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城虽然冷, 但极少下雪。
昨天早上倒是零星下了几粒雪子,不过下午就出了太阳,一直到今天都是阳光明媚的, 路边积攒的那点薄薄的白也早已消散了。
但空气中寒气却不减,去机场的路上, 江弄月裹了一件长羽绒服。
奚迟风一路都在打电话,直到上了飞机才有片刻休息。
陈琳单独去了经济舱, 江弄月坐着靠窗的位子,扭头见奚迟风正靠在椅背上揉太阳穴,忍不住低声问了句:又头疼了?奚迟风睁开眼, 余光瞥她一眼, 随即若无其事地放下手, 翘起长腿淡淡道:我没事。
江弄月想到些什么, 开口:我托朋友介绍了一个老中医, 专治偏头痛,改天我帮你约这个老中医瞧瞧,一直靠止痛药也不是办法。
奚迟风顿了顿, 也不知想到了什么, 眼中闪过一丝幽微笑意。
他垂了垂眸子,没有看江弄月,可话却是对她说的, 语气很轻很浅,慢悠悠道:你很上心嘛, 又是天麻又是老中医。
江弄月心中微动,视线下意识地在他脸上多停留了几秒。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他嘴角似乎微微翘着,看上去心情不错的样子。
江弄月眸光闪了闪, 而后转开视线,若无其事道:嗯,毕竟共事这么多年。
说完一顿,余光又朝奚迟风脸上转了转,像是观察他的神情。
奚迟风听到这个答案,心中莫名有种落空的感觉。
他稍稍朝江弄月的方向侧头,可只是快速扫了她一眼,便重新将脸转向前方。
过了会儿,奚迟风才不疾不徐道:也没见你对其他同事这么上心。
江弄月神色微顿,忽然觉得口干舌燥,大脑也有点反应不过来。
默了好一会儿,她才低低说:其他同事不给我发工资。
奚迟风眉心微微一皱,侧眸觑了她一眼,也不知想到了什么,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极轻的冷哼,而后盖上小毛毯,戴上眼罩,整个人往椅背一靠,开始假寐。
江弄月张了张嘴,可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干脆也戴上眼罩,闭目养神。
奚迟风好一会儿没听到动静,借着起身调整靠背的动作,摘下眼罩朝旁边的江弄月看了眼,见她睡得安稳,一时也不知该气还是该笑。
不过,见她毯子从肩膀滑到了膝盖上,他又忍不住伸手,轻轻地帮她重新盖好。
--回到宁城,太阳已经西斜。
上车之后,奚迟风便吩咐先去医院。
医院里早已安排妥当,陈琳陪着江弄月畅通无阻地做完一系列检查,等结果确认完毕从医院出来,天色刚刚擦黑。
奚迟风正站在车边接电话,余光瞥见两人过来,他抬头望了一眼,而后对电话那头说:我知道了,先这样。
等江弄月与陈琳走到跟前,他也恰好挂断电话。
怎么样?奚迟风收起手机。
陈琳道:奚总,医生说就是外伤,其他都没问题。
要是没别的事,我就先回去了。
奚迟风微微颔首:这两天辛苦你了,奖金会在月底打到你的卡上。
陈琳闻言笑嘻嘻道:谢谢奚总,那我就走了。
说着,又朝江弄月挥了挥手。
江弄月笑着跟她拜拜,等看着陈琳坐上出租车,她才扭头看向奚迟风,想起他刚刚打电话时的神色,问道:刚才的电话又是凯丽姐打来的?奚迟风嗯了一声,但也没有细说,只朝她抬抬下巴:上车,我们先回家。
他说得顺口又随意,说完之后,才反应过来哪里怪怪的,不由扭头看了江弄月一眼,却意外地对上了江弄月略显错愕的视线。
四目相对的那一刻,两人又飞快地各自别开脸。
江弄月心脏剧烈地跳动着,等在车上坐稳,才终于慢慢平复下来。
不一会儿,奚迟风就从另一边上了车。
江弄月从车窗上看着他笔挺的身影,莫名地,感觉周身都被一股独属于他的气息包围。
车子在马路上疾驰。
江弄月视线从车窗移开,转而看向前面,过了会儿,像是为了打破车内微妙的沉默,她清了清嗓子,低声说:你饿不饿,晚饭想吃什么?奚迟风上车之后就一直在看手机,可手指滑了好一会儿,他也不知自己看了些什么。
听江弄月忽然开口,他从手机上抬了抬头,随口道:家里随便做点就好。
他说完,又蓦地抿唇。
也不知道为什么,家这个词在这一刻竟然变得格外敏感。
江弄月好不容易安分下来的心脏,又开始噗噗乱跳。
她下意识地捋了捋长发,过了会儿才干巴巴道:那先去超市吧,家里应该没菜了。
奚迟风余光觑觑她,低低地嗯了一声。
几分钟后,车子驶入一家商场的地下车库,两人坐电动扶梯上二楼超市。
奚迟风平常忙于工作,不大进超市,好在在进超市谁推车这件事上,他倒是出乎意料地自觉,不等江弄月说话,就已经推着车子走向了蔬果区。
江弄月看着他的背影,总觉得他西装革履的画风与超市的烟火气格格不入,却又透着诡异的和谐。
她快步跟上去,走在奚迟风身边,想了想说:要不包饺子吃?奚迟风没什么意见,淡淡说了句:随你。
江弄月便跑去挑葱姜大白菜还有玉米粒,然后扔进购物车,对奚迟风说:你先拿到那边自助称重机称重,我去挑猪肉。
说完,大概是担心奚迟风平时过得太不食人间烟火,找不到自助称重的地方,她还特意给奚迟风指了指方向:就在那儿,看见了吗?奚迟风侧眸,用一种莫非你觉得我是蠢货的眼神瞧了她一眼,而后无声地推着车子走了。
江弄月也不知为何,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没忍住笑出了声。
怕被奚迟风发现,她连忙调整好表情,往肉类区走去。
等江弄月称好猪肉,奚迟风也推着推车过来了。
江弄月将肉放进推车,极其顺手地拽了拽奚迟风的手,说道:我们去找找饺子皮在哪里。
说完,她蓦地一顿,像是突然反应过来,垂眸看向自己的手。
奚迟风握着推车手柄,而她的手就这么搭在奚迟风的手背上。
奚迟风皮肤白皙,但比不上她的冷白皮,一大一小的两只手在明晃晃的灯光下,莫名很搭。
但也莫名暧昧。
江弄月下意识地抬眸看向奚迟风,在触到他扫过来的眼神时,猛地缩回手藏到背后,同时垂下了脑袋,心脏却再一次不受控制地猛烈跳动起来。
周遭不少顾客推着车来来往往,摊位上的促销员也不时吆喝几声,耳畔嘈杂却也满是人间滋味。
奚迟风视线落在江弄月的头顶,莫名地,从洋溢着鱼腥味、肉腥味还有冰块儿冷腥味的空气中,嗅出了一丝丝安逸与安宁。
恰好一对情侣一起推着车走过,说说笑笑,甚是甜蜜。
奚迟风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右手往推车手柄中间移了移,让出右边一半的空间,然后叫了江弄月一声。
江弄月回神,故作从容地看向他:怎么了?奚迟风朝她抬抬下巴,示意她:一起推。
江弄月也没多想,凭着多年来对他的指令言听计从的本能,搭上一只手,与他一起推着车子往前走了几米。
等走过刚才那对情侣,江弄月才忽地反应过来,一时耳尖滚烫。
两人挨得近,行走间衣袂摩擦,胳膊肘也不时地轻轻碰撞着。
江弄月看向推车手柄,她的左手与奚迟风的右手只隔了不到五公分的距离,似乎只要他们任何一人,伸出小手指勾一勾,便能碰到对方。
江弄月忽然感觉喉咙有些干痒,他身上浅淡的冷杉香气似乎在这一刻忽然变得浓郁,将她密不透风地包裹起来。
她左手握着推车手柄,无意识地摩挲了几下。
奚迟风视线一垂,喉结轻轻地上下浮动。
正好路过乳制品区,奚迟风若无其事地目视前方,可右手却不动声色地往江弄月那边移了几公分。
手侧好像感觉到了她手上的温度,奚迟风喉咙一痒,舌尖顶了一下后槽牙,这才几不可察地眯了眯眼,小心翼翼地伸出右手尾指。
然而,不等他碰到江弄月的手,斜刺里忽然传出一道嘹亮女声。
芝士酸奶,欢迎品尝。
美女,要不要来一杯?江弄月也被吓了一跳,蓦然回神,冲拿着大喇叭的促销大姐摆了摆手,笑着拒绝:不用了,谢谢。
奚迟风掩饰尴尬般,右手握拳抵在唇边轻嗽一声,刚才的心猿意马一下子被促销大姐喊没了。
他淡漠地瞧了大姐一眼,然后脚步不停地往前走去。
大姐也被他这一眼看得稀里糊涂:这男顾客长得倒是养眼,可惜眼神冷飕飕的,跟谁欠了他钱没还似的!--回到地库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
走近车位,江弄月便看见司机正站在车边与两个年轻女孩说些什么。
江弄月与奚迟风对视一眼,阔步走过去。
到了跟前,奚迟风才发现居然是熟人。
赵小姐,这是怎么了?赵羽墨扭头看见他,有点意外,两秒钟后,脸上也扬起几分笑意:奚迟风,原来这车是你的啊。
她朝车子抬了抬下巴,哝,我停车的时候不小心蹭到你的副驾车门了,刚还跟司机商量赔偿呢。
奚迟风顺着她示意的方向看了眼,刮痕并不深,他懒得费时间计较这些,便对赵羽墨说道:这点小剐蹭不碍事。
司机听奚迟风这么一说,明显也松了一口气。
赵羽墨今天原本是跟闺蜜一起来商场扫货的,也没想到这么巧就刮到了奚迟风的车。
这会儿听他不介意,她便也笑着受了,道完谢后,这才注意到江弄月,好奇地打量了她两眼。
江弄月听奚迟风叫她赵小姐,心中已经隐隐猜到了什么。
她笑了笑,主动朝她伸手:你好,江弄月。
赵羽墨也大方,与她握了握手:赵羽墨。
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江弄月还是没控制住,嘴角肌肉僵了僵,睫毛几不可察地颤动了那么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