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 奚迟风还是下楼从车里找了一身换洗衣服。
从浴室出来,江弄月正躺在床上开着电脑回邮件,奚迟风在她身边躺下。
江弄月目光落在屏幕上, 话却是对他说的:等下我跟你商量个事情。
奚迟风小臂枕在脑后,听江弄月这么一说, 倒是莫名生出点小欢喜,感觉江弄月似乎逐渐将他纳入自己的生活规划中了。
他安静地等着, 中间回了几条微信。
过了会儿,江弄月盖上电脑,郑重其事地转身看向他说:我看不惯曹寅正跟苏叶四处秀恩爱的样子。
是的, 即使她一直劝尤夏青不要再对渣男浪费时间浪费感情, 要赶紧从渣男的阴影中走出来, 建立新的生活, 但她心里从来没有要容忍曹寅正的意思。
只不过, 事有轻重缓急,攘外必先安内。
可惜的是,尤夏青现在对她这种态度, 实在叫她又恼火又难堪, 每次想起,还特别难过。
偏偏苏叶与曹寅正官宣之后,四处出席公开场合秀恩爱, 实在叫她恶心得想吐。
再加上尤夏青一步步跟她走向决裂,江弄月知道自己多少有点迁怒的意思, 但心里对曹寅正的厌恶也确实再也无法抑制。
奚迟风听出她话里的意思,脸色也正经起来,坐起来靠在床头问她:你想用你的小细腿绊他?江弄月顿了顿,才点点头说:对。
像是怕他觉得她惹是生非, 江弄月紧接着补充,不过这是我个人的决定,你同意也好不同意也好,我都会做这件事。
如果你觉得我多管闲事,我不求你帮我,只要你闭嘴不要干涉我。
奚迟风盯了她好一会儿,忽然一扯嘴角,轻轻地笑起来。
江弄月被他笑得茫然,伸出手指在他胸膛戳了一下,僵硬问道:笑什么你?奚迟风垂头,抿了抿唇,才重新笑睨着她,说:什么话都让你说了,看似把选择权交给我,但实际上我并没有选择的余地。
江弄月抿了一下嘴角:你要是非要这么理解,我也无话可说。
说完,她就觉得自己这句话好像渣男语录。
可事实就是如此,她已经做好决定,无论奚迟风支持不支持,她都会去做。
奚迟风偏头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叹了口气说:你的强势、果决,是不是永远不会改了?江弄月吸了一口气,正色道:我只做我认为正确的事,并且我相信我的判断力。
奚迟风看了她一会儿,也不知怎的,脑中莫名冒出同类两个字。
没错,他与江弄月确实是同类,也正是如此,即使江弄月的强势和不退让,有时让他觉得难以接受,但也是这种相似感,不断地吸引着他朝她靠近。
最终,奚迟风说:好,我相信你的判断力。
江弄月一愣,像是没有想到他这么轻易就同意了。
原本她还准备了长篇大论来与他辩驳,就像过去每一次她想施展自己的能力却被他阻止,而后费尽口舌地向他证明自己。
可是这次,奚迟风赞同得格外干脆。
江弄月恍然想起逛夜市那晚,他对她说的那句做一切你想做的事。
原来,他真的有在实践他的承诺。
江弄月忍不住弯唇一笑,握拳在他肩头轻轻捶了一下,抬起下巴得意道:你放心,我一定把事情办得漂漂亮亮。
奚迟风嗯了一声,而后轻描淡写道:毕竟是我一手带出来的人。
江弄月啧啧两声,伸手勾了一下他下巴:瞧你得意的。
奚迟风倾身抱住她,浴后沐浴露的清香在她鼻尖萦绕。
两人身上有着同样的香气,江弄月喉间莫名开始干涩,心里暗道自己怎么跟吃了春|药一样,身体倒是老实地贴过去。
奚迟风的手探入她的睡袍衣襟,没多久,江弄月眼中便蓄满眼泪,嘴里咿咿呀呀地说不出完整的话。
奚迟风俯身,双唇贴在她耳际,一语双关地低语:我带出这么优秀的学生,不能得意?江弄月羞恼地用脚踢他,但也没用什么力气,跟挠痒痒似的。
不一会儿,她又在他的威逼利诱下,做他的学生。
江弄月起了兴致,故意问他:韩系、日系、还是欧美?汗水顺着奚迟风的额头流下,滴在她胸口。
奚迟风压低声音问她:看来你也钻研过不少?江弄月笑嘻嘻地在他耳边低声说:只是听说过,还没正式上过课。
奚迟风便化身老师,一本正经地给她讲课。
江弄月到今晚才知道,原来去年仅有的那几次接触都是小试牛刀,原来这个男人还能在败类与绅士间无缝切换,原来这种事情不用到真刀真枪的那一步也能这么刺激。
后来江弄月实在精疲力尽,闭着眼在奚迟风怀里休息。
奚迟风想到些什么,缓缓说道:斑马娱乐正在筹备上市。
江弄月蓦地睁开双眼。
奚迟风低头看她一眼,说道:斑马娱乐一直在恒洲后面穷追不舍,如果它顺利上市,恒洲多少会受到威胁。
江弄月视线逐渐清明,过了会儿,被子底下的脚忽然踢了一下他的小腿。
奚迟风嘶了一声:你怎么这么暴力?江弄月笑哼一声,扑到他身上,捧着他的脸说:你早就计划好了。
奚迟风对上她的视线,轻笑出声,故意否认:我计划什么?江弄月道:计划使个小绊子,阻止斑马娱乐上市,至少不能让它这么快就上市。
而我跟你商量用我的小细腿绊一下曹寅正的事,其实正中你下怀,对不对?奚迟风笑着说:聪明的学生。
江弄月嘴角一翘,商业互吹:优秀的老师。
奚迟风说:原本我并没有想让你牵涉其中,但前车之鉴,我觉得我的计划,不论公事私事,还是应该向你坦白,这不止是为了我们之间建立更深的信任,也是一种尊重。
江弄月心里一下子乐成了一片,心情也飞扬起来。
不过她也觉得神奇,这狗男人开窍开得还挺快。
江弄月弯弯嘴角,哼哼两声说:你是不是偷偷学什么恋爱心理学了?奚迟风觑她一眼,像是觉得好笑,轻哼一声:反思,这是正常的复盘反思能力。
江弄月瞧他一眼,他的神态似乎在反问她:这点事情还需要专门学习恋爱心理学?这自大又龟毛的臭男人。
可是她好喜欢哦。
--天气越来越冷,不知不觉就到了十一月中旬。
江弄月与奚迟风商量好,等有空就着手搬家的事,回去兰呈公馆,与他同住。
搬家前一天,许久不联系的尤夏青忽然在微信上找她,说想跟她一起吃火锅。
江弄月心情有些复杂,但人的感情有时候很奇怪,随着时间流逝,有些口角回头再看似乎也不值得计较。
她便问尤夏青在哪里吃,喜欢在外面,还是到她家里。
尤夏青说:要不去你家吧,我买好菜带过去,好久没跟你一起窝在沙发上聊天了。
江弄月便回了一个好字。
晚上江弄月到小区楼下,尤夏青已经在大门口等她。
夜色茫茫,尤夏青唇边呵着白气,长款的羽绒服再加上厚实围巾、毛绒手套,她整个人看上去像是快被衣服吞没了,手中满满当当的两个购物袋也勒得她摇摇欲坠。
江弄月连忙赶过去,接过她手里的东西,带她往里头走,边走边说:你怎么不直接上楼呀?我家密码你又不是不知道。
尤夏青搓着脸,等脸上被暖气烘得回温了才说:那也太不礼貌了。
江弄月回头觑她一眼,总觉得她眼睛里像是少了什么,顿了顿才说:我们谁跟谁啊?尤夏青弯了弯嘴角,没再说什么。
跟她进屋之后,恍然发现客厅里两只大纸箱。
江弄月跟她解释:我要搬去奚迟风那儿住段时间,一些用惯了的东西,还有工作资料都得带过去。
尤夏青愣了愣,而后才反应过来:哦,是有听说你跟奚迟风复合了。
江弄月也不知怎的,莫名地尴尬起来。
倒也不是跟奚迟风复合的事让她觉得尴尬,而是她担心自己与奚迟风的事,到了尤夏青眼里,会产生一种人不如故的错觉,反倒让尤夏青想起不好的往事。
好在尤夏青没有在这件事上多说什么,很快拿了食材去洗。
江弄月搬出火锅,放入底料再加开水,不一会儿番茄汤底就咕噜噜地沸腾起来。
两人面对面坐下,尤夏青往锅里下了一盘丸子,这才说:其实我前几天又分手了。
江弄月心头猛地一跳,抬头看向她。
大概是她眼里的小心翼翼太过明显,尤夏青轻轻地笑了起来:是和平分手,没有特别伤心。
江弄月哦了一声,一时也不知该不该追问。
倒是尤夏青自己慢吞吞说道:我不该用一段新的感情疗愈情伤,这样对他也不公平。
我经常尖锐得像一只刺猬,搞得他很莫名也很痛苦。
我想,不如就放过他吧。
尤夏青说得很平静,热气模糊了她的神色。
江弄月隔着热气看了她一会儿,才垂下眸,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只捞了一个浮起来的丸子放进她碗里,说:追求最舒服的状态才是最重要的。
尤夏青道:他跟大明星结婚,什么琐碎的事网上都会有相关报道,即使我卸载了一切可以卸载的软件,还是会有一些推送猝不及防地出现在我眼前。
看到他们秀恩爱,我的心就像被人剜了一刀又一刀。
我知道我不该继续这样了,我甚至也清楚我已经不爱他了,但我没办法控制这一切。
火锅的热气太多了,她说完,还抬手扇了扇。
朦胧的热气散去几秒,江弄月突然看清了,尤夏青的眼睛里究竟失去了什么。
她的眼里没有了光。
非常彻底的那种。
之前无论尤夏青悲愤交加,或者故意跟她较劲,江弄月都觉得,尤夏青的眼里是有光的,像是星星,时明时暗。
但是现在的尤夏青像是个被抽干了灵魂的躯体。
江弄月突然有些担心,伸手握住她放在桌上的手,说道:青青,其实有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
尤夏青抬眸。
江弄月说:我跟奚迟风目前在想办法对付曹寅正,当然我不瞒你,我们做这件事不全是因为你,但你是我做这件事的动力。
尤夏青愣了愣,神色很淡,反应似乎也变得很慢。
许久才说:谢谢你啊,其实曹寅正倒不倒霉对我来说也没什么影响,他倒霉了又如何,他有钱有资源,总不至于一夜之间变成穷光蛋。
到是我,离开了他就一直在最底层挣扎,像条没人要的流浪狗一样。
江弄月忽地站起来,绕过桌子抱住她:青青,你别这么说自己。
我要你啊,我们是好闺蜜,我们可以共同繁荣。
尤夏青下巴抵在她颈间,眼底没有聚焦,只低低说:谢谢你啊,月月。
吃完火锅后,尤夏青帮忙打扫完,又问江弄月:你明天还有什么需要一起搬过去的吗,我可以帮你搭把手。
江弄月道:都收拾得差不多了。
而后,她揽住尤夏青的肩膀,你别费力气替我操心这些,还是陪我看电影吧。
尤夏青就跟她一起在沙发上窝着。
今天挑的是部几年前的小成本喜剧电影,荒诞的情节发展,包裹着悲剧的核心。
最后一声Qiang响,暗示女主角自|杀。
江弄月尽管已经看过好几遍,但到这一段,还是会哽咽掉眼泪。
等她擦完眼泪,低头去看尤夏青,却见她神色平静,恍若进入了一种超脱的境界。
江弄月想,看来这部电影尤夏青已经看腻了。
次日吃过早餐,江弄月送尤夏青出门。
到了楼下,尤夏青跟她挥挥手说:你赶紧去上班吧,我打车,自己能走。
晨起的阳光落在她脸上,江弄月恍然觉得她格外消瘦,眼窝似乎都凹进去了。
江弄月不放心,问她:你现在还住韩筱悠家里吗?尤夏青点点头:对啊。
江弄月想了想说:不然你搬来我家吧,我的房子空着也是空着,你来住还能帮我维持点人气,到时候我要是回来,也不至于满是萧条味儿。
尤夏青拉开出租车后座门,说道:不用了月月。
韩筱悠那儿的房租我暂时承担得起,你这儿我可真吃不消。
我不收你……我知道你不收我房租,所以我更不能来了。
你已经帮我很多了,我不能再占你便宜。
尤夏青说完这句话就坐进了车子。
望着车子绝尘远去,江弄月莫名有种两只脚踩在一根细钢丝上,而脚下是无尽深渊的心慌感。
晚上她直接去了奚迟风家里,工人帮她把东西搬进来后就放在客厅。
奚迟风还没到家,江弄月心情不错地把自己的东西归置好。
看着自己的私人物品一点点占据他的空间,她还特地发了张照片传给还在加班开会的奚迟风。
过了会儿,奚迟风回复她:我大概还要两个多小时,要是觉得无聊,阳台有跑步机,电视柜抽屉里有游戏机,浴室还有特地为你准备的香薰,你可以去看看。
江弄月见他事无巨细地汇报,噗嗤笑出声,打字:你家里的东西布局,我很熟的好不好。
话虽这么说,她还是照着他的提示将家中里外探索了一遍。
最后来到阳台的跑步机旁边,开了机器站上去,还把亮起的屏幕拍照发给奚迟风。
奚迟风只回了两个字:开始运动了,难得。
江弄月眼睛一转,笑嘻嘻地回他:不是运动。
奚迟风:?江弄月:是在给你热菜。
这条信息发出去之后,江弄月便按灭屏幕,自己笑得面红耳赤,想象着奚迟风被她这么挑逗,会是个什么模样。
可惜她不能亲眼看到。
这么一想,江弄月就觉得时间过得好慢哦,怎么才刚刚过了十五分钟?也不知是不是心不在焉,江弄月脚下一个不稳,整个人就踉跄着,随着跑步机的滑动,摔到了地板上。
乐极生悲。
江弄月嘶嘶地倒抽着冷气,捂着剧痛的脚踝,点开奚迟风的头像。
江弄月:我崴脚了,从跑步机上摔下来了。
奚迟风直接弹过来语音电话:严不严重?我刚从公司出来。
江弄月一愣:你不是还要开会?奚迟风说:让陈琳安排了,不是太重要的会议。
江弄月哦了一声,脚上虽然痛,可心里却突然美滋滋的。
她轻哼着说:严重倒也不是很严重,你家有没有跌打药,我擦一点就好。
奚迟风还没说话,手机听筒里传来嘟嘟声,江弄月看了眼,对奚迟风说:有个电话,我先接一下,可能是工作的。
说完,她便接通了来电。
听筒里传来一道沉重的男声:你好,我是金沙区派出所民警,请问你是尤夏青的朋友吗?江弄月脑中莫名嗡地一下,怔怔道:是。
民警说道:我们刚刚接到报案,金沙江下游出现一具女尸,经找到的证件资料显示,是尤夏青。
麻烦你再来现场确认一下。
江弄月眼前一黑,整个人宛若置身于一个玻璃罩中,与世隔绝,听不见任何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才重新传来民警的呼唤:江女士?江女士?江弄月回神,恍如隔世:好,我马上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