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家人

2025-04-02 01:14:37

林哲堂脸色立刻沉下来, 却不屑于跟闻渡对话,声音低冷,只是说:宋幕言, 你让他进来做什么!宋幕言显然是这个家里表情最放松的一个,但喉咙也有点发紧, 爸,别生气, 大过年的,何必呢。

啪!桌上的名贵瓷茶杯被林哲堂拍得响, 他震怒, 你还知道是过年!你想把你爸气死是不是!宋韵略微回过神,扶上他的肩, 老林, 过年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

林哲堂指着闻渡, 似乎将他视为敝履, 混账!都让他进来了, 还有什么吉利的!他又站起来,指着宋幕言的鼻子,还不解气地骂道:你现在不听我的是吧, 不听就和他一起给我滚出去!宋幕言看了一眼母亲。

宋韵却在看着闻渡。

目光中微有柔情,似乎在渴望看到另一个人的影子。

闻渡生下来时就是个好看的婴儿,接生的护士都说这是他们见过眉眼最周正的孩子。

那时候,闻渡的上半张脸就已经很像他妈林幼晟了。

现在依旧如此,不过五官更加立体一些,已经有了男人的样子。

宋韵快要记不清自己多久没见过闻渡, 起码十多年。

他的亲孙子长着一双与母亲相似的眼睛, 浑身散发着不符合十八岁少年的清冷气质。

整个人看起来似乎既疲惫又脆弱。

她的心微微软下来。

轻声道:你……先过来吧。

我看谁敢?林哲堂面色铁青, 我有没有说过,姓闻的永远不得踏足我林家!宋幕言叹口气。

屋内传来孩子的哭声。

闻渡侧目看去,只见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儿熬不住守夜回房间睡觉却被林哲堂的吼声吓醒。

此刻正愣怔着站在餐厅门口。

她盯着闻渡看,揉了揉眼睛,忘记了哭泣。

这女孩儿看着和闻璟差不多大,但闻渡从未见过。

林哲堂看了一眼小女孩儿,桌旁一个女人走过去轻轻安慰她,然后将她领入了屋内。

屋里恢复了安静,只剩林哲堂愤怒的粗喘。

宋韵轻轻拍拍丈夫的肩,让他进来吧,好歹是幼晟的亲生骨肉,是她唯一的孩子。

你不见这孩子,人家这么多年就从来没有打扰过你,这次来,肯定是有什么事情。

林哲堂不说话了,别开脸。

宋幕言是家中幼子,得宠又聪明,极会观察父亲的脸色,在闻渡身后说:过去吧。

长这么大,闻渡第一次感到微微无措。

他不知道如何开口。

林哲堂的神色依旧带着厌恶,闻渡感到自己体内一半的林家血液在疯狂燃烧。

他环视餐桌一圈,见自己的另外两位舅舅似乎都没有任何与自己多说一句话的欲望,看着他的神情像是在看一个再陌生不过的人。

没有厌恶,没有愤怒。

就是冷漠,无尽的冷漠和蔑视。

闻渡像是一个闯入者。

哪怕屋内的所有人都跟他有血缘关系。

他站着没动,终于再次开口,外公,您能跟我单独聊聊吗?林哲堂哼了一声,并不答话。

宋韵轻声叹气,招呼他,来,闻渡,过来坐。

闻渡坐下,宋幕言跟着坐在他旁边。

宋韵给他倒了杯茶,也不问他今日来有什么事情,只是问道:我记得你应该今年大约是要高考了吧。

闻渡点头。

宋幕言见他不爱说话,顺便替他补充他,他学习好,随我姐,年级前三,前段时间拿了物理竞赛的第一名,我还去给他颁了个奖。

宋韵道:原来你早都见过闻渡了啊。

也没早几天。

宋韵又说:闻渡,你母亲当年就学习好,也有自己的主意,我们家不是做医生的,就是做生意的,只有你妈当初非要去学天文学,拦都拦不住。

闻渡点头,他大约记得,儿时母亲带着他他去山上露营,教他辨认星星。

提起旧事,桌上的人皆是十分感慨。

只有林哲堂更加愤恨。

当年林幼晟是燕城大学天文系最好的学生,被保送硕博连读。

在大四那年遇到闻远江。

闻远江是穷苦出身,虽然学习还算可以,但距离燕城大学还是远远不够。

之所以能够在燕大遇见林幼晟不过是他在餐厅打工,去人家学校送给学生会送午餐外送,这才遇到。

闻远江虽然出身和学历都无法与林幼晟比较,但年轻时,他的那张脸足够吸引年轻女孩儿,哪怕是见过许多世面的林家千金。

林幼晟再聪明,哪怕将宇宙内外都琢磨清楚,也琢磨不透爱情。

当初林哲堂和宋韵都极其看不上闻远江这个穷小子。

但奈何人家林幼晟招架不住他的英俊外表和甜言蜜语,不知道在家里闹过多少次矛盾,但是说什么都要嫁他。

父母执拗不过她,终于在林幼晟研究生一年级如愿嫁给闻远江。

婚后,他们住在市中心宋韵为他们购买的房子中,甜甜蜜蜜。

那时候,闻远江称得上是瞻前马后,就连宋韵都以为自己女儿嫁对人了。

结婚半年后,闻远江开始创业,获得了林家的一笔资助,刚开始他的事业并不顺利,林幼晟不肯让父母担心,就瞒着他们自己在外做家教,且将自己在燕城大学获得的所有奖学金都给了闻远江。

一年后,闻远江的生意终于有了起色。

他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

虽是有起色,但生意终究有起伏,林幼晟照旧在外家教,直到有一次不小心摔倒见红,才知道原来她已经怀孕了。

闻渡就是这个时候来到的。

闻渡在林幼晟肚子里时实在算不上一个乖孩子,他晚上非常闹腾,常常叫林幼晟整日睡不着,而闻远江又以事业为重,根本分不出神来照顾妻子。

宋韵心疼女儿,找了两个最好的保姆,但林幼晟依然身体渐差,最后只好休学。

闻渡的预产期本在年底的最后一天,但是林幼晟生生疼了一整天才生下他。

婴儿的哭声刚刚嘹亮,她就昏死过去。

那天,是闻远江拿到第一个大单的日子。

他那日喝得醉醺醺,从陌生女人的床上醒来,才知道原来妻子已经给他生下了一个儿子。

生意的成功和新生儿的诞生冲刷了闻远江的愧疚。

他根本记不得自己是怎么上的床,给那女人一笔封口费,打算让此事永远消逝在记忆中。

生下闻渡后,林幼晟身体愈发不好,她干脆退学,专心养身子,何况她也是真的喜欢儿子,恨不得每时都待在他身边,见证他的每一刻成长。

将缺失的父爱全部补回来。

在闻渡六岁那年,闻远江的地产生意越做越大,拿下一块极好的地皮,他不用在闻家像个老鼠一样地做人了。

也是在那一年,一个陌生女人找上了林幼晟。

那女人给她一张孕检报告单。

其他的,不用多说。

那是林幼晟第一次直面闻远江出轨,她抱着不明就里的闻渡哭了一夜,然后给闻远江打电话将他从外地叫回来,说要离婚。

那天,闻远江说了无数个对不起,说自己再也不会这样,求她原谅。

林幼晟看着儿子白嫩的小脸蛋,渴望给他一个完整的家,终于还是心软了。

后面的日子却更加难过。

闻远江安分了几个月,再次出轨。

林幼晟一直忍耐,直到两年后在家看见其他女人的内裤,她彻底崩溃了。

她终于与闻远江离婚。

这一次,闻远江腰缠万贯,却不过三十六岁。

身边有大把的莺莺燕燕,早已瞧不上林幼晟这个病秧子。

林幼晟为了斩断情丝,决心再也不见闻远江,忍痛放弃闻渡的抚养权,去了大洋彼岸,后来嫁给了一个比自己小八岁的画家,度过了人生的最后阶段。

所幸,最后那段日子里,她是快乐的。

林幼晟死在了国外,灯枯油尽之时,林家人赶过来,却不见闻渡的身影。

林哲堂早已不见闻家父子二人,也不允许闻渡前来见母亲最后一面。

哪怕闻渡哭得嗓子撕裂,他也不准。

他极痛恨闻家人,也不在乎闻渡这个不过在上小学的孩子是否想念母亲。

当他们把林幼晟的骨灰拿回来时,也依旧不告诉闻渡尸骨埋在何处。

失去母亲的那一年冬天,闻渡刚满十一岁。

他在雪地里站了一整夜。

往事闻渡并不愿过多回忆。

爱与恨交织,他也无法说清自己是否是无辜的。

但是他没忘记今晚的事情,也没有忘记自己的目的。

失去亲人之痛,他体会过一次,不愿再让谈溪体会。

闻渡又重复一遍:外公,您能跟我单独聊聊吗?闻渡的声音虽然清冷,但也清澈。

他在闻远江的手下长大,却没有叫人生厌。

宋韵推了丈夫一把,去吧,跟孩子聊一聊,听听他想跟你说什么。

闻渡依旧看着林哲堂,目光坚定。

林哲堂忽然想起来,高考结束时,林幼晟说自己要去天文时也是这样的眼神。

他抬起头,深深叹口气,让眼眶的湿润变干。

他是个医生,女儿却在不到四十岁就因病离世,是他终身的悔恨。

哪怕他清楚医生并非神仙,也无法忘怀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

他时常也痛恨自己,若是当时态度强硬,坚决不许女儿嫁给闻远江,或是干脆在她高中毕业后就将她送去国外继续深造……可是,没有如果。

一切早已落定尘埃。

林哲堂站起身,灯光下,他冷漠地看着闻渡,开口:我只给你十分钟,说完你就走。

作者有话说:显摆一下下~~在我的存稿箱里,他俩已经高考结束了,闻渡也知道程泽禹的存在了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