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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V]

2025-04-02 01:14:23

吃饭的人又多了一个。

大少爷不停探头看自己的小妹。

趁着爹不注意,他还伸手在小妹面前晃了几下,想看看她到底是不是盲的。

他的手刚晃了几下,晋恪作势就要哭。

大少爷赶紧把手缩回来,小声嘀嘀咕咕:这不是没盲吗……他俩的爹气得拿筷子敲了他的头:孽子,你扇起风,吓着你小妹了!大少爷有些惊住了,不知道一点风,怎么就能吓唬住小妹?这小妹许是絮做的?毕竟,琉璃做的都不能被风吹坏啊。

但他爹这样,他不敢说话。

这一顿饭,大少爷如坐针毡。

他有些后悔,自己也许不应该来和他们一起吃饭的。

他食不下咽,看着父亲拿着勺子,求着小妹吃一口饭。

桌上明明有他喜欢的菜式,但大少爷忽然没了食欲。

他心里一阵愤慨。

当年,若是父亲能对自己有半分柔情,自己都不至于现在看了他腿软!大少爷一愣神,桌上的杯子被他的大袖碰歪,一点茶水流了出来,正好倒在晋恪的衣裙上。

水不多,她的衣裙也厚,晋恪没有一点察觉。

但他父亲怒目圆睁:孽子!别弄伤了你小妹!大少爷腿一软,低声下气求了饶:对不起,父亲。

然后,他怒目圆睁的父亲,转了头,又弯起嘴角,变成了一个和蔼可亲的老头。

娇娇,再吃一口吧,娇娇。

大少爷不想说话,愤怒吃饭。

晋恪不想吃了。

她现在肠胃小,吃几口就饱了。

父女俩玩了一会儿东躲西藏的吃饭游戏,终于停下了。

邦儿,我有事出去一趟。

你陪你妹妹玩一会吧。

镇邦没想到自己只是来看看热闹,竟然就领了个差事。

镇邦年岁不小,家中有妻有妾,也有几个孩儿。

但他和他父亲年轻时一样,对孩儿不甚关心,现在接手了小妹,有些苦恼。

父亲走后,他坐在凳子上问:小妹,你想玩什么?晋恪不想和他玩,觉得他这么大年纪了,还总挨爹骂,不是个体面人。

所以宁愿玩自己手指头,也不理他。

镇邦长叹一声:我带你回院里吧,我院里有几个孩子,许是能玩到一起去。

正巧,他妻子的娘家弟媳正在做客,带来了两个孩子。

镇邦想做就做,不待妹妹回答,伸手抱了就走。

刚走近他院里,果然声音嘈杂,一听就知道有几个小孩子。

镇邦进了院门喊:我把你们姑母带来了。

孩子们没见过姑母,纷纷围过来,只见父亲身后站着一个白嫩嫩、不苟言笑的小姑娘。

孩子们乱糟糟叫起来:姑母好!也有人说:姑母的眼睛是灰色的……晋恪不想说话,也不想和他们玩。

但镇邦下了令,孩子们就过来拉了她的手,要带小姑母好好玩一玩。

孩子们玩的不过那几样。

晋恪没玩过,但见过小宫女小太监玩。

现在她也看不见,索性摸摸索索坐在了一边的石头上。

有个男孩子走过来,坐在她身边。

过了会儿,那男孩开了口:小姑母,你当真看不见吗?晋恪嗯了一声。

那男孩不再说话,但也没走开。

又过了会儿,那男孩小声说:小姑母,我带你去个地方。

他伸出手,拉住她。

晋恪的手被一双软乎乎的小手握着,她很难拒绝。

男孩很细心,提醒她看脚下,走了没几步,就到了一个地方。

前面有轻微的水声。

男孩说:小姑母,你蹲下吧。

晋恪有些担心,这孩子是不是要对她做些坏事,比如把她推下去?但她牵着的手,低了下去,很明显是蹲下了。

略一迟疑,她也跟着蹲下。

男孩拉着她的手,伸向前方,浸入了凉水里。

晋恪被那凉水冰得打了个激灵,就要抽出。

男孩拉着她:等下,马上了。

话刚说完,晋恪就感受到有东西从她手背滑过。

是小金。

男孩说:湖里有很多锦鲤,刚刚从我们手上划过去的是最胖的小金。

晋恪有些想笑。

她来这里这么久,这么多人里,这个男孩是第一个让她真正玩的。

男孩带着她,又感受到了彩红、大眼珠、黑泡泡……晋恪很喜欢。

她问:你是谁?我是跟着母亲来的,不是府里的。

你叫我枫郁哥哥吧。

晋恪明白了,这就是镇邦说的,他妻子娘家弟媳带来的孩子吧。

他们两个没再说话,安安静静摸了会儿鱼。

枫郁说:以后我还来找你玩,你摸摸我的脸,就知道我长什么样了。

他拉着晋恪的手,让她触碰。

是个稚嫩的小少年。

眉目端正,但还稚气未脱。

他们正好好说着话,忽然,有女人惊叫起来:这是做什么呢!女人小跑过来,一把扯开他们拉着的手。

枫郁,你怎么不和表妹、表弟玩?做什么来这边?枫郁解释:我陪小姑母玩。

那女人没了话。

晋恪猜她应该是在打量自己。

过了会儿,那女人开了口:这孩子真乖。

她糊弄着夸了夸晋恪,又开始说枫郁:日后,我带你来,你就要和表妹、表弟玩,知道了吗?枫郁不怎么明白,还在解释:小姑母没人陪……但晋恪已经明白了。

大家子里,这种事少不了。

不就是看旁人家大势大,就想着从小让孩子相处,以后好求娶吗?晋恪没了兴致,把手从水里拿出来。

但她不认路,只能等着人来把她接出去。

枫郁他娘唤了丫鬟,等人来接。

枫郁自告奋勇:我带小姑母出去。

他就要过来拉晋恪的手,还没触到,就被枫郁他娘拦住了。

你别拉小姑母。

他娘说:小姑母有人照看,以后你只拉你表妹。

枫郁看着娘,不是很明白。

为什么表妹牵得,小姑母牵不得?晋恪有些生气,这女人,当着孩子的面,着实过分了。

她往前走了两步,踉踉跄跄要跌倒,迫不得已只能停下脚步。

那边,丫鬟已经过来了。

枫郁娘带着他往外走。

一边走,还一边教导孩子。

她以为自己声音小,没人听得见。

但晋恪耳朵尖,听到了一些。

你是嫡子!以后要记住自己的身份,只和其他的嫡子嫡女玩,断不能和身份低贱的相处……这是在说小姑母呢。

枫郁咬着唇,没说话。

枫郁他娘想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一定要嫡女。

庶女配不上自己儿子。

这个姨娘去世、身体残疾的,给儿子当妾都不配。

带你来这里的次数少,你以后断不可再和乱七八糟的人一起了……枫郁频频回头看小姑母,被母亲轻轻敲了额头,以做警示。

枫郁扭过头,不再看小姑母。

可是,小姑母,那么矮,又那么可怜。

晋恪站在湖边,安安静静不说话。

她略微受了些惊。

这一辈子,她被人怕过,被人提防过,也被人陷害过。

但被人瞧不起?还是头一次。

她细细品了品被人瞧不起的滋味,蓦地有些想笑。

晋恪心平气和。

娇娇确实庶女,身体残缺,身份也不尊贵。

但那么小的一个孩子,不应该这么早体会世态炎凉。

更何况,现在她在娇娇身体里。

她不受委屈。

晋恪蹲下来,划拉了一下凉水,心里盘算了下。

要不要掉进水了,说是那女人推的?晋恪在宫里长大,见过宫里女人的手段,随便一个都是一个装可怜的好手。

宫里争宠风气最鼎盛时,夏天一日就能有三个后妃宫女落水。

但她又想了想,娇娇身子确实不好,玩个飞高高,都能吐出来。

这要是落了水,指不定生多大的病。

丫鬟来了,牵着小姐的手,往外走。

晋恪已经想好了,阴谋不如阳谋。

她让丫鬟把她抱起来:我要回去找爹爹。

她抱住了丫鬟的肩头,死活不松手。

丫鬟没办法,和少爷说了一声,只能回了老爷院子里。

晋恪回了院子,手摸着床边,使劲往上爬。

她把鞋一踢,穿着外裳就蜷在了被窝里谁唤她,都不出来。

镇邦在家里忙完了事,赶紧过来,隔着被子哄小妹:娇娇,出来吧娇娇……她硬扛着,像个乌龟,绝不出壳。

她爹午饭时就回来了。

一进门,就看见一群人围着女儿的小床。

这是怎么了?他大步冲过去。

父亲,镇邦说:不知怎么了。

小妹躲在被子里不出来……他话音还没落,他那个小妹就从被子里钻出来,露了个乱糟糟的头。

爹爹,她放声哭:我是不是身份低贱?她爹被吓得心一突突。

娇娇身份是个问题,但孩子娘死了,改不了了。

他柔声哄:娇娇身份贵重,怎么可能低贱。

然后,他转了头,忍着怒气问:是谁?手指向镇邦:是不是你!镇邦唬得直摆手:爹,我们同一个血脉,我怎么敢说娇娇!然后,晋恪不再说别的,自己躺在小床上不再说话,摆出一副郁郁的样子来。

这事扔给他们去查。

她这么小的孩子,自然什么都不知道,这一句就够了。

晋恪挺累了,躺了一会儿,就想睡。

等她醒来时,就听到了她爹和她哥在旁边小声说话。

她那么大一个孩子,能碍着你们什么?以后那户人家少来往!不许来我们府里!我也不盼着日后你们多照料她,但总归兄妹,别让旁人欺辱她。

我老了,以后没了,你们都立起来了,我并不担心。

就她,若是受了欺负,你们却视而不见,我死不瞑目。

她哥拼命发誓:我护着娇娇,不让她受欺负……她爹还在那里愤怒地宣泄,她哥吓得赌咒对她好。

晋恪在被窝里玩起了手指,忽然有些忧愁。

娇娇又小又盲,若真的没了爹,指不定要被谁看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