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你该醒过来跟我说句话的。
这句话,不知是对汤森老师说,还是对她的母亲说的。
时念的眼泪却忽然停止,她一直看着汤森老师。
妈……—卓野看着她走了出来,眼睛那样红,时念……女人扶了下门框,微微喘息,汤森老师的墓地,准备了吗?这句话,足够说明一切了。
门外的人有亚洲人,顿时捂着嘴哭了起来。
可她们都在隐忍,都在压制着悲恸。
唯有时念定了定神,嗓音暗哑:安排葬礼,一切费用我出。
—汤森老师的家里。
时念再一次进来,里面冷冷清清的。
客厅里,摆放着汤森老师年轻时得奖的照片,一座座奖杯,以及许多她的学生获奖的照片。
其中,光是时念的,就有六张。
犹记得当年,汤森老师说:时念,你是老师的骄傲。
很冷清的声音,也没什么笑容,可出来的话如此沉甸甸的。
走过房里的每一个地方,她都仿佛自己抚摸过无数次。
那些年,她经常被汤森老师带回家来练习舞蹈。
汤森老师就一边盯着她一边给她煎牛排。
那平底锅还在。
舞蹈垫也还在。
时念没哭,她坐下来开始整理老师的遗物。
有一些她见过,有一些很陌生。
老师生前无儿无女,丈夫多年前就过世了。
他们外国人都习惯性提前立遗嘱,时念也不担心老师的房产要如何处理。
请问是时念小姐吗?来人居然是一位中国男人。
时念坐在沙发上,她缓缓抬头,眼睛里的光暗淡着,放下东西起身,我是。
即便此时她浑身无力,也仍旧会以最得体的样子接待老师生前的朋友。
她是老师的骄傲,她不能让老师丢脸。
您好,我是汤森·布莱恩特女士的律师刘恩,她在我这里留了一份遗嘱,我是过来宣布的。
时念点点头,好,您稍等下,我联系下她的朋……不必,我只需要宣布给你一个人听就行。
刘恩打开了遗嘱,汤森老师之前跟我说,她说她走的时候,你一定会来。
这份沉重的信任,让时念的心,在无声的塌陷,同时满目疮痍。
她笑了笑,您宣布吧。
汤森·布莱恩特生前遗嘱如下:……名下固有资产悉数捐献给福利院,私人物品由时念小姐代为处理,珠宝首饰以及流动资金百分之百留给时念小姐。
刘恩说的言简意赅,也没太用官方的话说。
卓野见身旁的女人迟迟没动,刘律师您坐下歇会儿,让她缓缓。
时念低下头,一滴眼泪都没掉。
可她却感觉心脏在坠痛。
为什么最近一年多她没有多来看看,没有多跟老师多联系一下。
那种愧疚和悔恨再也无法弥补,这是最让人难受的。
大概过了十几分钟,时念才抬起头,我签字。
刘恩有点诧异她居然知道需要签字。
但这在时念眼里,已经是第二次签署遗嘱。
利落的签署下自己的名字后,时念便开始认认真真的收拾老师生前的遗物,分别装进箱子里。
那些留给她的东西,她也都找了个盒子放了进去。
这是需要珍视的。
你要不要歇会儿?卓野怕她有点什么事。
吱呀——门被推开,一个女人急匆匆的走了进来。
卓野回头一看,发现居然是闻桃。
闻桃摘下墨镜,眼睛红彤彤的,她哽咽了下,我没赶上。
说着,她居然蹲下抱着膝盖在哭。
汤森老师在维也纳舞团很多年,是看着时念和闻桃长大的,虽说闻桃不学古典舞,但也受到了汤森老师很多很多的照江。
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闻桃紧赶慢赶,所有的活动都推掉了,迅速的往这边来。
可惜……还是错过了再看老师最后一面。
卓野虽然不太喜欢闻桃,可在这个时候也不是计前嫌的时候,走过去安抚了她一下。
别哭了,老师也不希望你们都不开心。
过来帮我把衣服放进去。
时念有点胸闷喘不过气。
她脑子里乱乱的,看着那些东西,总是会想起幼时的一幕幕。
卓野和闻桃同时过来,帮忙一起收拾东西。
院子里守着许多团员,但卓野没让她们进来。
收拾好遗物以后,时念把东西都搬上车,回过头最后看了一眼这栋她曾住过无数个日夜的房子。
老师,再见了。
—葬礼定在明天的中午。
我定了酒店,你们去歇会儿吧。
卓野安抚她,她还需要处理舞团里有关于汤森老师的事,包括发布脸书告知老师的一些粉丝。
闻桃也一起过来这边,两人全程没什么沟通。
时念没回房间,而是直接拦住了酒店服务员,麻烦给我送一瓶威士忌。
服务员一愣,看清她时激动的五官都飘起来了。
闻桃忽然在后面用德语说了句:麻烦您尽快,她现在心情很不好。
服务员立马控制好情绪,保证马上送到。
天台上。
时念踩着高跟鞋,手拿一瓶威士忌,直接坐在了楼体的边缘。
二十几层高,胆子也是大。
闻桃虽然嫉妒她,不喜欢她,但也不至于看着她出事,悄悄地站在后面。
你往后点,万一刮风给你吹下去。
女人没回头,风把她的头发吹散了,嗓音哑的不成样子,我死了,你不是应该很高兴吗?在你眼里,我就那样讨厌你到死?闻桃眼睛微微肿着,没好气的瞪她一眼。
说完,她趴到楼体的边缘俯视整个城市的夜景。
国外城市的夜晚一点也不热闹,安安静静的,根本没有灯火辉煌。
她趴在一边,旁边的女人一口一口喝着酒。
我记得咱俩第一次打架的时候,就是汤森老师过来拉的架。
她轻声呢喃。
闻桃尴尬的抓了抓头发,闷闷的应声:嗯,罚了咱俩贴墙站立六个小时。
说着说着,她就笑了。
风吹过,时念捋了下长发,眼眸里刮着几分沉痛,好人为什么总不长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