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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V]

2025-04-02 01:14:23

晋恪在新的住处,同样的无聊。

她仍然只能呆坐着,不能随意走动。

她的那个爹,有时候会出门,不出门的时候,他就娇娇长、娇娇短围在她身侧。

挺烦的。

但总比之前强。

前些日子,她在自己院里,那边非常安静,安静又幽暗,时常让她恐慌。

现在,他嘈杂着,倒是有了人间的味道。

她托着腮,忧愁地看着前方。

当然,她是看不见的。

但在她爹眼里,又是娇娇在扮大人了。

他是真心觉得娇娇怎样都好,作一点也好,乖一点也罢,都是他应得的。

但娇娇不应该那么不开心。

娇娇的娘这辈子不怎么好过,娇娇该把她娘的那一份,好好过一遍。

娇娇,爹问:你想不想飞高高?晋恪摇了摇头,她不知道什么是飞高高,听起来就不怎么体面,她才不要。

但她没看到,她爹皱着眉,有些疑惑。

他今日问了府里的侍卫。

侍卫家中有几个孩子,都虎头虎脑的。

那几个孩子,看起来不怎么聪明,但是很快活。

他想起了自家的娇娇,有些羡慕那些孩子。

说实话,自家的娇娇看起来也不是很聪明的孩子,他只想要娇娇快活点。

侍卫说的信誓旦旦:没有一个孩子不喜欢飞高高!他看了看前面小小的背影都显得哀愁的娇娇,拿定了主意。

一双大手,从晋恪的腋下伸出,她被吓了一跳。

还没惊叫出口,她就感受到了风在她的耳边呼呼吹过。

小身体在空中荡。

她脚踩不到实地,身体晃晃悠悠,真的有了在飞的感觉。

晋恪的心怦怦跳,她强压住兴奋,没叫出来。

等回到了地上,她有些站不住,身子直晃。

晋恪这辈子都没飞高高过,这是她从没有过的全新体验。

她爹大声问:娇娇,飞高高好不好玩,要不要再飞一次?晋恪揪住她爹的裤腿,定了定神,矜持地嗯了一声。

然后,她说:虽然没什么意思。

但若是无事可做,再飞一次也罢。

她爹放声大笑,伸出手来,果真给她再飞了几次。

只是,他撑着双手,想着自家的娇娇,怎么发了魇之后,现在说话都强装了一股子大人调调。

这么小的孩子说起大人话来,比之前更加好笑了。

晋恪没什么胃口。

丫鬟把桌上的菜名都给她念了一遍,她爹忙着给她舀蛋羹,可她什么都不想吃。

主要是因为上午的飞高高玩多了。

晋恪没想到这副小孩身子这么虚,完了几圈下来,就不行了。

她脸色不太好,还吐了一场,把她爹吓得不得了。

府里的大夫来,好好叮嘱了一番。

说小姐体虚,不能这么玩的。

她爹给她舀了蛋羹,蛋羹上还放了一点酸甜的梅子酱。

她爹把勺子送到她面前:娇娇,吃一口吧?晋恪现在头还是晕晕的,她扭了头,绝不吃一口。

她当公主时,没人能逼迫她做什么。

现在她也不愿强做什么。

要是饿了,她自然会吃的。

但她爹着急起来,举着勺子蹲在她面前:娇娇,吃一口吧。

晋恪摇头:我若是饿了,自然会吃。

但她爹自然不会信。

大夫来的时候说了,她小小的肠胃,呕了之后没什么饿的感觉,但若是不吃东西,会伤了气血。

更何况,大夫开的药,一定要在饭后吃。

若是娇娇不吃饭,那药也吃不了。

她爹好说歹说,碗里的蛋羹都凉了,也没让娇娇吃下一点去。

他这辈子都没这么照看过孩子,更没怎么对家里的孩子说过好话。

往日里,都是那些孩子被母亲教导着,规规矩矩地行礼,叫他父亲,祝他安康,还献些新学的才艺,背新学的书,来讨他的欢心。

他从来没有这么低三下四地求过谁,他的那点好脾气慢慢被磨没了。

又急又气之下,他捏着娇娇柔嫩的小下巴,就灌进去一块蛋羹。

晋恪被吓懵了。

她万万没想到还有这样喂饭的。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她顶着一股子强烈的屈辱劲,吃完了几勺子蛋羹。

但她越吃,越难受,越觉得自己可怜。

她想着,我堂堂的大晋长公主,怎么就活到了这份上?眼泪顺着白嫩的小脸颊不停往下流。

这把她爹吓了一大跳。

他松了手,有些后悔。

虽然没有很用劲,但娇娇这样,肯定是难受了。

她这样子,特别像她娘。

受了气,也不说委屈。

但她娘连哭都不哭。

哭出来也好,哭了旁人才知道她难受。

她爹语气特别软,讨好地道歉:娇娇,爹爹错了。

爹是担心你,以后爹不这样了……但晋恪哭得越来越大声。

她心里生出来一股不管不顾的念头来:反正我现在是个孩子。

她扯着嗓子嚎,根本停不下来。

她那爹拿着手绢,忙不迭给她擦脸、擤鼻涕。

管家被小姐的嚎哭吸引来,悄悄隔着院子里的盆景往屋里看。

越看,他越服气。

果不其然,一物降一物。

老爷这样的人,一辈子没说过一句软话,没办过一件软事,现在不是照样半跪着给小女儿当牛做马。

哭了好大一会儿,晋恪有些嚎不动了,心里的那股子郁结劲也消散了,略微痛快了。

她的小脸红红的,眼睛哭得有些肿,鼻子也堵着。

她顺手往旁边一捞,扯来了她爹一片袍子角,干脆利落给自己擤了鼻涕。

她爹看着小东西利落流畅的一套动作,仰头叹了口气,欠了她的了。

饭后,她爹又带着她在府里花园中散了步。

他是真心对孩子好,可是又非常不会照看孩子。

他个子高,可是娇娇个头矮啊。

出去一趟,娇娇脸上被蚊子咬了几个红红的小包,引得她只想抓挠。

怕给娇娇留了疤,只能又把大夫叫来。

大夫来的时候,只想叹气。

这都是什么事啊。

大夫年轻时就跟着老爷,之前治的都是刀砍斧劈的重伤,现在看得呢?尽是一些孩子胀肚、蚊子包!大夫给小姐涂了药,叮嘱半个时辰涂一次。

那药是红色的,涂上之后,娇娇像个赤面的小妖怪。

丫鬟管家看了都想笑。

晋恪没有察觉,忧愁地坐在门口,她好痒啊……她叹了口气,现在像是个忧伤的小妖怪。

管家忍不住了,先告退了,到了院门口,自己悄咪咪地笑。

到了半个时辰,她爹拿了药来,给她脸上涂。

生怕把孩子弄疼,他尽量用自己唯一没有茧子的小指。

但小指不灵活,他笨拙地在娇娇脸上触摸。

晋恪只觉得他笨,偶尔把自己弄得很疼。

但她能感受到,怕触碰到她而小心翼翼蜷缩的四根手指。

她也就没开口说他。

晚间,她躺在小床上,她爹睡在同屋的大床。

晋恪迷迷糊糊的,就要睡着,那边响起了呼噜声。

呼噜声很响,她根本睡不着。

她喊了几声,但呼噜声依旧。

晋恪不想忍受,自己摸摸索索地起了床,手往前触着,到了她爹的床边。

她打算拍他几下,但摸到他的手,才察觉到,他的手很凉,身上没有被子。

晋恪想了想,往旁边走了两步,用力给他拉了拉被子,盖住他的手脚。

算了,就这一晚上罢了,明天就换地方。

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个爹,冻着了不好。

她自己又摸摸索索回了小床上。

她没注意到,呼噜声已经停了。

晋恪睡着了之后,她爹还没睡,瞪着一双大眼,往女儿这边看。

军伍里的习惯,有人走近,就醒了,他探头看娇娇,越看越感动。

这么一点点大的娇娇,和她娘一样,知道给自己盖被。

小小的一坨,蜷在被子里,和小鸟儿一样,软乎乎的肚皮微微的起伏。

军伍里刚出生的小马,都比她大很多。

他是个武夫,不会说话,越看越是满心胡乱感动。

一个小东西,是他和老妾的骨血。

那么脆弱,那么可怜,不堪一击。

他却那么喜欢,喜欢到想把自己有的都给她。

第二天起来时,晋恪觉得自己的小手指都在疼,昨晚上了床后,她拿手指堵了耳朵,怕被呼噜声吵醒,现在有些不舒服。

她那个不怎么细心的爹,一大早又开始发神经。

娇娇,他声音兴奋:爹爹给你扎小辫。

娇娇年纪小,但头发茂密,长得极好。

她坐在椅子上,认命地由他折腾。

但她爹很明显,从没给人扎过小辫。

他右手梳拢了发,左手就不知道往哪里放了。

缓了片刻,他试探着用左手接过头发,两手交接中,散落了一半。

然后,右手再次把所有头发抓住,左手接过去,又掉了。

他反反复复搞了多次,也没整出来一点头绪。

他偷偷看了看镜子里的娇娇。

眼睛是雾蒙蒙的,看不出情绪,但嘴角微微抿着,似乎是在期待什么。

他不愿让娇娇失望,一狠心,直接拿着簪子胡乱一插,又往头顶夹了几串珠花。

晋恪只觉得头皮一痛,她伸手一摸,所有的头发都拢起来了,还算可以。

她矜持地夸了一句:不错。

丫鬟忍了又忍,最后,终究没说话。

老爷没说什么,小姐也觉得满意,她又多嘴什么。

不过,真的好丑啊。

父女俩正在桌子边吃饭。

大少爷昨日听闻了父亲把小妹带在身边的事情,前来看看。

一进门,他就看到了厅里一个花团锦簇的小脑袋,红的绿的珠花满头。

他深吸一口气,收回了步子,悄声问身边的管家:我只听闻小妹是个盲的,难不成还是个傻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