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桃嗯了一声,所以我常常自问,你为什么还不死翘翘。
所以,我不是好人。
女人笑了,那样的肆意张扬。
吹着风真舒服,能把眼泪都吹跑。
坏人还总压我一头,临了临了,都是你在主持老师的葬礼。
闻桃翻了个身,背靠着楼体边缘。
时念忽然回过头,很认真很严肃的问了句:你能跟我比么?若是以往,闻桃或许会顶回去几句。
可眼下,她竟然捕捉到时念似乎话中有话。
时念收回了目光,你有的,我也没有。
我走过的路,你也没有走过。
所以,你们凭什么嫉妒我拥有的一切。
闻桃没再说话,只是默默地等着她喝完酒。
过了好一阵子,她突然拧眉,神情郑重:你一会儿要是失足掉了下去,我会不会成为嫌疑犯?时念:……滚!两个女人几秒钟后,相视一笑,那样的开怀,那样的毫无伪装。
她们的身影仿佛从成年女性,渐渐的蜕变成幼时的模样。
一个短发,一个长发,一个白,一个黄皮肤,也是这样对着笑。
那是她们枯燥疲惫,且充满了童真泪水的年少。
☆翌日清早。
葬礼上。
清雨淅淅沥沥的往下掉。
汤森老师生前的友人,学生都来了,清一色黑色的衣服,举着一把黑色的雨伞。
每个人都在悼念,送花,鞠躬。
碑文上刻着汤森老师生前常常挂在嘴边的话——没关系的,我们会再见的。
人生,真的还会有再见吗?……葬礼进行了四五个小时,时念全程面无表情,她一整宿没合眼,电话也没开机,像个行尸走肉似的硬生生等到了天亮。
直到人都散去,唯独剩下了时念一个人。
她迟迟没动,身上穿着那件黑色的旗袍。
雨伞被她缓缓扔下,高跟鞋一只一只的脱下来,女人赤脚走到墓碑的正前方,旋即做了个开场舞的动作。
雨水无声,舞蹈无声。
唯有泪水胜过千万种声音。
她闭着眼,无需回忆动作,身体已经配合着她舞动了起来。
那是汤森老师教她们的第一支古典舞。
这一刻,她仿佛沉浸到了舞蹈之中,也像是陷在了幼时的种种回忆里。
每个动作都做的足够的赏心悦目,可圈可点。
闻桃站在树下,静静地观望着。
此时,她只有敬佩。
来自同行之间的敬佩。
一舞毕,时念的双脚早已被石头扎破了。
她再次后退几步,谢幕。
这一次谢幕,便真的谢幕了。
时念迟迟没有直起身,依旧保持着那个动作。
啪啪啪——掌声伴随着雨水落下。
闻桃走了过去,眼中含着泪光,德语泛着哽咽:我就知道,你们是最棒的。
刹那间,时念忽然弯下腰痛哭出声。
那句话是当年她们跳完,下场时汤森老师对她们说的。
闻桃有点愣住了。
她从没见时念这样哭过,哪怕小时候练舞太累太苦,亦或是被人欺负,哪怕她们打架被惩罚,她都没有看见时念掉过眼泪。
然而此时此刻,时念竟然哭的像个孩子。
这种感情别人可能无法领会。
在时念眼里,汤森老师就相当于她的母亲,因为她没有父母以后,在舞团里几乎是老师在照江她。
哪怕是第一次来月经,也是汤森老师教她要怎么做。
与别的孩子不同,在她们眼里,她们只是失去了一个老师而已。
可这对时念来说,如同最后一个长辈离开了自己。
闻桃手微微一抖,拿着的信忽然被风吹走,却恰好吹到了时念脚边。
女人抬头看了一眼,瞳仁微微一缩。
她抖着手捡起信封。
这是汤森老师留的信。
打开信纸,上面的德文字迹漂亮极了。
——小念念,我最棒的学生,我知道我走后你一定会哭,很遗憾老师不能再为你擦泪,也不能再为你加油打气。
我希望我最棒的学生,能够站在更高更大的舞台上,我也能跟我的丈夫说,那个最优秀的舞蹈家,是我的学生。
好孩子,不要哭,上帝会永远保佑你。
保佑你,心想事成。
最后七个字,是用中文写的,写的不算好看,却让刺痛时念的心。
她死死的抓着信纸,哭到不能自主呼吸。
哭到雨都停了。
☆嘘。
卓野小心翼翼的把门关上,示意其他的团员不要出声。
你有工作吗?要是有就去忙,别耽误自己的事。
卓野看向闻桃。
后者在走神,回神后摇摇头,都推了,舞团里有需要我帮忙的吗?汤森老师突然的离世,让舞团有些措手不及。
古典舞那边的替补老师根本教不过来那么多人。
我们在找古典舞老师,舞团刚在国内成立了分团,本来打算让汤森老师过去的,我……我去。
刚关上没多久的门忽然被人打开了。
时念根本没有睡踏实,刚进入睡梦中,神智就忽然惊醒。
你去教?卓野诧异。
女人走到沙发上坐下,她一坐下,那些团员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
敬畏,害怕,都有。
她抬眸,扯出一抹笑,坐下,站起来干什么。
罢了,女人垂眸,我去教,接老师的班。
卓野沉默了好久,行。
我明天就回去,这边有什么事你随时给我打电话。
时念说。
嗯。
说完以后,时念终于想起了摸手机,可身上一个口袋都没有。
想了半天,她好像下飞机以后就把手机塞行李箱里了,一直还没开机,这都一天过去了。
回到卧室打开箱子拿出手机。
一开机,微信提示和短信提示都快把手机卡死了。
过了能有差不多一分钟,手机才能正常操作,她先给方诺回了个电话。
结果在通话中,就有人打了进来,她看了眼,是江景遇。
我明天回去,先这样。
挂断接听。
喂?对面除了粗重的呼吸声外,什么都没有。
大概三四秒钟后,男人沙哑的音色才传来:你发生什么事了?自打上了飞机就关系,过了一天才开机。
他觉得,如果再等一天,他可能会被吓死。