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渡迟迟不归, 谈溪干脆打开电脑处理工作。
八点多的时候,玄关处的门终于有了响动。
闻渡走进来,门外刮进来一阵凉意。
谈溪回身看他, 站起身。
与以往见面齐整的装束不同,闻渡今日渡装扮稍显凌乱。
手中拿着正装外套, 衬衫最上面那层扣子没系上,冷白的锁骨若隐若现。
谈溪避开目光。
谈溪哀叹, 你终于回来了……话一出口,她突然怔住, 意识到这几个字背后似乎有另一种含义。
总之不该是她目前的身份应该说出来的。
闻渡大概也是略微感受到, 微顿一下,但神色毫无变化, 似乎对于她说什么对兴趣不大。
谈溪抱着自己的电脑, 看着闻渡问道:我们什么时候开始?闻渡没有回答。
他进餐厅拿出一个玻璃杯给自己倒了杯水, 然后走到谈溪面前, 看了一眼墙面上的钟, 还未到八点半。
他淡淡地说:急什么?谈溪看了他一眼,又重新坐回沙发上。
闻渡微微欠身,将玻璃杯放在茶几上。
两个玻璃相碰, 发出清脆的声音。
又像是钟声,预示着什么东西的开启。
两人离得更近了一些,谈溪终于发现闻渡似乎喝酒了。
他的身上没有什么酒气,只是挨得近后能感受到他流露出来的醉意。
这并不是一个讨论工作上的事情的好机会。
谈溪想。
她今晚不该来的。
或者就速战速决。
于是谈溪又问:我们什么时候开始?闻渡感受到方才冰水划过喉咙的凉意,听到谈溪的催促,他的双眸中闪过夹杂着冰冷的恨, 然后平静地开口:等着。
他站起身, 仿若有些厌恶自己身上并不存在的酒味, 我去洗个澡。
……谈溪合上电脑,隐隐叹气。
闻渡进入卧室,然后很快里面的套间响起了水声。
谈溪闭上眼,水声却愈发清晰。
她觉得这是个荒唐的夜晚。
不知道又等了多久,谈溪包中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
她拿出来一看,竟是来自程泽禹。
谈溪握着手机,任由她在掌心中震动。
她犹豫半天,不知道该不该接。
想了一下,她还是站起身,走到连接客厅的阳台。
然后轻轻道:喂?程泽禹也是刚刚回家,想到今日的见面,决定还是给谈溪打个电话说一声。
下班了?他问。
嗯……谈溪的手搭载阳台栏杆上,还没。
嗯。
程泽禹点点头,随意着翻着自己明日的教学内容,心中还在犹豫着该如何向她提起闻渡的名字。
谈溪等待着他的下文,没注意到屋内的水声早已经停下了。
隔壁那幢公寓的客厅离闻渡的阳台较近,因为闷热,那家人将所有的窗户都打开着,谈溪甚至能够听到他们的正在打开的电视声。
不知道是什么婆婆妈妈的剧情,似乎是在打小三之类的。
声音太大,争吵激烈,谈溪的注意力被迫吸引过去。
她忍不住扭过头,往那边看去,只能看到电视屏幕中一个精致漂亮的女人。
那女人坐在中心,哪怕被人指着骂小三也看上去颇为气定神闲,透露着带刺的跋扈。
谈溪收回视线,正想开口询问程泽禹他要说什么。
阳台的玻璃门忽然被人打开了。
谈溪正要转头,就感到自己的耳边一痒。
闻渡的声音响起:你在做什么?感受到程泽禹在那边要开口说话,谈溪立刻把手机拿下来。
转头啊了一下,双眸中是掩饰不了的一丝慌乱。
闻渡说完话,一只胳膊就搭在阳台栏杆在。
顿时,谈溪被他困在方寸之间。
她忍不住缩起肩膀。
闻渡又问了一遍,你在做什么?明明周围被包裹起来,谈溪却忽然觉得冷。
她不吭声。
程泽禹却在电话那头替她回答了。
他喂了好几声。
谈溪捏着手机,听到程泽禹的声音微微焦急,又接着道:谈溪?你那边没事吧?你旁边有人?手机屏幕的亮光在谈溪的指缝见流露,还有程泽禹的名字。
闻渡垂下眸,看到了那三个字。
明明是痛觉,他的心里却燃气了一种难以言说的快感。
他忽然伸出另一只手,拿起谈溪手中的手机。
哎,你……谈溪还没来得及阻止,就见闻渡把她的手机贴在耳边,冷冷地开口,程泽禹。
就三个字,叫谈溪和那头的程泽禹都是呼吸一滞。
然后程泽禹的声音带着微微的迟疑,……闻总?听到这个称呼,谈溪忽然睁大眼睛,看向闻渡。
但是闻渡没有看她,还是冷淡地问那边:你找她有事?程泽禹一直没听到谈溪的声音,也有些紧张,就只是说:你把手机给她,我要跟她说话。
闻渡冷笑,好像是听得了什么可笑的事情。
他侧眸,看向有些愣怔的谈溪。
旁边那户人家的电视声音更加清晰,那个漂亮的小三恃靓行凶,气焰狂妄,气势极足,竟然凌驾于众人之上。
谈溪能看到电视机的一角,见她朱唇轻启,带着些无所畏惧的毁灭感。
谈溪分着神。
忽然,闻渡把手机贴在她的耳边,轻声耳语道:告诉他,你在哪里。
他的声音像一把剑,带着嚣张,带着威胁,带着嘲弄。
与电视中的那女人竟无二致。
谈溪看了他一眼,然后深呼吸,道:程泽禹,是我。
程泽禹似乎在那边长舒一口气,谈溪,你到底在哪里?你不是说你在工作吗?他说的每个字都清晰地传到闻渡的耳中,后者的目光带着微微嘲弄锁住谈溪。
谈溪小声道:我是在闻渡聊些事情。
她说得如此含糊,更叫程泽禹放心不下,他追问道:你真没事?怎么大晚上跟他在一起?你们有工作上的交集?谈溪低着头,含糊地嗯了一下。
闻渡撑着栏杆的那只手再次往里面收了收。
谈溪感到扑面而来的压迫感,听到闻渡在她耳边又重复了一次,告诉他,你现在在哪。
谈溪看着他,看着此刻神色居高临下的闻渡,只好说:我现在在闻渡家。
你在闻渡家?嗯……待会儿谈完……谈溪话还没说完,闻渡就忽然收回胳膊,将她的电话挂断。
谈溪看着自己被迫变黑的手机屏幕,声音终于放大了些,你干嘛呀?闻渡冷冷地看向她。
谈溪的眸色也带上了点不开心,你让我出去。
闻渡不为所动。
许久之后,他终于开口。
找我那么多次,就是因为当年死者的父母是与他有关?谈溪重新抬起双眸,看向闻渡。
他的双目带着寒意,但因为他脸色不好,所以杀伤力并不算大。
反而是脆弱的意味更重一些。
他眸色沉沉,倒影出她的脸。
……不是。
谈溪解释不了,当事人是程泽禹的血亲,但这件事情的发生确实与程泽禹毫无关系。
闻渡没吭声,对于她的回答似乎并不在意。
谈溪站在这里太久,几乎有点腿软,但闻渡又不肯让开,她不肯贴他太近,不然快要相拥,只好微微向后仰着身子。
闻渡身上还带着刚才洗过澡的水汽,谈溪的嗅觉在这一刻变得无比灵敏,她闻到闻渡身上清冽的香气,不像是任何化学工业品调剂的味道,就像是他气质中带着的,那如同冬末溪水融化的感觉。
此刻他换上了清凉的睡衣,刚才在衬衫在遮掩的锁骨被谈溪终于看了个清楚。
谈溪低下头,小声问:闻渡……我们还聊不聊了?怎么,着急回去见他?谈溪叹口气,没有,我没有……你要是不肯谈,那今晚叫我来做什么呢?……谈溪。
闻渡开口,他就那么重要,让你忍着不情愿也来见我?谈溪不说话,别开头。
此刻,她的所有解释在闻渡这里都是毫无意义的,他只是需要一个发泄口,她越是催促,他越是愤怒,仿佛自己着急离开是去见程泽禹似的。
闻渡终于抬起了他那只一只握着栏杆不肯松开的手,用手背忽然贴上了谈溪的脸颊。
他的手背冰凉,带着不容反抗的意味。
谈溪被迫抬起头,直视他的目光。
闻渡的眸子黑沉,像是深不见底的海洋。
海洋无波,寂静地等待着一场飓风的来临。
他的每一块骨骼,每一个五官皆是如精心雕刻得一般。
太过英俊,几乎有了杀伤力。
谈溪不想勾勒他的面庞,干脆闭上眼睛。
闻渡的手背稍微用了些劲儿,他的声线冷若冰霜,命令道:谈溪,睁开眼睛。
谈溪睫毛微微颤抖,但是没有睁开。
闻渡轻轻侧头,在她的耳边低声道:谈溪,把眼睛睁开。
他话音刚落,阳台外面突然刮起一阵风,然后空气中飘来浓重的湿气,下一瞬,湿气愈烈,竟然毫无征兆地下起雨来。
谈溪终于睁开双眼,向外看去。
闻渡也朝那雨看去,贴在谈溪脸上的手背微微颤了一下。
他轻声道:又下雨了。
谈溪转头,看着他。
闻渡收回视线,重新落在她的眸子上,然后声音不带着任何温度地说:你走吧。
嗯?谈溪微愣。
闻渡冷声重复道:我不想看见你。
说完,他侧身,留给谈溪足够的空间离开这个困境。
*雨夜,谈溪离开闻渡家。
她没带伞,甚至不愿问闻渡要一个,直接推门离开。
她很难说清自己此刻是什么心情,谈不上生气,只是心烦意乱。
程泽禹和闻渡的相识让她讶异,却不知道从何问起。
多年再见,闻渡变得更加沉默,也更加难以琢磨。
谈溪大步走向雨中,忽然想起高三的某个日子她在地铁中看到的姜太公钓鱼的字眼,那时的她如此笃定,如今却变得徘徊。
她不知道,现在那个手执鱼竿的人究竟是谁,即将上钩的人又是谁。
谈溪觉得把控事情发展的天平似乎在一点点挪动,闻渡快要变成了主导人。
雨线细细密密,眼前的道路看不清楚,只能借着旁边的灯光往前摸索着走。
谈溪知道,哪怕今日闻渡不想看见自己,只要他们的事情没有谈完,关于闻远江的问题没有落定,他们的相见就永远不会结束。
曾经缠绕在一起的线重新回到了谈溪的手中,她在惊觉,或许那些线从来就没有被解开过。
经年累月,他们反而缠得更紧。
她恍然,任由雨水打湿自己的脸,站在路边,准备打车离开。
作者有话说:虽然闻渡疯了,但也记得把自己洗干净了再去钓老婆^^出门喝酒了,今天没有二更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