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烟

2025-04-02 01:14:37

谈溪道别程泽禹, 回到家,已经很晚了,洗过澡后, 手机刚好充满电,她打开一看, 看到了来自闻渡的未接来电。

就打了一次。

谈溪坐在黑暗的卧室中,头发半干, 发梢还滴着水。

此刻是凌晨一点,她知道闻渡还没有睡。

没有犹豫, 谈溪将电话回拨过去。

那边很久都没有接通, 就在谈溪犹豫要挂断的时候,闻渡冷淡的声音终于响起了。

比以往更加疏离。

怎么了?他的声音有些含糊, 谈溪不确定他是否压抑着隐隐的怒气。

谈溪轻轻眨了一下眼睛。

以前, 她可以随意忽略掉闻渡的怒气, 自己该做什么做什么, 但现在, 她有点做不到了。

她沉默着。

不说话我就挂了。

闻渡等待几秒,然后冷硬开口。

哎!谈溪轻声喊住他。

那边留下清浅的呼吸声。

谈溪捏了一下自己的掌心。

你……你现在在哪里?……家里。

黑暗可以将所有的细节放大,谈溪竖起耳朵。

她把手窜紧, 然后小声道:我听见你那边的雨声了。

是那种包裹的,立体的,不身临其境无法有这样效果的雨声。

他还没回家。

在凌晨的雨夜。

那边继续保持着沉默。

谈溪轻轻闭上眼睛,努力忽略到今天发生的一切,然后说:闻渡,你快些回家吧……明天我去找你。

沉默没有被打破, 几秒后, 闻渡无声地挂掉了电话。

空气中就剩下谈溪一个人的呼吸声。

许久之后, 手机自动关闭光亮。

谈溪彻底陷入黑暗。

*次日清晨,谈溪早早准备出门,叶琳正在给门口的种着小西红柿的盆里喷水,见她要走,问:小溪,这么早去哪里?窗外的台子上聚集了一滩水。

昨晚的雨很大,而且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停的。

谈溪看见外面一片翠绿的叶子承受不住雨滴的重量,垂下了头,晶莹的水珠往下淌。

谈溪收回视线,含含糊糊地说:找同学去。

高考结束了,她要去哪儿玩叶琳也管不着,只是说:别玩太晚,还有,人家程泽禹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也多跟他出去转一转。

从小就在这儿长大的,有什么好转的。

哎呀。

叶琳将手中的喷雾瓶放下,直起腰,傻丫头,妈说的不是这个,我打听过了,泽禹还是单身呢,你现在也高中毕业了,没多久就要过十八岁生日了,也考虑这个问题了……你和泽禹从小一起长大,知根知底的,妈觉得……妈!谈溪睁大眼睛,您瞎说什么呢,别一天到晚胡思乱想,我这昨天才高考结束您今天就想到这么远了。

这怎么就远了?早早做规划总没错。

反正这事儿您别再提,当着程泽禹的面更不要提,也太奇怪了。

叶琳盯着女儿看了几秒,然后才有些结巴地道:你小时候……妈一直以为你挺喜——我不喜欢!我谁也不喜欢!谈溪干脆利落地打断。

你也大了,这种事情上不需要害羞……谈溪露出一个不可置信的表情,拿手背碰碰自己的脸,妈,我这是害羞吗?我这是热的。

她指着客厅里老旧的风扇,还有,马上入伏了,您别想着节省电费,风扇该用就用。

叶琳叹口气,把跑偏的话题拉回来,妈这不是怕你一天到晚就知道傻读书,耽误了正经事,现在年纪是还小,但是过几年大学毕了业开始工作才知道着急就晚了。

谈溪心道那也不必如此着急,她低头看了一眼时间,哎呦一声,妈,我真得走了,反正您别没事儿想这些了,有空不如帮我看看有没有孩子要上家教。

你要做什么?做家教,趁着这个暑假多做点家教!谈溪着急往外走,临走前回头道:找什么对象?我现在心里只有挣钱!她飞快地关上门,然后留下叶琳独自连连叹气。

*谈溪抱着从门口甜品店买的面包,饥肠辘辘地赶到闻渡家,在门口徘徊了一下,举起手没有敲门,正犹豫着该以一个什么状态见闻渡时,大门从里面打开了。

闻渡大约是刚洗完澡,头发还湿漉漉的,几根发丝垂下来,挡住眼眸。

头发是乌黑的,愈发显得脸色苍白。

谈溪微愣,抬头看他。

在预料之中,闻渡的神色极冷。

望着她的眼神中带着淡漠的审视。

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侧身。

这就是让自己进去的意思了,谈溪早已经可以读懂他的各种肢体语言。

然后,一阵风刮进来,大门被嘭地关上。

谈溪哆嗦了一下。

换上自己常穿的拖鞋,稍微往里走,这才发现屋内很呛。

谈溪皱紧眉头,回头小声问:闻渡,你又抽烟了?闻渡没说话,只是将屋子里的所有窗户都打开。

他刚洗过澡,身上还是清凉的气息,反倒显得烟雾都变得飘渺,不那么刺鼻了。

谈溪道:还是别开了,你刚洗完澡,容易着凉……她说到最后,声音小了下去,因为闻渡那神色根本没有在听她说什么,开完窗后,他坐回沙发上,仿佛家里就没有第二个人一样。

谈溪默默叹口气,坐在沙发的另一侧。

许久之后,烟草味渐渐散去,闻渡终于抬眸看了她一眼,你来做什么?那些曾经被他刻意隐藏起来的如冰峰一般的利剑又再度刺了过来。

现在不是谈话的好时候。

谈溪看了他一眼,捧出自己一直抱在怀里的那袋面包。

吃早饭了吗?闻渡又不说话,似乎对她这个无聊的话题毫无兴趣。

他苍白的脸几乎没有血色。

只有眼底的乌青是他一整夜没有合眼的证明。

谈溪之前来闻渡的公寓时候就发现了,他家干净得像个样板房,冰箱和厨房更是摆设,厨房从来没有开火的痕迹,冰箱偶尔是满的,全是矿泉水,有时候什么都没有。

闻渡的日常生活是怎么过的谈溪很少关心,但显然不是自己动手的。

不管今天要说什么,起码也得填饱肚子再说。

她站起身,那我去把面包加热一下。

闻渡继续保持着沉默,微微垂下头,看上去疲惫不已。

谈溪走进厨房,从一个柜子里找出一个没有开封的面包机,拆开包装盒。

她从没用过这个东西,琢磨了一下,才开始做。

冰箱里连鸡蛋都没有,谈溪掏出一瓶也没有打开过的蜂蜜,涂抹在面包片上。

端着两个盘子出来时,闻渡已经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他腿长,此刻也不过是刚刚好安放在长长的沙发上。

他呼吸平稳且轻,但是谈溪的脚步声却丝毫没有打扰到他。

就连熟睡时,闻渡依旧是如此得冷淡。

谈溪不忍心叫他起来,但又不想等面包凉透了他才吃,犹豫了一下,伸出一根手指头,戳了戳闻渡的肩膀。

他睫毛微微动了动,但是没什么反应。

闻渡?谈溪轻轻喊了一声。

眉毛又蹙了一下,但还是没反应。

闻渡?谈溪低下头,有些奇怪,他怎么睡得这么熟。

这次声音大了一些,但闻渡依旧没醒来。

谈溪跪在沙发旁,又离近了一些,这才感觉到闻渡身上竟然传来滚滚热气。

她想也没想,直接将手贴在闻渡脑门上。

是烫的,很烫。

谈溪想起昨夜那通电话他那边的雨声背景,又联系起他今天浑身的脆弱感。

闻渡似乎在睡梦中,感受到谈溪微凉的掌心,忍不住轻轻侧头往她这边凑了凑。

谈溪回头环视了一下客厅。

闻渡家中空荡荡的,按照他的性子,大约是没有药备着。

她想了一下,站起身把家里所有的窗户都关上,然后从卧室抱着一床被子出来,盖在闻渡身上。

谈溪决定直接出门买药。

出门前,她拿起玄关处的钥匙。

这钥匙是在高考前闻渡给她的,方便她自己开门进来,不过谈溪很少用,基本都是敲门,她在考试前离开闻渡家的时候,将这串钥匙放了回来。

现在终于派上用场了。

谈溪跑了将近一公里终于找到一家药店,买了好几种药,又买了个体温计。

回去时,闻渡还没醒。

她去厨房烧了壶开水,按照食用说明,将药剂冲好,然后有拿出一个盆里面放上冰水,将药放在里面快速降温。

温度稍微合适了一些后,她端着药来到客厅。

把碗放在茶几上。

她重新低下身子,闻渡……闻渡!谈溪干脆跪在沙发旁,靠近闻渡的耳朵,这样一来,两人的脸离得很近,闻渡挺直的鼻梁几乎快要碰到她的脸颊上。

谈溪没出声,盯着闻渡的睫毛出神。

上天给了他太过完美的皮囊,因此又从他生命中夺走了其他东西。

忽然,闻渡睫毛轻颤,下颌微微收紧。

然后,在谈溪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忽然睁开眼睛。

双眸中有细细血丝,带着深深的疲惫。

谈溪眨了眨眼睛,正准备站起来给他端药时,闻渡忽然死死扣住了她的手腕。

……哎,你干嘛。

谈溪不明就里地轻唤。

你要去哪儿?闻渡终于开口,声音干哑得不像话。

仿佛是昨晚的大雨冲刷掉了他所有的力气。

谈溪心微微顿了一下,然后说:我不走,我哪也不走,你发烧了,我给你拿药,你先喝一点。

说完,她看着闻渡,目光中带着单纯的诚恳。

她眸子清亮,仿佛永远都不会欺骗别人。

但闻渡知道她就是靠着这双眸无所顾忌地行凶。

因为没有人会真的审判她。

闻渡依旧握得很用力,指节都泛白了。

谈溪也不喊痛,就是轻轻晃了晃自己的手腕,松手呀。

闻渡的眼中的血丝愈发明显,他双眸漆黑,仿若汹涌的深海,稍许之后,就在谈溪以为一场海啸要呼啸而来之时,他终于松力,放开了她。

谈溪微微松口气,回头给他端药,语气平静,仿佛根本没有注意到刚才闻渡渡情绪起伏,她说道:温度正好,快喝吧。

他接过来。

这药极苦,闻渡就跟没有知觉似的,连眉头都不皱地喝光了。

谈溪又端来一杯清水,给,漱漱口。

她小时候叶琳时常生病,故而早就学会了照顾病人的本领。

喝过药后,谈溪让闻渡量体温,又说得把被子盖紧了,出出汗才能快点好。

闻渡的神色算不上好,但大约是太疲惫了,他实在没有力气跟谈溪计较,就任由她摆布。

做完这一切,谈溪又去厨房给他煮粥。

生病的人没有胃口,最简单的大米粥便是足够,何况闻渡家中也没有什么食材。

谈溪站在厨房中,小火慢炖,等待着食物。

闻渡发烧到38.2,肤色倒没有变化,但是眼角被烧得猩红,他坐在餐桌前,喝了小半碗粥就推开碗,病容更甚。

谈溪简单填饱肚子后,从他家书房里找了本侦探小说,蜷缩在另一个沙发中,看得津津有味。

午后的阳光正好,洒进来暖洋洋的,两人谁也不说话,屋内安安静静,充斥着一片祥和的假象。

下午三点多,闻渡再度昏睡过去,谈溪看完了小半本书,第一个死者刚刚出现,真相扑朔迷离,凶手还没出现,谈溪背后发凉。

屋内太过安静,她捧着书,看了一眼时间,把闻渡叫起来,又给他端了另一种药让他喝下。

然后贴心地问:你饿吗?闻渡冷淡地摇头。

谈溪点点头,去卫生间取了个干毛巾,淋湿冰水又拧干,盖在闻渡的额头上,少爷终于发出了不满,一把拿下毛巾,你有病吧?谈溪啧了一声,这样可以物理降温,又看着不傻,你快盖上吧。

说完,她又给闻渡紧紧扣在额头上。

闻渡冷冷地阖上双眼,不再跟谈溪说半句话。

晚上八点多,谈溪看着他吃了最后一次药,然后又给他量了一次体温,降了0.2度,依旧是高烧。

谈溪将体温计收好,把侦探小说放回书架里,将烧好的开水放在茶几上,又道:你早些休息,别熬夜,别开窗,我先走了。

闻渡不再躺着,他坐在沙发上。

眼底血丝的红,肤色的白,头发的黑,形成极其鲜明的对比。

他就是这样,冷得彻底,又燃得热烈。

闻渡无声地看着谈溪穿好鞋准备离开。

他忽然低声开口,对着眼前空荡荡的客厅,然后呢,你就不会再来了,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