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弄月快步上了楼, 进屋后,将身后的大门合上,她才背靠门板, 长长地舒出一口气。
今天发生的一切像是一场刺激又虚幻的梦。
直到现在,玄关的暖光自头顶照射而下, 晚风从未关的阳台门吹进来,窗帘迎风起舞, 呼呼作响,江弄月才终于有了实感。
手机的消息声将她从最后一丝虚幻中拽回。
江弄月掏出手机看了眼,是陈琳给她发了微信, 告诉她已经将尤夏青安顿在酒店, 并且一直陪着她。
紧接着, 陈琳又发过来一个定位。
江弄月道了声谢, 说:我明天过去看她。
之后, 她便点开尤夏青的聊天框,斟酌着字句,发过去:青青, 你先在酒店好好休息, 我明天一早去看你。
想了想,江弄月又补上一句:不管遇到什么事,我都会坚定地站在你这边, 你不要多想。
发完信息后,江弄月等了几分钟, 没有回音。
她轻轻叹出一口气,想起尤夏青今晚的歇斯底里,眼中不由闪过一丝疲惫。
说实在的,她怎么都没想到, 尤夏青的冷静只是表面,甚至怀疑自己这么多天的陪伴安抚全是无用功。
江弄月理解尤夏青此刻的悲愤,但尤夏青这种反复无常的状态,也让她一下子束手无策。
洗完澡出来,江弄月想到些什么,擦着头发走到沙发边,拔掉手机充电器,点开微信,找到奚迟风的头像。
咬着唇思索了一会儿,她才慢吞吞地打字:到家了吗?信息发出去之后,她又觉得自己这句话有点儿轻浮,便官方地添上一句:今天太谢谢你了,谢谢你帮我安排陈琳陪着尤夏青。
她发完信息,像是觉得手机烫手,猛地往沙发角落一扔。
偏偏一转头,又看到被她随意丢在扶手上的西装。
江弄月愣了几秒,忽然想起去年冬天因为出任经纪总监跟奚迟风吵架那次。
那晚大雨滂沱,她浑身湿透地走进电梯,奚迟风便将大衣裹在了她身上。
后来进了家门,也是洗完澡,她左右觉得不痛快,便故意问他什么时候来拿大衣。
之后奚迟风便到了她家里,将她抵在沙发上,耳鬓厮磨;而后,又抱着她去了卧室……江弄月心脏一颤,那晚陌生又战栗的感觉如潮水般涌上来。
她并拢双腿,两个膝盖不安地磨蹭了几下,而后拍拍脸颊,将自己从回忆中拽出来。
恰在这时,奚迟风有了回复。
江弄月点开一看,奚迟风说:不用客气。
江弄月双手握着手机,抿唇盯着屏幕,思忖了半天,才想到该回复什么。
江弄月:嗯,那晚安了。
这次奚迟风几乎秒回:晚安。
聊到这里,似乎也无话可说了。
江弄月正想按灭屏幕,不想奚迟风紧接着又发来一句:今晚有大雨,记得关窗。
江弄月指尖下意识地绕了一下发尾,莫名有种身份对调的感觉。
明明以往都是由她提醒他这些琐事,或者直接帮他把这些琐事办妥。
江弄月抿了一下唇,嘴角略微扬起,又刻意拉平。
她打过去几个字:知道了,你也是。
之后,奚迟风便没再发来信息。
江弄月捧着手机躺到床上,翻来覆去了好一会儿,才终于进入梦乡。
第二天一早便被闹钟吵醒。
江弄月睁开眼,晨起的阳光已经从窗帘的缝隙中飘了进来。
她捞过床头的遥控按了一下,窗帘缓缓向两侧打开,阳光慢慢地布满了整个房间。
江弄月抬手挡了挡眼睛,等适应之后,才拿起手机看消息。
老天保佑,手中艺人们的工作都在有序顺利地进行,就连总是腥风血雨的那几个,也都暂时风平浪静。
江弄月舒服地伸了个懒腰,洗漱完喝了杯水之后,便一边在微信上安排工作,一边打开冰箱准备做三明治。
等安排下去的工作都得到同事们的确认,江弄月才找出了尤夏青的聊天框。
一个晚上过去了,聊天记录依然停留在昨晚她发出去的信息上。
江弄月沉出一口气,将做好的三明治放进便当盒,才换好衣服出门。
到了酒店房间门口,她刚按了一下门铃,陈琳就从里面开了门。
打完招呼后,江弄月进屋,陈琳压低声音说:她一直失眠到凌晨两点多,没办法才给她吃了两颗褪黑素,现在还在睡。
江弄月满脸歉意:辛苦你了。
陈琳笑着说:没事的,之前你在奚总身边的时候,也很照顾我的嘛。
江弄月没再多说,拿出便当盒说:你还没吃早饭吧,我带了三明治,你先垫垫。
陈琳道了声谢,便在桌边坐了下来。
江弄月轻手轻脚地往卧室走去,到了床边,尤夏青恰好睫毛翕动,不一会儿便缓缓睁开了双眼。
江弄月轻柔一笑:吵醒你了?尤夏青愣了好一会儿才彻底清醒,撑着床垫坐起来,颓丧道:月月,真对不起啊,昨天害你出丑。
江弄月摇摇头:没事,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尤夏青嘴巴一扁,一下子被这句话戳中了脆弱的神经,眼泪唰地流下,哭着说:只有你对我好了。
江弄月忙在床边坐下,从床头扯了几张纸巾给她:我带了三明治,你先去吃点好不好?尤夏青摇着头,哽咽道:我吃不下。
江弄月一时语塞,想了想,又问她:昨天你是怎么进去的?尤夏青边哭边说:韩筱悠你还记得吧,大学跟我们一个班的,她现在在电视台做导演,找关系帮我弄了张邀请函。
江弄月倒是对这个韩筱悠有印象,不过毕业之后就没有来往过了。
她有点好奇尤夏青怎么跟韩筱悠联系上的。
尤夏青说:一直都在微信上躺列嘛,然后前几天我半夜发了条朋友圈发泄心情,虽然天亮前删了,但她还是看到了,就来关心了几句,之后我们就聊起来了。
江弄月见她没有封闭自己,而是在跟以前的同学慢慢恢复联系,倒也安心了一些。
她想了想说:昨天的事都已经处理好了,没有任何照片视频流出。
青青,答应我,以后别这么冲动了。
尤夏青怔了怔,含着眼泪望向她:可是我怎么办呢?我就看着他光鲜亮丽,而我就灰扑扑地活该被他抛弃?我一直在劝自己,算了不值得,可是每次夜深人静,所有的愤怒都会朝我扑过来。
月月,我真的控制不住。
江弄月握住她的肩膀,正色道:你可以的,青青。
不要再为渣男浪费时间了,你该把所有时间都投资到自己身上。
时间和忙碌是解决所有负面情绪的良药。
尤夏青难以置信地看着她:月月,你怎么这么‘何不食肉糜’?我这段时间的状态你也看到了,我的经历你都知道,为什么你还要对我说出这么冷冰冰的话?她说着,抹了一把眼泪,又说:难道我就这么不值得被人爱吗?我就活该在他身上白费七年时间,却什么都得不到?江弄月说:可是情侣关系本来就不受法律保护,即使是夫妻,也有无数方法在离婚时让对方净身出户。
青青,别沉溺在过去了,我先帮你安排一份清闲的工作,你转移一下注意力好不好?等你恢复情绪,不管你要反手报复曹寅正还是就此别过,我都会帮助你支持你。
尤夏青一把挣开她的手:连你也要站在我的对立面吗?江弄月一时语塞,喉间梗了几秒才道:我没有站在你的对立面啊,我一直在帮你出主意,如果我站在你的对立面,为什么还要大清早跑过来?尤夏青别开脸,也不知怎的,脑中莫名浮现江弄月住着的那套偌大的房子。
她忽地哼笑一声:我怎么会奢望你能理解我。
青青,你好好说话行吗?江弄月皱起眉,你拿出以前我们跟奚迟风在花瓣上聊天时的自信和智慧好不好?尤夏青看向她,不由地拔高了声音:我一直都是这样啊,日子好我就从容自信开开心心;日子不好过,我就像个漏气的皮球。
我现在被人劈腿,难道我连伤心的资格都没有吗?话题莫名其妙地在原地打转,江弄月一口气堵在胸口,憋了半晌,才颓丧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尤夏青抬了抬下巴:我知道你现在过得比我好了,本来我跟曹寅正还在一起的时候,我们之间还是能平起平坐的。
现在我这样了,你拼了命地教我做人,你心里是不是很瞧不起我啊?江弄月抿唇,盯了她好一会儿,才慢慢从床边站了起来。
刚才的话我就当没听见,等你冷静了我们再聊,帮你安排工作的事,你要是同意了,随时打我电话。
说完,她深深地看了尤夏青一眼,这才转身往外走去。
陈琳尴尬地坐在桌边看手机,见她出来,一路送她到门口,想了想,安慰她:江总,失恋的人情绪是反反复复的,我看尤小姐应该也不是那个意思,你别放在心上。
江弄月点点头,勉强朝她扯了个笑容:谢谢你啊,麻烦你看着她点,要是她退房,你就告诉我。
陈琳应下,目送江弄月离开。
到了傍晚,江弄月果然收到陈琳微信,说尤夏青退房了,只说要去朋友家住。
江弄月回了个收到,再次道谢后,便让陈琳不用再跟进这件事了。
她转头给尤夏青发信息:你去哪个朋友家了?尤夏青倒是回复得很快:韩筱悠家。
江弄月:靠谱吗?你注意安全,把韩筱悠家的地址发我一个。
尤夏青:是我的朋友,当然靠谱。
她并没有把地址发过来,江弄月烦躁地揪了一下发尾,即使坐在四季恒温的办公室里,后背依然热得出了汗。
江弄月想了一会儿,又给尤夏青发过去:青青,我的性格就是比较要强,遇到麻烦也习惯打鸡血逼自己走出来。
可能早上我的说话方式没有照顾到你的心情,但我确实是想鼓励你早点开启新生活。
过了许久,尤夏青才有了回复。
她拍过来一碗玉米排骨汤的照片,然后说:筱悠帮我做的,我刚才还想哭,觉得全世界只剩下我一个人了,但现在喝完汤我就觉得好多了。
隔了半分钟,尤夏青又发来一句:筱悠也是妈妈去世,爸爸娶了个后妈,而且一个月前刚和男朋友分手。
我跟她经历相似,她也比较能理解我。
江弄月原本还在聊天框内斟酌语句,看到这句话后,指尖蓦地顿住,而后,她按住删除键,把聊天框里的字都清空了。
有那么一瞬间,江弄月觉得心里好像突然空洞了一大块。
一种有什么东西正在快速失去,而她却无法抓住的感觉,让她好一会儿缓不过劲来。
脑中倒是莫名想起一句歌词——为何旧知己在最后变不到老友。
江弄月离开公司已经月明星稀,刚到公司楼下,微信就有新消息弹出来。
奚迟风在问她:我的衣服好了吗?江弄月一愣,猛地想起他那件衣服还丢在她家里的沙发上,尚未送去干洗店处理。
她抱歉地打字:对不起,今天事情太多,我忘记送干洗店了。
奚迟风:这样。
奚迟风:我今晚刚好有空,干脆去你家拿衣服。
奚迟风:我自己拿去干洗店。
江弄月眼角一跳,脑中闪过些什么,没来得及抓住,只是下意识地回他:这样太不好意思了,我给你造成这么多麻烦。
奚迟风轻描淡写地回复:那你请我吃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