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修撰

2025-04-02 01:14:04

额?景易蹙眉, 一脸莫名,他怎么突然这般说?江崇清和谈宜田是不错,但比之他还差得远, 逸群之才…前头还有个品貌不凡?一下敛紧右眼,撑着左眼看楚陌, 他是不是误会什么了?楚陌面无表情,早听说一些有权有势的男子整日里游手好闲, 吃饱喝足后,尽想玩些稀奇。

这位明知道他在翰林院闲着,有事大白天的不找他。

天要黑了, 叫他来宫里…安安还在家等着他。

为验证自己所想, 景易落在楚陌肩上的手爬起, 指头一点一点地往前走, 抵达他的脖颈, 想要去翻领时。

楚陌转过头看太子,见其满眼戏谑,才要说话就听大殿之上传来冷言, 你们两在干什么?景易一把推开楚陌, 拱手行礼:儿子请父皇安。

下臣翰林院修撰楚陌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楚陌跪地,心里已经做了决定日后要尽量回避太子。

不是因太子癖好奇特, 而是其并非一个见得人好过的主儿。

他和安安过得非常和美,不想刺激到太子, 然后专给他找事。

皇帝目光流转在两人身上,他还没老眼昏花:你们刚凑那么近在做什么?脑中已浮现大景地舆图,想着将楚陌下放去哪块。

一听这语气,景易就知道父皇是误会了:这不能怪儿子, 要怪您只能怪善之。

儿子批了一天折子,累得很,走下殿就搭了下他的肩。

他竟张口跟儿子说,江崇清、谈宜田品貌不凡儿子就想验证下善之是不是想歪了,顺便逗逗他。

批一天折子很累吗?皇帝老脸黑沉沉,移目去看神色平静的楚陌:在翰林院待得还适应吗?回皇上的话,翰林院很好,下臣很适应。

楚陌回得坦荡荡,中气一点不虚。

能不适应吗?景易笑着,他就没见过哪个状元进了翰林院过得比他还快活。

皇帝冷瞥了一眼儿子,走到龙椅那坐下,让楚陌起来:太子吓着你了?楚陌拱手回道:没有,太子殿下性情活络,与下臣玩笑。

下臣受宠若惊之余,也望殿下于政事上能仰瞻皇上,沉稳通达。

这话说得…他父皇听了该高兴了。

景易朝着殿上挤眉弄眼,心想着,沉稳通达是楚陌说的您,并非曾伯祖夸赞。

您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如太子所料,皇帝听了确实高兴。

伯祖教养弟子,又允他走科举,就足以说明其是满意他的施政。

政教清明,一直是他所求。

虽还未达,但他已经尽全力了。

天色不早了,你先退下吧。

谢皇上。

楚陌行礼后,看都不看太子一眼,便快步退出清乾殿。

出了大殿也不用谁领,自己顺着来时的路,大跨步往回。

小尺子追在后,想不送他,但又不能。

清乾殿里,皇上看了一眼横在案上的朱笔,怒目向儿子:楚陌说得对极,你尚不沉稳。

批一天折子,就把你累得去搭臣子肩膀?引得臣子误会后,竟还戏弄…你是储君,成何体统?他做了二十八年皇帝,每日亥末睡,寅正起,从不敢叫乏。

勤政为民,三减税赋。

为开海禁,他两年没睡个安稳觉,力排众议,终达成。

瞪着殿下垂首听训的儿子,皇帝不以为自己选择错误:朕最多还能为你撑四个月…父皇?景易大惊,抬首望去,见他不是在说假,扑通一声跪地,眼眶渐红,心里痛极,盯着看了久久,才磕下头坚定道:儿子不会让您失望。

小尺子将楚陌送出宫门,站在原地急喘着,拽着袖口擦汗。

望着那走得飞快的人,心里直嘀咕。

到底是那位爷教出来的主儿,就是不一样。

今儿要是换了翰林院别的谁…排除一脑门子麻烦的朱正倾,去了清乾殿,定是恨不能留到夜三更。

这位倒好,皇上一放人,逃似的直奔宫门。

状元娘子厉害!被赞厉害的状元娘子这会正在想,楚陌和太子一道会是什么画风?太子…能从吃樱桃这事联想到怀孕,还闹出一起笑话,估计也不是什死板无趣的主儿。

之后武英殿大学士家送老鳖来时,还特地言明,樱桃是萧府送的。

意思就是闹出的误会,跟东宫无关。

再有,太子穿襕衫躲在状元楼角落里听一群贡士争辩等等事迹。

吉安觉那两位在一块,应该不会冷场。

姑,方大娘做了胡桃甜羹,让您先垫垫肚子。

辛语端着放温的羹,摆到榻几上。

吉安心放不下,端了羹,调羹来回地搅。

古代不是现代,这里封建集权严重,阶层礼制严苛。

她家那口子的脾性又古怪,万一哪不对了…放下盅,人不回来,她实在挑不起胃口。

楚陌走到家,天都黑了,进了二门,迎头与踱步来的吉安撞上,将人抱住:你怎在这等着?可算全须全尾地回来了,吉安一颗心落地:太子召见你,是为了流言的事?楚大老爷去翰林院上值几天,她问了几回话,这位都说一切很好。

今天听了外头传的,她才晓,确实挺好。

早上去上班,一天只干一件事,就是等下班。

工资一文不少,茶随便喝,翰林院的藏书更是想看哪本看哪本。

前头杨小爷过得都没他适意。

不过他回家不说,她也只当没事。

永宁侯世子夫人怕她忧心,傍晚还来转了一圈。

她是没在担心,能排挤孤立成这般,也不是什坏事。

想想楚陌这工作,钱多活少离家近,事业编制,只要他不辞不犯事,就能吃一辈子公粮。

这工作,往哪找?不是,太子就是想见见我。

楚陌一点不傻,老和尚当年杀了五王,虽出家了,但圣祖并没废他储君名。

有这名在,皇室不可能彻底放逐他。

今日见皇上对他的态度,他以为其应是知道他与老和尚的关系。

也好,如此只要不谋逆,他就可以活得肆意些。

吉安不太信,望着他的脸,可惜眼太拙,看不出什么:你们就没说话?说了两句,皇上便来了。

楚陌手下落牵住妻子,走向甬道:外界的那些流言你别当回事,本来也与我们无关。

是无关,但却句句不离咱们。

吉安拉住人,指点上他的鼻尖:南风军赵家那个姑娘给你投花了?摇了摇头,楚陌望着她审视的美目:不知道。

安安吃味了,心里泛甜,但面上不显,打马游街那日,一路上我除了小心避闪,想的都是你。

到了延吉街,视线里就只有丰鲜楼了。

满意了,吉安娇哼一声:算你乖。

但该警告的还是要警告,你是有家室的人,不许在外招蜂引蝶。

蜂蝶投怀送抱,你也得给我躲远远的。

楚陌郑重地点了点脑袋:我有家室的事,全京城都知道。

这般还投怀送抱,那对方肯定不是好人。

你明白就好。

吉安踮脚,在他唇上嘬了一口:那些不是贪图你美色,就是在谋算着别的。

嗯,吃人不吐骨头。

楚陌心中雀跃,搂着媳妇,软语问道:你今天在家做什么了?吉安靠着他的肩:听流言,一天好几变,灌得我两耳满满的。

穿过甬道,回到正房,让青雨、兰月摆饭,迟潇、陈二道不是要来吗?这都快入夏了,怎还不见两人?西北很平静,可老和尚却去了一趟,他心有怀疑:不急,等我们回乡了,他们会跟着一道。

吉安也不是急,只今儿门房突然迎来一公公,吓了她一跳。

事后静下来想了想,深觉楚陌总独来独往不好,还是要有个信任的人跟着。

府里方管事头发都灰了,又要管着外院事务,不合适。

周明呢,时不时大江南北地跑,看顾产业,也不能常年跟着楚陌。

思来想去,还是迟潇和陈二道最合适,那两位与楚陌一道长大,手底下功夫也好,又值得信任。

咱们要不要辟两间院子出来?不用,他们暂时不会带家眷,就住在前院。

楚陌是觉那两人在京里不会待久。

太子已经代皇帝批复奏折,皇帝应撑不了多久了。

西北一有动向,永宁侯府必动,到时若是有可能,他们会随永宁侯府的人一道去西北。

路给两人安排好,能否走出前途,全看他们本事。

洗了手,吉安淘了方巾递过去:方大娘今儿买了个牛头回来,已经洗净腌在缸里了,打算明天炖。

她家这位主,吃肉不喜欢吃不费劲的,总觉骨头上带筋的肉香。

而且骨头越难啃,于他来说,是肉越香。

她都想买上十斤鸭脖,卤一卤,让他好好啃。

不要炖得太烂乎。

楚陌擦洗好手脸,牵着吉安到桌边坐。

青雨已经领着方大娘和宥大嫂把饭摆上桌了,一脚跨出门槛的方大娘听着少爷的话,回头应了一声。

外头的流言传了两天,愈演愈烈,不止南风军赵家被拉下水,就连四皇子良王也没能逃过。

良王逃不过,当天同在状元楼看热闹的雍王妃也摘不干净。

闹到最后,就算楚陌两口子最无辜。

西城詹府内院,吉欣然凝眉苦笑,她与小姑差距是越来越大了。

这流言才起时,她虽知是歪曲了事实,但心里却希望能闹出声来。

可真等闹出响动来了,她才意识到自己落后小姑太多了。

听听那些流言,被扯入的都是些什么主儿?赵家清清、良王妃、良王、雍王妃…无一不是顶尖尖的人物,她呢?都搬起石头了,一看这井里,愣是没敢将石往下扔。

还好没扔,不然自个现在也别想在府里安生坐着了。

吉欣然轻吐一口气,樟雨嬷嬷说楚陌的请封肯定很快就下来了。

六品安人,也就比前生谭家那老不死的矮一头。

等到了明年,那就是一品侯夫人。

再看她,云和虽是传胪,但传胪想进翰林院也得参加庶吉士选馆。

这庶吉士可不是什么官儿,云和要请封妻子,得三年后庶吉士散馆了,授了官才可以。

三年?吉欣然嗤笑,也就是个七品孺人。

夫贵妻荣,一点不假。

手覆上肚子,她的小日子已经过了两日了,但愿老天能疼她一回。

小姑的命现在看似比她好,但放眼将来…就未必了。

宣文侯后院空置另说,这有了妻子,若一直不生养,可没法交…突来一股热流向下,吉欣然脸上一僵,坐着稳稳不动,眼泪渐渐渗出,滚落眼眶。

终是她奢求了吗?自醉酒那日一晌欢好后,云和就再没回过后院。

她觍脸去前院,他也不愿碰她。

这回没留住,下回还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闭目低泣,她只是想要个儿子,求的多吗?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翰林院修撰楚陌妻楚吉氏安,淑慎性成,勤勉恭顺,有懿淑之德…堪为女子之表率,敕封六品安人,钦此!谢皇上万岁。

吉安是没想到这敕封来得如此快,她还以为要磨上一两个月,接了敕命文书,由辛语扶着站起:有劳两位大人了。

礼部来送敕命文书的年轻官员,笑道:安人客气了。

余光扫过周遭,早听闻新科状元郎家就在内城外,今儿见了,心羡之。

这宅子虽不大,但位置真难得,不怪状元郎每日里上值、下值都靠腿走。

吉安给方管事使了个眼色,方管事立马上前塞了个鼓囊囊的锦囊给年轻官员:少爷不在家,不便请您入内喝茶。

这点心意,还望您笑纳。

客气客气。

都是暗里的规矩,他也不推拒。

送走了礼部的官员,吉安回了正房,坐到内室榻上小心地打开文书。

这敕命文书可不是纸做的,葵花乌木轴,织锦上书文,背后还有奉天敕命。

指腹轻轻抚过龙纹,她也说不出此刻心里是何滋味。

跟着楚陌,吃编制了。

不由笑之,吉安转眼看向紧盯着她的辛语:想说什么就说。

别这样盯着,她犯怵。

辛语小碎步到近前,深蹲下双手举过头:姑,敕命文书您也看过了,让我帮您好好收起来。

姑爷请封时,她就打听过了。

有这文书,日后就是姑犯了…呸呸,是姑爷不能随便休妻、和离。

等姑爷哪天升到五品,这还得换,换成诰命文书,那更金贵。

又将文书上的内容过一遍眼,吉安才轻轻把它卷起,交于辛语:楚陌中状元,家里发赏银了。

今儿我获敕封六品安人,也发一个月月例吧。

应该的。

辛语笑嘻嘻,这可比姑爷中状元还叫她开心。

姑以后就不是平头百姓了,她这就去拿银子。

从楚府离开的礼部官员,拐道去了翰林院。

楚陌听说敕命文书下来了,立时扭头向后,跟谈宜田说:我府上有事,就先回了。

你一会瞧见谁,帮我告个假。

不是,谈宜田嘴才张开,楚陌人已经到门口了。

敕命文书不已经送达了吗?都宣了,他现在回去做什?瞧他那样,这是等了半天,好不容易等到个正当由头可以告假了?江崇清紧紧握着手中的毛笔,瞥了一眼拧着疏眉的张雪阳,楚陌真的是把排挤当享福了。

关键谁能告诉他,这两天楚陌娘子为何还着管事来送饭?外面的流言,她是一句都没听着?楚陌在翰林院什么都不干,需要好吃好喝吗?就这样养下去,她迟早要悔。

现在的楚陌多俊,等身上贴几层膘,江崇清想象着,呵呵…好看不了。

成功把自己给逗乐了,正努力压着笑,准备继续誊写,室外传来一尖细的男声,楚修撰,太子殿下…人呢?谈宜田与圆脸太监对视着,沉凝两息两眼一弯:才走,您腿脚快点,说不定能赶在楚陌进家门前追上他。

那不能,小尺子已经领教过楚小爷的步伐了,扭头看了眼沙漏:怎就走了,这还不到下值时候啊?正好您替他向太子殿下告个假,他府上有事。

屁大个事,谈宜田拇指揉着无名指关节处的薄茧,都是最近磨的。

他读一年书,都没入翰林院这几天写的字多。

是这样,小尺子也不问什么事,朝着谈宜田和江崇清招招手:那你们两随咱家走吧,上回楚修撰在太子殿下跟前给你们美言了几句。

太子殿下正想见见你们。

皇上、太子都纵着楚小爷,他也卖个好。

楚陌给他们美言?江崇清和谈宜田非常意外,那人不像是会说美言的人,难道是外冷内热?不管了,赶紧搁下毛笔,互相帮着整理衣饰、乌纱帽,确定齐整了,赶紧跟上那已经掉头离开的小公公。

这可羡煞了几个侍读、侍讲。

张雪阳望着门口,抿着唇,他六年前是以庶吉士之身入的翰林院,三年学习三年编修,虽说升得快,但到今没进过清乾殿。

堂叔祖让他耐住性子,他听着但内里却知自己到底隔着一层。

在堂叔祖跟前,他应是连骆斌云那个外姓人都比不得。

楚陌几句话就能让太子记着江崇清和谈宜田。

堂叔祖乃皇上肱股之臣,提携个后辈轻而易举,但却让他耐着性子。

张培立去年中了举,再有三年堂叔祖该是想他停下来等等,到时好扶持张培立吧?懵着进了宫门,谈宜田还是不信楚陌会美言,拐了拐走在旁的江崇清,慢下脚步,两眼瞄着前方小公公,压着声嘟囔:咱们不会被赶出来吧?应该不会,小尺子公公是太子跟前的人,我在状元楼见过。

江崇清对圆脸小公公可是印象深刻。

能与太子殿下坐一桌品茗,能是普通公公吗?那就好。

谈宜田决定等休沐时,拖上江崇清好好宴请楚陌。

楚陌不知这方事,回到家里,要了敕命文书来看,确定是照着他折上写的,才露了笑,抬首问吉安:高兴吗?重重点了点头,吉安比较好奇他怎这时回来了:今天下值早?我告假了。

楚陌将文书递给辛语,清闲日子不多了。

等告祖归来,就算太子那没事,翰林院也不会再晾着他。

流言还在传,估计张仲的病很快就好了,他得上朝。

上朝踩着良王、赵家,为自己开脱。

这是太子想看到的。

张仲病好,翰林院不会再排挤他,还很可能十分重用他,让他忙。

明天中午想吃什么?吉安已经想好了,以后只要上值,家里就给楚陌送午饭。

吃饱吃好了,再好好享福,争取年底前气死一两个。

楚陌想了想:你上回做的辣鸡块。

好。

京郊庄子有消息了,咱们后日去看看。

这个可以告两天假,楚陌思虑着。

最近家里还有什么事?詹云和是他内侄女婿,他要回避庶吉士选馆。

适当的时候,再学学张仲,病个两三天…想的是美,只翌日到翰林院就由不得他了。

御前首领太监庞大福来时,见太子爷日夜惦着的那位主儿正端着茶在看相山孤本,也是佩服了。

瞧瞧这一片,他就不像是个翰林。

状元爷?楚陌站起身拱礼:庞总管。

您客道了。

庞大福可是昌平皇帝的暗卫头子,心里清明得很:皇上说了从明儿起,您就负责记录早朝事要。

修撰嘛,掌修实录,记载皇上言行,草拟文稿等等。

熬了十余载寒冬酷暑,不能白瞎了。

从明天起,他要随皇帝上早朝?楚陌开心不起来,楚府离内城是近,但要上早朝就得寅时达东午门外等候,卯时鼓响宫门开。

他练童子功时,也就这般了。

状元爷,咱家口谕传到了,这就回了,御前还有事儿。

庞大福想着临来时太子爷交代的话,帮他多看两眼状元爷。

确定了,在翰林院这些日子,状元爷是被养散了心了。

瞧瞧这一脸的沉重,怪可怜的。

楚陌在想日后是不是要提早晚歇:不送。

看着庞大福离了翰林院,收回目光扭头后望,见谈宜田和江崇清正盯着他,不由冷笑一声。

这两是属烂泥的,扶不上墙。

这什么眼神?谈宜田眨了眨水灵灵的鹿眼:太子问的,不是我们主动招的。

他是看出来了,楚陌就想闲着。

江崇清也不知该笑还是该羡慕,算了,还是先乐一会。

昨日他们一到清乾殿,太子就问楚陌怎么没来?他们便把事说了,太子听了,不住哼笑。

也是巧了,楚陌随着上朝的第一天,张仲病好了。

在太和大殿见着站在一角的楚陌,张仲笑得慈祥。

百官看热闹,可楚陌却冷着一张俊脸在漫不经心地磨着墨。

太子今日特地晚来了半刻,到了还有意清了清嗓子,好叫楚陌知道,他…才来。

发俸禄的,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

伸手拿俸禄的,却日日闲着,还时不时告个假。

没这样的理儿。

皇上驾到,太监唱报。

楚陌跪地,跟着百官唱: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昌平皇帝走入大殿,目光扫过角落一方书案,老眼里滑过笑,坐到龙椅上:平身。

谢皇上。

站在文官之首的张仲巍巍颤颤地爬起,才退到殿旁,又出列跪到大殿中央:皇上,老臣有事要奏。

昌平皇帝早知张仲今日来早朝,望着殿下的人,不到一月竟苍老成这般,想必是心有负累。

也罢,他也想听听他怎么狡辩:准。

皇上,老臣冤枉。

因为‘丫鬟暗子之事’,老臣背负欲掌控天下文士的污名,再有书岳楼,张氏对外是百口难辩。

可老臣真的冤枉啊,苦思冥想,寻不到破口,就连自己都觉污名合理。

不得不说暗里执棋者高明,直到近日流言再起,才叫老臣大悟。

皇帝见张仲望向老四、老五,心里冷笑,转眼看认真记录的那位:楚陌,‘丫鬟暗子之事’,你也是当事人,可有何要说?搁下笔,楚陌也不去大殿中央,只拱手向上:回皇上的话,下臣以为张首辅漏说了两点。

之前下臣送丫鬟去张府时,并非没细想过。

书岳楼乃是书楼,似了书斋,但却不卖书,走了茶楼的路。

文士在楼里,可阅书品茗,与志同道合者论天下事。

这本是好,但张家错在将书岳楼开遍了大景。

这点张首辅已经提及,但还有两点引人怀疑。

一点,张首辅有一外甥,出身津州骆氏,昌平二十二年被下放到陕东齐州府。

皇帝敛目,好个小子,把人杀了,他竟还敢当朝提起。

如此坦荡荡,还有谁会疑他。

太子敛下眼睫,嘴角扬着,果然朝上有楚陌才多趣味。

张仲望着那小儿,勉力保持着面上的悲壮,心里叫嚣着大胆狂徒。

陕东是大景中北部最大的粮产之地,骆大人被下放到齐州府任知州。

照着我朝地方官员的升迁制度,政绩优异,三年后他就可升至阳安府做知府。

只要能力足够,假以时日,掌握陕东粮产并非难事。

下臣起初也没想到此,但骆大人昌平二十三年冬失踪了。

他总不会无缘无故失踪,暗里冲的是什么?陕东有什么?陕东有粮食。

张首辅放外甥到陕东,是不是也为了粮食…没有,张仲断然否认,老泪纵横:臣送骆斌云去齐州府,只是为了历练,希望他有一日能堪得大用,为民请命为皇上分忧。

可哪想思虑不周,却叫执棋者以为是为了粮仓,害了他。

臣长姐,就这一子啊皇上。

张首辅漏掉的第二点,便是张首辅刚承认的,是他把骆斌云下放到齐州府的。

楚陌直白言道:知州五品官,张首辅不管着吏部,但吏部却在他掌控之中,他权力过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