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端还想跟村主任聊聊,却听看守小屋的刑警道:村主任进山挖药材了,明天才能回来,或者后天。
见吴端犹豫,那刑警又补充道:要不去他家看看?他媳妇在家,或者找村里会计也行,村主任不在的时候,就是会计管事。
吴端道了声谢,看向闫思弦。
闫思弦伸手挠了挠肩膀伤口周围皮肉,只道了一声真痒。
吴端:忍忍吧,别挠破了。
嗯,闫思弦道:去会计家看看?好。
会计家有村里为数不多的三层小楼——村民大多住的是二层楼。
会计家的小楼四四方方左右对称,其外贴着雪白的瓷砖,远看不太像民宅,倒像是乡镇政府单位的办公楼。
两人赶到时,会计家正在吃饭。
两口子在院里阴凉处支起小桌,一人一碗捞面条。
见有人上门,会计起身问道:警察同志?会计是个和吴端父亲年纪差不多的男人,黑黑胖胖,膀阔腰圆,看样子他已经习惯了警察上门了解情况。
吴端和闫思弦走到近前,会计又道:还没吃吧?现成的菜,一块儿吃点。
他转过头对老婆道:快去再下两碗面条……家里有肉没?没现成的就炒俩鸡蛋……吴端拉住会计伸过来的手,闫思弦则快走两步,拦住了往厨房奔的会计媳妇。
别别别,我们吃过了,叔,你们只管吃,不用客气。
吴端这么说,会计便不再客气,只问道:有啥事啊?吴端:还是梁涛的事。
他啊,会计一拍脑门道:你看我这记性,都说山里出了大墓,这两天光顾着安排考古队住宿,倒把梁涛的事给忘了。
不是抓着盗墓贼了吗?你们要结案还是怎么的?我这两天就去把尸体……我们怀疑,凶手不是雇佣梁涛做向导的盗墓贼。
吴端道。
啥?会计显然没想到警方会有这样的怀疑,但他也是根老油条,并不立即表态,而是问道:那……警察同志需要村里怎么配合?我们肯定尽全力配合。
吴端抬手向下按了按,示意会计别把事儿说复杂了。
不需要村里怎么配合,就是问您几件事。
行啊,你们问吧,说完,他又补充了一句:其实我知道的都说了,你们的人来问过好几遍了。
吴端不管他的抱怨,只问道:当初看林人是村里选出来的吧?嗨,这事儿我跟你们的人说过了,选拔什么的,就是走个过场,其实梁涛是镇长拍板的人,镇长发话了,谁敢不听啊。
可还是搞了个评选。
是,搞了,大面上总要过得去嘛。
除了梁涛,还有别的村民想当这个看林人吧?想啊,村里老爷们儿都想,有的妇女还想呢,白拿钱的活儿谁不想干?会计问道:你们不是要凭这个抓人吧?是调查。
吴端道。
没啥好查的,梁涛差事再好,别人羡慕是羡慕,可要说为了这个杀人,不可能啊,有啥好处呢?就算把梁涛杀了,看林的活儿也不一定落自个儿身上啊。
倒在理,吴端觉得重点还是放在谋财害命的方向比较靠谱。
就在这时,会计老婆突然发话了,她没头没尾来了一句:谁说的,梁涛一死,那活儿不就便宜给二奇了?会计瞪了她一眼,吃饭都堵不住你的嘴?!会计老婆便讪讪地端起碗,不再说话。
吴端却追问道:二奇是谁?嗨呀,村支书小舅子,女人见识短,老以为村里任人唯亲,哪儿就跟你想的那样,哦,梁涛这边一死,活儿就成二奇的了,那还不让人嚼舌根,往镇里告啊?凡事要讲规矩,谁能胜任这个工作,还是要村委会共同考察……面对会计做工作报告一般的官腔,他老婆虽没敢反驳,却偷偷撇了撇嘴,被吴端和闫思弦看在眼里。
闫思弦和吴端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出了同样的想法:村里秘密还挺多嘿。
会计不愿多说,闫思弦和吴端也不多问,又询问了几句,便告辞出了门。
一出门,吴端就低声对闫思弦道:我要跟会计媳妇单独聊聊。
你这话说得……闫思弦奸笑一下。
吴端:怎么?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起你说小时候偷看村里寡妇洗澡的事。
吴端嫌弃地看了闫思弦一眼,你跟笑笑学坏了。
——————————市局,刑侦一支队办公室。
冯笑香:阿嚏阿嚏阿嚏……冯笑香:果然,游戏里撩到的那个小哥哥在想我了,我真是棒棒的……——————————童村,会计家门口。
闫思弦道:我给会计找点儿活,把他支开。
你已经有办法了?闫思弦勾起嘴角一笑,不说话,片刻后,会计一边接电话,一边急匆匆出了门。
吴端好奇道:你干什么了?闫思弦:以后再说,先干正事。
吴端只好先将此事抛到脑后,两人一起又进了会计家。
吃完了饭,会计老婆正收拾碗筷,一见两人,赶忙道:他刚出去,你们上村部,应该能找着人。
吴端:婶儿,我们来找您的。
我?会计老婆有些不好意思地理了理耳边的头发,继续问道:你们想打听二奇的事儿吧?是。
女人有些犹豫道:得罪人哩,他是村支书小舅子。
吴端赶忙道:您放心,您今天告诉我们的事儿,就咱们三个人知道。
你能保证?吴端正要再次承诺时,女人却又摆摆手,嗨呀,其实也没事儿。
我实话跟你们说吧,镇长没发话之前,村里原本内定看林的差事要给二奇的,他跟村支书沾亲嘛,村支书开口了,别人也不好反对。
只不过后来镇长发话,梁涛才顶上去,村支书这算盘就没打成。
您怎么知道?吴端问道。
我家那个原本想把这活儿给自个儿大侄子——那是他亲侄子啊,等于半个儿子,结果村支书先开了口,那我们还能说啥?嗨,别提了,这事儿没办成,自家人生矛盾,我跟大嫂还吵了一架,都怪她不讲理,说什么没本事就别答应,答应下来又办不到……哪儿有这么说话的,真气人……要我说,镇长安排挺好,哼哼,谁都别指望那点关系……吴端开口将话题往回带:这么说起来,村支书家跟梁涛算是有点不愉快?可不是,不说别人,就那个二奇,他就没少找梁涛麻烦……哎呦,女人伸手在自己嘴上轻拍了一下,你就当我没说……第272章 不是我废,刑侦文不好起名啊(3)吴端哪儿会让她把剩下的一半话咽回去,又强调了一遍他们的谈话一定会保密。
女人连连摇头道:乡里乡亲的,我也都是听别人说的,不作数,万一让村支书知道了,是我背后说他们家坏话……嗨呀,你们就别问了,我家那口子,还要在村委上班呢。
闫思弦突然道:可村支书要是倒了,对您家有好处。
言外之意,村支书要是下台了,会计做为村里的二把手,按照惯例,就可以身兼村支书的职责了,三兼两不兼,最后往往就转正了。
女人眼珠转了转,她一开始肯说村支书家的事,就是有这一层打算,可心里终究还有顾虑。
闫思弦继续道:反正这个二奇已经冒头了,您不说,我们也要查他。
要是从别人那儿查出线索,功劳可不会算在您头上。
说话时,闫思弦跟吴端使了个眼色,两人转身就要走。
走出几步后,女人喊道:哎,回来。
两人对视一眼,有戏!女人冲闫思弦道:你可真是祖宗,我算是服了,我心里想的那点事儿,你咋就知道呢?闫思弦拿出乖巧小辈的做派,腼腆地笑笑,表示这样的称赞折煞了自己。
行吧,我就都告诉你们。
女人招呼两人在阴凉处坐下,继续道:要说别的想干看林活计的人,还真恨不着梁涛,事儿明摆着的,就算梁涛不干了,这美差也轮不到他们,是不是这个理儿?可是二奇不一样啊,他是直接被梁涛给挤下来的。
我就看见——不是,是听说,女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吴端立即点头表示理解。
他清楚农村妇女嚼舌根时的习惯,即便只是道听途说,跟人转述的时候也一定会信誓旦旦地加上诸如我亲眼所见我跟谁谁一块看见的,不信你问去啊。
会计媳妇还知道自我纠正,已经算是很不错的,不能太苛刻。
没事,您知道什么尽管说,查证的事儿交给我们。
女人放下心来,继续道:我听说,二奇跟梁涛打过架呢。
哦?好像是因为二奇踢了梁涛的狗——嗨呀,二奇游手好闲的,空长挺大的个子,追鸡打狗的事儿他真能干出来,再说他本来就恨梁涛抢了他的活儿,拿梁涛的狗出气——我觉得他真干得出这种事儿。
狗被人打了,梁涛当然不乐意——那狗他可宝贝呢,成天同吃同睡的——不乐意,梁涛把二奇给打了,这梁子可不就结下了?说实话,梁涛一死,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二奇,我敢说村里人都觉得是他,但没人敢说啊,谁没事干得罪村支书玩是吧?不过……女人皱着眉想了好一会儿,又道:我觉得吧,二奇不敢杀人。
为什么?不是有那么句老话吗,咬狗不叫,叫狗不咬。
二奇就是不咬人的狗。
你别看他挺牛气,仗着自己跟村支书沾着亲戚,成天到晚拿鼻孔看人,在村里恨不能横着走,其实窝囊着呢……他欺负木春媳妇,被木春拎着刀追出二里地去,木春放话别在让他看见他,不然见一次打他一次,腿给他打折。
从那往后二奇压根不敢从木春家门口走,远远看见就绕道。
嗨呀,咋说呢,就是感觉……感觉二奇这人吧,骨子里就没那股狠劲儿,要说他杀人,反正我不信。
会计媳妇一番描述显然有添油加醋的成分,但二奇还是成了吴端和闫思弦的重点调查对象。
两人跟会计媳妇告辞,并再三保证,不会让人知道今天的谈话。
临出门,会计媳妇却又叫住了两人。
哎,我再问你们个事儿。
女人道。
您说。
就是,万一村支书真下去了——那你们能不能给我们家算个功劳,这样我家那口子当支书的事儿不就更有把握了?当然,当然了,要是不关村支书的事儿,那你们还得继续保密。
女人想得倒长远,但吴端并不想给出这种不合规定的的承诺,搪塞两句,跟会计老婆打了一会儿太极,一找到机会便赶紧脱身离开了。
闫思弦道:没想到村支书这岗位还挺抢手。
怎么说也是国家最低领导人,吴端道,你没看新闻报道吗,有个落网的村支书,贪了上千万。
闫思弦不禁咂舌道:哪儿来的钱啊?你不要小看农村,尤其像童村这样的富村,大家不仅种地,还有采药这样的第三产业,不说别的,光每年药材收购,是不是就得通过村委会?这其中价钱是否透明,咱们都不得而知。
正因为在农村,有些政策和监管不到位,才好浑水摸鱼呢。
闫思弦觉得这次出来办案可真涨见识,不仅下了古墓,斗了虫群,还对农村情况有了一些了解。
吴端继续道:我觉得可以跟二奇聊聊了,重点查案发当晚他的去向,要不直接去他家?走吧,去看看。
二奇,大名梁奇,因为在家里排行老二,其上有个姐姐——就是村支书媳妇,其下还有一个两个妹妹,一个弟弟。
梁奇今年27岁,已婚,有两个孩子,老大5岁,老二刚刚半岁。
在查资料时,冯笑香跟吴端强调道:这个梁奇已经是三婚了,他家5岁的男孩,是第一个媳妇生的,离婚之后他又找了一个,没过多久就又离了,这回没孩子,他现在这个老婆,是三婚,跟他生了他家老二。
够乱的。
吴端不禁咂舌,很想来个拍桌三连。
这都什么世道?这样的人渣结了三次婚?!哥还一个对象都没呢!妹子们,可长点心吧!电话那头的冯笑香道:看照片,梁奇也没什么过人之处,长得很一般,说不定……呃……人家器大活儿好?……吴端:黄心萝莉你够了!小闫都被你带坏了!我带的?冯笑香深表怀疑。
就是你!吴端决定给冯笑香扣上这顶帽子一百年不动摇。
不等对方反驳,他道了一句我们要去走访了就匆匆挂了电话了。
第273章 名字太直白,直接暴露凶手(4)童村不大,两人几分钟就走到了二奇家了。
只见他家院子里有个身材瘦弱的妇女,背着个孩子,正蹲在院子中间规整地上晾晒的药材。
一个拖着两管鼻涕的小男孩在院子里跑来跑去玩耍,孩子不小心踩到药材,女人蹭地站起来,一把揪住孩子,啪啪就是两耳光,口中骂道:不长眼的玩意儿!你妈生你的时候咋没夹死你,有人生没人养,跟你那缺德爹一个德行,讨债鬼……孩子哇哇大哭。
闫思弦被吵得头疼,高高的眉峰皱起,吴端则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去。
别打了……小孩儿你骂那么难听干什么?吴端道。
女人最后又找准时机踹了孩子一脚,直将孩子踹了个屁股蹲儿,这才从吴端的拉架里挣脱出来,横眉冷目道:你是哪个?吴端亮了一下警官证。
我打自己家孩子,你管不着!吴端将孩子从地上拉起来,拍拍土,孩子似乎习惯了这种打骂,这会儿工夫竟然已不哭了,吴端问他疼不疼,他一个劲儿摇头,自己往门外跑,看那样子,是生怕哪里做得不对再引得继母生气,赶紧躲开。
院子里终于安静下来,闫思弦的眉头微微舒展。
吴端问道:你是的梁奇媳妇?女人点点头,问道:咋?梁奇人呢?女人翻了个白眼,看傻子似的看着吴端,你问我?哎呦呵,你问我梁奇搁哪呢?不该问你?呵呵,你们上村里打听打听去,谁不知道,梁奇回家就两件事,要么打老婆要么……那啥。
干完事儿提上裤子就走,我找他?我多问一句就是一顿打。
说着话,女人卷起了裤腿,吴端看到她腿上青一块紫一块,有些地方还破皮了,结着血痂,像是被什么抽打的。
看到这女人第一眼,吴端就发现不对劲儿,三伏天她却穿着长袖长裤,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一开始,吴端以为她是为了防晒,没细想。
现在看来,是身上的伤实在太多,一块完好的皮肤都没有,只能多穿点遮挡。
吴端原本严肃起来的语气又软了下来,闫思弦却依然冷着脸。
吴端问道:怎么不离婚?离婚?呵,你知道我是怎么嫁给他的?我家迁坟,村委会不给批地,村支书上门给我俩说的媒,当时话就挑明了,我嫁,坟地任凭我家挑,就是挑了别人家的耕地,他都能给协调搞定,不嫁,以后我们家的人都别想埋在村里,多缺德啊。
我爸迷信,再说我家孩子也多,5个女孩,就算有一个嫁得不好,也不算什么,还是找块风水好点的坟地重要。
我爸明知道梁奇是那样的货色,还把婚事说定了,我能有啥办法?离婚?离婚不得通过村部啊?村部是谁家的?是他村支书家的,我能离得了婚?你知道梁奇前两个老婆是怎么跟他离婚的吗?没离!人直接跑了,就是出去要饭也不回来了,梁奇没办法,跟我结婚之前,才去村部把离婚手续给办了。
吴端可怜这女人,但除了可怜,也怒其不争。
即便家里替她答应下婚事,她若是自己有主见,打定了主意不嫁,便有得是不嫁的办法,大不了还能一跑了之。
可现在,她将所有责任都推给家人,还对尚不懂事的孩子施虐。
说到底,生活不幸还不是因为自己软弱?她的家庭问题,吴端不想多说,这种可怜的可恨之人,世上千万万,不懂自救,旁人救不过来。
7月12日晚上,梁奇在家吗?吴端问道。
12号?哎呦那可早了,都半个月了……哎呦那哪儿能记得……吴端引导她道:7月12号,就是梁涛死的那天晚上,第二天他死的消息就在村里传开了,你也听说了吧?女人点头。
吴端继续道:那你就想想,听说梁涛死的那段时间,你男人回过家吗?这回,女人低头仔细思索起来。
思索片刻,她突然问道:你们找梁奇干啥?他……他杀的梁涛?吴端并不回答,只道:他究竟在不在家?我不知道。
女人摇头。
不知道?这倒奇怪了。
吴端等待着女人的解释。
他半夜好像回来过一趟吧,我听见院门开了,院子里好像有动静,我……好像看见个黑影,可我害怕啊,没敢出屋。
二天早上起床一看,院门开着……可能就是梁奇回来了吧……闫思弦突然问道:你家镰刀还在吗?在啊。
所有的,都在?女人笑笑,所有就两把,都在呢。
闫思弦皱眉不语,女人却又道:要说丢东西,那天是丢了个东西,我家栓门的一根钢筋丢了。
什么样的钢筋?你们等等。
女人进屋去,不久手上就提了一根钢筋出来。
就是这种了。
钢筋上有螺纹!吴端和闫思弦对视一眼,吴端问道:这跟你栓门用的钢筋一样吗?一模一样。
我们把它拿走做个比对,你这儿方便吗?吴端怕女人会因为这点事遭受家庭暴力。
女人道了一句方便,又追问道:是不是梁奇杀的人?闫思弦反问:你希望是他吗?女人一愣,随即坦荡道:要真是他,好得很,最好你们把他抓走枪毙。
看着那钢筋上的螺纹,吴端心道:恐怕你真要一语成谶了。
吴端继续问道:最近梁奇跟村支书见过面吗?见过,女人点头,就最近这三五天吧,我不记得具体是哪一天了,村支书来找过梁奇,他不在家,村支书就又去别处找——我们村里他能找的就那么几个地方,要么是在谁家打牌,要么是在谁家喝酒呢,最后……我估摸着应该找着了吧。
那现在呢?去那些经常跟梁奇一块打牌或者喝酒的人家,能找着他吗?女人摇头表示不知,吴端只好记录下这些人家,等下挨个打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