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局者迷, 旁观者清,大概就是这么个道理吧。
傻梨梨,沈厌真的好喜欢你啊。
艾蝉稍愣, 接过沈厌递给她的纸袋,不知怎的, 她突然想到了国庆秋游期间问温书梨有没有喜欢的人这件事。
她为什么会问温书梨, 是因为身为旁观者的她早就看出了少年对少女不一样的情感。
似是那种藏匿不住、将她奉为神明、目光永远追随于她的虔诚信徒, 忠诚而耀眼。
而少女在与少年相处的时间长河里,无形之中好像与以前的她变得有些不一样,所以她才会问:梨梨,你有没有喜欢的人呀?温书梨说有, 很早就有。
回过神, 艾蝉明白, 温软的小脸正了色,声音却像软糯的年糕:好的,我现在去找梨梨。
沈厌道了声谢:麻烦了。
……考试过后, 教室内外的嘈杂声肆意飞扬, 仿佛被有意拨散、乱无章序的乐谱。
他们讨论的都有一个共同点——对答案。
从他人的角度看,温书梨趴在课桌上的姿势像极了睡觉,秉持和陌生人不熟,不打扰别人美梦的原则,他们也就瞄了两眼, 继续和伙伴嬉戏打闹。
无止境的疼痛使得温书梨意识混沌, 泛白的小脸埋进弓起的臂弯里,细眉蹙着, 好似没放下来过。
这次的生理期提前了一两天, 疼痛感也比前几次更加强烈, 但也并非不能承受,只是不想承受,极度不想。
思绪恍惚,残存的清醒随着时间凋谢渐渐沉入深蓝海底,海底迷雾交织,望不到尽头,脚下的海藻发了疯地缠绕,掩盖双眼、堵住鼻腔,快要把她整个人都吞噬。
梨梨——一道细软的声线突然插了过来,温书梨费力掀起眼皮,那人的身影距她越来越近,缩短为一米,她才看清是艾蝉。
朋友的及时出现,莫过于破晓晦暗天色的一缕细光,稳住猛烈摇曳的船舟,安全感无尽上涌。
艾蝉蹲下身子,先试了试她的额头表面,温度正常,继而打开纸袋取出药,梨梨,这是治痛经的止疼药,吃了会好很多。
玻璃杯的红糖水不凉不热,正好可以饮用。
温书梨往嘴里塞了两颗,红糖水下肚,不明显的甘甜与药粒本能的苦相互碰撞,擦出火花。
眉宇弧度皱得更厉害,她好想吃一种世界上没那么苦的药。
药的作用不是立竿见影,而是缓慢融进血液里,产生的化学反应需要等待时间来验证。
大抵是心理作用的效果,温书梨感觉好像没那么疼了,她又喝了几口红糖水,彻底冲刷味蕾遗留的苦剂。
蝉,你怎么在这儿?温书梨想微笑着说话,却笑得生硬,一点也不自然。
艾蝉微顿,她暂时还没想到如何向温书梨解释,对方又说:你怎么为我准备了那么多,回来我微信转你。
她想说不是,这些不是她准备的,可又想起来沈厌和她说的话,只能憋回肚子里,虚心地承认:没关系,这些都不用给我转,好朋友可不会计较这些哦。
剩余的五分钟时间,艾蝉搀着温书梨去了洗手间,回来时,恰好下一场考试的铃声响起。
艾蝉脚步紊乱,慌慌张张地回了考场。
温书梨把牛皮纸袋放进空桌肚,盯着看了大概半分钟。
半晌,她回神,心想:蝉真的好细心啊。
忍不住笑了笑,这次的笑比刚才的笑好看太多,不知道当事人笑容的原因,好像有点傻。
班级的讨论声仍然窸窸窣窣,不敢大声说话,下一场的监考老师走到讲台,声音戛然而止。
沈厌坐回座位,熟悉的薄荷气息仅此将她缠绕,不留余地似的。
监考老师在清点试卷,底下三两名说话的学生声线压得很低,自然没有察觉到。
其中也包括温书梨。
她稍稍向后靠了靠身子,问他:沈厌,你提前交卷是去做什么了?好奇心愈发猖狂,犹如短而小的琴弦弹动,频率极高,声波晃得数不清。
沈厌两指间夹着中性笔,散漫地转了一圈,转到第二圈时,他回答温书梨的问题:靠近神明。
什……什么?温书梨确保自己没听错,她偏转了下脑袋:你去拜学校的孔子了吗?每一次考试都有好多人拜,听说很有用。
疼痛感减轻了太多,少女说话的速度逐渐趋于平常。
沈厌没解释,顺着温书梨的话接了下去,差不多是那个意思,可以试试。
她欲言又止,该想着怎么回答,监考老师已经发号施令:请同学们坐好,我们继续下一场考试,希望同学们稳定发挥。
没说完的话题便断在了那个章节点。
像是还有后续的连续剧一样。
……考试为期一整天,六门课程时间划分下来,利用的充分,不多不少。
全市的联考,难度必定是有的,只不过还没达到地狱程度。
课间晚自习。
各科课代表尽职尽责,把试卷答案书写在黑板上。
每一块区域的标注清晰易见,底下的众人开始了紧张而又错乱的对答案环节。
药物作用导致温书梨迟到的困意倏然来袭,她努力打起精气神,抬头看向密密麻麻的黑板。
核对下来,温书梨懵了一瞬。
写在试卷上的潦草答案与黑板上的出入极多,是平时的两到三倍。
说实话,她有点不太相信这是自己做出来的卷子。
单拿一科的英语而言,二十道题的完形填空错了整整八道,数学最容易拉开差距的单项选择失了二十分,也就意味着错了四道选择题,语文更不用说,古诗词默写和诗词赏析偏离答案,大致意思都没有对上。
最擅长的理综还可以拯救,但语数英主三科与别人错失的分数实在太大了。
不可能吧,她贪心地抱有一丝侥幸心理。
如果真的是这样,成绩好像失去了可以拿出手的资格。
温书梨闭目沉浸了会儿,继而双眼睁开,想不出任何可以为自己辩论的理由。
心被打乱了,无节拍、无规律的。
其他人的反应也确实和以往不同,但他们其中的温书梨,是最显眼的那一个。
艾蝉估算她能考六百五十分左右,迟川六百九左右,严晟凛六百出头,沈厌的话,七百以上,平常发挥第一不成问题。
而她,好像才接近六百二十分。
梨子,考得怎么样?迟川扬了扬下巴,问她:你和小艾应该差不多吧,六百五十分不成问题,我相信你的实力。
还没说话,严晟凛仰天长叹:我佛了,无论是六百多还是五百九十多,我都坦然接受,学习嘛,讲求心平气和,心态稳住就行。
迟川笑了:那打把游戏庆祝庆祝?杨姐不在班级看着,难得的好机会啊。
提起游戏,严晟凛两眼放光:来啊来啊,我这次选个打野,换换手感。
行,别老用一个英雄人物,要学会全面覆盖,多学学我。
下一秒,话音刚落,杨絮走到后门停住,咳了声:我对手机的管控是不严格,但不代表一味地纵容。
手机收起来。
迟川和严晟凛反应速度极快,刚拿出的手机一个疾闪消失。
女人清了清嗓子,威胁道:下一次看见就不是提醒那么简单了,在学校遵守纪律,注意分寸。
两人异口同声:好的,老师。
随后,杨絮勾了勾手,示意温书梨过来。
温书梨表情呆滞,默了两秒才走出教室。
如果没猜错的话,杨絮让她出来绝大部分原因与这次的期中考试有关。
果不其然,女人一针见血指出问题:温书梨,你期中考试的成绩不是很理想。
因为刚刚对过答案,这次的成绩是什么样的水平,温书梨很清楚。
她轻轻点了点头,没说话。
五中的阅卷速度,大家都知道很快,机器扫描答题卡判改出错的概率基本在百分之一左右。
杨絮先是给她做个铺垫,手法偏向于语文中的欲扬先抑,但你的各科成绩,除了理综之外,其他三科不敌班里的前二十名。
听到班级排名的敏感词汇,温书梨心里的谱更确定了。
二十名开外,三十人的重点班二十名开外。
一次像是坐过山车时高时低的冰点打击。
班主任这边最先知晓成绩,在办公室的时候,杨絮对班里的每一位同学进行排名上升还是下降的具体分析。
其中发现温书梨的成绩和刚开始的开学考成绩差距不是一星半点,倒退了八名。
十三名和二十一名的概念,在重点班绝对史无前例。
杨絮直接告诉了她,想点醒眼前姑娘:班级二十一名,温书梨,你要好好想想问题到底出现在哪里。
五中虽然是公立高中,开设重点班和平行班之分就是想把好学生集中在一起,你现在觉得可能没什么,时间不等人,真要到一年后的高考才醒悟,那便真的晚了。
我知道你很聪明,所以更不想让你被埋没于此,未来谁也不能替你做决定,能做决定的只有你自己。
杨絮性格直爽,不会像打着虚情假意对你好的人那样拐弯抹角,身为人民教师,教书育人的道理不可能不懂,又是重点班的班主任,肩上的重担即使再重,她也毫无怨言。
少女的心情五味杂陈,心里的声音在说:温书梨,你的目标是什么?目标的缺失,间接导致人没有前行的动力。
艾蝉问过她:梨梨,你想考什么大学?温书梨不确定,最初拟定的计划上一个普通一本就可以。
但俗话说,站得更高,看得更远。
她好像明白了,不想沉沦世俗、不甘于平庸,她想站在偌大的舞台上熠熠发光,站于金字塔顶。
上京大吧。
这是沈厌对她说的话。
京城大学,国内最高顶尖学府,数百万数千万人想挤破头踏进的门槛,竞争猛烈,甚至不会管别人的死活。
她……要上京大,一定要。
杨絮呼了口气,拍了拍她的肩膀,书梨,能告诉老师你的目标学府是哪所吗?只是一句话,酸软霎时弥漫于眼周,心也跟着软了下来,涩得发苦。
类似于柠檬与咖啡、话梅与苦荞麦。
京大。
温书梨说。
杨絮好像没听清,又问了一遍:什么大学?少女再次说出:京大。
更加坚定不移,像是没人改变她。
杨絮颇感欣慰,千言万语化成一句话,鼓舞她的心,老师相信你。
似是勾起了回忆,女人扯出题外言语:我也是京大毕业的,不得不说,京大的实力很强,强到一个清溪省攀上去的人数仅仅是个位数。
知道五中为什么如此看重沈厌吗?她当然知道,因为沈厌是被提前敲定的下届清溪省省状元,天赋与实力并存,是最强者。
温书梨说:我知道,因为他成绩优异,同样的试卷、同样的题型,他会用不同的方式求解,超乎常人。
杨絮笑了笑:对,他的思维方式拓展很开,这当然和天赋紧密相连,但天赋没那么高的人也可以照样拿个第一看看。
我们生在亿千万公顷的土地之上,每一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
女人转过头,对她说:所以说,温书梨,你也是独一无二的那个,终有一天会找到自己的闪光点。
回到教室,严晟凛以为温书梨被杨絮训了一顿,脸上神情闷闷不乐。
梨子,考试成绩有好有坏,我们不要过多地在意,下……男生的话只说一半,因为温书梨说:我没有不开心,相反之下,我还挺开心的。
蝉,你之前问我的问题,我知道答案了。
艾蝉想不起来具体是哪个问题,她略微茫然:哪个问题呀?温书梨翻开作业本,在空白的纸写上两个大字。
——京大。
我们的群名是奔向京城大学,可我好像没有坚定过这个选择,现在,我确定了。
温书梨轻轻点头,肯定自己,上京大。
身后的沈厌蓦然轻笑,嗓音如潺水:确定了?她的回答依旧坚定:不会改。
作者有话说:不知不觉靠近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