我就是想让您和爹,给相公带句话。

说家里一切都好,让他无须挂心。

不说还好,说了吉孟氏更怒:挂心,他挂心什么?是怕我长了老虎牙,吃了你吗?不是的,奶。

吉欣然闻声赶来,挡在她娘身前:我娘只是想我爹安心准备明年的乡试。

吉安正想说什,不想却被正在收拾碗筷的朱氏抢了先:他三婶,东西拿来就放下。

爹娘早饭用好了,我们也赶紧吃,吃完得去菜地里给白菜捆绳。

大早上淌猫尿,也不嫌晦气。

她男人下午还有正事,哪来闲空跟她在这耽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