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太后称病, 秦嫣也称病,朝堂上只剩下男人们的较量了。
王丞相经历了宫变那一遭安分了许多,迫于睿王的压力,小皇帝反而又向王丞相倾斜了, 他拿不准三皇兄会不会什么时候一个不爽就把他赶下龙椅。
几乎所有人都默认, 萧景淮现在不做,也许是时机未到, 总有一天他会这么做的。
和西戎的和谈提上了日程, 两宫太后都不来听政,萧景淮几乎成了朝堂上的主宰, 不过,他提出的和谈条件也确实是极大可能地为大齐谋利益。
小皇帝听了都十分感动。
明日鸿胪寺跟来使和谈, 朕希望摄政王能主持此事。
小皇帝会这样建议也不奇怪,西戎人凶神恶煞, 鸿胪寺一群文官在那, 万一谈不拢对方动粗咋办?还是得有个人去震慑场面,而打败他们的睿王就是最好的人选,如果他不愿意,那就派秦家父子去。
臣定不辱使命。
萧景淮倒是十分爽快地应下来了。
——秦嫣称病十天半个月,那日萧景淮从皇陵回来后, 给她送了一双手镯,秦嫣收下了,但没有戴上, 因为萧景淮没有答应她。
她以为, 多年的筹谋, 与刚萌发不久的情愫之间, 萧景淮肯定会选择权力。
但是不知怎的, 他消停了几天,又来找她了。
大概是萧景淮那狗男人觉得她收下了手镯,以为自己还是有希望鱼与熊掌兼得的,哄得她戴上的。
于是,他几乎天天过来探病,好像失忆似的,把那天的话忘得一干二净。
但他狡猾得很,也不求她原谅,更不再提旧事,而是借着讨论朝政的由头来跟她聊正事。
而他来了,也确实只谈论政事,讨论结束就离开,绝不做多余的哀求,几次过后,秦嫣就自然而然地就接受了他的到来。
张嬷嬷一开始还防着他强逼秦嫣做不愿意的事情,但他这些天彬彬有礼,进退有节,她都佩服王爷这厚脸皮了。
今天一大早他没来,秦嫣吃完早膳就换上了简便的短打,在院子里锻炼身体,如今天气渐渐转暖了,她跑了两圈就满头大汗,停下来休息的时候,还不停张望院门口。
春香递上擦汗的手帕,笑问:娘娘,您在看什么?秦嫣也不跟她绕圈,直接问道:他今天没来?今日摄政王去和西戎人和谈,谈拢了条件,签了合约,就放了西戎王子。
春香说道。
秦嫣回过头来:和谈?这么大的事情怎么没人通知哀家?您不是病了么?谁还敢让皇太后带病上朝?春香抿嘴窃笑。
秦嫣却严肃着脸,如果她没记错的话,晋王会跟西戎王子结交,达成两族和平友好,促成了大齐的大统一,成为一时美谈。
总之,大齐和西戎的和解断不是睿王做的。
那么萧景淮如果现在放了西戎王子,岂不是让他有机会结识晋王了?萧景淮既然都把晋王赶出了京城,秦家已经跟他成了一阵营,她也只好一条道路走到黑,竭尽全力阻止男主发达了。
她得阻止萧景淮放了西戎王子。
娘娘,有何不妥?春香见她神色凝重,也跟着正经了起来。
和谈地点是哪里?奴……奴婢不知道,娘娘若是想知道,我现在就去打听。
春香一下子懵了。
秋林忽然道:今日奴婢去御膳房给娘娘拿甜点,听到当值的公公议论要备宴,和谈应当是在鸿胪寺别院。
好!让人备马,我们过去。
秦嫣说着就要回去更衣。
张嬷嬷闻言,连忙劝道:娘娘,您身份尊贵,骑马外出不太好,还是乘凤舆吧!可是我赶时间啊!秦嫣一边说着一边走近内殿更衣,乘车哪有骑马快?!娘娘!张嬷嬷见她翻衣柜,又阻止了,娘娘您刚练完功,应当沐浴焚香后才能出门。
秦嫣下意识地闻了闻自己的手臂,她经常运动,新陈代谢好,体汗比较清淡,但还是被张嬷嬷打击到了:嬷嬷你嫌我有汗味?奴才哪是嫌弃娘娘,张嬷嬷解释,但是您要出门去和谈现场,代表的就是大齐的脸面。
秦嫣:……好一句大齐的脸面。
这是高格局的道德绑架。
拗不过张嬷嬷,还没等冬雪去命人备水,她就进了净房给自己淋了几桶冷水,随便洗了洗就冷得瑟瑟发抖地出来了。
春香吓一大跳,赶紧上前帮忙擦水:我的好娘娘,你这是干什么?赶时间嘛!快给我JSG梳个简单点的发型。
秦嫣冷得直哆嗦。
春香一个人忙不过来,大声喊着:夏葵,夏葵,快来帮忙,给娘娘拿套朝服!秦嫣大惊:还要穿朝服?!多麻烦啊!穿朝服怎么骑马啊?!春香跟张嬷嬷一毛一样的语气:您是要去见外宾的,不穿端庄点怎么行?这时候,夏葵就端着一大叠厚重的衣服进来了。
秦嫣哼一声站起来:哀家偏不!——鸿胪寺今日守备森严,街上安静得很,远远的有一位黑红色骑装的少女策马而来,她只用镂空的玉冠束着长发,窄袖袖口还隐隐绑着什么东西。
她的容貌媚而不俗,美得张扬,更多了别的姑娘家没有的英气和潇洒,端的是意气风发,到了鸿胪寺门前,动作利索地翻身下马。
守卫只呆了片刻,还是按规矩拦下她:来者何人?鸿胪寺禁地不得入内!秦嫣正要回答,里面就传出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大胆!初七快步走出来,呵斥两个守卫:见到太后娘娘还不快快行礼?!守卫连忙下跪,还没开口,秦嫣就先摆了手:得了,不必行礼,王爷呢?她看都没再看他们一眼,径直走向初七。
初七喜出望外,秦姑娘终于气消了,主动来找王爷了?王爷在里面设宴,他知道您来,一定很开心。
初七笑得露出两个小虎牙,很是可爱。
秦嫣瞪了他一眼,亏她年节时还把初七当纯真无害小少年,这丫就跟他主子一起瞒着她,萧景淮这一路子人从上到下全是一肚子坏水!带哀家去找他。
秦嫣推搡了他一把。
好嘞!初七快活蹦跶起来,在前头带路。
两个守卫面面相觑,他们哪知道太后会穿成这样子微服出巡?!反正初七是摄政王的人,摄政王说她是太后,她就是吧。
秦嫣在别院里看到许多守卫,显然是为这次和谈做准备的。
西戎王子人呢?秦嫣问。
初七愣了愣:秦姑娘怎么问起这个?守卫们离得远,听不见他们谈话,既然初七都礼貌地喊她秦姑娘,秦嫣也不拿捏着自称了,她道:我好奇,按理说和谈,应该也来了一些西戎人吧?怎么我放眼过去,全是自己人?初七直率地回答:西戎人确实是来了,和谈签了合约,连宴席也不吃就带着他们的王子离开了。
什么?!离开了?!秦嫣惊愕,她来晚了?!——现如今大家都知道掌权的是摄政王,两宫太后称病也不知是真病还是假病,小皇帝在朝堂上都要看摄政王的脸色。
朝中文武一个个都是人精,这会儿和谈结束,大家都在给萧景淮敬酒,高赞摄政王的丰功伟绩。
萧景淮不喜欢这种社交场合,坐在上首一直未说话,把卫律推出来顶酒。
卫律勉强地扯着嘴角,听那些夸大其词的赞美,还客气地点头应下,将酒一饮而尽。
肥头大耳的官员大呼:卫大人好酒量!突然,初七进来附在萧景淮耳边说了句话,他立即精神了起来,起身就随初七离场了。
秦嫣在偏殿等着,听到脚步声,她连忙上前去开门,冷不防跟萧景淮撞个正着,萧景淮下意识扶住她的双臂。
景淮,快,去把西戎人追回来!秦嫣焦急地说道。
这还是她第一次喊他的名字,萧景淮愣了一下,不可思议地捏了捏她的脸,确认是不是被人冒充了。
初七识趣地抱拳:属下告退!临走前还不忘把门带上。
秦嫣警惕地打掉他的手:你干什么?我在跟你说正事。
萧景淮点头,笑问:为何?秦嫣也料到他会问原因,她把准备好的说辞告知:西戎人狡猾,以前不也签订过合约么?还不是说毁约就毁约,我认为就不应该把西戎王子放了!萧景淮十分淡定:这次他们不会的了,早些年是因为西州黎杰雄和凉州明鸿运都是文臣,驻西凉没有魄力,现在徐阳接管西、凉二州的兵权,有个武将震慑他们,自然不敢轻易越界。
秦嫣一时语塞,也就是萧景淮认为没有必要把西戎王子一行人追回来,她颓然地叹气,这次白来一趟了,看来无法阻止剧情的发展。
怎么了?萧景淮见她顿时泄了气,不由得揉了揉她的头顶。
秦嫣黛眉微蹙,才留意到他今日穿了绛紫镶红的朝服,腰间扎着金丝蛛纹带,他的身姿挺拔,气质清贵,穿上这么鲜艳的朝服显得更加丰神俊朗,恰好他身上的红跟她身上的红倒是挺搭的,好像提前约好了似的。
没什么了,是我多虑了。
秦嫣说不过萧景淮,只好暂时放下这件事。
萧景淮思索片刻,立即开门出去喊了初七,初七飞快地奔过来:王爷,有何吩咐?让孤舟带人去跟西戎王子。
萧景淮吩咐下去。
秦嫣疑惑地眨眨眼,等他再关上门时,她忍不住问:你不是觉得没必要吗?我相信你的直觉。
萧景淮笑了笑。
秦嫣有点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然而很快她又意识到不太对劲:可是孤舟之前不是去追晋王了么?晋王有下落了?晋王带着贵太妃去了襄城,孤舟回来了,长河留在那边继续盯着。
萧景淮如实相告。
秦嫣倒吸一口冷气,襄城是晋王的封地,那边估计还有他的残余势力,一个弄不好就是他的翻身机会!景淮,赶紧通知那边的地方官,别给晋王提供援助!她一脸认真。
萧景淮却是盯着她半晌,兀地笑了,她又喊他的名字了,语气还自然得出奇。
你笑什么?秦嫣严肃起来,他养精蓄锐杀回来,一要对付你,二要对付秦家!萧景淮双手抱臂,好整以暇地看着她:那你是担心我,还是担心你的父兄?秦嫣嫌弃地扫了他一眼:那自然是担心我们老秦家的男人!萧景淮释然笑了出来,忽然上前握住她的两肩,一双明眸与她对视:阿嫣,我好喜欢你喊我的名字。
在军营里将士们喊他督军,在平日里大家喊他王爷,只有她直呼他的名字。
秦嫣呆滞一秒,脑海里浮现出不合时宜的表情包,就是有一段网上很流行的《风云》表情包,步惊云一脸GC脸抱着孔慈让她喊他的名字。
她一秒破功喷笑了,当即脱口而出:你有病吧你以为你是步惊云吗?!步惊云?萧景淮僵了一下,是谁?秦嫣胡诌起来:就以前在茶楼听说的一个江湖大侠。
萧景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