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手机铃声将江弄月从五味杂陈的情绪中拉了回来。
她直起身, 从中控台的盒子里抽了几张纸巾,小心翼翼地擦掉脸上的泪痕,避免影响妆容, 这才从包里摸出手机。
是尤夏青的电话。
江弄月深吸了一口气,对着后视镜扬起嘴角, 这才调整语气轻快说道:怎么了,突然打我电话。
那头传来一阵静谧, 江弄月正觉得奇怪,忽然一声压抑的哽咽从手机里冒出来。
江弄月忙问:青青,怎么了你?出什么事了?尤夏青呜咽一声, 只哭着说:小月, 你来接我一下好不好?江弄月心尖一跳, 顾不上自己的事, 让尤夏青把定位发过来后, 便连忙驱车赶去。
一路过去,江弄月脑中不断回想起当初尤夏青回国后,跟曹寅正一起请她吃饭的那天。
曹寅正眼中的轻蔑, 她记忆犹新。
之后就是不久前的晚宴结束后, 她看到那个戴口罩鸭舌帽的女人,鬼鬼祟祟上了曹寅正的车。
江弄月心中已然升腾起不好的预感,到了尤夏青家门口, 正要按门铃,却发现大门开了一条缝, 争吵声从门缝中砸出来。
尤夏青义愤填膺地哭喊:我十九岁就跟了你,七年,你就这么对我!猜测一下子得到证实,江弄月想都没想, 直接推开门往里冲。
正好看见曹寅正一把推开尤夏青,皱着眉,语气却格外冷静:这七年我亏待你了吗?你跟我在国外,什么开销都是我出的,要不是我,就凭你家里那条件,你能过上现在的日子?说话间,尤夏青已经被他推得倒在了地上,江弄月忙跑过去抱住她:曹寅正,你说话注意点!曹寅正却松开衬衫袖口,无所谓地笑了笑,又问尤夏青:你有什么损失吗?尤夏青哑口无言,望着他,连眼泪都忘了掉。
不管还有多少牵扯,现在继续留在这里都是个不明智的决定。
阿昏江弄月没有理会曹寅正,只扶起尤夏青说:青青,你先跟我走。
尤夏青木偶般跟她走了几步,忽然推开江弄月转身扑向曹寅正,死死地拽住他的领子,双目猩红。
什么叫我没有损失?我的时间我的青春就这么不值一提吗?!曹寅正,你有没有良心!!曹寅正一个不备,被她拽得踉跄了几步,待稳住身形后,他才覆上尤夏青的手,一个指头一个指头地掰开。
一个只会张开腿靠男人养的女人,时间、青春,值几个钱?话音刚落,江弄月上前就是一耳光。
曹寅正脸一别,舔了舔出血的嘴角,点点头道:是我让保安请你们出去,还是你们自己出去?曹寅正!!尤夏青歇斯底里地尖叫。
曹寅正没说话,只是将目光转向了江弄月。
江弄月深深地吸了口气,而后抱住尤夏青肩膀:青青,跟我走。
说完,她便不由分说地死死箍住尤夏青,半拖半拽地带她走出了别墅。
上车之后,江弄月说:我先带你去我家,今晚好好休息,不管什么事,都等养好精神再说。
尤夏青无声地坐在副驾,像个憔悴的傀儡。
江弄月心中轻叹,一脚油门,带她远离了曹寅正的领地。
直到车子停进车库,江弄月下车绕到副驾,打开车门叫了尤夏青一声:我们到了。
尤夏青这才像是刚刚回过神,僵硬地看向她,眼神空洞无光。
江弄月心中一颤,又说:青青,你先……她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却被尤夏青打断。
尤夏青气若游丝地说:你为什么要扇他耳光呢?你要是不动手,说不定我们还有复合的可能。
江弄月脸色不自觉地低沉下来,不过下一秒,她又努力扬起笑脸,说:青青,你什么意思?尤夏青这才像是刚回过神,倾身抱住江弄月的腰,脸埋在她身前,闷声哭道:对不起月月,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只是、只是……我现在好乱,我只有你了……江弄月叹了口气,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安抚地拍拍她的后背,便帮她解开安全带,一起往电梯走去。
路上,江弄月对尤夏青说:这几天你先住我家吧,我知道你现在很难受,心如刀绞,但是既然曹寅正已经背叛了你,你就当被狗咬了一口,及时止损。
尤夏青眼泪不断地滚落,无声地点头。
江弄月说:你家里……尤夏青忙抽泣着说:先不告诉他们,我那个后妈你又不是不知道,就等着看我笑话。
我不能让她如愿。
江弄月又是无声一叹。
电梯门打开的时候,尤夏青抱着江弄月的胳膊,像是找到了组织,哽咽道:月月,现在就我跟你的处境最像了。
江弄月怔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她的意思。
如果从情路来看的话,的确她们俩的处境最像了。
曹寅正劈腿,奚迟风联姻。
想起奚迟风联姻的乌龙,江弄月原本想找尤夏青倾诉心里的郁郁,可现在尤夏青这个状态,她也不敢再让尤夏青为她的事分神了。
进了门,江弄月弯身在鞋柜里找拖鞋,尤夏青站在玄关灯下,往里打量着江弄月的家,一时怔怔出神。
直到江弄月把一双新拖鞋放到尤夏青脚边,尤夏青才回过神,看向江弄月说:你家好大。
江弄月随口应了一句:当初攒首付可要了我半条命,不过熬过来就好了。
尤夏青踌躇了一下,忽然想起刚才自己跟江弄月说的那句现在只有我跟你的处境最像了。
她心尖一皱,突然觉得自己被这偌大的房子衬得更加悲凉。
江弄月把她安顿到客房,又去厨房热了点小米粥,哄着她吃下半碗后,才小心翼翼地问她:知道他劈腿的对象是谁吗?尤夏青摇了摇头,眼看着眼泪又要掉下来。
江弄月问:怎么发现的?尤夏青从床边柜的纸巾盒里抽了两张纸巾,一边擦眼泪一边说:上个月我在他胳膊上发现过指甲印,我就留心了一下,前几天刚好他在客厅打电话,书房电脑上挂着微信,我就好奇看了眼,然后就……她说着,又哭了起来,边哭边说:本来我想装不知道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可是我实在忍不住,我那么爱他,我没办法接受睡在我身边的人,沾过其他女人的□□。
江弄月想起那个鬼祟的女人,安抚几句后又问:微信上看不出来是什么人吗?尤夏青摇头:我搜过了,什么信息都找不到,明显是个小号。
江弄月呵了一声,在某些事上,男人的反侦察能力还真是不错。
她抿了抿唇,如果她没猜错,那个女人应该也是晚宴结束后,被曹寅正偷偷接走。
也就是说,很有可能是参加晚宴的宾客。
那天的晚宴都是明星艺人,还有几个平台高管,目标太多,江弄月一时也不知该从哪里排除。
她想了想,摸摸尤夏青脑袋:先不管这些了,他都背叛你了,这种男人管他去死。
他找小三小四小五小六都跟你没关系了。
尤夏青忽然哇地哭出声:可是我心好痛,就像有人一拳一拳往我心口砸一样。
她捂住胸口,哭得喘不过气。
江弄月也曾有过这种感受,只好从过来人的角度安慰:没关系,这都是正常生理现象,你就当是戒断反应,熬过去就好了,会越来越好的。
尤夏青没回应,只是哭,也不知过了多久,哭声渐止。
江弄月低头看了眼,见她已经挂着眼泪睡过去了,这才将她平放到床上。
这一晚上发生了太多事,情绪的消耗让江弄月精疲力尽,洗漱完之后连日常的护肤流程都懒得做,就一脑袋扎进枕头睡了过去。
次日正好是周六,江弄月担心尤夏青的状态,在家陪了她两天。
到了周一,江弄月又连请四天假,一直陪着尤夏青。
开始几天,尤夏青情绪反反复复,一会儿哭,一会儿发呆,过一会儿又闹着联系曹寅正要说法,被江弄月拦下来之后,就再次进入哭、发呆的循环。
到了最后两天,她稍微稳定些,江弄月便陪她窝在沙发上一起啃鸭脖看喜剧电影。
尤夏青还是会问:小月,我十九岁就跟着他,他难道一点都不珍惜吗?江弄月放下鸭脖,摘掉一次性手套,捧住她的脸正色道:青青,你记住,不是你从十九岁就跟着他,而是,你在十九岁那年选择了他。
而现在,你经过多方考量,不想继续选择他了。
尤夏青眨着空洞的双眼:有什么区别吗?他还是不要我了,我就像一块用过的抹布,就这么被人随手丢了。
江弄月沉了沉气:你是个独立完整的人,你不是个宠物,从来不是你‘跟着’任何男人,而是你选择了条件让你满意的男人。
现在,是那个男人让你不满意了,明白吗?尤夏青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江弄月将她搂进怀里,说:等你情绪再好点,我托朋友帮你找份合适的工作。
等你的圈子打开了,就不会觉得失去这么个臭男人有什么值得伤心了,甚至回想现在的状态,还会觉得是自己的黑历史。
尤夏青闭着双眼,没有吱声。
假期的最后一天,江弄月一早起床就发现尤夏青做好了早餐。
她惊讶了一下,尤夏青跟她解释:我确实该做点什么来分散注意力了。
江弄月松了一口气,这几天的陪伴总算有了效果。
销假之后,江弄月就重新投入工作的怀抱。
过了几天,她收到一个珠宝品牌的新品发布会邀请。
江弄月不久前还跟品牌PR一起喝过咖啡,向PR推荐过公司的某个当红艺人。
这次发布会是个不错的机会,江弄月连邀请的宾客名单都没看,便直接应了下来。
发布会安排在冯宅。
冯宅是上世纪名门冯氏家族的旧居,一栋完美交融中西方美学的花园洋房。
走过高大的爱奥尼式门廊就是签名板,江弄月接过礼仪送上来的马克笔,在签名板上龙飞凤舞地签字。
最后一笔刚刚落下,忽然余光瞥见一个高大身影在一旁驻足,熟悉的冷杉香气淡淡飘来。
江弄月脊背瞬间挺直,手一顿,笔尖在红色的签名板上留下一个浓黑的墨点。
她目光黏在签名板上,丝毫不敢往旁边那人瞥。
原本的一切理直气壮、一切柔肠百结,在这一刻突然化作了一个无形却响亮的耳光。
而身边的人却并未停留,快速签好名之后,就将笔还给礼仪,径直走了进去。
江弄月眨了眨眼,逼退这一瞬间眼眶里涌上来的热意。
等将笔还给礼仪,她往前看了看,身着黑色正装的男人已经阔步走远,只留下一个笔挺的背影。
倒是落在后面的陈琳趁机回头,偷偷地朝她笑了一下。
江弄月搓了搓手心,深深吸了一口气,才举步往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